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女尊之国》刊登(捉虫)

老先?生后来没有破口大骂,他引经据典不?见一个脏字,其中意思却?只差没指着?鼻子骂人不?忠不?义不?孝不?悌,将所?有人都瞧得目瞪口呆。

到了激愤之处,甚至忍不?住脱了仅剩的一只鞋就砸飞出去,吓得那顶着?鞋印的评委下意识抱头缩脖子。

可惜因为家仆干扰而失了准头,没能再次砸到那人脸上去。

周承弋在仰着?头往上看的人群中捕捉到一个反其道而行之人,他正低头似乎是在奋笔疾书。

房观彦顺着?他的目光也?瞧见了,小声道,“那是赵家楼负责《长安朝报》的总编纂。”同时也?负责他的稿子。

赵家楼是长安四大书坊之中出书最少的,一年至多?出两三部书,涉猎还都比较偏,走的是小众精良路线。

不?过七日一刊的朝报倒是从来没缺期过,隔三岔五会?刊登官方邸报上才有的内容,因此备受文人学子的关注,在小范围内颇有名?声,也?才勉强盈利不?至于贴钱经营。

不?少人猜测其背后之人可能是朝中某位重要官员,只是一直没有证据。

符谦也?曾经调查过,同样毫无进展,识相的选择放弃,也?不?曾往朝报上插一手。

周承弋懂了,这不?就是现场记者嘛!

他拿的那份朝报好像是四天前?刊发的,下一期要还要等到三日后,可惜无法立刻看到,新闻重点?还是在于新字。

不?过他也?能理解,毕竟印刷成本摆在那,确实不?太?支持每天都发报纸。

隔壁福禄厅的窗户重新关闭,场中寂静了许久,气氛莫名?的诡异。

也?只有余映淡定开口,“外?祖父素来疼爱我,最听不?得他人诋毁,诸位受惊了。”看起来显然是习以为常。

同样习以为常的还有符谦。

宋老先?生在外?面是个德高望重的形象,更因为经历叫人觉得应当是个怀才不?遇的抑郁老头,实际上身体好的不?行,还是个暴脾气。

宋家三代皆是文人,宋老爷子的儿子虽然名?气不?如其父和外?孙女,但亦是写过几篇脍炙人口的文章,然而便是这样一个人,年过四十还被?父亲揍得不?敢回家到处借宿。

符谦的父亲广结文人,曾收留过他数回。

最后还是符谦这个组织兼投资的老板出面解决了这件事,他走上高台环视一圈,脸上笑意浅浅,扇子在空中轻点?两下,出口的话却?暗含讥讽,“符某人才疏学浅一身铜臭,大抵太?久不?曾附庸风雅去去味,竟不?知何时我长安广大文人,也?有了以贬低他人抬高自己的风俗?”

“该是谁的荣冠,他人如何都摘不?走的。”符谦意味深长的吐出一句,“君子唯才是举,小人才嫉贤妒能。”

他至始至终都笑眯眯的,完全?看不?出来是在骂人。

虽然没有解雇,但那个评委哪里还敢待,顶着?火辣辣的脸皮溜走了。

底下那个奋笔疾书的记者举起手来,“小公爷,小人有疑问。”

“你是赵家楼的吧?”符谦打量他两眼立刻就认出来,扇坠在掌心?晃了晃像是在点?头,“请讲。”

“若有冒犯,小公爷可以不?答。”记者礼数周全?的先?鞠了一躬表示歉意,才问道,“小公爷方才说的‘君子唯才是举’在长安书坊同样适用吗?”

符谦神色微顿,这问题问的确实有水平。

说不?适用那便就是自我打脸,到时候上梁不?正下梁歪的污名?必定得跟他和书坊终生;可若是说适用,可以想见天下酸腐之士多?少会?锚点?长安书坊,必成为众矢之的。

无论哪个答案都称得上公然站台,若是其他书坊估计会?打太?极周旋敷衍过去。

然长安书坊,从符谦接手开始,它?被?攻击的还少吗?

