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突然炸了一惊雷,周承弋整个人都有点发懵,差点下意识的就甩出经典表情包“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以拒绝三连语来自证清白。
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强行给过载的脑子降温冷静下来。
他余光悄然的打量着皇帝的表情,斟酌着字句试图把锅摘下,“儿臣觉得……止戈先生或许只是随手一写,并未想那么多。历朝历代不得善终的将军并不少,譬如秦朝名将白起、汉朝开国功臣韩信等。”
周承弋绞尽脑汁之下,只能硬着头皮跟惠敏郡主抄作业,拿出了她的完美答卷。
皇帝看着他的视线颇有些意味深长,缓慢接话道,“又譬如李牧、苏秦。”
竟然是将答卷里余下两位专门提了名字论说一番的名将点了出来,还在之后补上了惠敏郡主最想写却不敢写的名字,“及——钟离越。”
这还不算完,皇帝翻了一页书又道,“朕只是提了文章名字,你便知道作者是何人,看来是看过的。”
“……”周承弋头皮发麻。
他不知道皇帝是不是已经知道作者是他,故意说这些话来诈他或是敲打他,现在摆到他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承认,要么打死不承认。
两条都是必须闷头走到黑的。
承认。
皇帝心中已经认定《狐梦》是给他舅舅“洗地”的稿子,周承弋就算有再多的解释也是没用的,到时候天子一怒,遭殃的不仅是他,可能连他哥或是长安书坊、子固先生都要被一道拖下水。
若是因此死了固然可惜,却并不害怕,他周承弋白挣一条命,多活几天都是赚了,这事也只能怪他自己。
可是他不想连累其他人。
不承认。
无论皇帝手上有什么雷神之锤,纵然他身上的马甲等同皇帝的新装,坚决不认。
实在瞒不住了,就把自己变成一个参照物,将火力吸引,那样皇帝就算是再愤怒,更多的也是冲着他来的。
周承弋自然是偏向后者。
而且他是仔细问过周承爻投稿经过的,为了不引人注意每次都特意打了时间差,稿子也是私底下送到符府去的,便是想查也少有踪迹。
他直觉皇帝并没有直接的证据指明止戈就是他,多半还是在猜测阶段,故意出言诈他。
周承弋定了定心神,“儿臣手下新来的小太监年龄尚小性子活泼,很讨人喜欢,他见儿臣幽闭宫中心情沉郁,便总是讲一些新鲜事事儿给儿臣听。”
“长安书坊新出的杂志,连宋老先生和子固先生都赐稿刊载,如此风风火火,儿臣自然也是听说过的。”他脸上带出两分抑郁自嘲,故意说出杂志上讨论度比较高的两位名人大家。
原主作为太子主要精力还是在朝堂上,对于文学界的老旧新生并不了解,对这两个名字隐约是有些印象的。
周承弋来了之后就天天“宅”在东宫里,也没机会去认识什么文学巨擘,将他们背后的故事了解透彻,马甲背后的是人是鬼他亦是不知。
就这两个名字,都是在排除白衣书生后,从贫瘠的当代名人列表中精挑细选而出的。
犹记先前周承爻对于子固的惊讶,读者来信中偶尔的只言片语更是表明子固先生确实是位大家;王贺又提了宋绪文,对这老先生多有推崇,显然亦是不俗之人。
他找借口肯定要往众人熟知的身上套。
因此周承弋并不知道,子固可是踩雷啊。
王贺都下意识的屏起呼吸,余光扫过去一眼,震惊的仿佛见鬼,像是头一回认识太子一般。
皇帝捻着书页一角的手指一顿,他眯起眼睛不怒自威的沉声道,“你这是在挤兑朕?”
