44、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两人离开峨眉派后,又回到了最初相遇的那间崖底小屋。

他们到那里的时候,正看到沈岳背着一个小竹筐从树林中走出来,右手拿着一把镰刀,左手还抓着一小把嫩草,和他背上竹筐中满满当当堆放的草料一样,上头甚至还放了几个红中带青的野果子。

丁敏君和杨逍对视一眼,有些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

刚割了一茬嫩草,弄得自己有些灰头土脸的沈岳一走出树林,便看到了在小路尽头相携而立的一双玉人,当即高兴地整个人都明亮起来,一把扔掉手中的小镰刀,大喊一声:“义父!丁姑姑!”便迈着小短腿朝他们俩飞快地跑了过去,原本不远不近地缀在他身后看护的哑仆见状停下了脚步,捡起那把镰刀,安静地等候在原地。

丁敏君见他跟颗霹雳弹似的直冲了过来,连忙稍稍弯下腰,张开手臂打算抱住他,却没想到小孩儿在距离她一臂之遥的地方突然刹住了脚步,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了泥巴和草屑的双手,有些害羞地背到了身后,扭扭捏捏地不好意思再上前。

丁敏君瞅着他那小模样,有些忍俊不禁,从袖袋中取出一块手绢,半蹲下身去给他擦脸上的尘泥,边擦边故意问道:“我们岳儿这是做什么去了呀,怎么把自己折腾成了一只小花猫?”

沈岳仰着小脸好方便她擦拭,听到她的打趣,先是更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用像是要与她分享宝贝一样的语气说道:“丁姑姑,我养了一匹小马驹,刚刚就是给它找嫩草去了!”

“哦?”丁敏君微微挑了挑眉,做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哄孩子,又将他的两只手仔细擦干净了,说道:“那我可得去看看了。”

沈岳听到后显然很是高兴,乖乖伸出手让她擦,等她擦完之后迫不及待地转身带着他们朝院子里面新搭起来的一个棚子走去,每走几步都要回过头来查看他们有没有跟上,口中不住地催促道:“义父,丁姑姑,你们快来!”

丁敏君失笑地轻轻摇了摇头,本要抬腿跟上,却忽然被身旁的杨逍伸手握住了手腕,还没等她询问出口,对方已经顺势沿着她的掌心滑下,五指微张嵌进了她的指缝中,与她十指相扣。

丁敏君的脸上隐隐有些发热,轻轻挣动了一下那只手,见挣脱不开后,只得随着他的脚步往里面走去。

两人并肩来到马鹏中,看着沈岳费力地抱起一匹与他的个子差不多大小,浑身雪白的小马驹蹭了蹭,随后兴高采烈地与他们说道:“旋风和我一样,都是从寒潭上游漂下来的,不过它大概是磕到了水中的石头,有一条腿受伤了,现在还不能走路。”

说到这里,他颇为心疼地伸手去摸了摸小马驹的左前蹄,丁敏君定睛看去,见那上头果然密密匝匝地绑着布条,有些许草绿色的汁液渗了出来,显然已经好好地处理过了,便关注起了另外一件事。

“旋风?”她好奇地问道

“嗯!”沈岳用力点了点头,颇为自豪地说道:“哑仆说旋风是一匹难得的千里良驹,等它腿好了,它会跑得像是风一样快,所以我给它起了这个名字。”

他口中的“哑仆”便是杨逍离开这里后派来照顾他的教众。此人其实并不是哑巴,只不过多年前曾糟了蒙古人的毒手,被割去了半截舌头,因此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于是从那以后他便极少开口,许多不知情的教众还以为他当真是个哑巴,又因他经常随侍在杨左使的身旁,久而久之就开始叫他哑仆,而他自己亦没有反驳。

“好名字。”丁敏君见沈岳忽闪忽闪着大眼睛一副求表扬的模样,便如他所意地摸了摸他的头毛,称赞道:“我们岳儿真聪明!”

