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灯火摇曳着,子燕丧眉耷眼地垂首,胡乱套上了常穿的黑色飞鹤服,慌张地在一旁站好。

他的耳根还泛着红晕,眼神不敢与谢逸接触,被那?突然一声呵斥吓坏了,明明身形颀长高大,却无?端透出几?分小可怜样儿来。

谢逸扯了一把椅子,就?地坐在少年?面前?,冷着脸看他,“把衣服穿好。”

子燕闻言,连忙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他穿得匆忙,衣领都是歪的,袖子也?不齐整,腰带都束反了,这会儿扯了又扯,愣是扯出一个崭新的样子来才作罢。

谢逸就?静静地看着子燕,什么话都不说。

长久的沉默与注视,像是一层无?形的枷锁,压在子燕的身上,子燕愈来愈慌张,手指都禁不住微微颤抖。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偷偷瞧了一眼谢逸,便被吓得不敢开口了。

这些小动?作,都被谢逸看在眼里。谢逸知道少年?内心的惶恐和不安,那?小心翼翼的眼神,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心疼。若换做平日,他定然不会拉下这个冷脸,可方才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他要是不严厉些,只?怕此刻已被这臭小子扯上床了。

“真是胆大妄为!”谢逸冷哼一声,还未多言,子燕就?吓得浑身一抖,扑通一声往地上跪去,“世子,我错了。”

“现在知道错了?”谢逸依旧冷言冷语,“你错哪儿了?”

子燕伏身在地,叩首以拜,嘴上不断求饶告罪:“世子,我错了,你罚我吧,罚我关禁室,别赶我走……”

“禁室?你还敢提禁室?”谢逸腾一下站起身,气极之余提脚想?踹,却又实在舍不得,只?能堪堪作罢,揪着子燕的后衣领子,将人从地上提起来。

“起来,谁让你跪的?给我站起来!”谢逸恶声恶气道。

子燕乖乖站好,不敢再软了膝盖,他埋着头,双手垂于身侧,无?措地揉捏着手指,指尖都被自己?捏红了。

“你是不是仗着我不会惩治你?啊?还敢跟我提禁室?你就?是知道我不会让你去禁室,你就?仗着我心疼你,你拿捏我的软肋为所欲为,是也?不是?”谢逸说到了气头上,忍不住伸手推攘子燕的胸口,子燕的身形晃了一下,连忙又站稳了。

谢逸犹不解气,又推了一下,这次力气用大了些,子燕便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步退得有些惶恐,少年?想?要回到原地,脚尖试探地挪了一寸,又赶紧收回来,眼神怯怯地去瞧谢逸的神色。

他不知道世子是不是故意推他,他不敢擅作主张挪回去,怕再惹了世子厌烦。

谢逸直接气笑了,那?脸上的怒狠模样一下就?破了功,可他又不肯短了气场,立时指着子燕凶道:“你这臭小子,这会儿知道看我脸色了,方才做什么去了?我看你胆子大得很嘛,都脱光了往我床上躺了,怎么着,你还想?睡了我?”

子燕连忙摇头,脑袋摆得跟拨浪鼓似的。

谢逸冷嗤一声,“哑巴了?”

子燕开口:“我不敢。”

“不敢?”谢逸冷眼嘲讽,“不敢你都爬我床了,那?要是敢了,岂不是要霸王硬上弓?”

“没,我没有。”子燕光听话音,就?知道这些话不是什么好词儿,赶紧摇头否认。

谢逸依旧看子燕不顺眼,横挑来竖挑去,最后骂骂咧咧道:“没有你爬我床做甚?别跟我说纯睡觉,当我傻子不成?”

子燕有些羞涩,满脸的难为情,“我,世子,我就?是想?……”

谢逸见这吞吞吐吐的模样,犹如少女怀春般,再联想?到前?两日荀宪说的话,什么情根深种痴心一片,吓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别,你别说……”

可惜阻止太迟,子燕还是说出口:“我想?跟你抱一抱。”

谢逸瞬间呆住,“抱一抱?”

子燕肯定地点头。

谢逸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脱光了衣服抱一抱?你逗我玩呢,小子,你十八了,不是才八岁!”

子燕的脸刷一下就?红了,眼里还透了几?分茫然,“可书上说的,就?是抱一抱,抱一抱世子会高兴的。”

“还有书?”谢逸深吸一口气,“什么书?谁给你的?”

