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裴吟之离开寝殿去了主峰。

御剑落地之时,一身极寒气压令随行的弟子冷汗直流,差点就要倒在地上。

“宗主师兄这是怎么了?不是有弟子说看到宗主抱着颜昭昭入了寝殿吗……怎么宗主出来的样子比进去时还要可怕,你看看,那脸都黑成什么样子了,像阎罗一样,感觉下一秒就要取人性命。”

“可能是我们突然扰了他们的兴致?宗主生气了?”

“这也没办法不是,主峰那边都来人了,事情严重得很,宗主不出面我们怎么处理得好。”

“说的也是,不过他们都说颜昭昭和法宗宗主风玉双修了,怎么这会又和……”

这几人站在裴吟之极远之处,凑头在一起还没私语完便突然惨叫起来,痛苦地在地上打滚颤抖,大叫着求饶:“宗主我们不敢了!不敢再多嘴了……求,求宗主手下留情!----”

他们嘴角开始渗血,心脉几要震碎。

但幸好,裴吟之给他们留了一命,这是一种告诫。

裴吟之未说一言,深夜寒风吹起他月白衣袖,在月色清辉下的他似冷冷俯瞰众生、视众生为蝼蚁的神明,显得冰冷又残忍。

他继续朝主峰大殿而去,神色如常,只是眼底的冰霜下还埋着不散的愠怒之气。

“裴宗主可算是来了。”

裴吟之入了殿内,一群人马上便迎了上来,个个脸上都是崇敬畏惧之色。

“发生了何事?”裴吟之象征性地问了一句。

其实五感皆明的他一踏入殿内便已然知晓当下是何情况。

一股看不见的黑气无声笼罩着整座宫殿,法阵和结界均无法镇压四散的邪气。

除此之外,阵阵怪异且骇人的非人嚎叫充斥着整座宫殿,直令法力低下之人听后心惊颤抖。

“裴宗主,您之前带回的那些凡人不知为何突然发狂,邪气冲天,镇压的法阵符纸快要失效了,长老说若您没有好的解决办法,便……”

“吟之,我们的提议是即刻诛杀他们。”青玄门阳华长老出列,对裴吟之道。

裴吟之听之挑眉,反问:“还有救,为何诛杀?”

裴吟之这一问,着实令在场的人一愣,各位长老目光交换后,阳华继续道:“吟之,你当真认为这些人还有救吗?”

阳华长老指了指前方那群厉鬼一般发着狂要冲出法阵的人。

裴吟之顺势看了眼,平静二字:“有救。”

这下,殿内忽然静了片刻,小弟子自是垂首闭嘴不敢议论发声,而这诸位长老皆是紧皱眉头,面露不悦。

这剑宗宗主自视甚高,目下无尘,又逆了他们的意。

“吟之,你作为剑宗宗主,这又是何必呢?他们已是强弩之势,邪气入心,侵蚀了五脏六腑,就算驱散邪气也活不了几天,更何况这邪气来源成谜,现下根本无驱散之法,你强行镇压必要耗费巨大灵力,还不如就地诛杀以绝后患,免得日后再闹出什么事来。”

裴吟之眉目森寒,不再多言,径直朝前走去,殿内弟子见此纷纷诚惶诚恐地让出了一条道来。

他手执惊霜站在法阵前面,眯眼看向法阵内狰狞哭嚎、邪气缠绕的凡人。

殿内众人的目光都聚在了裴吟之身上,聚在了他手里的惊霜剑,屏息凝神------

而下一刻,他们没有如所想那般听到惊霜出鞘的破空声,而是被一束强光刺得睁不开眼。

裴吟之面无表情,手心聚起强大灵力骤然拂袖,一束银光而去,前方上空即刻降下一银光护罩,落地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有细碎金粉从上空飘下。

霎时,这群人便安静下来,不再嚎叫恸哭,殿内落针可闻。

裴吟之旋即又掐诀施法,加固了快要被破的法阵。

这完成不过转瞬之间,看上去轻巧至极,他的月色衣袖甚至都未弄皱半分。

裴吟之堪堪转身,轻笑道:“各位长老若是灵力衰竭无法镇压,不妨直说,这于我裴吟之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一件事,各位长老不必惊慌到要将其诛杀。”