于是小孩儿顿时开心地似乎都要从头顶开出花儿来了。

丁敏君看在眼里不由得有些欣慰,一段时间没见,这孩子似乎变得活泼开朗了许多,想来这些日子他在这里过得还不错。

而看透了这小子在丁敏君面前故意撒娇卖乖本质的杨逍不动声色,见这一大一小其乐融融地说了好一会儿话,似乎都快要把他遗忘了,他这才轻咳一声,在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后说道:“岳儿,你与我来一趟。”

沈岳虽然不知义父叫他何事,却还是乖乖地应了一声,牵着丁姑姑的手与她一同跟着义父朝屋里走去。

进了屋后,杨逍坐在长凳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丁敏君也坐下,随后从衣袖中拿出两本秘籍,递给了站在他面前的沈岳。

小孩儿疑惑地接了过去,然而在看清楚了上面的名字后,倏地睁大了眼睛,猛然抬起头来,嘴唇微微抖动,不可置信地说道:“天绝三式?!”

丁敏君不知这其中有何渊源,怎会让沈岳有如此大的反应,便也一同去看杨逍,等他解惑。

杨逍伸手摸了摸沈岳的发顶,对他道:“前段日子,我顺路去了一趟沈宅旧址,正好撞上有一个人在那里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做些什么,便出手将他打成了重伤,那人在逃跑的时候从身上掉下来了这两本秘籍,想必这就是他的目的。”顿了顿,他略有些遗憾地感叹道:“昔年九州王沈天君以自创的天绝剑独步武林,可惜……”还未说完,便被丁敏君在腰间拧了一把,朝他狠狠地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注意一点岳儿的情绪。

看着眼眶已经泛红的义子,杨逍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从善如流地转移了话题:“天绝三式乃你父亲耗费一生心血所创的绝世武功,被我打伤的那个人,极有可能便是你的大仇人,想必这贼子就是觊觎这两本秘籍,所以才暗地里下此毒手。”

沈岳沉默地听着,垂在身侧的手却死死地攥住了衣服的下摆,咬着牙问道:“义父,这个人、长什么样子?”

杨逍微微眯起眼睛,回忆道:“大约三十来岁,身量颇高,体格魁梧,天庭饱满,鼻挺有如鹰钩,唇厚而直,嘴角两边各有一点黑痣。”

沈岳一个字一个字地记在心里,好半晌才哑着嗓子说道:“义父,岳儿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杨逍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对他道:“去吧。”

沈岳后退一步,抱着那两本秘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朝他重重地磕了个头,口中道:“多谢义父!”随后利索地站起身,转过去挺直脊背走了出去,在他跨过门槛的时候,丁敏君眼尖地看到他抬起袖子用力擦了把脸。

她知道,小孩儿行这个大礼是为了感谢杨逍帮他拿回了父亲的遗物。可是他如今才五岁,明明可以不用那么懂事的。

想到这里,她的心中便无法遏制地升起一股疼惜。

杨逍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握着她的手无声地安慰。过了好半晌,许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他的拇指好似不经意地摩挲着她戴在左手食指上的血珀戒指,故作随意地问道:“我之前好像没看到过你戴这个指环?”

“嗯?”丁敏君闻言低头看去,没有听出什么异样,只道:“这是一个朋友送的临别赠礼。”

“朋友?”杨逍微微眯起眼睛,不动声色道:“是那位复姓西门的剑客?”

丁敏君直起身来,转头看着他有些惊讶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逍勾了勾唇角,眼中却没有什么笑意,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听常遇春说起过。”

丁敏君自认坦坦荡荡,与西门无决之间从没有什么,因而并没有察觉到他潜藏在心底的不悦,反而关注起了另一件事:“原来你已经见到过他了吗?”

杨逍被莫名地一噎,许久才回复道:“……嗯。”

对于那帮一起血战过蒙古人的义军兄弟,丁敏君很有几分好感:“常遇春以及他手底下的那些人个个都颇为骁勇善战,组在一起是支不容小觑的力量,可惜当时蒙古人数量远多于我们,还是有近两百个好汉留在了那里。”

提起这件事,她便有些黯然。若她的武功能再高一点,若她当时能更早些重伤了察罕帖木儿,是不是就能多活下来几个人?

