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姐抬起头,撇嘴道:“我指名道姓说谁了吗?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胡志敏紧咬下唇,眼窝蓄泪。
高大姐最烦她动不动就露这副委屈相,不冷不淡道:“这人啊,最好还是少动些歪心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当着徐立冬的面?,胡志敏一下被刺得无地自容,也不知是哪来?的气性,几?步走到高大姐跟前,扬手狠狠扇去,尖声道:“你胡说,我没有!”
高大姐“哎哟”了声,立刻不客气还手。两人疯了似的乱撕乱打。
一旁苏禾看傻眼了,反应过来?忙要拉开这两人,却被徐立冬一把抓住,不准她过去,反叫她去喊列车长。
苏禾一愣,随即也明白了,这事本就跟她和徐立冬有关,他?俩要是再掺和进去,不脱层皮也会惹来?一身骚。
这边列车长一听又是胡志敏闹腾,心里头直腻歪。
这批职工里,就数她事多,不好好干活,三?天两头遭投诉,还好意?思成天把公?平挂嘴边,真想撬开她脑袋看看进没进水!
旁人不说,就说跟她一块招进来?的苏禾,虽然文化水平低了些,可难得干活踏实,又懂规矩,同事间也没听跟谁拌嘴过,列车上要能?多几?个这样的,他?也能?少头疼点。
“又是怎么了?”列车长气哼哼的问。
“这个...我不好说,您还是亲自去看下吧。”
列车长瞧了眼半句小报告也没打的苏禾,心里更满意?了,打算找时间提点下,叫报个夜校提升提升文化水平,将来?方便提干。
也不知是天生不对盘,还是积怨已久,列车长过去的时候,胡志敏和高大姐还没消停,一个在?呜呜咽咽的哭,一个气不过大声说对方干的丢人事,外围了一圈人不嫌事大的看热闹。
徐立冬站在?出口的地方,神色冷淡。他?也腻歪,高高兴兴的想带媳妇儿出趟远门?,结果半路惹身骚,能?不腻歪么。
见苏禾喊了列车长过来?,在?她经过自己时拉住了道:“咱们先下车,我带你出去转转。”
苏禾也不想管,由她们闹腾去!
两人携手出火车站,也不知是不是苏禾错觉,上回她来?首都,还到处蓝黑白死气沉沉,这次却是多了些不一样的颜色,见走在?街上的行人里,竟有人穿颜色鲜亮的羊绒衫,风衣,系花纹丝巾,大感新奇,按捺住激动,小声问:“怎么不见红袖章出没?难不成是改革...不对,是新时代要来?了?!”
徐立冬被呛住,无奈看她:“苏禾同志,这是首都,注意?你的言行。”
苏禾胡乱点头,视线仍停留在?来?来?往往的“奇装异服”上。
徐立冬看在?眼里,笑?道:“你要是穿这些衣裳肯定比她们好看,走,咱们也去买几?身。”
苏禾顿时心花怒放,拉了徐立冬便往百货商店走,不过临到近前了,转头看她男人。一身半旧老蓝中山装,脚上是黑色千层底布鞋,也跟自己一样,都是土里土气,顿时就没了刚才的兴奋劲儿,摇头道:“我觉得咱们这样挺好,想穿新衣裳以后有得是机会,现在?还是低调点,少给?咱爸惹是非。”
苏禾早注意?到了,她公?爹和婆婆穿得一直都很差,甚至比寻常人家还要差,就连徐立冬,也是极少穿新衣,到新年了才添一身。
大概是财不外露吧,虽然形容不恰当,不过眼下她也只能?想到这词了。
徐立冬有些意?外她竟会想到这层面?上,心里既愧疚熨帖,立刻道:“没事,咱们是新婚,就买两件,以后你想穿,我再给?你买!”
这下苏禾放心了,高高兴兴的拉徐立冬进百货商店,也不全?给?自己买,徐立冬一件,她一件,又打了块布给?徐秋来?做罩衫。
徐立冬过意?不去,还想买,被苏禾拦住了,笑?眯眯道:“够了够了,咱们还要省些钱养娃呢!”
徐立冬一听,咧嘴笑?起来?,道:“我想要个闺女!”
瞧这话说的,显然早就盘算过。
苏禾乜他?:“想得倒美,以后生个儿子怎么办?塞回去不成?”
徐立冬笑?呵呵道:“儿子也好,只要是你生的都好!”
其?实苏禾倒没想过生男娃还是生女娃,就像徐立冬说的,只要是她生的,她都喜欢,最怕出现偏爱其?中一个,让另一个笼罩在?阴影下长大。
她得抽空提醒这男人,不许他?偏爱哪个,不过不是现在?,趁眼下机会,她要好好转转首都。
徐立冬打小在?首都长大,对皇城脚下的这片地儿十分熟悉,来?前他?借了部?相机,拉苏禾走到哪拍哪儿,用他?话说,趁年轻多留纪念,将来?老到走不动了还能?翻翻以前照片。
两人玩得不亦乐乎,谁也没提胡志敏,等玩尽兴回火车站之前,苏禾终于提起了此人,问徐立冬对她怎么看。
徐立冬愣了下,摇头道:“如果不是你同事,我都不认识,能?对她有什么看法。”
苏禾闻言,忍不住揶揄了下:“可她喜欢你呀。”
徐立冬哭笑?不得,无奈道:“那是她的事,难不成只要有个人喜欢我,我就要回应?”