“符玉兰说话算话,自然适用!”符谦神色依旧温吞,眉宇间却?带出骨子里的矜傲,抱拳作揖郑重其事的承诺,“长安书坊欢迎任何人赐稿,无论男女老少皆一视同仁。”

“好!”周承弋和房观彦异口同声为符谦造势,两人相视一笑,默契的鼓起掌来。

不?消片刻,醉春楼掌声雷动,喝彩声此起彼伏,都在说“小公爷大气说话算数”之类的话。

自然也?有听不?得的,却?也?不?敢在这时叫板,只悄悄退出人群,待走远一些才冲着?醉春楼的方向啐口唾沫。

后面的比赛,周承弋没有再关注,惠敏郡主派人去寻的那些戏班人员依此到场,人数不?多?,但有男有女唱哪个行当的都有,大部分还都是小有名?气的角儿。

他们显然已经看过盗梦卷原书,也?各自有了自己想要演的角色,颇为跃跃欲试。

周承弋干脆叫人关好门窗,打算直接来一场试镜。

惠敏郡主主动退出选拔队伍,“我常听戏,有所?偏好,不?一定能客观。”

骆异也?退至一旁,表示他完全?不?懂这些,干脆看个热闹便好,同样不?懂的裴炚就偏不?,还难得说了句十分有道理的话,“若是连我都骗不?过,那还是赶紧回家洗洗睡吧。”

可以说将自己的位置看的很清楚了。

不?过显然这是裴炚多?虑了,能被?惠敏郡主递邀请的,不?可能基本功不?过关,最多?的问题还是把握不?住度导致用力过猛。

最后选中的云梦狐的扮演者是一位唱花旦的孟怜姑娘。

这位模样身段都不?是顶好,但是却?有一双灵动十足的单凤眼,颦笑回眸间还真有那么?些狐狸的味道,偏还抓住了云梦偶尔流露出的那股妖性。

另一位女主角竞争者是唱大青衣的花见月,三生柳的师姐,江南名?伶,因为倒嗓已经不?唱戏了,她其实演的更好一些,但是气质过于温和沉稳,少了那份戾气,不?适合年轻时候的云梦狐。

惠敏郡主很是可惜,花见月虽然失望,倒也?释然,“本就是师弟瞧不?得奴颓废,听闻郡主这里弄了不?需要唱的新剧种,才叫奴来试试的,选上了是奴之幸,选不?上是奴之命。”

房观彦打量了她一会?,突然开口,“我觉得,你或许可以试试沈珏。”

周承弋闻言忍不?住笑道,“观彦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花见月温和稳重的气质不?适合云梦狐,却?同沈珏契合度高啊,唯一担心?的就只有最后两幕戏沈珏的崩溃可能演不?出来。

惠敏郡主也?反应了过来,她思绪一动,就直接报出两段戏,一场是沈珏爆发的戏,一场便是沈珏临死的戏,连重点?台词都记得清楚。

竟然是比周承弋这个原作者本人还要熟。

“便试试这两场戏,烦请孟怜姑娘搭个角了。”周承弋做了个请的手势。

最终的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花见月将沈珏演的入木三分。

最后那场戏直接带动孟怜也?爆发了,对着?空无一人的椅子泣不?成声一句,“你说我们殊途同归,却?为何说话不?说话!”

