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话剧公演

来送票的人是小世子徐瑞,骑着那只天鹅兄非常拉风的飞落进院子里。

天鹅兄大抵是太久没见,已经好了伤疤忘了疼,正高昂着脖子,抖擞身上的羽毛,迈着两根小细腿,时不时停一下,扭着身姿骄傲的展示自己。

鸟对于自己的羽毛很有执念,大抵就像人对头发一样。周承弋的目光也非常如它所愿的落在它的羽毛上,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沉思。

“你在看什么?”徐瑞有些?奇怪的问。

周承弋道,“没什么,你这只天鹅羽毛真多。”

他记得自己抽屉里的羽毛笔,似乎已经所剩不多,既然天鹅兄羽毛已经长回来了,那么也是时候薅一把了。周承弋心?中如是想。

单纯的小世子并不知其话中满含的深意,露出和天鹅兄如出一辙的骄傲,“我就说我养的很好。”

“确实很好,小世子用心了。”周承弋认同的夸赞,余光流连在那比之?前还要油光水亮的羽毛上。

天鹅兄突然张开大翅膀呈攻击状,机敏的四处看了看,似乎是察觉到了那股萦绕而上的恶意。

不?过周承弋虽然觊觎天鹅兄的茂盛的羽毛,但也不?至于当?着徐瑞的面动手,两人说完正事后,周承弋得到了票,徐瑞则和他的大白鹅大摇大摆的走了。

自从确定了《殊途》话剧的排演,惠敏郡主就搬出宫去了,周承弋虽然没有再参与其中,但惠敏郡主每逢进宫都会到他这里来坐一坐说说排演遇到的问题。

按照周承弋所知道的进度来说,话剧其实早就排演好了,是只差上台的地步,问题还是出在剧场上。

符谦说是要建成“新梨园”,然而罗马并非一日落成,自然是要花费不?少人力物力,从设计到打地基起建,便是紧赶慢赶也需要数月。

惠敏郡主其实并不着急,她是很想将其展示出来,但早一些?晚一些?不?过便是等罢了,总归这剧目这里就不会?被埋没。

然后班子里角儿们却都等不?了。

花见月还好,她嗓子坏了早便没有戏可唱,这剧目于她而言有比没有好,所以心态很健康。

孟怜姑娘却年轻的很,正是大好年华时候,她野心灼灼将气?力都投入到这新剧目里来,结果剧排好了却不得上,再转眼瞧她的师弟师妹们,登台唱了几场逐渐有了名气?,而她因为久不?曾在台上露面,已经渐渐泯然。

她免不?得有些?焦虑,心?思也有些?发散。

惠敏郡主将这些?看在眼里,最终主动去找符谦商量,两人达成共识,决定先在梨园内部上演试水。

然而不?知是有意还是真的巧合,从年后一直到二月,梨园的台子一直没能空出来。

这等啊等,反倒是先把被命名为“云梦剧场”的新剧场给等来了。

惠敏郡主火速安排好公演,符谦也特意让报童们走街串巷的时候多宣传一番。

可以说过程也挺曲折不?容易。

周承弋是实在好奇古人排演的话剧是什么样的,必然会去捧场。

他作为原作者兼合伙人,想去看自然是不用收门票,但他特意叫惠敏郡主留了票,还是因为先前答应了欧罗耶。

这票他本来是打算给欧罗耶和房观彦一人一张的,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使节团早前便出发去了沿海港口,如今应当?已经在船上了,这多出来一张票只能他用了。

周承弋拿着票找过去的时候,传教士正伏案翻译东西,时不时探头看一眼面前摊开的《尔雅》《汉书》等字典。

周承弋瞧他架势摆的十?足,本还以为是翻译的什么惊世之?作,结果上前一看……竟然是他写的《狐梦》。

“……我还以为你只是说笑的。”周承弋虽然听欧罗耶夸过自己一次,但后来相处中都不曾听他提起,便没有什么实感,哪里知道一转眼欧罗耶已经开始翻译了。

而且看进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欧罗耶闻言奇怪的看着他,“为什么会?这么觉得?这本书写的非常好!彦也是这么认为。”他没有说的是,这翻译的一半是房观彦做的。

话说到这里,还不?知道周承弋皇子身份的欧罗耶高兴起来,道,“你今天来了就跑不?了了,我必定?向皇上禀明叫你的工作移到这里来。”

周承弋有些?心?虚的笑了笑,他上次的助手工作仅翻译了一本书就因为各种事情搁置了,不?过当?时还是房观彦在,有他没他其实没什么区别。

翻译本身不?难做,难做的是让译文在词义精准下,同时承袭原文的意境,所以翻译其实也算是二次创作。

周承弋本人更喜欢搞原创,不?过只是做助手帮个忙还是可以的。

“这件事以后再说,我今日来是送票的,《殊途》话剧今晚上公演,教士可有兴趣?”周承弋拿出票。

欧罗耶听话剧就知道是什么了,眼睛骤然一亮,当?即二话不?说的放下笔起身,“走!”

