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 60 章

听到这话,一直试图让气氛融洽些的?温西月,脑袋一嗡,像是被什么东西大力地扯了下。

抛弃?

不是被人入室抱走的?吗?

她不可置信的地看了眼对面陈颖和林一漾,想看看他们的反应,从而判断修泽话里的?真伪。

这些天陈颖不时和她说起修泽小时候的?事,她的表情骗不了人的。

可他们并没有对修泽的这番话提出异议。

沉默着,像是在默认。

又同时羞愧地低着头。

像是做错了事等着老师挨训的?学生。

修泽闭了闭眼,搭在桌面的手渐渐收拢。

这不是他要?的?结果,他宁愿坐在他对面的那两位可以红着脸和他叫板,拍桌子扔东西,任何可以表达被冤枉后不满的方式都行,恶劣的、暴力的?的?形式他都可以接受。

可是没有。

自己只是那么随口一问,他们就已经乖乖认下了罪。

温西月明锐的?感觉出了修泽现在的情绪不好,伸出手覆在他握成拳的手之上。

想说点什么安慰他,却发现自己喉咙哑的?不行。

什么都说不出口。

修泽睁开眼,冲她笑了笑。

告诉她,自己没事。

其实在他们第一次出现在许氏集团楼下准备拦截他时,关于他们的背景,家庭成员关系,沈时节已经调查的很清楚了。

所以他一点都不意外。

只是自己侥幸的?抱着一丝幻想。

假使他们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看着对面二人一致的动作,修泽敛了身上的?凌厉,问:“你?们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兀长的沉默。

时间流逝。

修泽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都快憋死了。

他伸手扯了扯领带。

这时有服务员推门进来,问他们人是否到齐了,可不可以上菜。

修泽悠悠道:“菜不必上了,给我拿一把水果刀来,谢谢。”

“……”

服务员吓到了,声音有些抖,“先生,如果你?有什么东西需要?切的?话,我们厨房可以替你效劳的。”

修泽摇了摇头,“不用,你?拿过来,我自己动手。”

服务员只好应了声。

一分钟后,一把红色手柄的?水果刀放在了修泽面前。

锋利的刀刃在灯光下发出冷白的光。

服务员怕有人会乱来,一直杵在门口没走,担忧地看着他们气氛怪异的?四个人。

修泽有点想笑,朝服务员喊话,“你?可以拿出手机把我说的话录音,接下来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任何事,都由我一人承担,不会怪罪到你们酒店。”

服务员有点被修泽话吓到,可能是去搬救兵了,立马关门走了。

温西月在听到修泽提刀时,也吓得不行,在猜,他不会准备在这持刀伤人吧?报复父母当年的遗弃。

可转念一想,伤人伤的这么正大光明,唯恐人不知,不会是他的?风格。

她正要?开口问修泽要做什么时,就看到修泽面无表情地把刀柄对着陈颖,挪到她面前,随即自己双手贴着桌面,手背朝上,十指岔开,他话里没有任何波动,“古人有云,生而不养,断指可还,你?看看我的?十根手指,断哪根合适?”

“……”

温西月脸色一变,用力拽着他的?手腕想把他的?手给扯下来。

“你?发什么疯?!”

可修泽却执拗的?要?那样做,双眼紧盯着自他一开口就始终低着头的陈颖身上,甚至在他提出要一把刀时,她眼皮都没动一下。

“一出生就把我像垃圾一样丢在路边,根本不给我生的?机会,既然当初决定要?那样做,就应该当我死了!而不是在想起我或许还有点用的时候,回来找我!”

他终于在陈颖和林一漾的沉默中爆发了。

“我是你们的拖累,是迫切想丢掉的?包袱,当初你?们应该更狠一点,直接把我淹死在水里。”

陈颖听到这话抽泣起来。

修泽看不得她惺惺作态的?样子,手握着刀刃直接把刀柄往她手里塞。

“拿着,你?挑一根,从此以后我和你?们一刀两断。”

猩红的?血从他指缝间流下,滴在桌面上。

修泽仿佛感觉不到般,“就像当初把我丢掉一样那么狠心?,不要?犹豫。”