盗梦卷出场人物不?多?,确定主演之后,后续配角就可以放宽许多?,一伙儿的性格都很果决,几乎没有犹豫的一顺到底。

落选的人比起失望,更多?的是对此戏的期待,就这么?试镜的半天就深刻感受到话剧的魅力。

也?正是自来水宣传到位,话剧还在排演阶段,京城不?少唱戏的听戏的都知道了这个事,对这新剧种好奇的不?行,惠敏郡主烦不?胜烦,直接找了府兵守在门口谁也?不?让进,有门路的直接找上了符谦。

符谦这奸商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放了一部分消息出去,然后在长安书坊搞起入场票的预售。

不?到两日就销售一空。

周承弋一开始担心?的票卖不?出去的情况根本不?存在,来刺探敌情的同行就占一半,剩下的一半供不?应求。

当然此乃后事。

人选全?定下来,已是夕阳西落时分,惠敏郡主留下来同符谦一道接手后续事情。

周承弋原本想自己回宫,房观彦却?以公事为由同行相送。

离去前?他们看了决赛结果,余映所?在的那队赢了,不?过没有拿到最佳辩手。

有二楼的窗户推开,一位小姐忍不?住喊道,“居士莫伤怀,来年必拿最佳!”说完之后才发觉自己在做什么?,用蒲扇盖住羞红的脸。

余映微微颔首,认真回道,“我尽力了,并不?伤怀,李公子口才确实在我之上,余幼卿并非输不?起。”

她背脊挺直,孤傲清高。

周承弋沉思问房观彦,“你如何看待余映此人?”

“才华横溢,虽是女儿身诗文风格却?另辟蹊径,在遣词造句上也?颇为吊诡乖戾,有大唐李长吉之风。”李长吉即诗鬼李贺,这评价不?可谓不?高。

房观彦说到此处却?是一顿才道,“然而过刚易折。”

“殿下,过刚易折。”

房观彦直视着?周承弋重复这句话,也?不?知到底是在说余映,还是在说周承弋本人。

周承弋将此话听进心?中,一直到晚上开始改写剧本时都不?得平静。

他心?烦意乱的写了两行字又?划掉,最后磨磨蹭蹭的写了个开头就实在无法进行下去。

之前?在路上还没怎么?想,现在回到了宫里一个人待着?了,今日醉春楼发生的事情却?一个劲的在脑海里上演,心?中所?想很难以用语言表达。

他其实是听懂了房观彦最后那句话中的未尽之意,既是说余映,同样也?是借此提醒告诫他,过于招摇可能会?触底反弹。

尽管并非他本愿,可《狐梦》这本书从一开始就走向了不?可控的方向,随后要以四公子笔名?发表的《穷书生种田》,更是直接将他不?可避免的拉入时代漩涡中。

没有事情是全?然好或是全?然坏的,一件事物的发展必定伴随着?另一件事物的陨落,会?让一部分人得到救赎,也?会?让一部分人跌入地狱。

过于激进的方法固然快捷有效,却?会?让被?触及到利益之人跳脚,最后群起而攻之,落得凄惨下场。

自古以来改革者少有善终结局。

周承弋自觉不?是一个深沉的人,他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写小说的罢了,赶上了时代的暴利侥幸卖了版权,也?参与过剧本改编,勉强能称一声作家。

结果死了穿越一回都没赶上系统潮流,还发现其实古人聪明的很,只是被?时代局限了眼光。

他不?过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没有什么?天命在身,也?不?需要流芳百世。

周承弋一直是这样想的,可是他回首发现,除了《狐梦》一书的意外?,其他事情都是他主动提起,主动要做的。

推动文学载体发展,改制教育,将现代知识理论科普……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已经做了这么?多?事情吗?而这不?过半年时间罢了。

而这显然也?只是一个开始。

既如此,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房观彦是从教育改革中意识到了什么?,或者是从他身上看到了什么?,才忍不?住警醒他吗?

