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在脸颊和脖颈交接处。
被创口贴盖着,并不明显。
午优下巴被人抬高。
姿势说不出的别扭。
她缩了缩脖子。
听见周恪冷淡的声音:“别乱动。”
说着话,他颀长冷白的指尖滑下来。
几乎是半握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朝一边偏过去。
创口贴被轻轻揭开。
露出两三道纤细的伤痕。
原本也只是破了层血皮。
养两天,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周恪托着她的下巴问:
“和谁打架弄的?”
午优下巴一撇,挣脱了他的钳制。
不自在的碰了碰自己的脖子,“就不小心刮到了。”
周恪收回手。
像是信了。
没再说什么。
回到主宅。
周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因而餐桌上多是闲聊,气氛融洽。
饭后喝茶。
周准把周恪叫了出去。
二人站在露台抽烟。
周准睥着周恪,语气随意:
“姜家怎么招惹你了?”
“南边失标……他们上蹿下跳那么久,半道却被你截胡,气不死也怄死了!”
周恪淡然一笑,将烟灰轻轻掸在手边的玻璃缸里:
“姜潮云找你要说法?”
姜潮云,姜姜和姜宪的小叔叔。
周恪口中略有手段之人。
到了周准眼里,仿佛更没看头。
他嗤笑一声:“他算个什么东西?找我要说法。”
兄弟俩,如出一辙的傲慢狂妄。
只是周准的野和凶流于表面。
轮到周恪,是深藏不露的狠戾。
“我单纯好奇——”周准抬了抬眉,“孩子们闹着玩的事,你非但插手进去,还搅弄的姜家被迫把人送出了国,很不像你的风格啊?”
周恪听着话音,眼睑轻抬。
似笑非笑:“哦?我应该是什么风格。”
周准语塞。
陡然想起午优高中时期闯的祸,以及周恪收拾人时的雷霆手段,丝毫不比现在势弱。
他感慨:“你不是真把人当自己亲闺女了吧?”
“掰着手指算一算,你也就比人家大八岁!”
他“啧”了一声。
周恪微微笑着,并不接话。
客厅里隐隐传来说笑声。
是明殷拉着周太太和午优,在看之前工作室的合拍照。
一边看一边夸赞午优,说她的脸经得起大屏幕和高倍镜头的考验,大约是天生的明星资质。
“要不要帮你开通Milo账号?”
明殷笑道,“有很多路人都在好奇你是谁。”
午优听得美滋滋。
女孩子嘛,大约没几个人听到夸赞会发自内心的排斥。
只是开账号的话……
她犹豫着,刚要开口。
有个声音从露台飘出。
漫不经心却笃定:“她不开。”
客厅里几人不由一道看去。
只见周恪靠着黑色铁艺雕花露台的围栏,微笑看着她们,重复道:“账号就不必开了,她还太小。”
Milo是现下最为火爆的视频平台。
靠颜值或者靠才华,实在不行还能别出心裁的拍摄恶搞剧情,总之花样百出,只要你赚得到眼球,你就是下一个“网红”。
明殷工作室仿佛偌大的培养皿。
出了好几个粉丝量过千万的“红咖”。
她熟悉种种操作方式。
更清楚午优的脸一旦曝光,是何等规模的杀伤力。
只是自家的孩子,要走什么路不都是随心意?
她也只是这么一说,没料到周恪态度如此果决。
一时没忍住,笑起来:
“只是一个账号罢了,优优都要十九了,哪里小?”
周恪不说话,视线平移。
落在午优身上。
午优干笑两声。
收回某一刻的蠢蠢欲动。
“还是算了吧明殷姐,我现在才大一,课业又多……”她觑着周恪的神色,软软道,“就算开了账号,估计也没时间拍视频啊~”
明殷笑容渐深。不接她的话。
却挽着婆婆的手臂嗔道:
“妈,你也管管周恪。”
“他自己呆板无趣,怎么养个孩子也要管东管西,多不自由?”
说着又叹气:
“优优这样年纪的女孩子,有几个这么乖巧绵软的?”
“妈你知道吗,周恪连头发都不许她烫染……”
“这么严厉?”周太太惊呼。
这下连她都看不过眼了。
一臂把午优圈到怀里,摸摸她的额头,满眼温柔道:“哪有女孩子不爱美的?我看徐家几个小的,又纹花臂又飙车,头发染的五颜六色,老徐一辈子军装笔挺,不也照样拿自家孩子没辙?”
