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六月中旬

“我的讲话完毕。”在令人尴尬的沉寂中,只有周承弋的声?音通过?喇叭在场中回?荡,他?随意?又不失礼仪的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撑着下巴,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有礼。

“诸位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今天的发?布会就?到此结束——”

“草民有话要问!”一坐在前列穿着富贵的太学学子猛然站起来,克制隐忍着怒容和失望,周承弋看他?眉眼间?似乎有些眼熟,猜测应是哪位官员之子。

周承弋倒是明白他?那怒气所为何,但是失望?他?好整以暇的示意?。

这站起来的正是蒋羽生的顶头上司户部楚尚书之子楚添。

户部是六部之中唯一分设了左右两位尚书的部门,不仅是因为陆尚书贪,也有户部所涉及的土地、户籍、军需、俸禄、粮饷等民生根本,如此重要的岗位,一人独大未免可怕。

已经?下狱的陆尚书曾经?是户部一把手,官职正一品,负责的是国家财政支出,而楚尚书从一品,是为?把手,但负责户籍和土地等除了钱财之外的公务。两人虽然同在户部,楚尚书跟吏部尚书交集反而更多一些。

也因此,户部楚尚书一系的人并没有被牵连。

当初太子监国彻查朝野,即便?他?父亲也身陷囹圄之中,楚添也依旧觉得大快人心,对太子的推崇都能叫他?踩四公子,由此便?可见一斑。

从父亲那里得知太子竟然是这次女官参加科举的发?起人和推动者时,楚添是不信的,他?觉得父亲是怨恨太子手段过?于凌厉才如此污蔑泼脏水。

在听说太子要在太学宣讲,楚添高兴极了,头一次天不亮就?踏进了太学,找了个最前排的位置,就?是为了更好的瞻仰太子的英姿。

然后便?被一句嘲讽当头暴喝。

楚添虽然隐有失望,却?还怀揣着一颗“救苦救难”的菩萨心,试图将?周承弋从苦海拉上岸,话语间?颇有些苦口?婆心,先从周礼出发?,再将?汉尊儒术,班昭提出三?从四德女戒等,最后又拿出唐朝女官作比,道她们奉承权贵、□□宫闱、弄权专横等而来贷款不该女官必定?都是此等人,所以不该开设女官。

他?恨声?道,“殿下,此事荒唐至极,不合规矩祖制,岂非倒行逆施!还望殿下三?思!”

一番话可谓是引经?据典,声?声?都没落在地上,引起一片叫好声?。

周承弋听到中途就?有些想笑,但觉得这么不礼貌便?憋了回?去,等他?说完全场叫好完,才开口?问道,“你方才所说规矩祖制皆是出于何处?”

“自是周兴礼乐,而汉尊儒术也。”楚添傲然回?答。

“千年有余的周朝和汉朝啊……可那跟我萧朝有何干系?”

周承弋勾着嘴角,手指在眼前轻拨两下,不急不缓的语调突然一变,气势迫人的逼来,“今日坐堂之上的是我萧朝的天子,汝安敢用前朝规矩祖制来定?本朝之事?”

“莫非,你心中不敬君王,想要反萧复辟周汉?”周承弋锐利的视线直将?楚添逼的想要退后,却?无处可退,只能仓皇的跌坐在椅子上。

楚添艰难的咽了口?口?水,赶紧解释,“草民并无此意?——”

“孤知道你的意?思。”周承弋的自称一出来,便?代表他?现在的身份是萧国太子,而并非女官事件的新闻发?言人。

他?道,“你读过?多少书?”

楚添不知为何会问这些,还是老实答了,“具体记不清,但学堂讲的大致都度过?了。”他?说着举了些例子,大都是跟科举有关的书籍。

周承弋点?点?头,问起底下的余映,“他?说的那些你可都学过??”

“这是自然!”余映尚未回?答,在她身旁坐着的老先生便?昂着头一脸骄傲,“老夫的外孙女又岂会只学这些,便?是偏门一些的也都是读过?的,凡名气文章皆有所涉猎,便?是偏门些的亦然略过?皮毛。”

说着报出一些确实很偏门的,场中如此多的儒生文士,听过?者竟寥寥无几?的文章书籍。

无人质疑宋绪文老先生的回?答,纷纷惊讶于余映竟然读过?这么多书。

周承弋又问楚添:“你平生写过?多少文章诗词?可有出名的?”