裴吟之轻描淡写一句,半嘲不嘲,在场长老的脸色均难看至极,面子挂不住,又斥道:“镇压一次又有何用?你这不过是在强行续命,若找不到解决邪气之法,他们就是必须要诛杀的妖魔!无论你镇压多少次,都不过是在浪费灵力和修为而已,剑宗宗主。”

“我将至大乘,这点修为和灵力还是浪费得起,这件事,我裴吟之自会负责到底,找到解决邪气之法,各位长老不必费心。”

裴吟之淡淡道,周身气息比起以往的冰冷更多添了分可怕的威压和怒气。

殿内须臾死寂,呼吸都几要消失之时,书玉温朗清越,夹杂着和煦笑意的声音打破了这寂静。

“既然这些人是吟之带回来的,那便交由他处理解决,旁人无需多管,我相信他,相信剑宗宗主的能力,大家都散了吧。”

“是,师叔。”

众人互相看了几眼,见是他们的书玉师叔发话,也无意再多说什么,巴不得早点离开这里,于是应下行礼后便纷纷离开了。

书玉不失时宜的出现无声化解了这一场争端,随即叫住了叫住了裴吟之:“对了,吟之,有一件事万分紧急,还需你这剑宗宗主去完成。”

裴吟之问道:“何事?”

书玉走到裴吟之面前,慢条斯理道:“玄天宗以通灵玉简传信,言他们所辖城镇妖魔四起,死伤众多,玄天宗宗主闭关,少宗主又体弱多病,无力收服妖魔,其他修士也难堪重任,那边希望我们前去增援,尽快镇压妖魔,以免动摇不周山结界。”

“师叔考虑了下,你和玄天宗少主乃为至交好友,对那边情况也比较熟悉,这几日若无事便尽快赶去,有问题随时传信师叔。”

“妖魔四起?”裴吟之听后眉头压紧,淡淡问了句:“难道他们玄天宗的万妖窟也出问题了么。”

书玉一双笑眼弯起,点了点头,温和道:“你猜的没错,玄天宗的万妖窟也有妖魔逃出。”

修仙界有四大宗门,分管东西南北四方位的地界。

四大宗门里均有镇压妖魔恶鬼的万妖窟,以强大结界锁之。

而这四大宗门用来镇压妖魔的万妖窟,则又是为了守护不周山。

避免世间妖魔邪气过重,影响不周山结界,动摇不周山。

没人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四大宗门代代传下来的使命便是如此。

捉妖除魔驱鬼,护一方百姓,守不周结界。

但如今若四大宗门万妖窟的妖魔纷纷逃窜,为祸人间,那这修仙界的妖魔邪气定会越来越重,待累积到一定程度,势必会影响不周山结界。

“如此的话,那我昭昭当真是受了污蔑,饱受无妄之灾,该让那些人还回来才是。”裴吟之淡笑一声,只是这笑意味不明,甚是阴寒。

“什么?”书玉对裴吟之突然说出的话甚是不解。

裴吟之道:“青玄门有妖魔逃出万妖窟,玄天宗亦有,且都发生在近日,这可推出万妖窟之事绝非意外,或为一场阴谋,昭昭前些日子一直在剑宗,未曾离开半步,如何能去万里之外的玄天宗放出妖魔。”

“昭昭虽体质特殊,但师叔也一直相信她不会做出那般事情,只是宗门内许多人对她的成见都太深了。”书玉思索片刻,颔首表示同意后又催促道:“吟之,昭昭也没因此受罚,这事你便放下吧,眼下是玄天宗妖魔的事急需处理,师叔自会通知其他宗门加强戒备,你快快前去,莫要再耽搁。”

“放不下。”

裴吟之沉默片刻,眸染风雪时,出口之声淡而狠,“该还的最后都得还回来,不管这背后图谋是妖是人是鬼,我均要他成为惊霜…”

“剑下亡灵。”

