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西月的想法很简单。
就是别人好心的把衣服给你取暖,不巧自己身上有点湿,她不确定衣服有没有弄脏,就这样还回去好像有一点不礼貌。
最起码应该洗干净再送回去。
她觉得这是人与人相处最基本的礼仪。
即便衣服的主人,看上去十分欠揍且小气。
“有什么问题吗?”
修泽收回手,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
而后生硬地回答她,“没有。”
*
李楠从后视镜里看温西月的身影越来越远后,才回头把憋了一肚子的话捡了重点来说。
“修总,我觉得温小姐……似乎不仅仅像和您就这么结束了?”
修泽眉梢抬了抬,眼眸又深又沉。
“就是,我看她好像有点想和你继续下去的意思。”李楠说的小心翼翼。
修泽冷冷一笑,“你用嘴巴看的?”
“不是,修总你不觉得她现在出现在你身边的频率有点过于频繁吗?”李楠想了想,“就我知道的,这个月都三次了,不像是onenight那么简单。”
修泽并不搭话,喉结微微滑动。
三次?不止……
他这一个月见到她五次或者六次。
和其他与工作无关的人比起来确实频率有点高。
“修总,你要是觉得困扰,我可以和她谈谈。”
李楠瞧修泽面上有一丝不耐的神色后,毛遂自荐道。
这种女孩他见多了,年纪轻轻的,仗着自己漂亮,很会利用天然的优势。
说白了,就是想走捷径。
他心里很不齿。
“你看看她刚刚把您的衣服抱的那么紧不愿意归还,就是想找机会和您再见面。”
“您在国外这么多年,可能对国内的大环境不了解,其实国内的女孩也没有以前那么含蓄内敛了,奔放的、热情的、别有用心的大有人在,修总,您真的要小心!”
修泽眼睫低垂,那里不藏任何温度。
他觉得自家助理哪哪都好,学历、工作能力都没挑,唯独爱八卦这一点给他减了不少分。
他头疼地捏了捏眉骨,“你要是真有这个闲工夫,不如想想从哪里弄一套衣服过来,怎不可能让我这样出席酒局吧?”
李楠得意道,“刚刚联系了酒店管家,他们很快会把衣服送过来。”
“嗯。”
*
温西月回家时,陈可悦正在房间上妆,为接下来两个多小时的直播做准备,乌云舒对着电脑赶稿子,恨不得人都钻进去。
温西月把衣服随意地扔到了一旁,自己跌坐在软软的沙发上。
浑身骨头好像都是软的。
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长这么大,还真的没面对活这样的状况,她并不是嘴笨的人,反应能力也不慢,可刚刚为什么她所说的每一句话被能被人抓住漏洞。
修泽……他是防火墙吗?
“姐妹们,出来陪我聊聊呗。”
“你们都不知道,刚刚我都尴尬死了,差点就给你扣出临海大别墅了。”
回应她的是两声重重的关门声。
温西月:“……”
她撇撇嘴。
在沙发又哀嚎了几声,她站起来,细嫩的手指捏着西装衣领,把衣服拿起来看了看,她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双肩那里确实已经湿了一点。
她松了口气,还好拿回来了,不然傲娇的总裁又不知道该怎么讽刺她了?
拿着衣服,她去了浴室。
*
第二天去电视台。
温西月在楼下多买了一杯咖啡,不加糖不加奶,是准备给范沁的。
昨天晚上,在把修泽带来的尴尬情绪消化完后,想起了下午的那个采访。
还有范沁对自己的态度。
她看得出来范沁是喜欢自己的,遇到大新闻,都会想着带一带她。
而昨天拒绝她,自己多少是有点不识好歹。
不确定她有没有生气。
她回到工位上扫视了一圈,发现范沁的位置是空的,不像她的风格,她通常都会早到十几分钟。
她拿着咖啡找了找。
范沁正在茶水间,准备撕速溶咖啡的袋子,听到有脚步声,回头,“西月?”
温西月楞住。
很快就从范沁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双眼下一片清灰判断出,她昨晚一夜没回。
“范姐,你又熬通宵了?”
做新闻的熬通宵不是什么大事,有时有突发事情,还会半夜爬起来跑现场。
范沁疲倦地笑了笑,“看了一晚上昨天采访的片子。”
注意到温西月手上拿着一杯咖啡,眉梢抬了抬,“给我的?”
