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虽然好奇,却也是知晓些分寸的,在到正厅之前特意叫住了一个下人先问了情况。
哪知下人却道,“亲王殿下身体不适,吃了盏茶便回去了。”
“走了?”骆异诧异询问,“那玉兰兄怎得还不见人影?莫非是被什么其他事绊住了?”
下人摇头,“小公爷自从进去后就不曾出来,也没叫人添茶,只一直坐在那看什么东西……再多的小人便不知道了。”
骆异和裴炚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便听一声幽冷淡然的笑,“看来是得了一篇无法搁浅的佳作。”
那人率先迈开步往正厅而去,骆异和裴炚立刻跟上。
他们要找符谦,巧的是符谦也正打算去找他们,看起来还有些着急的样子。
四人在门口碰了个正着。
“你们来的正好,我正有事情颇为为难不知该如何定夺,想找你们听听主意。”符谦叫他们进去入座,朗声吩咐下去,“看茶!”
“你这是什么把戏?”骆异瞧见他手里拿着的稿纸,便确定了心中猜想,“瞧我说的没错吧,无事不登三宝殿,和亲王定是送了个烫手山芋来,才叫玉兰兄这番上蹿下跳的不敢拿主意。”
裴炚皱眉,不客气道,“这有什么,你不想发就不发,莫非他还能强迫你不成。”他向来直来直去,就没有委婉客气那根弦。
“说你呆,你倒真是始终如一。长安书坊之所以天下闻名,便是广邀佳稿,诗词歌赋策论戏文小说,无一不收。他既然找上门来必定是清楚这些的,要按你的就这么直白巨之,岂非自打嘴巴。”
骆异白眼他,发表自己的看法,“依我看,还不如暂且先应下,将稿子按下几日,待他再来问之时,便以编纂审理未通过为由搪塞敷衍过去。即未撕破脸皮伤了和气,又解决了此事。”
裴炚嫌弃的皱眉,“弯弯绕绕,麻烦。”
骆异:“总比你得罪人好。”
事实上,符谦一开始确实是打算按骆异说的那般行事的。毕竟他面对的是连陛下都不曾责骂过的病弱王爷,他虽然不是得罪不起,但也真怕自己哪句话说的重了叫和亲王气着身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装傻冲孔他自是各种好手。
符谦只不动声色的强调,“长安书坊虽是在我名下,然则出什么事我并无决定权,全看编纂。”
和亲王深深看了他一眼,也不知可曾有看出其中端倪,却只笑着说了句,“早听闻长安书坊素来以稿件质量为上,符小公爷只要公事公办即可。”
说完便咳嗽了两声,以身体不适为由告退了。
符谦本来是要将这突如其来的摊手山芋丢置一旁的,但或许是和亲王走时脸上的表情过于笃定自信。
鬼使神差的,他翻开了那篇名叫《狐梦》的原稿,不看不知道一看立刻就惊住了,竟然不知不觉就看完了一半,直到他喉咙发干想要喝茶时,却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做甚。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恋恋不舍的从这新奇的故事中抽回身,然后便有了此刻的事情。
“若是对这本书说不够格,那今年长安书坊就可以关门了。可偏偏他含沙射影钟离元帅一事,责问陛下……”符谦叹气,心中很是发愁,他算是知道和亲王离去时特意叫他“公事公办”是为何了。
“替钟离元帅说话的?”裴炚眼睛一亮,当即激动的拍桌子,“发,必须发!”
骆异原本只以为是和东宫那位挂钩,不曾想竟还牵扯到钟离越,便是大部分人都不信钟离元帅会通敌叛国,可如此敏感之时,怎能出头!
他瞪了叫嚣着的裴炚一眼,驳斥他的要求,“发什么,不能发!”今日发了这文,明日怕是就要去刑部大牢里等死了。
“确实是不该发……可如此文章,若束之高阁,未免太过可惜。”符谦苦笑。
骆异狐疑的看着他,“真有你说的这么好?”他有些怀疑,他觉得文可能写的的确不错,但符谦的态度着实夸张了些。
骆异笔名白衣书生这些年一直活跃在小说界,白衣书生的通俗小说受众一般,唯有去年一本《十三娘》名噪一时,叫他彻底摆脱朝不保夕的困苦生活,现如今还在长安书坊做编纂挣些小钱。
他不说览遍文章,也是学富五车的,这么多年能让他失态的文无一不是开辟之作。
符谦是老板,比他看的更多。
“毫不夸张而言,此书之新颖,前所未有。”符谦郑重其事,“兴许会是一个流派的开山之作。”
骆异听到这么高的评价惊疑不定,“果真?”
符谦点了点头,骆异立刻便想说“让我看看”,话还没出口,就见一只如玉般精致白皙的手伸出,不容置疑的拿走了符谦手中的书。
符谦并无不悦,反而惊喜道,“子固,你觉得如何?”