子燕犹疑着,还没等开口,谢逸突然意识到可能是什么书,毫无?形象地爆了一句粗口,“是不是荀怀章那?狗东西给的?”

“嗯。”子燕点点头。

谢逸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他当然知道会是什么书,昨日那?贼子还翻来给他看,还说跑遍了上京城,专程为他找来的,他将人撵出去,谁知道竟然转头来祸害子燕。

“荀怀章,你完了!”谢逸咬牙切齿。

作弄他不算大事,就?当是好友间的玩笑,当时发一顿脾气也?就?过了,可拿那?等污秽之物来祸害子燕,那?就?不是三言两语能够了结的。

谢逸黑着脸,“去,把那?书给我拿来!”

子燕毫不迟疑,径直去隔壁将那?书从枕头下掏出来,犹如烫手山芋看都不敢再多看一眼,捏在手里直接递给了谢逸,连眼角余光都是避着的。

谢逸上眼一瞧,果真是昨日那?本,他随意翻开几?页,那?些露骨的画面看得他太阳穴直跳,怒火蹭蹭往上涨,好半晌,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长本事了啊!”

子燕不敢言语,脸上烧得厉害,却又觉得冷汗涔涔,连呼吸都压低了,一味垂着脑袋,生怕世子骂出一声滚字来。

“我说你昨晚上怎么一夜没睡呢,敢情都往这里头钻研?”谢逸冷眼看他,怒极时反而面无?表情,直把人吓得够呛。

子燕嗫嚅着嘴唇,想?要说什么又害怕得很,偷偷觑一眼谢逸,就?被人逮了个正着。

“怎么,又哑巴了?”谢逸冷冷道。

他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恨恨地想?抽子燕一顿,什么好的不学,偏偏看这种教坏小孩子的书?他就?想?不明白了,前?世那?般规矩听话又通透的人儿,怎么这辈子成了个傻不拉几?谁都能骗两下的小白花?还是说这小子原本就?这样,只?是他从未发觉而已?

“要不是念在你身上有伤,我现在就?该狠狠抽你一顿!”谢逸将书揉吧揉吧扔到了一旁,又坐回了椅子上,“这种书也?敢看?荀十二?的话你也?敢信?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专门教坏乖小孩的!你还跟他混在一起?怕不是连底裤都被他卖了!”

“世子,我错了。”子燕终于说出口,头埋得更低了,声音也?小得可怜,“我不该看这种书。”

他就?知道这是一本害人书,害得他没睡好觉,还画些乱七八糟的图画,看都看不懂,想?问人都不知道该请教谁,果然依葫芦画瓢就?惹了世子不快,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逸一听这话,怒火直顶脑门儿,“你真看了?”

连方才进门见到对方躺床上,东施效颦地勾搭他,都没这般冒火。

“没,我不是……”子燕慌张解释,“世子,我没看……”

“真没有?”谢逸持怀疑态度,但语气和缓了许多。

子燕自然不敢欺瞒,忙改口:“看了两页。”

“你还看了两页?”谢逸刚缓和的声音陡然拔高,顺手就?想?拿东西砸这臭小子,可好死不死摸到了那?本书,他只?得讪讪放下,空着手颤抖着,指着一旁,骂道,“去!赶紧!赶紧去找盆清水,把你那?勾人的大眼睛洗洗!”

他痛心疾首,拍着大腿,长叹一口气:“我的乖乖哟。”

子燕哦了一声,什么都来不及想?,慌慌张张就?往外头走,若是有心仔细一瞧,少年?的耳根连带脖子都红了,那?一声乖乖虽然声音很轻,但子燕耳力过人还是听清楚了。

听清了,便更慌了神。

谢逸见他这般,简直哭笑不得,“回来,你走什么?”

子燕茫然地站在原处,“我去找水,洗眼睛。”

谢逸:“……”

无?言片刻,他招了招手,叹息道:“不必。”

这小子这般傻,听一句气话就?当了真,还要跑出去找水洗眼睛,就?这脑子怎么会想?出爬床色、诱的事情来?定然是荀怀章那?狗东西教唆的,实在怪不到子燕身上来,他的子燕还是那?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

谢逸这么一想?,心里那?股子怒火就?散了大半,再看少年?被训得抬不起头来的可怜样儿,又生出几?分不忍心,整个人都温和下来。

他耐着性?子,柔声问道:“荀怀章都同你说什么了?”

