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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能在百忙之中抽出宝贵的时间来参加祁伯阳先生的葬礼,这是祁伯阳离开我们的第四天,作为他的挚友,我怀着十分悲痛的心情站在这里……”

台上的主持人是冯言,娱乐圈知名的大导演,在听到祁伯阳因车祸离世的消息后,直接从片场赶了过来。

cut都没来得及喊。

“说得真好啊,不愧是大导演。”经纪人宋遇十分感动,眼泪差点飙出来。

这点感动,在他看了眼自家艺人之后,瞬间粉碎全无,“这是人家的葬礼又不是婚礼,你能不能别吃了祖宗?!”

程喻年叉了块牛排放进嘴里,“要我说,没必要这么伤心,指不定他还没死,现在正坐在某个地方吃牛排。”

“呸呸呸!”宋遇赶忙呸了几声,“你别乱说话!”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又一位知名的偶像歌手穿着素装赶来参加祁伯阳的葬礼了。

“贺逍夏也来了?!”宋遇扭回头,惊呼出声,“这都来第几个了?祁伯阳的影响力也太大了吧?半个娱乐圈都赶过来了!”

“他还知道来。”程喻年优雅地抿了口香槟,“葬礼都快结束了,现在才往这赶,是掐着点过来吃饭的吗?”

宋遇:“……”

自家艺人还没红就飘了怎么办?

在线等,挺急的。

“我算是知道你之前那个经纪人为什么辞职了。”宋遇长叹一口气,“拽得跟个窜天猴似的,不知道还以为你才是祁伯阳。”

这句话还真让他说对了,眼前这个不紧不慢拿着叉子往嘴里送牛排的,就是祁伯阳本人。

他今年已经四十岁了,半辈子的时间都奉献给了他挚爱的hiphop音乐。

可惜在这个颜值当道、鲜肉满云的时代,这种实力型的四十岁大叔显然不符合市场的需求。

这也造就了祁伯阳写的歌火遍天下,自己发的歌却无人问津的尴尬局面。

今年是阳光照进地下hiphop圈的一年,各式各样的选秀节目雨后春笋般疯狂地增长。

祁伯阳就是在参加一档选拔黑泡歌手的综艺节目的路上,不幸出了车祸。

再醒来的时候,他正躺在医院接受治疗。

宋遇就在床边站着,看到床上的人醒过来后,眼睛差点弹出来,然后就跌跌撞撞地跑去把医生找来了。

那惊慌失措的模样,让祁伯阳错以为自己刚刚躺的不是床,而是棺材。

他在医院呆了三天,只花了不到两秒钟,就接受了自己重生成了“二十岁的程喻年”的事实,又用了两分钟,顺承了原主的记忆。

剩下的大把时间,则被他用来消化这副从天而降的新面孔了。

不得不说,这个程喻年长得是真好看。

他上辈子要是有这么一张脸,也不至于落到开个粉丝见面会,只有三个人到场的尴尬经历。

“宋遇,我长得是真得很好看,你说呢?”程喻年举起被自己吃得光洁的盘子,开始欣赏起自己的外貌来,“五官真优越。”

宋遇:“……首先我比你大了整整两岁,你得叫我声宋哥;其次,你都照了一天了,长得好看有个屁用,还不是逃不过糊的命运。”

程喻年叹口气,“长这么好看还糊,真是没有天理。”

“废话。”宋遇翻个白眼,“你又不会唱歌、又不会跳舞、演技还没人家三岁小孩好,一点实力都没有,你不糊谁糊?”

程喻年不说话了。

宋遇以为自己说的话刺激到了他,正欲开口安慰两句弥补一下,就听到程喻年说。

“那我离大红大紫不远了。”

宋遇:“……”

我要辞职。

回去的路上,程喻年坐在后座刷微博,热搜榜已经爆了,有关祁伯阳去世的话题一列排开,牢牢地占据了榜单前十。

这倒不是祁伯阳的知名度有多高,而是发布悼文的流量明星实在是太多了。

大到拥有“爆剧制造机”称号的导演,小到发个“早安”都能拥有百万转发的当红流量,一时间,大半个娱乐圈都陷入了悲痛之中。

“真有排面。”程喻年扬起唇角,“虽说贺逍夏在葬礼上迟到了,但这篇两千字的小文章写得还挺用心。”

宋遇翻个白眼,“这就是人家现在能这么火的原因,好好学着点!”

程喻年又往下划了划。

“对了,公司近期准备给你出专辑,看样子是要准备捧你。”宋遇缓缓踩下刹车,靠着路边停下来,他掏出手机来,“我先把主打歌的小样发给你听听,你抓紧时间练习一下,过两天就得录歌了。”

捧?

程喻年以为自己听错了。

因为原主的记忆告诉他,自己现在就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孤儿”,资源少得可怜。

同公司的杨俨,才是重点的力捧对象,什么综艺节目、网剧男主、时尚大片……不要钱一样地砸给他,听说杨俨因此都累出病了。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很快,程喻年的微信就收到了一个音频文件,看来,公司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他翻出耳机插上,打开文件。

“哦哦哦哦哦哦——

逐梦娱乐圈圈圈圈圈圈圈

我是单纯单纯单纯小少年

带着从小到大的美丽梦想

逐梦娱乐圈圈圈圈圈圈圈

哦哦哦哦哦哦——”

程喻年:“……”

“怎么样?”宋遇透过后视镜看他,“你这次回归公司可是下了血本,MV的制作费用整整拨了一万块钱!”

