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头等舱。
周恪正闭目养神,一旁陈特助靠近他,低声道:
“周先生,联系不到午优小姐了。”
周恪睁开眼。
他瞳色琉浅,加之内眼睑狭长深刻。
不笑时,整个人气质显得有些薄寡。
不好接触的样子。
“什么意思。”
陈特助解释道:“琴姨按您说的准备了小食,想让司机送到学校,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是关机,发消息也不回复……”
周恪没说话。
修长手指搭在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叩。
电话打不通这种情况。
从午优升入高三就没有再遇到过了。
他出差前特意问过她周末会不会回家。
答案是否定的。
但课业再忙,事情再多。
她不会一直关机并且不回消息。
“派人到学校问问。”
“会议改下午两点。”
“下飞机直接去学校。”
陈臣点头:“好的,周先生。”
周恪闭上眼。
突然意识到午优最近一直很乖。
所以是乖了太久。
到底按捺不住要惹事了吗?
可惜是个女孩子。
又不能真的打断她两条腿。
如同高二时那样。
闹到最后,一样是他来收场。
-
午优并不知道。
在周恪心里她又成了“惹事精”。
她正窝在床上补觉。
因为停课三天。
人就容易放肆。
午优寝室四人报复般,先奔夜店嗨了一晚。
第二天四个人八只熊猫眼,通通补觉到近中午仍爬不起来。
“我饿了。”
程雪侬坐在上铺,披头散发的抱着被子打呵欠。
戚栖在被窝里放了个屁。
转身接着睡。
林臻臻倒是醒了,就是酒有点上头。
趴在枕头上直摁太阳穴,有气无力:
“我也饿,可我不想动。”
午优从被窝里冒出个脑袋,睡意惺忪:
“叫外卖吧。”
程雪侬问:“吃什么?”
林臻臻:“不知道。”
戚栖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举高:“随便点,我可以表演三口一头牛……”
午优睡的头昏脑涨,在床头摸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我手机怎么没了?”
林臻臻慢吞吞道:“前天晚上校医室,姜绿茶给手机摔的稀碎,你忘了?”
午优“嗯?”了一声。
皱着眉,拿手拍头。
昨晚真的喝了太多。
她被周恪管的紧。
已经很少有机会放肆嗨。
这么做最直接的后果:
就是正事忘的一干二净。
第二天头疼的起不来床。
她捂着脸呻-吟一声。
淦,要坏事。
手机坏了,电话打不通。
周恪联系不上她,弄不好要杀到学校。
可转念一想。
那是因为她初高中累累前科。
她现在从良……不是,改邪归正了。
每天都乖的像只折耳猫。
周恪贵人事忙。
不大可能再像从前那么大动干戈。
前提是。
她得尽快补了卡换上新手机。
这么一想,她强打起精神从床上爬起来。
穿衣洗漱,拿了戚栖的手机点外卖。
学校附近有一整条小吃街。
外卖来的很快。
但学院有规定,外卖员不能进校。
午优取了车钥匙,载着戚栖和程雪侬出去取餐。
回来停车的功夫。
就被人堵了个正着。
“优优。”姜宪绕过车头,走到她身边,
“我们谈谈好不好?”
午优饿的前胸贴后背。
半点不想搭理他。
何况他蹲着点。
等戚栖和程雪侬离开才现身。
摆明了不憋好屁。
午优开了车门,长腿一迈下了车:
“没兴趣。”
没走两步,手腕被人不轻不重的握住。
午优冷了脸,回头看他:“放手。”
这要不是饿的没劲儿。
她完全可以当场给他一个过肩摔。
姜宪没放手,反倒把另一只狗爪子也攀过来,握住午优的肩膀,柔声道:“我有话跟你说。”
午优盯着他搁在自己肩上的手。
冷笑一声:“别用你的脏手碰我,听到没有?”
姜宪脸色微变,似乎被她的话伤到。
有点难堪的放开了手。
午优再度转身。
“优优!”姜宪有一次伸手,拉住了她的左手腕。
午优耐心告罄,转身,毫不迟疑的抬手准备给他一巴掌冷静冷静。
手在半空中被人捉住。
午优挣了挣,没挣开。
她再挣,感觉手腕微微的痛。
姜宪到底是个男人,真用了力气,她很难挣脱。
此时临近中午。
寝室楼旁边紧挨着水房,不时有人进出提水。
午优胃里烧疼,被姜宪制住反抗不了。
烦躁像火,噌的烧成一片。
她理也没理四周那些吃瓜群众的表情。
只盯着姜宪,不耐道:“你到底想干嘛?”