房观彦向来不做无用的回答,他没有第一时间发表看法,而是翻开了书,视线微顿,眼中闪过旁人都未察觉的惊艳。
他一目十行的看罢开头,克制的止住收回视线。
“开篇不俗,文笔新颖,人设有趣……还有独创的断句符号。”房观彦道,“便是这个开篇,就值得发行。”
“确实如此。”符谦也点头,不过他道,“单论故事情节也是十分不错,虽并无什么宏大的场面,描写也是淡淡的几句,字里行间却叫人震撼非常。”
房观彦眉梢微扬,不动声色的将书稿扣在了手里,矜贵的颔首,仿佛是应允了什么一般,“那子固确当仔细拜读一番。”
符谦和骆异异口同声的喊出两字:“等等!”
前者是:“我也尚未曾看完!”
后者不甘:“我都未看一眼!”
然而踹进房观彦怀中的东西,自然不可能再轻易拿出,他道,“房某知晓了,会尽早看完转交二位。”
符谦:“……”
骆异:“……”
果然房子固这厮就不该回来!
翌日清晨,符谦收到了一份送来的抄本,字迹飘逸,无论是观赏性还是价值都是十足。
他一眼便认出这是房观彦那千金难求的字。
“少爷尽早才睡下,叫小人将东西送来,并让小人带话:文以载道,汇则兴邦,因受外力而蒙蔽,未免本末倒置。”
总的来说就一个字:发。
符谦了然,看着那精致抄本又忍不住笑骂了句,“这房子固拜了唐公为师,怎得这霸道性子还是未改。”
“知道是谁么,就敢私藏……”他咕哝。
在东宫当抠脚咸鱼的周承弋完全不知道自己好好睡了一觉,“编辑部”里却因为他起了不少风云。
他更不知道的是所有人都觉得他写文目的不纯,是为了申冤抗争,是不屈不挠。
这大概就是高考阅读理解里,锅里那条鱼眼里诡异的光吧。
原作者看了都直呼内行。
周承爻满脸憔悴带着好消息入宫时,就见他的好弟弟吃好睡好精神饱满非常,还悠闲惬意的躺在假山上乘凉。
一夜辗转难眠的周承爻:“……”
“下来。”他颇为咬牙,顿了顿才道,“长安书坊决定刊发你的书了,给了一笔定金,余下的等发行之后再结算。”
周承弋颠了颠钱袋子,打开看了看里面的银锭和一张钱庄的凭票,随口问道,“多少?”
“不多,堪百两。”周承爻皱了皱眉不太满意。
王府说是拮据,那是相当于世家来讲的,放到普通百姓中,依旧可以抵他们的年收入还多。
周承爻并不知道这个价格其实是偏高的,都高到有些出格了,长安书坊的管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亲自上门找东家问询。
东家不仅表示不是误报,甚至野心重重,“坊里近月肯定是不得休息了,能印多少印多少。”长安书坊有整个京城最大的印刷坊,足有百余长工工作。
管事惊的笔都拿不稳,赶紧委婉劝阻,“小公爷,这……这是否有些冲动了?”长安城再大,读书人再多,人手一份也卖不完啊!
东家却信心十足,“你放心,已经派人去各州联系书坊了,这书只要一出,绝不愁卖!”
“啊、啊……”管家呐呐擦着额头细密的冷汗。
周承爻虽然觉得钱不多,但还是很相信符谦人品的,宽慰道,“你且放心长安书坊素来风评良好,有我在必定做不出店大欺客之事。你是新人,待以后有了作品,身价必定水涨船高。”
“哦。”周承弋不知道这个时代的物价,原主一个太子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他看古装剧里主角出手都是一掷千金的豪爽,便也不以为然。
“哥,钱票你拿去吧,银子就留着。最近入秋了,天气逐渐会冷起来,长夏说今年银炭产出不多,内侍监那边估计需要打点一番。”周承弋解释。
周承爻心疼极了,往年哪里需要打点,内侍监都是巴巴的第一个往东宫送的。
“你都拿着吧。”周承爻推拒。
周承弋却不容置喙,怕他不收,还笑道,“哥,说不定后面有什么事,我出不去,钱再多也只能便宜御林军和十二监,还得你打点一二。”
“所以哥,好好吃饭睡觉,不要生病。”周承弋看着他难掩的憔悴,便知道他肯定是又没休息好。
周承爻眼睛一酸,遂收下,笑骂了句,“自身难保还操心起我来了。”
揉搓周承弋脑袋的动作却透着难言的亲昵。
“哦,对了,来之前,小公爷让我跟你说句话来着。”
周承弋已经知道长安书坊背后老板是个爵爷世子,他点头示意,“他想说什么?”
周承爻:“他说,故事写的很好,就是太少了,能否多写些,一并装订成书,价格还能订高些,减少成本。”
周承弋:“……还没开始连载就催更,他是什么魔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