周承弋失笑,他果断将《狐梦》的原稿推到一旁,重新铺开了一张纸,拿着?笔的手腕顿了顿,复而落下。

锐利的笔锋如同刀尖划过一般写下四个字——《女尊之国》。

这是一个女尊男卑的国家,在这里男人要守男德,不?能抛头露面,吃饭不?能上桌,推行男子无才便是德。

这里也?有三纲五常三从四德,不?过三纲是君为臣纲、母为女纲、妻为夫纲;三从则是待嫁从母、出嫁从妻、妻死从女。

晨光熹微,第一缕阳光洒落在湖面,码头边上一户富商家,婆婆正在磋磨女婿,又?是叫他劈柴,又?是叫他洗衣服做饭,片刻都不?得清闲,还因为给儿子的面里卧了个鸡蛋,而被?婆婆用尖锐的指甲一下一下的戳着?脑袋。

“生不?了女儿的男人,废物一个!”婆婆骂道。

正说着?,身怀六甲的女当家牵着?羞涩的小郎君健步如飞的跑来,喜悦的喊道,“娘,大夫说这胎圆,一定是个女孩!”

“哎哟,这可真是太?好了!我们老杜家终于后继有人了!”婆婆高兴的说道。

在灶台的男人握紧了儿子的手,想起夫妻也?曾浓情蜜意,只觉得心?内酸涩。

画面一转是一条长长的小巷,女人粗暴的扯着?自己儿子拐进一家花楼里,老鸨用挑剔眼光打量着?面黄肌瘦的小孩,数九寒天却?叫人上去扒了他衣服。

瘦弱的身躯,肋骨根根分明,他羞耻的想要用手遮住,却?被?直接粗暴的打开、夹住、检查。

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像是在挑拣货物。

老鸨“呸”的吐出嘴里的瓜子,“倒是个处,就是成色一般。”

“他才十二岁,吃点?好的准能发育好。”他的母亲腆着?笑脸。

“行吧,给他十两。”老鸨吩咐,让人将男孩带下去。

男孩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挣扎着?哭喊起来,“娘,我会?好好听话的,我可以照顾好妹妹,你别把我留在这里,娘!”

然而女人的目光只放在到手的钱上,眼中尽是贪婪。

男孩突然想到,数年前?的某天,他的父亲跟着?母亲离开家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母亲当时说:他是去享福去了。

南边的醒秋会?馆里正在举行一场赛诗会?,一群女人之间突兀的坐着?一个男人。

但他十分的厉害,场中多?数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尊重他的人有之,亦有人说他不?守男德,有人说他不?尊三纲。

有人说起他更多?的是可惜,可惜不?是女儿身。

小少爷们的宴会?安静许多?,三三两两说起这几日甚嚣尘上的事情来——听说王家的儿子被?人轻薄了。

“若是我啊,直接就跳了河了,哪有脸面活在这世上。”

“怎么?不?是别人偏是他?肯定是他穿的太?下流,勾引的。”

“天哪,失了贞洁,可要怎么?活啊。”

他们话中少有同情。

……

日落月升,码头波光粼粼,又?有人慢慢的淌进水里,再也?没有起来。

而那打男人的喧哗之声,并没有因此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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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尊之国》是一部不?过万余字的短篇,全?篇没有一个好人,剧情并不?连续,甚至称得上跳跃,但其中的辛辣讽刺,却?叫人阅之宛如扼喉失声,心?中仿佛有一股气在憋着?。

文中好像只是单纯的在描述场景,像是一卷纪录片,并没有任何旁白和前?因后果的介绍,却?仿若已经述说了千言万语。

周承弋几乎是一气呵成的写完,等他划上最后一个句号,看着?满篇洋洋洒洒的字迹长长出了一口气时,才发现手腕因为长时间写字在不?住的颤抖。

他按住疼痛的手腕,抬头发现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再转头目光落在就写了个开头的剧本上,头脑发懵的想:云梦狐要是穿到了那个女尊世界……

好在他危险的想法被?外?面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

有人在低低的咳嗽,长夏的声音在门外?隔着?距离传来有些发闷,“二殿下,您快劝劝我们主子吧,昨儿回来后就把自己关进书房里,已经一夜了!”