“嗯。”温西月双手把咖啡递过去。
速溶咖啡包装还没撕开,范沁就又揣回口袋,仰头喝了口温西月递过来的那一杯。
“是片子有什么问题吗?还是素材太多了?”温西月记得回台里的时候还不算晚,不至于需要熬个通宵才能完成。
范沁面有郁色,“发现了一点小问题,很纠结。”
她看茶水间外不时有人路过,用眼神示意,“走,我们出去聊。”
*
静谧空旷的安全通道,温西月听了范沁的话后唇线抿的很直。
背贴着白色的墙,双手很自然垂下。
可急重的呼吸声还是泄露了此刻她愤怒的情绪。
思考良久,她问,“那范姐你和主任反应了吗?”
“早上五六点的时候和他提了一嘴,他的意思是,不要多管闲事,报道内容也尽量积极正面一点。”范沁也很惆怅。
她是做了妈妈的人,如果代入自己,她都恨不得上去把孩子养父母的皮给扒了。
温西月收着下颌,眼底看不到情绪,“那我也去看看昨天采访的片子吧。”
她想或许只是对方一时的口误呢?
有或者是范沁理解的有偏差。
再去确认一点总没错。
三个小时后,她从剪辑房出来,面无血色,浑身冰冷,好像被人扔进了冰窖般。
她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
她回到工位上,用手机开始刷关于这件事的新闻。
昨天在现场采访的不止他们一个栏目,还有很多短视频主播,她一一查看,凡是有采访到养父母,她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都生怕错过。
范沁忙完手头上的工作跑过来问,“怎么样?”
温西月机械的点了点头,“和你的差不多,养父母的话前后矛盾,很多说辞都站不住脚。”
“我昨天看的时候也是这样觉得,他们都是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按道理来说不应该表达能力这么差,思维那么混乱。”
范沁猜测,“因为心虚?”
温西月不置可否,一切都是猜测,算不上事实。
这原本是件非常让人开心的一件事,网络上的热度也在攀升,大家都是欣慰他们家人团聚,这个时候忽然跳出来指出养父母存在着故意隐藏孩子的可能,会带来怎么样的后果?
温西月不知道。
范沁也很为难,惆怅的一夜未睡。
没人希望这件事会变成一场闹剧,或许就主任所说,不要多管闲事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可温西月还是有点难过,她昨天在现场是亲眼看到亲身父母对养父母的感激之情的,说到动情之处,好几次都掉了眼泪,谢谢他们对孩子视如己出,谢谢他们把孩子培养的这么优秀。
可如果知道造成他们一家人分离二十几年的罪魁祸首也是他们,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想法?
温西月抽了抽鼻子,情绪低落地回到自己工位上。
*
午休后,范沁领着温西月还有朱深去了宜城最为繁华的华阳广场。
有人举报说,负一楼的美食广场卫生有问题,好几次都看到了老鼠和蟑螂,希望节目组实地去探访下。
范沁主动揽了这活,她觉得再在电视台待下去,自己恐怕会被自己逼疯。
采访还算顺利,店家们也都表示会加□□生管理,在范沁提出稍后可能汇报情况反应给卫生局后,都没有太大的阻拦。
结束后,收拾好装备。
三人站在手扶电梯上,慢慢上升,不猝防的和昨天新闻的当事人面对面碰上了。
他们一行五人是准备下去的。
看到温西月他们,当事人很友好地过来打招呼。
从气质到谈吐都能看得出来,养父母那边没有亏待过他。
“范姐,温小姐,小朱哥……”
范沁看到他逼近,表情有点不自然,“这么巧?”
“对,带我爸妈过来逛逛。”
温西月很牵强的笑了笑。
她不知道男人口中的爸妈指的是谁?
不过从站姿来看,男人的一左一右是他的养父母,亲生父母稍落后一点,不过自始至终眼神都没离开过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
一个生育之恩?
一个养育之情?
孰轻孰重……他心里多少还是有所偏移的。
“我早上看了他们栏目,差点都把自己看哭了,真的太感谢你们了,替我们留下这么珍贵的影像资料。”男人寒暄道。
“这是我们的工作。”范沁问,“稍后有什么打算吗?”
男人说,“这两天带我爸妈再玩会儿,后天就回梧州了。”
范沁啊了一声,“你还要回梧州?”
男人不觉得有什么,“对啊,工作房子都在那边。”
“那你爸妈怎么办?”