周承弋都不知道话怎么就偏到挤兑上去了,他低头,掩盖眼中的不明所以,嘴上还是那句干巴巴的,“儿臣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皇帝也还是这句。
气氛顿时有些冷凝。
王贺适时站了出来终结这场没有内涵的对话,“陛下,喝口茶润润嗓子罢。”
他上前添茶,皇帝重新垂眸看书,似乎是对周承弋意兴阑珊,摆了摆手,“你给太妃上柱香便回去吧。”
周承弋松了口气,赶紧应是撤走。
脚步声越过屏风逐渐远去,皇帝抬眸循声往空无一人的前方看了一眼,貌似愉悦的轻笑了一声,“朕这儿子,倒是终于激起了点血性,不仅写的这般文章,还敢用那般话来讽刺朕了。”
“不枉鬼门关走这一回。”有了几分皇后的样子。
王贺在御前跟了多年,立刻就看出陛下这是想孝贤皇后了,忙道,“殿下定然能明白陛下的一番苦心。”
“那般怯懦的性子,治标不治本,还有得磨。”皇帝这才放下手中的杂志,在烛火下看久了的眼睛有些不适的闭起,靠进椅子里,他眉眼间都是疲惫。
王贺这才想起屋子里还是黑的,赶紧去把帘子都拉上去。
突如其来的强光让周承弋眯起眼,他也是直到这时才发现,原来早已日上三竿。
他先是去灵堂上香,在那里跪着烧纸的已经换了人,一男一女皆穿着白衣披麻戴孝,正凑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话,听见动静抬起头来。
“四哥?!”看到周承弋男人很是惊讶,霍然站了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周承弋立刻就认出这人是谁了——五皇子周承安。
旁边模样俏丽,瞧着年岁十六七,有着一双盈盈桃花眼的女人,正是五皇子侧妃之一,《祭幽台》的女主沈娉。
周承弋没搭理他,自顾自的先给徐太妃上完了香,才在五皇子暴怒之前反问了一句,“父皇召孤为了什么,五弟当真不知道吗?”
五皇子果然神色一慌,硬着头皮道,“我能知道什么!你少胡说八道污蔑我。”
周承弋看着他这不打自招的样子,忍不住在想,他刚才在皇帝面前演技应该没有这么差吧?
心里忧愁,面上还漫不经心怼回去一句,“不知道你慌什么神?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自然没有!”周承安突然上扬的嗓音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心虚似的。
周承弋虽然没有过度关注,但羽林军的事情既然已经捅到皇帝那里,不管是出于权力被染指的不快,还是兄弟阋墙手足相残,显然是不可能就此善了。
尤其是在见了皇帝一面之后,周承弋更是肯定,五皇子如今处境不说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肯定是有的。
周承安这段时间估计寝食难安着,一听说他为这事来的顿时心态有点爆炸。
沈娉赶紧拉住周承安的衣摆,她说话挺着柔柔弱弱,性格还挺刚,竟是上前半步直接对上了周承弋,“这是太妃娘娘的灵堂,还是不要吵闹为好。”
周承弋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周承安,觉得这女主别的先不提,眼光是真的不太行。
沈娉莫名觉得周承弋看过来的那一眼有些刺眼,她手指蜷了蜷,眉头微不可见的蹙起,很快又抚平。
周承弋现在又累又饿,懒得多搭理他们,径直离开了宁寿宫。
就见长夏和凛冬不知何时等在外面。
“走了,回去吃饭。”周承弋随意的挥了挥手,将长夏眼中的担忧尽数挥走。
周承弋吃完饭不多久,周承爻就来了,他跑的急,衣服乱了,都呛了风,脸上泛着异常的薄红。
一进来就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确认没事才松了口气。
“今日是老五守夜,他到明日点卯之前都会在宫中,你当心一些。”周承爻虽然不用守夜,但白日也是要守在灵堂里的,不能耽搁太久,离开前掏出一沓稿子塞给他,“惠敏郡主叫我同你说,昨日她睡不着起来,才发现稿子就放在桌上没有丢。”
周承弋:“……”不,已经丢过了,还被看完了。
不过皇帝既然捡到了还还回来,证明他并不在意这稿子被人看见。
周承弋想了想,最近将此事隐瞒下来,把稿子收下了。
徐太妃——或者现在应该叫淳庄太后。
皇帝圣旨,追封徐太妃为太后,陵寝和葬礼也都是按照的太后规格,还按照太后遗愿,请了民间的丧乐队进宫,也以民间的丧葬习俗来。
接连整整七日哀乐声日夜不歇,咚咚的鼓声伴随着哀恸哭声不绝。
周承弋被吵得自然是睡不着。
而据来了两次的周承爻所说,鼓声起他们就得跪着,直到鼓声停歇才能起来活动一下,然后反反复复,一天能有一大半时辰是跪着得。
周承爻还好,他身体不好,也就是意思意思,皇帝九五至尊又政务繁忙,自然是没人敢叫他这么跪,而剩下的两个皇子都还在吃奶的年纪,坐起来都难哪能跪。
于是周承安这个唯一健康的孝孙就惨了。
“听说他膝盖都青了。”
周承爻对这个敢对兄弟下狠手的手足可没什么怜悯,乐的看热闹。
说回正题。
周承弋睡不着,这个时代也没什么娱乐,便也只能提笔写小说。
《狐梦》盗梦卷,全名叫盗梦窃长生,是云梦狐在解决完偷生卷的问题之后,在路上被有心人算计,误入了一个阵法,那阵法能反弹术法,云梦狐无奈的沉入自己的梦魇术中去。
而那场梦是云梦狐的过去,也是《狐梦》这篇文中唯一的爱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