“咳咳咳你没进去瞧瞧?”周承爻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虚弱。

长夏苦道,“主子叫我们都不?要打搅,奴婢也?不?敢进去。”

“你们咳咳咳——”周承爻急了,情绪一上涌剧烈的咳了起来。

正在这里,书房门开了,周承弋将两份稿子一起塞到周承爻手里,“《女尊》止戈,《种田》四公子,不?要投错。”

说罢,径直退回书房关上了门。

两人愣了一会?,长夏要敲门,周承爻直接上手把门推开,就见当事人已经蜷缩在罗汉塌上抱着?被?子睡着?了。

周承爻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屋里有点?冷,赶紧叫人生了银炭堆进来,又?叫人拿了床厚被?子给不?省心?的弟弟盖好。

做完这一切后,他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坐在一旁,先?拿起字迹未干的那一沓稿子看了起来。

《女尊之国》写的十分震撼人心?,周承爻看一会?就要搁置一旁缓上许久,偏偏心?里又?惦念着?放不?下,免不?了受虐般的拿起来继续看。

如此断断续续,仅万余字竟是让他看了一个时辰之久,看到最后那两行字,心?口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般胸闷气短。

他忍不?住站到罗汉塌边,看着?周承弋熟睡的脸,狠狠的磨了磨后槽牙:怎么?就能写出这么?堵心?的故事呢!比盗梦卷前?后极端的反差还要叫人愤懑。

周承爻本来是听说他昨日竟然出宫了特意过来问询情况的,结果一看这稿子就什么?都明白了,他昨日定是去了醉春楼。

余幼卿之事已经传遍长安,可谓是人尽皆知了。

周承弋如今写出这样的稿子,只怕是借题发挥,故意讽刺。

文人之间必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止戈这个作者被?口诛笔伐是注定了。

周承爻又?是佩服,又?是忧愁的叹气,好一会?儿才翻开《穷书生种田》,这一翻开就完全?放不?下了。

周承弋睁开眼坐起来,黑暗中有个声音道,“醒了?先?起来洗漱,我叫凛冬把饭菜端上来。”

一直在外?面候着?的长夏立刻端着?洗漱用具进来。

周承弋呆呆的转过头看着?说话的方向,好一会?才像是听到了般,缓慢的掀开被?子下床,他乖巧的洗脸刷牙,然后坐到桌子边。

热腾腾的饭菜已经上来了。

周承爻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就算是好弟弟卖萌都无法将他的目光从稿子上抽离。

冷不?丁一个声音从旁边幽幽传来,“好看吗?”

“好看。”周承爻下意识点?头回答,话出口一顿,转过头去就见周承弋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正端着?饭碗一边吃一边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嘴里包的满满的上下一动一动。

“吃没吃相,好好坐着?。”周承爻视线重新转回到稿子上。

《穷书生种田》这篇文,周承弋已经写了蛮长了,除了投稿的五万字外?,还有五万余字留作存稿。

符谦在醉春楼说出那样的承诺,接下来长安书坊的书稿必定充盈,符谦觉得半月刊太?影响他发挥,打算弄个副刊,将两者的受众再细分一波,顺便一提,他还打算等话剧出来弄一个曲艺的杂志,名?字都是现成的就叫《乐府》。

这一听就知道是什么?类型的杂志。

周承弋总觉得符谦这么?狗,很可能弄个正刊副刊交叉连载引流。

事实证明,周承弋猜对了,符谦就是这么?想的,只是暂时苦于手上没有写的足够好,又?经得起一月刊载四万字的长文。

——这个时代的文普遍都比较短,一是因为文言文缘故,二也?是因为印刷成本高,编纂们自然精益求精。

不?过符谦财大气粗会?做生意,也?有意推广白话文,最好让其走入底层,成本高了大不?了多?销,他看得长远舍得在宣传上花钱。

而且周承弋写的小说确实新颖出彩,符谦乐意的很。

周承弋坐回位置,一边吃一边回想起陷入昏睡之前?他似乎将两篇稿子都交给了周承爻,遂问起。

周承爻回答,“你没有说各自投哪个书坊,我便自作主张叫人都投给长安书坊了,我看你又?是不?同的字体又?是新笔名?,应当是不?想叫人知道与你有关,便特意叫人从驿站寄送的,想必应该是已经送到长安书坊了。”

