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裴吟之灵剑寻着邪气,不消片刻便到了那妖魔恶鬼肆虐之地。

他落地之时灵剑不住震颤,似是在发出阵阵悲鸣。

这地方的阴邪之气太过深重,裴吟之的灵剑在被他收服之前是黑雾萦绕、令世人惊骇的邪剑,此刻置于这翻山倒海的邪气里,竟不知是因为妖魔厉鬼的邪气令它不适,还是因为……裴吟之体内涌动的未知力量和周身骤变的气息。

此刻已是深夜,这座玄天宗脚下的人类城镇被一层深厚的血红色瘴气所笼罩,街上地面四处流着深红血液,使得夜空高悬的凄清明月好似蒙上了血雾面纱,更显惨淡、诡异。

果真如谢秋所说,这里的确是一片动荡,尸体血液铺满了整座城镇,犹如炼狱。

裴吟之却见之无喜无忧亦无惧,他冷俊的神色一如往常,眸含风雪,面若冰霜,若非要说什么不同的话,裴吟之的眼瞳映着此处漫天的血色愈发鲜红,灵力混乱至极间,手臂处他曾用禁术刻下的几字在剧烈地闪着一明一灭的光芒,薄唇淡淡挑起了一个微弱的弧度。

他在笑。

裴吟之手执长剑,剑尖划地走过这条血色长街时一路火光带闪电,将这黑夜照亮得恍如白昼,杀戮戾气缠绕全身。

“都出来吧,一起上。”

他对这长街深处的浓雾淡淡道,眼底映着笑意与难以言说的兴奋,此时的他一身白衣俊美异常,只是全身气势不似无暇仙君,倒是像极了索命恶魔。

“让我杀个痛快。”

浓雾深处鬼影攒动,一片诡谲,只是在裴吟之话落许久后这浓雾都未散去,只断断续续地传来一些哭声,濒临崩溃的叫喊声。

“你们这些东西听不懂人话么。”裴吟之衣摆被带着浓厚血腥味的晚风吹得烈烈飞扬,他冷呵了口气,提着剑缓步走向浓雾深出走去。

“再不出来的话……”

“我会劈开这无用的结界,将你们灵魂都碾碎成灰。”

他一步一步朝前走着,眼睫覆下稍稍盖住了眼瞳里的一抹血色时,轻声道了三个字:“所有人。”

裴吟之最后一字尾音落下,面前浓雾倏地散开,适才的死寂登时被一声声凄厉尖锐的惨叫打破,不断在上空飘荡回响,骇人心惊,呈万鬼恸哭,群魔乱舞之势,直叫人心惊胆颤。

一群又一群的妖魔恶鬼发出无声怒吼,从浓雾中忽然冲了出来。

这群鬼怪妖魔里,有的浑身鲜血淋漓,眼珠子从眼眶半掉不掉悬在半空,鲜血似泪滴一般从这眼珠里不停地往下落在地上。

有的只剩下个还带点皮带点肉带点血的白骨架子,全身都往下流着黑红的汁液,张着嶙峋的手指,直朝裴吟之这处冲来。

还有一些体型巨大,形状各异,张着尖角巨齿全身铺满鳞片的各色妖魔。

等等……

果然是厉鬼的阴邪之气唤醒了各处沉睡被锁的妖魔,导致城镇被屠,邪气进一步加重,因而妖魔鬼怪愈发肆虐毫无忌惮么。

在凄冷无光的月色下,裴吟之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这群张牙舞爪,嚎叫不断的妖魔厉鬼。

他手执惊霜高挑剑眉,眼眸半眯之际微微冷笑,后剑光一闪划破黑夜,裴吟之飞身前去,反手执剑一挥,剑压似汹涌海流猛地冲向前方,一瞬之间萦绕长街的血红瘴气尽皆散去。

惊霜迸发出的剑压犹如一把巨型的剑,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带着裴吟之暴烈狂乱的灵力而去,竟是须臾之间便将眼前这群妖魔恶鬼给当空砍成了两半。

他们的惨叫声刚出口便消弭不见,断了个彻底,之听见血流于地的嘀嗒声和骨头皮肉碎一地的恐怖声。

一剑扫去,妖魔鬼怪当空被斩,一切看似已经结束,死寂重新降临。

裴吟之却神色未变,连修长的眼睫都未有丝毫颤动。

他居高临下地站在这一地尸骸鲜血面前,眼瞳的那丝红色渐深之际,在昏暗的血色月辉下,他看到了地上的尸骸在细微地蠕动。

刚开始是一个带血的白骨手臂张着五指,在地上爬行。

后是一个白骨骷髅头蹦着蹦着去了手臂那里,组合到了一处。

接下来,满地的残骸震动着发出了剧烈声响,不消片刻便回复了原本模样,一丝伤痕缺口都未留下,还在狰狞地张口,对着裴吟之鬼哭怒吼。

裴吟之眼神波澜不惊地看着眼前这群已复原如初的妖魔恶鬼,不由淡淡一笑,似还带着点意犹未尽的兴奋。

“本体不在这里?”