姜宪低头看着她,没说话。
他长着一双非常动人的桃花眼。
专注看人时,很容易让人产生被深情相待的错觉。
但此刻他心情不好。
眼底沾了厉光,多少显得阴郁几分。
“你一定要这样才肯听我说话吗?”
他握紧她的手,肌肤相贴。
她冷他热,跟两人的个性相似。
“别把姜姜的错误都推到我头上可以吗?”
“我是她哥哥没错,但我管不了她那么多。”
“因为她而疏远我厌恶我,这公平吗?”
“午优,你不能这么残忍……”
他的声音很低。
显得急促而压抑。
午优忍耐的等他把话说完,只吐出两个字:
“放手。”
不是同一频道的人。
说再多都是浪费唇舌。
她现在只是后悔。
高一见色起意,竟然险些成了姜宪的女朋友。
脑子呢她的。
一定是被丧尸吃了。
两人这么纠缠。
画面狗血而养眼。
简直是吃瓜群众的在线福利。
姜宪其实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太理智。
可他实在是受够了这份冷遇。
高中时,不管出于什么目的。
他偶尔也能得到午优的笑脸。
以为追着她进了帝音,两人关系总会有所改善。
可她像是烦透了他,避之唯恐不及。
这算什么?
这算什么!
姜宪脸色难看至极。
他抖了抖唇,想说什么。
然而没等他开口,一阵疼痛袭上右臂。
他猝不及防,刚松开手,有人一拳击中他脸颊,晕眩中他被人反剪了手臂,摁住肩膀强压在了跑车的引擎盖上。
有个声音贴近他耳廓,冷冷道:
“她叫你放手,没听见吗?”
肩颈被人死死压着。
姜宪动弹不得。
他用舌尖顶了顶口腔内侧。
铁锈味由浅到浓,那一拳力道极重。
姜宪的角度看不到来人,只能哑着声问:
“你又是谁?”
“我是你爸。”
那人松了手。
姜宪眼角跳了跳,扭身一拳挥了过去。
拳头没有像预料的那样击中对方,而是被他一把攥住,反手上折,疼痛令姜宪鬓角的青筋都隐隐爆起。
却还没完。
那人很快松了手,转而扣住他的后脑,对准引擎盖“哐哐”连撞几下,姜宪头耳“嗡嗡”作响,眼球火热,怀疑这人想弄死他。
然后他听到午优的声音:
“厉凛!”
撞击停了下来。
姜宪满头是血,倚着车身滑坐在地。
浓稠艳丽的液体,从睫毛上嘀嗒落了下来。
他看清头上那人的脸。
愣了一下。
旋即他发出一声轻笑:“是你啊。”
-
指导员办公室。
午优二进宫,显得无比淡定。
董少锋当指导员这几年。
不是没遇到过会惹事的。
可像午优这样。三天两件事。
次次都牵扯其中,算是少见。
“……学校从来就不提倡校园恋爱,更不想看到几个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还有没有把校规放在眼里?”
没人说话。
午优端坐着,姿态娴宁美好。
只是视线朝着窗外,看起来压根儿就没听进去。
另外一个“当事人”。
撒着两条长腿,目光阴冷的盯着他。
一言不发。
董少锋心里莫名有些瘆得慌。
他翻过新生档案,其中几个有家庭背景的都额外关注了。
但是这个厉凛。
厉姓非常少见,又狂成这样,总不会是……
董少锋皱着眉。
两个人都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受害者”姜宪又被送了校医室救治。
他一个人自说自话。
总觉面子挂不住。
“我说话你们两个听见了没有?”
“随便谁,把经过再重复一遍!”
他拉长了脸,言语中隐隐透着威胁:
“校园互殴这种事影响非常恶劣,你们两个再不配合,难道是想被严重警告,然后背着档案影响以后吗?”
还是没人搭理他。
午优垂着眼睑。
心里有点腻歪。
倒不是她叛逆。
实在是这个姓董的指导员,心偏到屁股外。
一双眼势利的,恨不能刻上两个“姜”字。
林臻臻和姜姜的事。
她周一就把录音拍在办公桌上了。
结果呢?