周恪闻言。
一时没说话。
倒是周准靠着栏杆,笑的打颤:
“妈你最近干什么了,竟然还知道纹花臂?”
周太太瞪他一眼,柔声慢语道:
“你当你妈是老古董吗?这都什么年代了……”
明殷接过话头笑着道:
“就是说啊,现在的年轻人思维灵活、想法多变,就是纹个花臂染个头,也不代表一定是坏孩子吧?”
她看向周恪:
“不许开账号的话,那剪个短发什么的,总可以吧?”
她说着,朝午优眨了眨眼。
午优在心里呻-吟了一声,果然下一秒,周恪的视线就钉在了她头顶,锋芒毕露。
午优干笑着。
不知该说什么,索性装死。
便听周恪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
他人走到沙发另一边,坐下,两手插兜,目光波澜不惊:
“大嫂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
“周六茗笼,大嫂怎么会和优优在一起?”
“会所这种地方,实在不适合小孩子,大嫂帮帮忙,就别带午优去长见识了。”
他脸上仍带着笑。
语气甚至称得上是温和。
明殷听着,却不觉挑了挑眉。
这时候再笑,怕要真的惹恼他了。
她眼中不无遗憾,却避开他,直接将视线投向了露台。
周准早已朝这边走过来,到她身后,炙热的大手自然而然握住女人纤柔骨感的肩头,语带不爽:“周恪,好好跟你嫂子说话。”
周恪弯唇笑起来。
从善如流的道歉:
“我说话直,大嫂别跟我一般见识。”
这般道歉。
真是分寸不让。
明殷也不跟他计较。
周家的男人们,脾气归根结底都不算好。
可真论起来。
周恪属其中之最。
但他再不好惹。
眼下看着,也有了能治服他的人……
几人没再聊下去。
因周准拉了老婆离席。
周恪也瞅了午优一眼:
“跟我过来一下。”
说话间,已经抬腿朝花园走去。
午优十分不想跟他走。
明殷刚把她卖了,现在出去,明显没好果子吃。
她哼哼唧唧,拖着周太太的手臂撒娇。
把她哼的直笑,捏了捏午优的小脸:“你就那么怕他?”
午优瘪着嘴:
“也不是怕……”
就是刚不过他。
气势上就输一大截。
磨了半晌,她还是站起身。
垂头丧气往外走。
周太太远远瞧着那背影,有点好笑。
正巧周崇胜捧着一笔字从书房出来,拿给她显摆。
周太太瞥一眼,捧着茶道:
“就那样吧。”
周崇胜满脸的不是滋味:
“那样是哪样?”
他自觉这一笔字发挥甚好。
拿来人前,只得了个“就那样”的评价。
与其说泄气。
不如说羞恼。
周太太觑了他一眼,含嗔带笑:
“自己什么水平不知道?”
“午州的字帖不是在桌上摆着,自己瞧瞧差了多少……”
周崇胜给她打击的,一时语塞。
好一会儿才憋出句:“字好有什么用?教的孩子崇洋媚外,连选儿媳妇儿的眼光都不如我。”
周太太哭笑不得:
“写字归写字,好端端扯到午盛凡两口子身上做什么?”
周崇胜轻哼一声:“难道我说的不对?”
午家的人,论起学识门第,的确一等一的出挑。
可从上到下一门薄情,生了孩子却不悉心教养,丢给旁人自己跑到国外去,算哪门子父母?
周太太心知他对午盛凡夫妇颇有微词。
闻言也叹了口气,没再出言反驳什么。
花园里,周恪走在前面。
身后跟着蔫头蔫脑的小女生。
他走着走着突然驻足。
后面的人一时不察,撞上后背。
周恪转过身,见她揉着鼻尖。
睫毛煽动,遮住了眼圈的红。
“你跟大嫂说,我不许你剪头发?”
他俯视着她,目光微有压迫。
午优揉着鼻子,瓮声瓮气道:
“就那么随口说了两句……”
周恪目光逼近:
“嫌我管的多?”
午优要死了才敢说真话。
闻言只干巴巴的笑:“不多不多,怎么会多呢……”
连头发长短都要管。
这不是管多管少的问题,这是独-裁。
她眼里清楚明白的写着这些。
可嘴里说的,是截然相反的话。
表面乖巧。
实则顽劣。
周恪太了解她了。
就像放大镜一样,连她自己都不会对自己如此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