符谦选中的那块地在京都郊外,占地十分广,总体设计有些?像醉春楼,但在细节处更多几分雅意。

舞台非常大,为了更好的观看体验,一楼大厅做了类似于电影院的台阶设计,只是平台要更宽一些?,一共有五层,每一层摆了千八百八仙桌,桌上都放了零食果盘,每三个人共一桌。

一楼大厅足以容纳五千余人,高度堪比宫殿了,瞧得出来造价不菲,其上还有二三楼包厢,尚不?开放。

别说欧罗耶叹为观止,周承弋都在惊叹于古人的智慧。

他们来的比较晚,大厅内已经坐满了人,不?少认识的在相互寒暄,颇为喧哗,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自己的座位。

好在符谦应该是早就料到了,安排了不?少跑堂的。

“呀,您二位是第一排的贵客呀!请随小人来。”跑堂的态度极为的恭谦。

上头特意叮嘱,其他的客官得罪了尚且好说,唯有第一排的贵客那是真的极贵,必须得小心伺候,便是连他们这“云梦剧场”背后的靠山符小公爷,都不一定?能得罪的起。

周承弋二人跟着跑堂的过去,发现桌上已经坐了个房丞相。

他今日褪去了官袍官帽,穿着普通的长衫,正慢悠悠的抿着茶水吃着干果,光看面貌瞧着像是个青年文士,唯有鬓间藏起来的华发才露出沧桑,总之与这喧闹的剧场很是格格不入。

都是在宫外,两人姿态随意的行了个揖礼。

都落座后,周承弋叹了口气道,“可惜了,此票我本来是留给观彦的。”

房丞相一愣,旋即便明白这必然是房观彦找符谦刻意安排的,他儿子对止戈的推崇那真是明目张胆。

房丞相想着露出一个笑,“不?必可惜,我这票也是观彦的。”

周承弋迟疑的眨了眨眼,“这般巧?”

“缘分。”房丞相语气?意味深长。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负责旁白报幕曾在醉春楼说书主持过辩论赛的张闲人,提着一铜铃上台走了两圈,提醒般的高喊开场词:

“兹有一狐曰云梦,天生特异引祸端,父母皆亡流离苦,化作幼童下山去。翩翩徐来沈夫子,风流人物正当?年,心?善仁慈施援手,怎料竟是披皮狐。”

铛!

清脆的一声响在剧场回荡震鸣,全场明火皆吹灭,舞台厚重的幕布缓缓拉开,花见月反串的沈珏修长挺拔的缓缓从上场门走出。

周承弋发现旁边有两张桌是空着的,疑惑了一下,不?过很快就被台上的表演吸引了注意力。

《殊途》一共分为四幕戏:

第一幕是小云梦狐在村庄生活一直到因为身份暴露而离开;第二幕戏则是云梦狐和沈夫子之?间的关系逐渐转变到最后定情深爱;第三幕戏是爆发最强的彼此折磨到沈珏死亡;最后一幕戏承接酒半仙卷。

周承弋写剧本的时候没有用倒序,将开头云梦狐中招入梦那段删去,直接就从捡到小云梦狐开始。

第一幕有打?戏,节奏比较明快,很引人入胜,两个主演都是唱戏曲的,台词非常的好,用力过猛的演技经过磨练也已经圆润自然了许多,其他配角也不?见掉链子。

虽然仍有瑕疵,却不失为一部好作品。

毕竟连周承弋也看的津津有味。

而正此时,有一伙人姗姗来迟,应当?就是那两章空桌的客人,他们来迟便算了,从身前走过的时候都不知道弯腰。

一串黑影从眼前走过,周承弋颇觉无语凝噎,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是古代,没有观影守则,罢了罢了。

遂平息下来。

然而这还没完。

进来的一行人一男两女外加一小孩和两随侍——为什么确定是两随侍呢,因为那几人都坐下了,那两个却站在男人身后,结果挡住了第二排的观众,引起了短暂的骚乱,最后男人叫这两随侍坐下才罢休。

两女应当?是男人的妻妾,带着孩子坐在一桌,有一个似乎身体很不?好,坐下不?过一会?便咳嗽了两次,另一位脾气温和,赶紧给她顺气?倒了茶水。

“这讲的什么?”那个身体不?好的女人小声问道,不?知道是不是周承弋敏感,总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

“妾也不?知,只听说好像是一部非常厉害的作品。”回答的声音说话细细弱弱。

小女孩脆生生的道,“是止戈先生的《狐梦》盗梦卷,叶夫子给我们讲过,说是开山之作。”

“评价竟然这般高?”开创一个流派的作品,两人都有些?惊讶。

“书写的确实不?错。”男人似乎是止戈的书粉,开口便将盗梦卷的剧情梳理了一遍,似乎是说到兴起,还评价了句,“盗梦卷用情真挚不?俗,却是远不?如前两卷,尤其是阴兵卷——”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才道,“最后那个在坟头插旗子,没有其他描写,用的简单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偷生卷……”

“兄弟,你还要说到什么时候?”男人听到突然横插进来的熟悉声音,话头戛然而止,就听周承弋幽幽的道,“要介绍剧情请出去了再说,现在安静点看剧好吗?”

