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圣旨

皇帝真不愧是三十年如一日全年无休资深零零七践行者,睁开眼的第?一件事?都不知道今夕何夕,就一把抓住太医的手腕,顶着满脑袋的银针强行要挺身。

“沧州……封锁……瘟疫……”他声音呼哧呼哧像个破橐龠,断断续续的从喉咙里艰难的吐出零星两三个词。

敬业的让人?佩服。

“父皇放心,沧州瘟疫的事?宜已经交代下去,不出两日第?一批物资和大?夫就会从出发,人?员随先锋队快马先行,七日必到烟云。”周承弋说着快步上前一把捞住皇帝,让他不至于松气后直接栽回去。

张御医胆战心惊,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等皇帝好好躺回去,就立刻把银针都收了回来。

皇帝闭眼揉了揉眉心,等到那心绪彻底平复,才终于问起,“朕昏迷多久了?”

这可把也忙到现在的周承弋为难了一下,看了看宫殿里已经点亮了许久的烛火,不确定的道,“应当是有几个时?辰了吧。”

“是六个时?辰又五刻钟了。”王贺在旁提醒。

也就是说皇帝昏迷了一整个白天。

“朕还真是从未睡过这么久,难怪头疼也不见了,只可惜多事?之秋,不是休息时?候。”皇帝对自?己?昏倒的事?态度随意,他靠坐在龙床上,只叫王贺将书房的奏章拿来,竟然是想要继续工作。

张御医心绪从刚才那惊险中终于平定不少,不赞同?的劝道,“陛下,过劳伤身,尤其您这才刚醒,病情尚未见起色,怎能耗费心神!陛下,不宜如此啊!”

“宜也是宜,不宜也是宜,安是朕能选的?”

皇帝咳嗽两声,却是叹气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萧国土地上养活的都是朕的子?民,长安城下安居乐业,沧州边民却水深火热终日惶惶。朕非圣人?,治国一事?无法一视同?仁,总是京城富饶而偏远贫瘠也,然则瘟疫一事?实属无妄之灾,威势却能叫一城空人?一国亡!”

“朕心中实在悲愤难抑,张爱卿,”皇帝垂目语气怆然道,“瘟疫一日未平,你叫朕如何,如何敢懈怠安心啊?”

皇帝的话?叫殿内安静了许久,久久不曾有人?言语。

周承弋经历过疫情,明白这种看着人?命被夺走的深深无力?感,他同?时?也深刻共情沧州边民处于疫情中心的那种惶然。

正是因为感同?身受,他此时?才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来。

张御医也是眼眶湿润,颤抖的手紧紧抓着袖子?一角。

北胡瘟疫染边的消息被死死封锁在听政殿内,但太医院特殊,却是都已有耳闻,张御医自?然也是知道的。

殿下要招御医组建援边团队时?,张御医第?一个高举手报名,却奈何被以年纪大?了为由拒之,倒是他的徒儿?段知章和太医院另一位古稀之年的镇院之宝沈太医的孙子?,顺利加入团队,尤其是段知章更是成?为了负责人?。

张御医和一众老年御医不服申辩,周承弋却道,“医者仁心,您等所想孤都知道,只是路途遥远艰难,需要以最快的速度赶赴沧州,您几位的身体是绝对吃不消的。本来人?手便是不够用的,莫非还要匀出一部分用以照顾同?去的大?夫吗?”

“孤所选之人?,除去医术精湛外?,身体也绝对要健康,首先要求便不能在路上生病耽搁时?间将救灾的药物浪费。您且瞧瞧,这里可有一个超过五十岁的?”

放眼望去,年纪最大?的竟然就是刚不过四十岁出头的段知章,而年纪最小的沈崇方才三十余。

周承弋当然知道大?夫的资历很重要,尤其是中医越老越值钱。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沧州疫情紧急,得以最快的速度先出一部分人?去稳定情况,为了保证时?间所有大?夫都必须骑马,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赶赴边关,周承弋甚至下达了“日夜兼程,便是跑死那些上好的马也在所不惜”的死令。

这样的强度,那些正值壮年的都不一定受得了,更何况上了年纪的?

而且这些老医生有不少也都是曾经经历过时?疫的,当年六皇子?得了天花,宫中能安然无事?将感染和死亡人?数控制极低,便是因为有这些人?在。

这场突发横祸的瘟疫能否缓解乃至解决,这些人?人?的经验非常宝贵。

因此在这种种情况权衡之下,周承弋没有同?意他们现在上前线。

周承弋顿了顿,语气和缓了一些,安抚的拍了拍张御医的肩膀道,“您等也别?着急,做好随时?准备,第?二批人?马已经在组建当中,寻访民间大?夫的条令也发布下去,到时?候有的是您等大?展身手的机会。”

周承弋不可避免的想到这些,就见张御医跪了下来,哀切的磕头进言,“微臣还请陛下保重龙体!”

“朕……”皇帝刚要开口,那边王贺率先跪下来,乾元宫内外?顿时?跪了一片,皆是那句:“还请陛下保重龙体!”