程喻年扯掉耳机,大脑被“哦”得头疼,他疲惫地捏了捏鼻梁,“你不如让我自己写,我给别人写得歌都挺红的。”

宋遇:“……”

别是出个车祸把脑子撞傻了吧?

“再配上我这张脸。”程喻年看了眼倒映在车窗玻璃上的自己,“人气超过杨俨指日可待。”

宋遇:“……”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决定视而不见。

“我说真的。”程喻年真诚脸。

“自己写?”宋遇嗤笑一声,“就你?别吹了,你要是能写歌我以后就叫你哥。”

“要我说,你就安安心心地听公司安排,杨俨现在多红啊,还不是捧出来的?”

听了这话,程喻年不禁皱起眉头。

他所在的这家娱乐公司,是出了名的“造型梦工厂”,跟富士康流水线一样批量生产当红流量。

可能大公司的企划……

普通人理解不了吧。

不过现在的孩子们,真的喜欢听这种歌吗?

程喻年带着满腹的疑惑,不情不愿地重新戴上耳机。

“吱嘎——”

车身猛地顿住。

要不是身上绑着安全带,程喻年现在就一个720°高速旋转飞到车玻璃上了,他拽掉耳机,“怎么了?”

“抛锚了。”宋遇皱眉下车,“宿舍离这边不远,给你打个车还是你溜达着回去?”

“走着吧。”程喻年打开车门,“什么时候开始录音?”

“明天。”宋遇问,“需要推迟一下吗?你刚从医院出来,要不要再休息两天?”

当时程喻年出了车祸,在医院抢救了整整一天一夜,最终还是以抢救无效告终。

宋遇赶到的时候,他的心跳显示图就已经变成了一条直线。

还没等宋遇的眼泪掉下来,那边就突然坐起来了,吓得宋遇以为自己看到了清朝的僵尸,幸好最终证明只是医学上出现了奇迹。

“不用了,就明天吧。”程喻年摇摇头,“我想快点回归。”

宋遇能理解他的心情。

一个正处于二十岁这个大好年龄段的男生,重心自然会放在拼事业上面。

因为谁都知道,偶像歌手这个职业,吃得就是碗青春饭。

道过别之后,程喻年就走了。

他下车的这个地方刚好是个步行街,现在刚好过了饭点,出来溜达散步的人很多,浓郁的烟火气使得程喻年有了些许重生的真实感。

突然,一阵熟悉的歌声从身旁的音响传了出来。

——那是之前他收录在自己专辑里面的自作曲,虽然是精心制作,但并没有激起多大的水花,只在黑泡这个小众圈子里面比较出名。

哟,真有眼光。

程喻年插着兜,大踏步地走进了店里。

“呜呜呜——”

店员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哭得像托马斯小火车,眼睛已经皱巴成了核桃,一包抽纸都见了底。

程喻年敲敲桌子,“给我来一瓶娃哈哈。”

小姑娘的声音带着浓厚的鼻音,说话抽抽噎噎的,“这、里没有娃哈哈……”

“是吗?”程喻年语调轻快,“那给我来一份肯德基的儿童套餐。”

“我们这里是、是玩具店。”小姑娘怨恨地看着他,显然没有心情跟他闹下去,“您要是想吃肯德基,出门右、右拐就是了。”

程喻年笑笑,“为什么这么伤心?”

小姑嘴巴一瘪,嗫嚅道:“老公、我老公出车祸去世了……”

程喻年扫了眼她怀里抱着的那沓照片,“你老公……是祁伯阳?那个相貌平平的四十岁大叔,你喜欢这样的?”

他祁伯阳还能有二十代的少女饭?

这简直比他重生还要不可思议。

“我不准你这么说他!”小姑娘急得直拍桌子,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砸,“祁伯阳超级可爱!唱歌超级好听!超级有才华!长得超级好看!我不允许你侮辱他!!”

一连串的彩虹屁吹得程喻年有点懵,他不自在地摸了摸脸,从心底涌上的那股暖流逐渐漾及到全身各处,暖得他鼻子都有点发酸。

“祁、祁伯阳是黑泡之光……”

“你很喜欢听hiphop?”程喻年平静地打断她的话,“这首歌很小众,如果不是真正喜欢这种音乐风格的人,不可能知道它。”

小姑娘点点头。

程喻年看了眼摆在桌上供客人试玩的玩具机枪,不紧不慢地开始组装起来,期间不忘抬起头来看看他前世的小粉丝,扬起唇角:“认识一下?”

“不用了吧……”

“我叫程喻年。”他自顾自地做着自我介绍,“嘭”地一下将子弹射向地面,眼神锐利而又冰冷。

程喻年的半边脸隐藏在夕阳的余晖中,柔和的光线在他的脸上拓下一片阴翳,将他原本就清秀的脸庞勾勒得更加精致。

小姑娘看着他嘴角自信又从容的笑,不由得愣住了,说不上的熟悉感使她心脏的节拍渐渐不受控制起来。

然后,就听见他说:

“也是未来的黑泡之光。”

太阳缓缓地坠下地平线,天边再次泛起鱼肚白,一轮皎洁的圆月出现在天空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