他稍稍一怔,后唇边的笑意越发明显,眼瞳的红色更深了。

白衣不再无暇,满是脏污,裴吟之的道心和灵力也失去了极致的纯净,渐渐染上了一丝杂质。

且,更糟糕的是,他用以压制杀欲的禁术也愈发弱了。

这是裴吟之内心无意识下的选择。

选择弱化压制禁术,发泄心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悲哀。

他隐忍许久、遏制许久的欲望在今天快成崩塌之势。

不仅是命里杀劫带来的杀戮欲望,还有别的。

别的欲望。

因而,他迫切需要一个发泄口。

杀谁都好,杀鬼杀妖杀魔,甚至是……杀人,杀自己。

杀谁都好,只要是杀戮。

于是,剑光暴起,剑压四散,裴吟之飞身入了恶鬼妖魔中间,手握剑柄,一剑一剑地、亲手将他们杀死,砍成碎片。

后又面无表情地看他们复原,再被自己剑剑诛杀。

再复原,再诛杀。

如此重复了不知多少遍后,裴吟之的眼瞳已经变成了骇人的血红,他好似已经麻木,握剑的手在发颤。

杀这些好似已经不能令他满足。

因为他们没有鲜活的生命,算不得屠戮。

他心里生了一种诡异的欲望。

杀活的人,被鲜血的红刺激,他心里的那种屠戮的欲望好似才能得到纾解。

恰好在这时,浓雾深处传来了人的恐惧哭喊声。

声音很轻,很细微,但在这死寂可怕的夜里却异常清晰,尤其是对于此时的裴吟之来讲。

他眸光顿住,后抬眸,循着声音,拿着惊霜,眼眸毫无焦距地往前走去。

一步一步,脚步声和剑刃划地的声音刺耳地在夜空飘荡。

裴吟之离那些人越近,耳边的声音越大,他神识的清明便会又消一分,直到后面他站在那群可怜的人面前时,神志已几近全无。

毫无涟漪的眼眸像是一汪被深埋在冰雪之下的湖泊,于是乎,他慢慢举起了长剑,再落下——

“师兄!你清醒一点啊!!!”

一句冲天的嘶哑吼声令裴吟之的剑顿在半空。

颜昭昭来了。

她紧赶慢赶,终于是在这关键时刻到了这里。

她一落地,便察觉到了裴吟之周身气息的强烈变化。

以前是高洁如雪,现在却……满是血腥,甚至还沾染上了不该属于他的魔气。

整个人都魔怔了失了智一般,甚至还朝那群被妖怪帮助的人类挥剑?

他是想杀了他们?

“那不是妖魔啊!那是人……”颜昭昭只能撕裂嗓子吵朝他大喊,以期能让他神志恢复点。

“无辜的人啊……”

裴吟之的背脊陡然僵住,挥剑的动作停了下来。

昭昭见势便想要捏一个疾行法诀,快速到他身边阻止他。

只是……在颜昭昭捏了诀后,她的路一下便被挡了,她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黑压压的阴影里。

不知为何,在颜昭昭来的这刻,扑向裴吟之的妖魔恶鬼全都停了下来。

他们脖颈咔擦咔擦地响着,身下却未动,脑袋直接从前面转到后面!

后不过倏忽之间,他们发狂一般地扑向了颜昭昭。

颜昭昭当即看到便欲召唤灵剑御剑而走,可谁知这些妖魔厉鬼先她一步将她团团围起,地面霎时显现出一个巨大的血色光圈。

眨眼而已,颜昭昭,还有这群厉鬼妖魔全都消失在了这光圈里。

这四周当真是恢复了诡异的安静。

裴吟之不知何时转过身看到了刚才那场景。

他眼瞳的红色渐渐变浅,发白唇瓣张了张又闭上,最后还是艰难地,断断续续地喊了她一声。

“昭,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