*

随后,裴吟之又回了寝殿。

颜昭昭被结界困住,一人待着无事,便真的挖空小脑袋,发奋写了十几页的拯救大计。

到最后写完,她当成珍宝一般地把这小册子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储物戒,像咸鱼一样心满意足地趴在了书桌上,打了几个哈欠便睡了过去。

裴吟之回来之时,便看到的是这样一番场景-----

少女精致清丽的小脸枕在手臂,乌发如绸,垂落在背,窗外拂来的晚风则将几缕碎发吹到了她眼睫。

她睡相一向不好,又爱动,身上的水色外衫不知何时自她肩侧滑下,露出了她白腻莹润的肩颈和雪白锁骨。

他望去,欺霜赛雪,较之白玉还要晃眼几分。

裴吟之目光复又沉了下来,不见清色,轻呵了口气。

他在原地立了片刻,后月色衣袍似云涌动,他缓缓走至她面前,垂眸而视,居高临下。

他在看她,也不知看了多久,直至她蹙眉颤抖时他才轻眨长睫,呼吸沉沉地伸出了手去。

他欲拢上她滑落的衣衫,指尖刚至肩侧却无可避免地触到了那凝脂肌肤。

滑腻柔软的触感传至泛白指尖,动作恍然停下。

时间似是静止了,一切都停在了此刻,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顿了许久,后眼底晦暗难测之际指腹微动,转而轻柔摩挲、抚弄着她那一泓月色般剔透的肩头。

“抱、抱抱我,好不好呀……”一清甜动情的少女声音倏地在室内潺潺响起,如泉流淌。

裴吟之指尖陡然停止,稍稍眯起了狭长眼眸。

面前之人应是做了梦,哼哼唧唧地在呓语,两颊潮红。

而且,可能,还是,那种,梦……

……

“你不亲,那、那我亲你啦……”昭昭还在呓语,声音甜得能化出水来。

裴吟之悄无声息地垂下了手,周身气息猛然变幻间忽有风雪落下,屋内冷寒至极。

“抱?亲?”

他勾唇,沉声笑着,后手一扬,一道银光闪过,他强行打碎了她梦境,手指强硬地箍住她下颚。

“你是想要谁抱你,昭昭。”

裴吟之像是换了一个人,无暇纯白、不染尘埃的仙君此时身满身阴戾,似是分裂出了另一个可怕的灵魂,怎么藏都藏不住。

“好疼…好冷啊……”

昭昭做了一个混沌的梦,梦被裴吟之强行打碎后不得不醒了过来。

眼皮翕动,眸子水汽茫茫,浑然一幅没睡够,还未清醒的样子,下巴那处传来的痛感令她难受得厉害。

为了让他放开她,消除这痛感,昭昭下意识地偏头,伸出舌尖碰了碰他手指,像是一种亲昵的讨好。

“我好疼呀,放开我好不好…”

她睡意浓重,迷迷糊糊地还未醒完全,在感受到下巴处冰凉手指传来的颤抖和愈发收紧的力度时,似是条件反射般地露出尖牙,又轻轻咬了咬他的手指,朝他撒娇。

以前都管用的,这次也一定管用,他会放开她的,不知为何,昭昭迷糊地认为。

这样的场景似是对她很熟悉。

梦里见过吗?

还是这就是梦呢?

“颜、昭、昭、!”裴吟之终于克制不住地喊了一声。

颜昭昭耳膜被震一下惊醒,她眼眸睁大几分,终于看清楚了眼前之人是谁。

……

“师兄…昭昭好疼,放开我呀…”昭昭还是懵的,不知道这师兄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明白为何这师兄又生气了。

真是小气吧啦的,动不动就生气。

“醒了吗?”裴吟之冷冷问。

“啊,醒了……”昭昭诚实回答。

“睡得舒服吗?”他又问。

“还蛮舒服的。”昭昭天真回答,揉了揉惺忪睡眼,一幅还想睡的样子。

“是么?”

裴吟之冷笑,后脸色骤变,换了副面孔,残忍命令她:“那给我起来修炼打坐!”

“……”

昭昭被他吼得一懵,听明白这句话后呆了片刻也不干了,朝他咆哮:“裴吟之!你是魔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