子燕自然知无?不言,将荀宪那?些话原封不动?地说了个明白,谢逸简直气得个半死,恨不得现在就?冲到荀家府上去,将那?臭不要脸的混蛋玩意儿揍个鼻青脸肿。

“败坏我名声,说我是好色之徒,还祸害我们家子燕,这梁子大发了!”谢逸猛一拍桌,将那?荀十二?郎好一阵骂,骂了许久,他痛快了才住口,又问子燕:“所以,你是因为荀怀章的话,和这本书上的内容,才脱光了往我床上钻的?”

子燕红着脸,点了点头。

谢逸说不清什么心情,只?觉得心里萦绕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情绪,而那?其中究竟是什么,他尚未分辨清楚。

他又想?起前?世,这人执拗的眼神,和印刻在他心里最后的神情,如今这个人还说,为了世子,他做什么都愿意。

谢逸想?,凭什么愿意啊?难道说,真是一腔深情么?

谢逸凝视着眼前?的少年?,片刻后,开口询问:“子燕,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少年?疑惑地看向谢逸,茫然地眨了眨眼,没有出声。

谢逸又问:“你可知道,若我不是个好人,你今夜这般引诱,我把持不住当真对你动?手动?脚,你会遭遇什么?”

子燕仍是一片茫然,“世子想?对我动?手动?脚么?”

谢逸被噎住,心口发堵得厉害,又见子燕神色无?辜,还一副诚心请教的模样,更加气急败坏,恼怒道:“这是我想?不想?的问题吗?就?你那?相貌,能让我把持不住?得了吧,我照镜子都比看你强,还对你动?手动?脚,你在想?屁吃吧!”

“哦。”子燕认真地点头,“我明白了。”

谢逸更觉得难受了,只?能安慰自己?这是个傻小子,为不着跟他生气,不过是三言两语的话而已。

“我就?问你,你为何这般做?你可知道后果?”

“我想?让世子高兴。”子燕答道。

谢逸又问:“你觉得你刚才那?样,我会高兴?”

子燕不太确定,“世子不高兴么?”

“你看我像高兴的样子么?”谢逸扶额,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他真的要头疼了。

子燕认真地看了一眼谢逸,然后摇了摇头。

“你……”谢逸叹了口气,真是拿这小子一点办法都没有,一副呆蠢又较真的模样,教人想?生气都觉得不忍心,说一句重话都要自责许久。

细下想?来,今日这事虽说是荀怀章怂恿,跑到子燕面前?说些似是而非的屁话,惹得子燕做下蠢事来,但若非这傻小子心有意动?,恐怕也?不会闹这么一出。

实在是荀怀章那?些话,在谢逸的脑子里生了根,前?世的凄惨下场,也?让谢逸心中一阵惊怕,若这小子当真存了那?么一份心思,他也?该早些了断了才好。

思及此,谢逸的神色就?郑重了许多,“子燕,我问你,你可是心悦于我?”

子燕不大明白,可见谢逸郑重,他只?能答:“世子,我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谢逸十分不解,他花了多大力气,做了多少心理?准备才问出来的话,最后就?得了这么一句不知道?

子燕摇了摇头。

谢逸感到无?奈,他斟酌片刻,又道:“那?好,我换个方式,你就?回答我,为何想?要做这些?”

他用眼神指了指桌上凌乱的书册,意思不言而喻,“你就?这么想?跟我亲近?还是你对我有什么……”

谢逸顿了下,到底没有说出那?个词来。

子燕被问得哑口无?言,他只?能重复道:“我想?让世子高兴。”

“别再提那?些让我高兴的话,我又不是色中饿鬼,更不会饥不择食,荀十二?那?些狗屁道理?都是假的,我就?想?听你一句心里话。”

谢逸目光灼灼地望着子燕,子燕有些受不住这样的眼神,他感觉自己?犹如困兽无?路可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喃喃道:“我,我不知道……”

少年?的声音在发颤,根本答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甚至怀疑,要是这个问题没回答好,恐怕自己?就?不能继续待在世子身边了。

可是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要剖白内心,究其这件事的根源,大约是他想?跟在世子身边,永远也?不离开世子。

为了跟在世子身边,他便想?着去讨好世子,让世子高兴,可没想?到适得其反,竟惹了世子恼怒,这会子他满心惶恐,唯一想?到的补救法子就?是告罪。

“世子,我错了,你罚我去禁室吧。”

他甘愿到禁室受刑,也?不愿世子将他驱逐,或许是数日来的亲密相处,让他生出了些许奢望,不肯再回到无?己?阁,长年?累月地见不到这个人。

然而谢逸却看不透子燕这份心思,只?当他不肯真切地说一句心里话,反而告罪请罚,必然是有难言之隐,恐怕荀宪的话真成了真,这个替他受罪十六年?的男人,或许对他怀揣着一份至死不渝的深情。

倘若如此,情债难还,他又该如何待子燕?