说到这里,杨逍便想起来了她在那场战斗中所受的伤,虽然常遇春说她已经大好了,可他到底没有看到过,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于是伸手小心地扶住了她受伤的胳膊,皱了皱眉沉声问道:“说起这个,你的伤好些了没有?我听说你当时流了不少血,伤得重吗?”

丁敏君被他一连串的提问砸地有些懵,连忙摇了摇头说道:“只是看着可怕而已,其实伤得没那么重,现在已经结痂了。”

“当真?”杨逍眉心紧锁地又问了一遍。

“真的真的!”丁敏君握着他的手,向他保证道:“我真的已经痊愈了,你不要担心。”

然而杨逍却依旧沉着脸,冷声道:“那个伤了你的蒙古人叫什么名字?”

“察罕帖木儿……”丁敏君有些疑惑,便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杨逍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勾起唇角冷笑道:“去杀了他。”

谁知丁敏君却握住了他的手,郑重其事地说道:“不行。”

杨逍不解地看着她,却听她坚定地说道:“我有预感,未来我与他还会在战场上再次遇到,那时候我会亲手杀了他,所以……”她紧紧地注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道:“你不准插手。”

杨逍与她对视了片刻,最终还是退了一步,选择了尊重她的决定,许诺道:“好,我不会插手。”然而若她当真遇到了危险,他也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两人又坐着说了一会儿话,待回过神来,才发现外面的天色都已经渐渐地暗了下去,而沈岳却还没有回来。

丁敏君不由得有些担心,站起来要去找他。在他们回来的时候,之前照顾沈岳的哑仆便被杨逍遣了回去,现在外头只剩下了他一个小小的孩子,这荒山野岭的,万一碰上什么野兽可怎么办?

“无需担心。”见她心中着急,杨逍便捏了捏她的手心宽慰道:“岳儿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不会走远的。”顿了顿,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说道:“我们去马棚找找看。”

丁敏君恍然大悟,这崖底人迹罕至,沈岳在这里住了那么久,想必很是孤单,所以才会那么高兴地给他们介绍旋风,现在想来,他应当是将那匹小马驹当成了难得的朋友。

来到马棚外,以两人的耳力自然很容易就听到了从里面传来的平稳的呼吸声。两人对视一眼,放轻了脚步走进去,只见旋风舒展了四蹄,侧身躺在草垛上,而沈岳则枕着旋风柔软的腹部,抱着它的尾巴睡得正香。

没等他们靠近,原本阖目打盹的旋风突然睁开了眼睛,昂起脖子警觉地看了过来,之后似乎是认出了他们,又悄无声息地躺了回去重新盖下眼皮。

丁敏君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聪明有灵性的马儿,不由得暗暗有些惊奇。她试探性地蹲了下去,将眼角犹带着泪痕的沈岳轻柔地抱了起来。

旋风轻轻地打了个响鼻,肚腹缓缓起伏,却没有其他动静。

杨逍伸手从她怀中接过孩子单手挎在胸前,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与丁敏君十指相扣,侧头在她耳边低声赞叹道:“是匹会护主的良驹,岳儿运气不错。”

骤然从一个柔软的怀抱中落在了一个坚硬的胸膛上,睡梦中的沈岳似是有些不舒服地皱了皱小眉头。

丁敏君的注意力还在他身上,连忙让杨逍再抱得稳妥些,甚至还想伸手把人再接过来。

杨逍:“……”

他抬起手臂调整了一下姿势,不轻不重地拍了几记沈岳肉墩墩的屁股,将他又重新哄熟睡过去。

看着身边还没成亲便已经操碎了一颗慈母心的丁敏君,他的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以后还是少生几个孩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说吧杨左使,你原本想生几个?

杨左使:实不相瞒,我已经把我们第一、二、三个孩子的大名和小名都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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