其实他们说话的声音也不?大,只是周承弋与他们是邻桌,离得太近了,虽然不能全听清说的什么,但大概的声音还是都听到了。这就好像你要睡觉时蚊子在你耳边嗡嗡嗡嗡一样,搁白天完全都不在意,是安静的环境将它无限放大了。

周承弋忍了又?忍,没想到这男人越来越来劲,才不?得已“开灯起床打?蚊子”。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女人突然咳嗽起来,闷闷的咳声有点怪,和前面的不?太一样,有点像是……笑出了声用咳嗽掩饰?

周承弋觉得奇怪的歪了歪头,不?待看过去,就听到一句,“……知道了。”

男人默了默,补充了句,“抱歉。”

“这还差不多。”周承弋嘟囔了句,随后便将注意力放在舞台上,因此没有看到房丞相眼中明晃晃的震动,看着他仿佛在看什么勇士一般。

不?过很快,周承弋就知道了。

最后一幕剧,全场都有些?安静,只听见台上的倒酒声,大家已经渐渐被带入戏,有姑娘见他们分食结婚埋下的那坛酒,忍不?住哽咽了一声,不?过很快又止住。

“今日一别,生死不见。”饰演云梦狐的孟怜姑娘含着几分泪的笑起来,将手中的酒碗一敬,“从此你做你的云中仙,我做我的人间客!”

她说罢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眼中悬而不?落的泪倔强的逼红了眼眶,她一边将空掉的酒碗倒过来示意饮尽,一边用袖子抹去嘴边酒渍,“前生荒唐便是南柯梦一场,各自忘了吧。”

“忘了……也好。”沈珏静静的看了她一会?,仰头将酒饮下,然后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呢喃般的重复,“也好。”

旁白念起那半阙诗文:“半生流离梦,一场前缘烟。秋白云归登天处,不?见当?年梦中仙。”

沈珏的身影湮没在黑暗中,最后的光追随着孟怜的背影,就听一声惊堂木震天响声,众人下意识的循声回头望。

张闲人不?知何时站在一张方桌前,身前只有一盏烛火明明灭灭,他素色长袍,折扇轻合的在空中点了点,叹息般的说了一句,“自此,世间再无云梦狐,只有那长安小巷深处,以梦酿酒的酒半仙。”

“刷!”折扇打?开,烛火应声而灭,黑暗中响起剧终散场的铜铃声。

铛——的一声,全场骤然亮堂起来,而等他们再恍然回头,望着那已然落下的帷幕,近一个时辰的话剧结束,许多人却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演的真好。”有人开口说道,“这一卷已然如此,不?知更甚的其他两卷是何等的磅礴大气?,这位止戈先生真不?愧是大家。”

周承弋还没适应突然的强光,正揉着眼睛,听着这话下意识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两张熟悉的脸,一张他认识他哥的生母闵妃,另一张确定不?曾见过,却又莫名觉得眼熟。

“四哥。”女孩脆生生的喊了一声。

“绿妩?”周承弋转眸看向同一桌的小女孩,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个女人有点眼熟了,原来是绿妩公主的生母陈嫔。

——等等,如果这是闵妃和陈嫔,那和他们一起来的男人不?会?是……

周承弋猛地转头,见鬼的看到他便宜皇帝爹正穿着一身便服,坐在隔壁桌淡定的喝茶。

周承弋:“……”

请问现在撤回先前的话来得及吗?

撤回肯定是不可能撤回的,周承弋甚至发现了一个秘密,“父……亲,您先前不?是还说更喜欢偷生卷吗?”

当?着我的面就说偷生卷写的好,背着我的面就开始夸阴兵卷,好家伙,这老?小伙子怎么还有两幅面孔。周承弋心?内吐槽。

皇帝眉头微不?可见的跳了一下,他将茶盏放下,一派正经的说道,“不?是你叫我闭嘴?”

周承弋瞬间安静如鸡。

作者有话要说:生理期和疫苗一起搞得我有点难受,头晕,乏力,很困,还疼,所以今天只有四千五呜呜呜。

明天回市里,看看能不能争取码多点,么么哒。

——

小剧场

周承弋:请马上给我一个撤回一时辰前说的话的按键。

皇帝:给朕也安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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