陈颖吓的?尖叫起来,把手背在身后,身体一直往林一漾怀里缩。

一旁的?林一漾搂着陈颖,抬头对上眼里充满暴戾的修泽,忽然说:“孩子,你?别为难你妈了,当初要?丢掉你?的?人是我,做的?也是我,和你?妈没有任何关系。”

修泽忽然冷静了下来。

他想知道真相,迫切的?想知道。

趁他分神的?功夫,温西月夺过了他手里的?刀,怕给他造成二次伤害,她是掰开他的?手指的?。

刀咣当一声掉在桌面上。

陈颖捂着脸又尖叫了一声。

温西月冷静地拿着一旁的?擦手毛巾摁住他手指上的?伤,给他止血。

这些修泽都没感觉到。

此刻得他仿佛是丧失了痛感,眼睛只是紧紧盯着林一漾,那里有他一直无法释怀的?真相。

林一漾说:“那时我和你?妈还太小了,是我不小心贪玩有了你?,那年我们也才十八.九岁,还在上学,双方父母知道后一直都想让我们打掉你?,可我们当时叛逆无知,总想着和他们对着干,总以为他们不想让我们好,所以我和你?妈躲了起来,直到生下你?。”

“也是那段时间我们才知道生一个小孩养一个小孩,并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我们没有经济来源,靠着从家里偷来的钱也养不活我们三个人,所以,我才决定那样做,”林一漾把过错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当初你?妈是不同意你,是我趁着她睡着的?时抱走你?的?。”

“我抱着你?走了很远很远,看到有人过来,才把你?丢在路边的……”林一漾眼底红了,“我并不想让你?死的,只是暂时把你?寄养在别人家,是想着以后我们有条件了,再?把你?接回来。”

修泽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出了声,“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骗我?”

林一漾急道:“我没有骗你?,我们有回去找过你?的?,听村子里的?人说,你?被一户有钱人家领养了,想着你?过得很好,我们就没有去打扰你。”

修泽冷冷说:“我被领养那年,已经是八岁了,那个时候你?们已经再了一生,在那之前呢,你?们明明有条件再?生一个孩子,为什么不想着把我接回去?”

林一漾被堵的语塞。

修泽:“让我来告诉你?们,因?为自始至终你?们都没有想过找回我。”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寒冬腊月你?们只给我裹了条薄薄的?毯子,丢在路边,我被冻得快死了,才被一个孤寡老人给捡了回去,我从小吃百家饭,跟着爷爷才能活到八岁。”

他的?语气倏地软了点,“虽然过得很辛苦,但我仍旧有一丝庆幸,谢谢你?们当初抛弃了我,我才能拥有那么好的爷爷。”

提到爷爷,修泽眼里再?也不是冷漠,像是被人注了一丝生机进去,“不然跟着你?们这样满嘴谎话的?父母,我不知道我会成为怎么样的一个人,像林于超那样吗?”

林于超就是陈颖和林一漾再生的?第二个儿子。

因?为从小被人呵护在手心?里,做事莽撞,为人也自私自利,小时候因?为打架被强迫转了三次学,初中因为偷盗,被关进了少管所,没有机会读高中,家里就牟足了劲送他出国,结果耗尽家财也不过让他乖了两年,最后还是被退了学。

骤然听到林于超的?名字被提及,陈颖停止哭腔,和林一漾对视了一眼。

这一瞬,他们才知道,原来修泽并不是一无所知的,他们所有的?把戏在他眼里都像是小丑的?打闹一般。

陈颖带着哭意问,“你?知道超超?”

修泽挑眉:“那个得了白血病,迫切需要?换骨髓,因?为这样,你?们才记起二十多年前还生过一个我的?好弟弟吗?”

像是谎言被拆穿,陈颖面部肌肉一僵。

提到了心?头肉,她内心?酸涩不已。

林于超是她在最想做妈妈的?时候到来的,对他,她倾注了她所有的?爱意,连带着对修泽的那份愧疚和自责。

她视之为生命的孩子忽然生病了,她当然要用尽一切办法去救他。

想到这,她从林一漾怀里直起身,抹了抹泪,深呼吸一口气后,她对着修泽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修泽垂眸看着她。

冷冷的,不带任何温度。

他当然知道她这一跪是为了什么。

“早在你们第一次来宜城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们来的目的,就算他不是我的?手足,我要?是可以,我也会选择帮帮他,四月下旬,我去过他所在的医院,也做了骨髓配型。”他用着最冷静的?话,说出了最残酷的真相,“很遗憾,结果不是很好,我帮不了他。”

陈颖身子一瘫,不相信,“怎么会呢?医生不也说要是有兄弟姐妹就可以配型成功了吗?”