“……罢了。”想要带病工作的皇帝请求失败,只能就此作罢,“便是听你们的,朕好好睡一觉,起来再行事?吧。”

张御医还是不赞同?,紧跟着又劝,“陛下心血损耗,理应静养些时?日。”

皇帝似笑非笑看他,“朕休息了,这萧国谁来操持?政事?谁来处理?”

张御医自?然不敢言政,只低头不说话?。

周承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当即想要起身告辞,皇帝的目光却已经转向了他,“既然朕身体不适诸事?不宜,不若便由太子?监国吧。”

“陛下圣明!”王贺带头,整个寝殿内都回荡起这句话?。

周承弋:“……”不,我拒绝。

“父皇!”周承安带着怒气的声音突兀的插进来。

周承安和庞太保这对岳婿被丢出乾元宫之后,庞太保拂袖离去,只有周承安不甘心非要在外?面蹲守。

还真给?他蹲到了皇帝苏醒,当即二话?不说就闯了进去,钟离越的锁甲军守在内殿,而乾元宫外?围则是百里追的羽林军。

皇帝未醒,太子?最大?,房丞相?、沈太师等这些重臣又都听太子?的,非常时?候非常行事?,且五皇子?确实吵,百里追自?然听之任之;然而现在皇帝醒了,羽林军是直听皇帝调令的,太子?的命令自?然也就不作数了。

况且周承安怎么说也是皇子?,老子?醒了,儿?子?要去见一面当不得错处。

周承安打?着想要告黑状的想法,做出一副被欺辱至极的神情刚踏进殿中,就听到皇帝点太子?监国的这句,顿时?怒上心头。

他自?屏风后转出,想也没想就直接状告周承弋和钟离越狼狈为奸意图谋反。

“父皇,此等狼子?野心之人?,怎能叫他掌权!父皇三思!”周承安永远能以一副正义之士的表情和语气泼脏水。

若不是周承弋就是当事?人?,他都要信了。

不过虽然不信,但借此事?为由倒未尝不可,在皇帝询问的看过来时?,主动接下这口锅,“父皇,五弟所言之事?确实是我做的,虽说事?急从权,却也过于张狂。儿?臣觉得朝中之事?,不若叫丞相?和六部共同?管治,元帅坐镇中军监管,三权分立,以免专权独大?。”

“不用。你也说了事?急从权,朕不怪你。”皇帝似乎一眼看穿了他的把戏,语气淡淡的否决他的提议,“朕又不是没太子?,百官哪里有自?家人?亲近。”

“父皇,儿?臣早已经被废了,恐难服众啊。”周承弋不甘心的扑腾了两下,企图把这个按在身上的重任甩走。

皇帝闻言当即叫王贺取来一副已经写好的圣旨当场念了,太子?前面的废字就这么被剔除,储君之位就这么突然的落在周承弋身上。

“太子?殿下,接旨吧。”王贺恭敬的将圣旨递过来。

周承弋却下意识的战术后仰躲过去,旁边周承安猛地将圣旨抢过,目呲欲裂的落在盖好的玉玺下写就的成?旨时?间上——永成?三十九年九月十九。

正是周承弋被幽禁东宫的第?二日。

周承弋也看到了,有些意外?,细思一下又觉得情理之中,也恍然猜到原著剧情里面,周承安的那份圣旨是怎么来的了。

皇帝应该写了两份圣旨,一份是恢复太子?的储君之位,一份是立五皇子?为太子?。

皇帝对原主的感官很复杂,先是将他当成?国之储君,才是儿?子?,所以对原主要求格外?严格,总是不满意。而偏偏他还不知该如何对待儿?子?,于是除了病弱的周承爻外?,两个儿?子?对他都不亲近。

原主不信任他,周承安则是怕他。

皇帝会写这样两份圣旨,估计也是潜意识里意识到,两个儿?子?可能都不是合适的储君。

只是不知道原著里临到死时?知道所有真相?,可曾后悔呢?

周承弋不得而知,心中也无从猜起。

“父皇!”周承安不知道还有原著,自?然也猜不到还有另一份圣旨,他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眼中红血丝密布,只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像是个笑话?。

他以为他可以争,他以为的看重都是假的,他的父皇,他高高在上的父皇早在周承弋被废的第?二日,就写下了这样一道圣旨!这多么的讽刺,让他多想将其撕碎。

可是不可以,不仅不可以,在看到皇帝皱眉时?,他还要将眼中的情绪收敛起来。

“父皇,四哥确实贤能,只是钟离越跋扈,儿?臣不忍看到四哥受胁迫,儿?臣也觉得,四哥的提议的三权分立是为最良之策。”周承安这个时?候反倒冷静下来,说话?也比之前好听多了。

皇帝却道,“不忍看到便不看。”

周承安猛然抬头,皇帝语气淡淡的,“你不是想求娶李氏?朕同?意了。好好在家准备大?婚之事?,至于朝堂上的事?情,你暂时?便不用操心了。”

“父——”

“退下吧。”