楚添顿时涨红了脸呐呐难言,半晌才举出写给《读者评论》的一篇的文章,还是因为《女尊之国》而攻讦止戈的。

周承弋挑了挑眉,竟然还真看过?那篇,他?记得当时蒋羽生模仿他?文风写下的文章就?是为了回?应这篇文来着。

他?并不意?外这人竟然是自己?的黑粉,毕竟止戈所写的后几?篇文都触及到他?们的利益,便?是有人告诉他?全长安城的文人都被止戈冒犯得罪了,他?也不会觉得意?外。

周承弋又问余映,这回?还是宋老爷子抢答,说起这个那可比刚才还要骄傲,毕竟余映这能冠以居士之名才女可不是虚的。

老爷子一连报出数篇文章名,末了还摆了摆手说道,“幼卿年纪尚卿,写的不多,诸位见笑了。”

许多人都有些震惊,众人都知道余映有才,便?是没有读过?,却?必然是听说过?一些的,但没想到算起来这么恐怖,这般年纪却?挥毫出这么多文章,直接将?太学大半的人刷了下去,就?算放在历代科举一甲行列也毫不逊色。

只勉强拿得出一篇文章的楚添顿时羞愧的掩住脸坐下。

周承弋其实明白,这是因为女子出名远比男子难,所以能够在文史上留下笔墨受人推崇的,必然是同阶层之上的水平。

余映若是男子,又何至于如此。

他?心中叹息,嘴上道,“何人还想与观雪居士一论?”

余映站了起来回?头望去,凡与她目光想接触之人都挪开视线。

周承弋扯了扯嘴角,目光环视一周,“诸位,寻常男子若有这般功绩,便?是不想入朝为官,也自有人举荐一番吧?可为何余幼卿打个辩论赛连基本的尊重都得不到?便?因为她是女人吗?”

“你们口?口?声?声?说不合规矩不合祖制,当真不是怕自己?连个女人都考不过?而丢脸?”周承弋冷嗤。

“当然不是!”有人反驳。

“那是什么?”周承弋目光直刺过?去,“既然不怕你们又这般激动作甚?”

“石头砸入狗群,狂吠不止追出来攀咬的,往往就?是被砸中的那个。”他?话语幽幽,仍旧有人不服,可若是这个时候站出来,不正是应了他?话中那句跳脚的狗。

经?过?一番舌辩,场中反而是安静了下来。

周承弋话语一转,顿时现学现卖拿出当时房丞相在朝堂上忽悠朝官的神色和话语道,“其实这个女官科举我父皇也并不同意?,只是底下呼声?太大,才顺水而为却?也只是试行。”

“何为试行?便?是尝试。若是今年女官招录比例小来年自然就?取消了,你们何不大度一些,到时候再有人出来说,你们不是可以理?所当然的说出那些大道理?吗?”

“现在的激动,除了叫人觉得男人心眼小之外还能怎样?我父皇在位四十年,你们可见朝令夕改之事?为了萧国稳定?,就?算这个政令当真不行,那也得推行至少一年科举。”

周承弋睁着眼睛说的这段瞎话,不止是底下的男人们相信了,女人们也都信以为真,登时忽略那些奇怪的地方,心中腾起一腔想要证明自己?的热血来,余映便?是其中之一。

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沈娉一瞧她们这么斗志昂扬,当即闭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台上周承弋环视一圈,才再度询问,“诸位意?下如何?”

“殿下说的不无道理?,给她们一个机会,省的到时候推到我们身上来。”

“确实如此,女人惯会推诿责任。”

“……”

这群反对的儒生说话依旧三?句不离贬低女人。

周承弋选择性过?滤这些话,面上勾着一缕浅淡的微笑,安静看他?们自我说服。

也是有一部分人察觉到周承弋话中的敷衍和陷阱,但由于暂且找不到反驳周承弋前期问话的充足论点?而只能愤然闭口?。

在这场官方发?布会上,除了开始那句阴阳怪气的话之外,周承弋并没有表现的太过?激动,然而这种温和又不失强硬的舌辩,反而更让人印象深刻。

虽然那些儒生们只是暂时迫于形式低头,但女官这件事也算是完成的漂亮了,周承弋这个传奇太子,也正式走入到民间?,很长一段时间?,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都在说着今日这场宣讲。

后来赵家楼写这篇新闻报道的记者如此评价:“先声?夺人,后连三?问,东君人物也。”

周承弋看到的时候总有一种对方在给自己?颁发?“感动萧国十大人物”的奖杯。

而那期的《每日新闻》和《长安朝报》,都是以周承弋坐在椅子上十指交叉撑着下巴的人像画做封面,这张图一直流传到后世,被不少画家临摹运用,也成为了周承弋在历史上的经?典形象。

周承弋圆满回?宫呈交人物,顺便?委婉的催了一下皇帝扫盲教育的进度可要快点?搞起来。

皇帝真是因为周承弋而被迫多了好多工作,听闻此言当即揉了揉眉头表示,“正巧朕近日总觉精神不济,不若太子便?来监国如何?”

“父皇,儿臣突然来了灵感,这便?回?去写新文了。”周承弋头也不回?的跑了,将?零零七的皇帝甩在身后。

周承弋说要写新文倒也不是开玩笑,《琉璃玉骨》早便?刊载完,符谦催他?开新已经?许久了。

周承弋一心只想写小说,然而总有人一心想搞事情。

六月中旬,周承安大婚当日与沈娉和离,竟说是因为他?周承弋从中作梗!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周承弋:我完事了。

皇帝:我又来事了。

周承安:我要开始搞事了。

看了看大纲,离子固回来又近了一步,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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