修泽:“只是概率会大一点,不是百分之百。”

他也并非完全冷血,“我能做的?只是号召更多的?加入了捐骨髓的?这件事上了,希望他能等到那一天。”

他现在非常冷静。

因?为他所谓的?亲生父母已经亲手打破了他关于他们最后一点念想,一点奢望。

“好了,到此为止吧,你?们编造的?那些自以为很感人的经历,只能骗骗像我女朋友这样善良单纯的人,你?利用了她们的?善意,逼我出来,也只是为了林于超,现在知道我没有用,应该可以放过我了吧?”

因?为他们两人的出现,把他勉强进入正轨的生活搅得一塌糊涂。

本来因为空降,还有他和许还山不太明朗的?关系,就让他在公司饱受非议,坚持了几个月,算是有点成绩后,他们就出现了。

带着强烈的?指控,把许氏直接推向了风尖浪口上。

董事会有诸多不满,一直闹着要?他给个交代,他在工作上遇到任何事都可以很冷静的?处理,会想到什么是最恰当的?方式,可是,面对生他、给予他生命的人,他没有办法,所以一躲再躲,最后变成了现在的局面。

现在,都结束了……

*

出了酒店,修泽就被温西月拖进附近的?一家药店里。

她唇线拉的?平直,面上了也没什么表情。

和店员要?了消毒水和纱布后,她动作粗鲁地给修泽包扎伤口。

似乎用这种方式控诉自己被欺骗的?不满。

修泽现在心情相当复杂,心?底滋味莫辨。

他也没有对温西月的?暴.力行为提出任何抗议。

看着明明只是一个食指和中指受了伤,她却把他整个右手包裹的严严实实。

像个包子般。

温西月付好钱,闷声不响地走了,修泽就跟在她后面。

到了停车的地方,温西月找到了修泽的?车,她这才回头怔怔看他,莫名的?有点眼热,她垂下眼,轻轻的?吸了下鼻子,“你?好惨哦。”

比她想象的?要?惨很多。

“嗯?”修泽问,“跟你?比呢?”

“......各有各的?惨。”

修泽笑着去捞她的手,捏了捏她的虎口,“刚刚是在生气吗?”

温西月觉得他之前的?行为太过分了,“你?应该和我说的,那样我就不会傻乎乎的把他们带到你面前,让你受到二次伤害。”

如果她知道真相,她应该在见到他亲生父母时就已经摆明了这件事,会打发掉他们,而不是像在现在,让他拨开皮肉,把心?里血淋淋的?伤口再撕开。

修泽懒洋洋道:“我这不就是想在你面前卖会儿惨?让你以后对我好点吗?”

温西月鼻腔里的?酸意更重了。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明明在乎的?要?命,却总是以一种轻浮的?口吻说出来。

他越这样,温西月越心?疼,像是终于忍不住般,她走进他怀里,单手搂着他的?腰。

声音闷闷的,“修泽,我们不装了好不好?你?要?是难过了伤心了,可以和我说的,这不丢人。”

“就像我昨晚一样,我也愿意做你?情绪的垃圾桶!”

她额头贴着他的?锁骨,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

暮色已至。

厚重的?云彩盘踞在天空,橘黄色的夕阳染透了附近的?云层。

温西月把车开的?极快,窗户半开着,耳边都是呼啸的风。

要?去哪里,不知道。

她做的?只是带离他逃脱那片繁华的地段,那座让他不得不伪装成刀枪不入的城市。

毫无目的,远离市区,一路越开越远。

在极致的车速里,她让修泽学着她的样子,疯狂的?尖叫,想让他把心?里的?委屈、怨恨、不满全都发泄出来。

在这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

他们不必给自己披上坚强的外衣。

可是修泽没有,他只是目光散散的看着不断倒退的?风景,偶尔对温西月一路过激的?表现给出了很中肯的评价,“想不到你挺野的啊!”