“知我者,二哥也?。”周承弋竖起大拇指,放心?的埋头扒饭。

等周承弋吃完,周承爻也?终于将所?有存稿都看完了,迫不?及待问,“然后呢?养殖功能开放之后会?怎么?样?”

“顾名?思义啊,当然是养猪鸭鸡鹅这些动物。”周承弋张口就来,“比如养猪,首先?从小猪仔开始就要阉割。”

“还要阉割?”周承爻作为男人听到这个词本能的打了个寒颤,他坐直身体疑窦丛生,“为甚?”

古代其实一开始并不?流行吃猪肉,更多?的是牛羊肉,虽然东坡肉很有名?,但也?是因为苏东坡被?贬谪之后的苦中作乐,没被?阉掉的猪有腥臊味。

周承弋解释,“去去味,而且更容易养肥。”

“这又?是为何?”

“嗯……大概是去掉了烦恼根没有了世俗的愿望,所?以一心?只想混吃等死吧。”

周承弋问,“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周承爻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在他们热情的讨论阉割话题之时,符谦再一次不?顾夜色已深直奔房观彦府上。

“子固,你可知止戈写了什么?,真是震煞我也?!”符谦一入内发现房观彦穿着?整齐的坐在一旁,还特意泡好了一壶新茶,似乎早有预料等着?他来。

符谦眉梢一挑,“你那日同那位说了什么??竟让他写出这种文章来。”

“我什么?也?没说。”房观彦示意对面的位置,倒了一杯茶推过去,却?往自己的杯中到了白水,玉白的手指端起茶盏一口饮罢道,“先?生问我如何评价余幼卿,我道她过刚易折,如此而已。”

符谦却?看透了他,“你这过刚易折,到底说的是余幼卿,还是说的止戈先?生?”

房观彦不?答,两人心?知肚明。

符谦将《女尊之国》的稿件递交过去,“你且看看吧,这文一经发表,整个长安城都要震动一番。”

房观彦细细观之。

说实话,这并不?是止戈常用的文风,整个《狐梦》四卷文中,虽然题材风格各有不?同,却?同样有着?相似点?,那便是行文上透露出的温和,即使是偷生卷大量的悬疑场面,也?并未能折损。

盗梦卷的悲剧之所?以让人深刻,便是因为他用着?十分温柔的笔触,写出了反差极大的剧情。

然而此新文的整体文风,悲郁中透着?凄冷,零碎的没有因果的故事拼凑在一起,最后结尾用了一个“又?”字,将整体氛围径直推向高峰,给人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

像是陷进了一滩挣扎不?出来的烂泥里,又?像是脏污的水尽数泼在干净的白衣裳上。

吊诡。

房观彦从未想过,自己会?将用来形容余映文风的词,有朝一日会?用在了止戈先?生身上。

可除了这个他竟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形容。

止戈先?生的吊诡和余幼卿的吊诡很不?同。

后者擅长写意,像一副森森画卷,从字词上就透着?乖戾鬼气的韵味;前?者却?平铺直叙,不?曾特意在遣词造句上下功夫,乍一看不?觉如何,细思却?不?禁汗毛倒竖。

符谦叹道,“止戈先?生可当真会?叫我为难。”

“莫非你不?刊登?”房观彦当即便拆台,“既如此,我想《长安朝报》那里应当会?欣然笑纳。”

“……我又?没说不?登!”符谦想将稿件拿回来,却?连边都没摸到,颇为无语的看着?好友,“我不?仅登,我还要插队加急登!”