所有人都看着他睁眼说瞎话。
照片是P的没错,可录音总不会假。
摄影系的女生被他当着面隐隐约约的威胁,最后选择了沉默。
姜姜则死赖着不肯承认。
事情闹到最后,反而成了她们几人无中生有、污蔑同学。
姜家出面,以姜姜精神受创为由,一盆“校园霸凌”的脏水泼过来,董少锋最终“公平裁定”,让午优几个人道歉并停课三天,以示惩戒。
午优不是没经历过校园特权。
但骚成这样的,实属罕见。
现在呢。
现在董少锋又来恶心她。
拿那套“受害者无罪论”,刻意淡化姜宪的纠缠骚扰行为。
又拿着厉凛的过度暴力,来暗示她男女关系混乱。
午优听得搓火,忍无可忍反驳:
“我有什么错?”
“姜宪对我进行校园骚扰行为在前,跟厉凛同学互殴在后,你怎么不问问他怎么想的?”
董少锋没料到她会突然开口,且言辞犀利。
连珠炮一般,直接把他怼的呆愣了好几秒。
等他反应过来,立刻拉长了脸:
“你这是在质问我?!”
午优一脸冷漠:
“为什么不回答我呢,董指导员。”
不远处,人高马大的男生掀了掀眼皮,看向被气的涨红了脸的董少锋,随后视线平移,落在对面女孩儿脸上。
她看起来异常平静。
长发束成了高马尾,垂在脑后。
一捋发丝贴着脸颊,尾端微微翘起,遮住了半个莹洁的耳垂。
玉肩修颈,宛若天鹅。
轮廓美的令人心旌摇曳。
只是升入大学而已。
她看起来和高中时,并无太大区别。
厉凛盯着她,走神的想。
忽然那双眼波光流连,与他视线撞了个正着。
只一眼,又平淡撇开。
像对着一个陌生人。
厉凛垂下眼。
他们两个,好像真的谈不上认识。
所以他今天的行为。
非但过激,还很逾矩。
他不自觉搓了搓指腹。
手背上沾的一点血迹早就干了。
此刻看来,刺目又让人厌恶。
董少锋气的发抖,只是没容他再开口。
指导室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一行人走进来。
他看清前方那人的同时,忙站起身:
“元副校长……”
元国斌看了他一眼,隐含警告。
脸上却带着笑,问:“少锋这是在给同学们做指导交流吗?”
一句话,定义了这一个多小时的谈话性质。
从“警告教育”变成了“常规指导交流”。
董少锋心里“咯噔”一声。
视线本能的跃过元国斌,看向他身后的男人。
近一米九的身高。
入门开始,压迫感十足。
一身黑色简约商务西服。
深度灰竖条纹高领内搭。
腕上是蓝宝石表盘的理查德米勒。
几百万就这么戴在手上……
董少锋心跳加速。
莫名有点不安。
他顺着元国斌的话,试探着小心翼翼道:
“就是跟同学们交流一下,您怎么来了?”
话是对元国斌说的。
眼睛却时不时瞄着那陌生男人。
午优坐着没动。
周恪进门的第一时间她就看到了。
那么强的气场。
不说话也存在感十足。
莫名有种“靠山来了”的骄傲感。
可是想到稀碎的手机,她顿时萎了。
“过来。”
那人淡淡道。
午优听话的站起身。
一小步一小步,蹭到了他面前。
周恪睇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按在她肩上,略微施力,把人带到了自己身旁。
“常规交流需要停课三天……”
他看向元国斌,目光波澜不惊:
“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元国斌笑容有些僵硬:
“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董少锋赔着笑:“误会,就是一场误会!午优同学日常表现良好,专业课成绩优异——”
周恪截断他的话:“很好。”
搁在午优肩上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帮她捋了捋鬓角的细小茸发,“可以走了吗?”
“当然!”董少锋笑的脸疼。
一颗心揣在怀里,七上八下。
元国斌送周恪出门,跟他寒暄道:
“老爷子近来身体还好吧?”
周恪“嗯”了一声,答:“尚可。”
不冷不热。也不至于失礼。
董少锋跟在后头,脑子却转的飞快:
午家、周家……
越想。
脸色越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