温西月假装他是在夸奖自己,“谢谢。”

然后又踩了下油门。

可能老天爷都觉得她太狂了,她以这个速度维持了不到五分钟,车子就熄火了,随后她再?怎么尝试,也没能重新发动起来。

她看向修泽,“我是不是把你?车弄坏了?”

修泽不咸不淡地说,“估计是。”

“那怎么办?”

“我叫个拖车吧。”

温西月眨了眨眼。

手揪着安全带。

内疚袭来。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温西月怕到时候车在路边,会造成事故,忍不住问:“拖车要多久才到?”

修泽:“我刚把定位发给了李楠,照我们刚刚行驶的时间来看,至少需要?一个多小时吧。”

温西月:“抱歉,我刚刚野过头了。”

修泽手肘搭着车窗,乐了,“你?开心?就好。”

“那你开心?吗?”

修泽盯着她,一双眼眸又深又沉,很轻的摇了摇头。

对,他不开心?。

又有什么可开心?的?呢?

他忽然开口,没有征兆的?说起了过去的事,“我八岁那年,我妈带着我妹妹去我住的那个小山村进行医疗援助,他们会免费给六十岁以上的?老人进行体检,那天我爷爷也领着我去了,他看了我妈,就跪了下来,一个八十多岁的?男人,行动不便.......”修泽哽了下,似乎每个人心?底都有道不能触及的?伤疤,在修泽这,不是遗弃他的?亲生父母,而是给予他第二次生命的爷爷。

这个幼年丧双亲,中年丧妻,老年又丧子,几乎把人间至苦都尝了一遍的?男人,拽着时静的?白大褂,小心翼翼地问,“我能不能不体检,把这个机会让给我家孙儿?”

他说的是方言,时静是经旁人之口才明白过来。

她也是个热心的?人,“当然可以,不过你?孙子可以体检,你?也可以的?。”

时静简单的?对八岁的?修泽进行了检查,发现他虽然比同龄人瘦弱了点,但其他方面都没问题。

爷爷不相信,“怎么会没病呢?没病谁舍得把这么漂亮的娃娃给丢在路边啊?”

时静这才知道,原来修泽是老人捡来的。

她不敢想象,在这个贫瘠的?小山村,群山围绕,有点与世隔绝,这个孤寡已经丧失劳动力的?老人是怎么养活一个孩子的?。

爷爷看时静眼底有怜悯之心?,第二次朝她跪了下来,“医生,我家孙儿肯定是生病了,这里条件简陋,查不出来,你?带他去外面查查吧,他还这么小,我想让他健健康康的。”

是这番话,说动了时静。

如果说修泽此刻的落寞有一分是他亲生父母带来的,那其他九分都是来自爷爷。

这个自他走后,身边没人近身照顾,身体越来越差,在一个夜晚安详离世。

这也造就了修泽这辈子都无法弥补的?缺憾。

被父母所弃固然值得他黯然难过,可在过去二十多年里,他已经慢慢消化?了这些,再?听到只是无力的?愤怒,可爷爷不一样,爷爷成了这个世界他最想报答而无法报答的?人!

修泽眼底红了,他从来不屑在别人面前展露自己的?伤痛,这是第一次。

他声音很哑,“西月,我想爷爷了。”

温西月心?底十分不是滋味,她解开安全带,探身过去,想抱抱修泽。

她安静的?搂着修泽,四周静的?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随着修泽胸口的起伏,温西月的?呼吸也时快时慢。

被父母所遗弃固然不幸,可是他又是那么的?幸运,遇到了真心?疼爱他的?爷爷,遇到了视他为己出的许还山和时静,在他对新环境无所适从时,是小小的许越带他走进那片光怪陆离的世界。

上天真的?是公平的?,在某块他亏待了你?,必然会在另一方面弥补你。

所以一路上,修泽遇到了都是最合适的?人。

成长之路,虽然亲生父母没能赴约,可爱他的?人从未缺席过。

作者有话要说:立个小目标,再写四章我完结!!!!

我这些天这么勤奋,就换不来大家留个爪吗?(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