皇帝挥了挥手,闭上眼再不愿多说,周承安只能咬着牙憋屈的退下,“儿?臣告退。”

临走时?还瞪了周承弋一眼。

周承弋:“……”他扶着脖子?扭过头,听到脚步声走远,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周承安这倒霉孩子?,终于还是阴沟里翻了船,简直大?快人?心。天知道这叽叽喳喳的他都忍多久了,但凡换个地点换个身份,他都要上去呼他了。

皇帝睁开眼,明明从儿?子?脸上看到的是幸灾乐祸,却睁眼说瞎话?道,“叫你监国这般开心?那看来朕该叫你在上面坐久一些。”

周承弋二话?不说麻溜的窜了起来也告辞。

两个儿?子?都走了,皇帝才给?王贺使了个眼色,王贺立刻悄无声息的又返回书房打?开放圣旨的暗格,将里面剩下的那份圣旨拿出来丢到瓷盆里。

“呲”点燃的火柴丢进瓷盆里,火舌立刻攀上明黄的圣旨,沿着上面的周承安三个字烧出个越来越大?的空洞来,灰末在空中肆意张狂的飞舞。

皇帝按了按眉心,就听着张御医又在喋喋进言,“陛下切忌心绪起伏,戒躁戒怒,保持心情。”

皇帝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张御医顿时?闭嘴退下了。

“父皇,您别?生气了,绿妩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吧。”绿妩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突然凑了上去,压着小奶音大?声道,“绿妩做姑姑了!”

“——长康的孩子?出生了?这倒真是个好消息,老四竟然都不告诉朕,若不是朕的绿妩,朕都不知道。”皇帝眼睛骤然有了神彩,他慈爱的摸了摸绿妩的脑袋,又算到孩子?月份似乎不足,赶紧问起陈嫔,得知母子?平安才松了口气。

“所幸无事?。长康性子?倔,先前就以身体不好为由坚决不娶,好不容易点头娶了王妃,若是蒋氏生产而故,只怕长康终生都无法走出。”他说着叹了声气。

绿妩细嫩的手指抵住他的嘴,奶声奶气的道,“父皇不要叹气,叹气会变老的。”

陈嫔心里头一咯噔,担心的看着女儿?,担心她这番话?触怒皇帝。

皇帝笑起来,只觉得童言无忌,捏了捏她的鼻子?,“等绿妩长大?出嫁的那天,父皇就老了。”

“那绿妩就不嫁人?,一直陪着父皇,不让父皇变老。”

绿妩的童声童语叫皇帝畅快的笑起来,父女两一问一答,氛围轻松愉快,倒真有那么些天伦之乐的感觉。

不多久皇帝累了,陈嫔带着绿妩告退,在路上,陈嫔从之前就一直想着先前的事?情,没忍住告诫道,“你今日说话?失分寸了,父皇首先是皇才是父。”

绿妩撒娇般晃了晃她的手,笑着说道,“娘我知道。”

陈嫔惊讶的看着她,“那你?”

“我只是觉得策论上学的东西很有趣,所以想试试而已,我也想同?四哥一样和父皇亲近一下。娘,你别?担心啦,到时?候出事?,你便说我年纪小不懂事?,童言无忌嘛。”

绿妩笑的娇俏可爱,瞧着倒确实是一番天真模样。

周承弋也是离开乾元宫之后才想起王妃生子?的事?忘记说了,不过他没当回事?,径直去了王府。

王妃生产后有些虚弱,已经睡着了,周承爻突然当了父亲正兴奋着呢,但因为病还没好,怕过给?小孩,所以便只在房间外?远远看着,还拿帕子?掩住口鼻。

周承弋到的时?候,正瞧见周承爻一副做贼模样的趴在窗口,得知原因后差点笑的直不起腰来。

两人?来到书房说话?,周承弋特意拿了酒,正是房观彦府上的两坛之一。

他当日送行的时?候说等他回来庆功再喝,没想到第?二天符谦就让人?把酒送进了宫,并且带话?,“庆功喝的酒两坛怎么足够。”

周承弋听后点评了一句,“酒量不行,口气倒不小。”

周承爻知道周承弋不怎么喝酒,这酒肯定是庆贺他的,很给?面子?的尝了一口,赞不绝口道,“房子?固确实是有一手烹茶酿酒的好本事?。”

周承弋骤然听这名字看过去,“哥怎么知道房观彦就是子?固?莫非全天下都知道房观彦是子?固?”只有我不知道???

“知道房观彦是子?固的并不多,也就房丞相?、沈太师、裴将军……他们吧。”周承爻报出了一堆周承弋认识的人?名,朝官基本都榜上有名,都是至少有十二年官龄的。

周承弋:“……”

说好的并不多呢???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太子监国,吃完就码,老规矩码完就发,今天究竟日几就看这一波了!

月底了,过期的营养液摩多摩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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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假如原著皇帝穿越到这章)

周承安:爹啊,四哥当皇帝我死给你看!

原著皇帝:还有这种好事?麻溜的!

周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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