男人下意识地说,“当然是很跟我一起回啊……”他故事顿住,明白了过来她问的是亲生父母,抿了下唇后才说,“宜城和梧州也不远,我会抽空回来多看看。”
“这样啊。”
不知道为什么,范沁特别不喜欢他这套说辞。
就好像他这一遭回来,不是和亲生父母久别重逢,更像是带着自己爸妈,来这个城市逛一逛,顺便认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亲戚。
不过再一深想,也觉得他这种想法和合乎常理。
你不可能要求别人因为血缘关系,就对一个印象不深的人产生多深厚的感情,这不现实!
“那行,你们好好玩。”
“再见!”
眼看一行人即将抬腿走上扶梯,温西月忽然出声,她看着养父母直白问道,“叔叔阿姨,当年你们为什么放弃宜城体制内的工作,选择去梧州呢?”
养父母对视了一眼,显然没料到有人会这样问,脸色微变。
“我记得采访的时候你们说,你们当初去梧州也是人生地不熟,带着小浩很辛苦,那为什么好好的家不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呢?”
养父神色慌张道,“当时、当时啊工作压力大,想换个环境。”
温西月继续问,“我记得你们说你们走的匆忙,看见小浩一个人无家可归很可怜,就带着他一起走了,我觉得当时报一下警不是更有利吗?”
养父磕磕巴巴地说,“当时没想那么多,怕他饿死,就顺带给带到梧州去了。”
“这几年他们寻子的新闻上了不少节目,你们真的一次都没看到?”
养父:“看是看到过,没往那方面想,就想着小浩是被人抛弃的。”
温西月眼底不带任何温度,“那你两次给小浩改年纪的事怎么解释?”
养父看了一下当事人,观察到它脸色不妙后,声音都低了低,“为了小孩早读书呀。”
“第一次改的时候他在读二年级,你和我是为了早上学?”
任是反应再迟钝的人也能感受到温西月的敌意。
她处处针对着养父母。
男人有点恼意,挺身而出,“温小姐你什么意思?”
温西月话里带着浓浓的火.药味,“我什么意思,你听不明白吗?”
“……”
“一对不能生育的夫妻,就那么巧在家门口无意中捡到了个孩子,就那么巧,在捡到没几天就想换个环境,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从头开始,他们收留你,宁愿舍近求远带着你远走他乡,也不把你交给警察,你就一点都不怀疑吗?”
男人有点恼羞成怒,似乎接受不了有人诋毁他的父母,狠狠地推了一把温西月。
幸好朱深眼疾手快伸手捞了一把温西月,才避免她从电梯滚下的命运。
“我要投诉你!”男人凶狠地看着温西月。
温西月还想说什么,被范沁给拦住了,“西月!”
他们站在楼梯口这,挡住了不少路人的去路,也因此被他们围观着。
男人神色慌张的拉着养父母的胳膊转身就挤开人潮。
留下在原地不知所措的亲生父母。
他们看着温西月,像是寻求帮助。
范沁犹豫了下,走过去,拍了拍阿姨的肩在安抚,“我们只是说下我们的看法,也是猜测,如果你们也怀疑,最好还是和他们好好沟通下。”
在她说话的间隙,温西月拨开人群,冲进了不远处的卫生间。
打开水龙头。
冰凉的水在掌心铺开。
温西月拿水浇了自己几下,才平缓好自己的呼吸。
晶莹的水滴沿着她面部线条汇集在下巴处,哒哒哒的掉在洗手池中。
她知道刚刚自己太冲动了,那些话本不应该由一个作为记者的她说出话的话,他们是传递者,责任是向公众传递真相,而不是做毫无依据的猜想。
可她就是忍不住。
她一看到男人和养父母开开心心在一块,而亲生父母只能在后面观望,小心翼翼,唯恐再次失去就忍不住。
她想到了认贼作父这个词。
如果事实真的和她想的那样,那两者也并没有太大意义上的差别。
对着水槽深深呼吸的几口,温西月才把心口的浊气排开。
她把水龙头关上。
准备对着镜子整理下妆容,以最好的姿态出去把一上午的成果如实告诉亲生父母,结果她就通过镜子看到了她旁边站了一位颀长矜贵的男人。
双手停滞,悬在半空中。
木讷地站在一边,一脸惊恐。
“……”
温西月的脑子有点不太灵光,没回过神,还觉得遇到了熟人,挺开心的,“修总?好巧啊!”
男人僵硬地转过脸,眼睛眯了几度,话里调笑味十足,“你在男厕所,跟我说好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