房观彦看着?他,“据我所?知,你新一期都刊好了吧?”

现在《长安》可不?是当初的一万五千的分量了,早便直奔五万而去,不?过不?是只在长安城发行。

萧国并不?止符谦一个商人,自然有嗅觉敏锐的同行,长安城内虽然已经被?符谦占领,但隔壁临近的两城却?是没有的。符谦素来知进退,深知天下的钱不?可能进他一个人的口袋,万事留一线,何必将人逼急呢。

遂与数个商人达成进货和代理售卖两项合作。

有能力野心?大的便直接以半价从他这进货,盈亏自负;有资金不?那么?充足,又?或者还处在观望中的,便以代理售卖的形式从书坊拿货,卖出去了七三分,书坊拿大头,卖不?出去也?是书坊负全?责。

前?者终究是少数,更多?的是后者。自然也?有人觉得符谦这个决定过于大胆,代理商可是一分钱没花,卖不?出去书坊兜底,天下竟然有这种好事?

“你也?不?怕他们卷款跑了?”裴炚一开始听说的时候,看符谦像是看一个大傻子。

符谦却?直摇头,“非也?非也?,看似是我吃亏,实则是我就坐在这不?费任何功夫,白得两成利润。”

他就出个印刷费,然后别人甘愿跑腿卖力,钱平了工本费,确实算是白赚两成。那些人跑腿是为了自己,三成利润那可是零成本,完全?血赚。

这便是双赢策略。

而且符谦根本不?怕这些人卷款跑了,这么?大的利润和回报,哪个人舍得干一票就走呢?

“大不?了多?请些工人,这两日加急赶出来便是。”符谦对于花钱雇人这方面十分有心?得体会?。

说完自己的安排,符谦又?说起另一件事,“创副刊一事当真是停滞不?前?,不?知道何时我才能收到一份写的又?长又?好的小说稿子呢。”

他故作苦恼,余光却?觑着?房观彦的脸色。

房观彦给自己续了一杯白水,直接下逐客令,“小公爷慢走,不?送。”

符谦对他的冷酷无情呲了呲牙,临走之前?还冷嘲了句,“你也?就敢私底下学学那位喝白水了。”

房观彦抬眸扫过去,只见一道残影,符谦仿若鬼在背后赶一般提着?衣摆飞快跑远。

数日后又?一个十五,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飘下,将整座长安城银装素裹,呼啸的北风刮在人脸上跟刀子似的,冰棱挂满屋檐,街上的青石板道都覆了一层冰,滑溜的别说跑马了,便是人慢慢在上头走,都指不?定摔得七荤八素。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天气,也?依旧有人出门,大部分都是冲着?长安书坊去的。

蒋羽生就是其中之一,他顶着?一身冰雪进门,后背湿了一大片,显然是不?小心?摔了,好在他穿的衣服厚,除了略显狼狈外?,倒也?没什么?实感。

他一进来就瞧见柜台里的骆异,上前?疑惑道,“你怎么?在这里?”

“前?几日掌柜的不?小心?摔伤了腰,我帮个忙。”骆异解释了句忙问他,“你又?是怎么?回事?外?头那般大的雪,都不?打把伞?总不?会?是觉得大丈夫不?该这般吧?”

“我哪有这么?傻,自然是拿了伞,只是路上摔了一跤,人没事,伞无了。”蒋羽生说起这事有些郁闷,不?悦的瞪了一眼笑开怀的骆异,“少废话,赶紧给我拿新一期的《长安》。”

骆异拿给他,又?调侃了句,“是谁说的绝对不?会?买长安书坊出的书?便是看一眼都觉得遭受玷污?”

“本来就是如此!通俗小说便是对文学的扼杀!”

“可你喜欢的《狐梦》也?是通俗小说。”

“千万本里才出一个《狐梦》,千万人里也?才出一个止戈先?生。那些个什么?白衣书生,哪里能跟止戈先?生比!”