自从那?夜醒来,一切从头来过,他就?暗自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待子燕好,不论?对方要什么他都一一满足,定然不能重蹈前?世的覆辙,可若是这人想?要的是一份情,他能给吗?他给得起吗?

他两辈子都不曾谈情说爱,与任何人都没有瓜葛,可即便如此,他也?明白自己?不是一个轻易动?心的人。更何况,他是谢侯府的世子,永川谢氏未来的掌门人,诚如大兄所言,他哪能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他静静地凝视着子燕的眉眼,心绪百转千回,犹豫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不会罚你去禁室,我早就?说过,那?地方我不会让你再进去。”

“世子……”子燕愈发感到不安。

谢逸将对方的举动?看在眼里,无?奈之余只?得叹息作罢,“今晚之事,我只?当从未发生过,倘若你绝了那?份心思,我们便如从前?一样,子燕,你明白吗?”

子燕乖顺地点头,“是。”

谢逸露出一丝惊讶,总觉得对方答应得太过轻易,恐怕是表面应承,又忍不住着重提醒:“我要你绝了那?份心思,你听明白了吗?”

子燕亦听出了不同,问:“世子说的是什么心思?”

谢逸心口发堵,反问道:“你以为是什么心思?子燕,你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子燕还真的不明白,但他好歹有危机意识,觉得自己?要真这么回答,恐怕世子会暴跳如雷,于是开始搜肠刮肚地思考。

谢逸见他认真,只?当这人真心悔悟,便气定神闲地等着,且听这臭小子能说出个什么道理?来。

等了许久,只?见那?黑衣少年?偷偷觑了他好几?眼,欲言又止的样子勾得谢逸心痒痒的,着实有些等不住了,刚要询问就?听见少年?试探性?地开口:“我,我以后再也?不讨好世子了?”

就?这?

让他等了这么久,就?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还不如直接说不明白。

谢逸气得心口疼,听到那?尾音上扬的疑惑,更忍不住起身,伸出食指戳子燕的额头,恨恨地戳了好几?下,一连戳出一个红印子来。

“你,你这小子,是不是真傻啊?”谢逸气得连话都说不连贯,“你别不是故意的吧,专门顾左右而言他。”

“我没有。”子燕委屈地摸了摸额头,小鹿般地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谢逸。

谢逸冷哼一声,“不许这样看我。”

“是。”子燕乖乖低下头,不敢看世子了。

谢逸见状,心里更加不舒坦了,说不清什么缘由,只?道这人是个不听话的害人精,害得他不辨是非,无?法决断,三魂丢了七魄,真真是脑子灌了浆糊,直接成了个糊涂虫。

“罢了,总而言之,像今晚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发生第二?次。”谢逸严肃地说道,“如果再有下次,我必然不会轻饶你,你自己?想?想?后果吧。”

“是。”子燕应道,“不会再有下次。”

“好。”谢逸疲惫地挥挥手,“你出去吧。”

子燕行?了个礼,径直离去,走了两步又被谢逸叫住,“等等。”

子燕转身,恭敬地候立着,谢逸再次打量了对方的眉眼,似乎在犹豫什么决定。

不过很快他就?有了决断,“明日你便回无?己?阁训练吧。”

“世子?”子燕满眼惊慌。

谢逸无?视掉子燕的眼神,狠心地说道:“我想?过了,谢寒山的话没有错,你时时跟在我身边并无?益处,反而徒增许多烦恼,不如回去训练吧。”

子燕想?要解释什么,但谢逸已然摆手,“回去歇着。”

这是不想?再听的意思了,子燕的眼眶一下红得厉害,数日来的亲密相处终究成了一团泡影,他压抑着泪意,身形板正而恭敬地行?了个礼,“是。”

然后就?转身出了门。

一出房门他就?忍不住,整个身形都垮了下来,像是被什么重物压弯了腰身。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可他宁愿关禁室,也?不想?离开世子身边。回到无?己?阁,又是暗无?天?日的许多年?,他如何才能见到世子?

他冒犯了世子,是罪大恶极,世子赶他走,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他不甘心。

他想?要留在世子身边,这整整十年?,他受过多少苦,才能见世子一面,他怎么舍得离开世子,怎么舍得见不到世子?