“那我呢?”苏禾忙问。
“你不一样。”徐立冬抿了下嘴,虽然有些难为?情,但还是小声道:“因为?是我喜欢你。”
苏禾整个人顿时像被泡进蜜罐里那样甜,也放心了,重?回列车上,徐立冬把买的东西拎去卧铺区,而苏禾这边,她被列车长叫去了办公?室。
“小苏,小胡跟小高闹矛盾的原因,我也听她俩说了,现在?我想听听你的说法。”
两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列车长自然不会全?听她们的,正好,他?也想借此事探探苏禾。
“胡志敏同志确实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给?我爱人送了份饭,这是事实,我呢,不算大度,就找到胡志敏同志,把饭钱给?她,顺带提醒句她送饭的男人有家室。”
苏禾一五一十道。
列车长看着她,道:“小苏,你可以有很多种方式提醒,偏偏选择了当着别人面?,当你说这番话之前,就该想到对她会造成多大影响。”
“是,我想过。”苏禾承认,直接道:“我说了我不是大度人,我忍她一次,她还会有下次,我就是要拿舆论制她。”
这种事她也不是头回干了,谁叫她不爽,她当然要还回去。
列车长道:“行,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苏禾没再多探问,抱着爱咋咋的心态,回自己岗位工作。
胡志敏当然没好脸色,她也不理,倒是高大姐,有些不安,也后悔自己嘴快,刚才见苏禾被列车长喊去,不是不忐忑,眼下看她回来?了,立刻拉到一旁探口风,结果一问三?不知,不由叹口气,啪啪连打几?下嘴,道:“瞧我这张招祸嘴!”
其?实苏禾有些歉疚,如果不是她想整胡志敏,高大姐也不会出头,不过转又想,高大姐这火急火燎的性子,早晚要栽跟头,只是碰巧在?她这事上栽了。
......
跟这趟列车回鲁山之后,苏禾轮休了两天,再去上班,就见高大姐一脸欢喜的跟她道:“胡志敏被调走哩!”
苏禾愣了下,问道:“调去哪了?”
高大姐道:“后勤部?!个个是祖宗,正好让胡志敏知道啥叫厉害!”
别看是后勤,却是大家伙都心知肚明的关系户聚集地,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皇亲国戚”。
苏禾实在?不厚道,噗嗤一下就乐了,想想吧,一个成天把公?平挂在?嘴边的人,怕是要被穿小鞋到怀疑人生。
“高大姐,那你...”
“我被罚了一个月工资。”高大姐摆摆手道:“不过把那小哭包撵走,也值了,省得这一天天的碍我眼!”
今天正赶月初,照例要开会,列车长胳肢窝里夹笔记本,把所有人喊到一块。
没意?外的,就胡志敏和高大姐吵架的事,列车长点名做了批评,末了严肃道:“以后再有类似思想作风不端正事件...就都给?我滚回乡下种地去!”
所有人立刻低头,没人敢吱声。
列车长看向苏禾,道:“小苏,跟我来?办公?室。”
苏禾忙应声,跟过去,顺手把门?关上。
列车长叫她坐,道:“小苏,你没上过学吧?”
苏禾她有些意?外,本来?以为?列车长喊她进来?是要批评,却没想到扯到了念书上,意?外归意?外,还是摇头道:“没有。”
“要我给?你推荐个夜校上上课?”列车长道:“年轻人有精力,要多学习。”
苏禾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道:“我正打算报个夜校,我爱人在?给?我打听了。”
闻言,列车长满意?道:“那就成,好好学习!少说话多做事!”
苏禾晕晕乎乎点头,回去就问徐立冬啥意?思。
“估计是要培养你,打算提干。”徐立冬耐心解释道:“虽然铁路属国企,不过政企不分家,干好了一样能?提成干部?。”
跟后世不同,这时期的大小工厂以及铁路医院事业单位,跟政府都有这千丝万缕的联系,苏禾虽然摸不透里头拐拐绕绕,但也知道,某工厂的厂长可以是政府某部?门?的办公?室主任,某医院的院长,可能?在?卫生部?门?担任要职。
就拿列车长来?说,他?就是副处级干部?。
心里有了数之后,等夜校发出招生布告,苏禾立刻就去报了名。
夜校分扫盲班,初级班,中级班和高级班。
扫盲班和乡下开展的扫盲工作差不多,目的就是让学生识几?个字,学些简单算术,不会教多少东西。
初级班相当于小学,中级班相当于高中,高级班相当于大学,不同班级教授内容以及学时都大不相同。
苏禾根据自己情况,报了个中级班,打算先学完中学知识再说。
夜校设在?水厂附中的教室里,大多时间在?晚上开课,来?上课的学生基本都是有了工作,又想再继续提升的积极分子,年龄差距也大,有十几?岁,也有四十来?岁。
轮休的时候,苏禾每天晚上都会过去听课,徐立冬也跟她一块,一来?护她安全?,二来?也是存了宣告主权的心思。
老实说,见媳妇儿积极上进,徐立冬高兴之余,不免就多想了些别的,这日跟她一块下课往家走的时候,徐立冬终于忍不住,问道:“小禾,你会不会觉得我没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