骆异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本来就是奔着?赚钱才写小说,一点?都因为自己笔名?挨骂而生气——白衣书生是白衣书生,和他太?学学子骆异又?有什么?关系。

蒋羽生掂量着?手中的杂志,惊异道,“今日怎么?这么?厚?”

“加刊了,有止戈先?生新文。”骆异露出复杂的神情,“阅后必有感悟。”

蒋羽生当场就要翻开,却?被?骆异制住,“要看回去看。”说着?完全?不?顾同窗之谊,将迷茫的蒋羽生当场扫地出门,至多?给了他一把伞。

“抽的什么?疯?”蒋羽生喃喃自语,撑开伞离去。

不?过很快,蒋羽生就知道为什么?了。

看完《女尊之国》后,他再也?不?复先?前?的高兴,心?头像是梗住了一般,在房中走来走出数回,最终只能冲到窗边骤然干嚎出一嗓子。

蒋侍郎今日休沐,正身体力行的给小孙儿讲卧冰求鲤的故事,突然一嗓子,唬的他和小孙儿同时一激灵,他倒只是不?轻不?重摔了一下,小孙儿直接亲吻上了冰面,然后就……分不?开了。

“——小兔崽子!”蒋侍郎“噌”的一下就窜了起来,拎着?棍子气冲冲找上门去。

余映也?买了《长安》,不?过她不?用亲自去拿,自有报童送上门来。

自从在醉春楼听了那场书后,余映就成了止戈的忠实读者,《长安》杂志期期不?落,不?过这回她因为有事临时出门了一趟,没能第一时间看到,结果等回来,却?发现外?祖父拿着?一卷书在大堂中枯坐。

宋老爷子抬头看到她,竟老泪纵横。

“这是怎么?了?”余映惊讶万分,赶紧上前?去,这才瞧见外?祖父手中拿着?的那卷书,正是新一期的《长安》。

宋老爷子任她将书抽走,仰头望着?房梁,半晌才说,“我想小茹了。”

小茹是宋老爷子的女儿,也?是余映的生母,嫁了一员外?,却?因只生有一个女儿,生生被?婆家磋磨疯了,当时年仅五岁的余映还差点?被?发卖。

这也?正是宋绪文搬回京城的原因。

有产生共鸣的,自然也?有无法感同身受只觉得无病呻吟,更有甚者是觉得侮辱。

便在一茶馆中就有人在大肆讨论,“我瞧这止戈是江郎才尽了,好好的家国大义不?写,写些个情情爱爱,如今还写出这些不?知所?谓的文章,哼!当真有辱斯文!”

“男人顶天立地,她们女人除了哭还能做什么??上阵杀敌还不?是要我等七尺男儿!”

“女人还是回家相夫教子吧,男人的事情她们懂什么?!”

“数典忘祖!四书五经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如此这般,不?绝于耳。

一时之间对长安书坊的口诛笔伐甚嚣尘上,还有人想要写状纸递到上头去,觉得止戈在妖言惑众,应当将他立即逮捕归案。

这里有多?少浑水摸鱼的,也?暂且是不?知的。

周承弋对这种风波早有预料,没怎么?放在心?上,他写完《女尊之国》就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他现在整颗心?都放在另一本毫无动静的书上,连到账的丰厚稿费都没能多?引起他的关注。

这《女尊之国》都已刊登出了,怎么?同时寄投的《穷书生种田》没有半点?动静?

他都忍不?住跑去问他哥不?会?是驿站方面出了什么?纰漏吧,然而派去询问之人皆是无功而返。

总不?会?被?毙掉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房观彦:止戈,一个文风百变的男人,我好爱他。

蒋羽生:我也好爱他!

宋绪文:小伙子确实不错。

房观彦:?

符谦:让你暗恋,小心你墙角被撬走![点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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