子燕越想?越觉得难过,没留神撞到了提热水回来的片甲。

片甲哎呦一声,连忙将水桶放下,再看子燕衣衫整洁,竟是被世子完好无?损地放出来,他感到十分不解,忙问:“怎么了?”

子燕抬头看了他一眼,片甲这才注意到少年?的神情,吓了一大跳,“世子欺负你了?”

子燕无?言地摇头。

片甲心里一惊,又问:“世子他欺负你,欺负得狠了?”

“没有。”子燕还是摇头,“是我做错了事,要被世子赶走。”

“世子怎么舍得赶你走?”片甲一万个不信。

瞧着世子平日疼宠子燕的样子,恨不得将这人捧在手心处处呵护,哪儿舍得伤他一丝一毫?吃块鱼都担心鱼刺伤了喉咙,亲自拿筷子仔细挑了一遍又一遍,才肯放到子燕的碗里,自己?都顾不得半分。

如此珍视,怎么会赶他走?怕不是离了片刻都要撕心裂肺。

“是真的。”子燕不愿多解释,伤心欲绝地回了自己?房间。

片甲挠了挠后脑勺,眼看这情况,总觉得过于蹊跷,按他平日的观察来说,世子不可能不对子燕没心思啊,即便是子燕太过火,也?不至于一怒之下将人赶走。

再者说了,送上门的肥肉不吃,这不是世子的作风。

片甲进了谢逸的卧室,谢逸正坐在椅子上发怔,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地,一会儿又猛叹一口气,还喃喃自语,时不时骂一句“傻小子”。

这般唉声叹气的模样,哪里是怒极要赶人走?分明是满心苦恼,不知如何处置才好,怕是被子燕撩得动?了心思吧。

片甲心里有了计较,便上前?去进言:“世子,方才我在外头碰到了子燕……”

话才说了个开头,谢逸的眼神立马跟了过来,忙不迭就?问:“他怎么了?”

片甲见状想?笑,但绷着神色,恭敬地说道:“我瞧着他,像是哭了一场,怕是心里难过得很。”

“哭了一场?怎么会?”谢逸不敢置信,“我不过说了他几?句,他那?人冷硬得很,素来是个能抗能打的主儿,从没有掉眼泪的时候,我方才瞧他很正常。”

“世子,你也?说了,他只?是在你面前?罢了。”

片甲这话,就?是专门往人心窝子里戳的,谢逸哪里受得了,当即就?想?过去看看,可抬了个屁股,还是坐下了。

他不能去的,他要心狠才行?。

今晚这事他原本只?是有些猜测,可听了片甲这话,几?乎就?证实了想?法。

倘若这小子真对自己?情根深种,主动?献身却被拒绝了彻底,甚至被要求断了念想?绝了心思,只?怕是如何伤心都不为过。

心被伤透了,也?就?死心了。

谢逸虽然没有什么情爱经验,但到底活了几?十个春秋,自认是长了些见识的,对付痴情之人,就?得下得了狠心,做足了冷漠无?情的样子,不给对方半点儿想?头。

只?是说来容易做来难,谢逸心里不知怎么慌得厉害,如坐针毡般难以自持,偏偏这会儿片甲还补了一句:“子燕说,他要走。”

“他要走?他走哪儿去?”谢逸腾一下站起身,整个人盛气凌人。

片甲被吓到了,忙道:“应当是回无?己?阁吧。”

“哦。”谢逸松了口气,又坐下,“那?是我吩咐的。”

只?是没坐一会儿,他又忍不住,扯着片甲问:“他,他当真哭了么?”

片甲点头,确定地说:“我没瞧错。”

谢逸只?觉得心口被什么揪住,猛的难受了一下,那?样一个铁血男儿,连生死都不怕,受尽刑罚都不曾落一滴泪,竟然被自己?弄哭了。

那?该是多么心痛才会狠狠哭一场,谢逸不敢想?,光想?一下就?坐不住,立马站起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急匆匆往隔壁房间去。

去他娘的死心,老?子管它呢。

那?小子要什么就?给什么吧,只?要他给得起,全给了,给了。

片甲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才起了个头就?全部咽回了肚子里,什么都不必说了。

就?这,还要赶人走?

片甲暗地里摇了摇头,心道说句不恭敬的话,世子已经被那?小影奴拿捏得死死的了。

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修了大半,有情感变化,建议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