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 77 章

龙椅上久未开口的宋明煦唤道:“墨王。”

墨王回过?神来望向宋明煦,“陛下……”

墨王这?一开口,声音里竟然带上了哭腔。

惜珍觉得无语又好笑?,如果不是场合不大合适,她?恐怕是要笑?出声来的。

一个?已过?而立之年的藩王,竟然因?为别人指出他父亲不是嫡长子而是庶出就觉得丢了天大的面子,委屈的都要掉眼泪了,想?想?都觉得荒唐。

宋明煦似是没有发现墨王的失态,温声说道:“正如宸王兄所说,先墨王承袭爵位的事情是皇祖父他老人家定下来的,是合乎理法?,没人可以指摘。而宸王兄也?是想?起当年的事情随口一说,没什?么恶意的。”

“是啊是啊。”惜珍连忙点头,“本王如果对当年先墨王承袭爵位的事情有什?么意见?,不就是不把皇祖父放在眼里了么。”

要说今□□堂上出现最多的词,恐怕就是“不放在眼里”了。一众藩王就在这?儿“你不把我放在眼里”来,“我不把他放在眼里”去的,用这?个?互相攻击打?压,不得不说听起来确实是挺无聊的。

墨王垂着头沉默了半晌,开口道:“臣明白。”

他现在清醒过?来,明白了陛下和宸王才?是站在一个?阵营的。虽然还不清楚到底是真心?实意的还是两人互相利用,但他们二人今天在朝堂上互相打?配合,都是为了要把削藩的新政推行下去。

只是墨王没想?到,皇上连嘴上斥责宸王两句,故作姿态的安慰自己一下都不肯,就这?么坦然地向众人宣告自己的偏袒,也?难怪宸王能?目中无人到如此地步。

惜珍倒是不知道墨王此刻心?中所想?,她?正低头看着自己衣摆上坠着的玉佩,越看越觉得后悔今早晨选玉佩选错了,这?块玉佩分明跟自己的朝服不搭。

要是不看还好,一看到就会忍不住的去关?注去注意。惜珍越看越心?烦,忍不住“啧”了一声。

一旁的豫王刚要开口,因?为惜珍的声音又把话憋了回去。

惜珍看其他人没再说话,便说道:“众位王爷还有什?么要说的快说,都没有意见?的话就好好落实新政,别在这?件事情上纠缠太久,省的耽误了正事。”

主要是别耽误她?回去换玉佩。惜珍隐去真正的意思不提。

可是其他藩王听到她?的话后火气更大了,鼻子都要被气歪了。什?么叫“耽误了正事”,削藩就不是正事了吗?!

在他们这?些藩王眼里,这?世界上没几件事情比削藩更大,更让他们烦恼了。

本想?着所有藩王一个?鼻孔出气,一起抵制新政,怎么也?能?往后拖些日子再想?办法?。等到他们回了藩地,就算陛下旨意下来,怎么施行就是另一回事了。

可是没想?到梁王不仅早就知道了削藩的事情没和其他人透露一句,而且背叛了藩王的利益和皇帝站在了一边。

郕王就不必说了,他情况和梁王不同,顶多是没勇气反抗直接屈服,从这?里面捞不到什?么好处。

要说最让人想?不通的,那还是宸王。

宸王不仅是藩王,而且是封地面积最大、最富庶的藩王。按理说皇帝的新政同样也?会损害他的利益,甚至对他影响最大,那他为何还要这?么坚定的支持皇帝的新政?!

众藩王想?不通。

要不就是皇帝私下给了宸王什?么承诺,保住了宸王的利益。要不就是宸王另有打?算,譬如在他这?一代就打?算起兵之类的。等宸王自己做了皇帝,削藩的政策自然也?就不会影响到宸王一脉了。

反正不管是哪个?原因?,众藩王时?绝不相信惜珍能?如此深明大义不存私心?,单纯从大夏的角度考虑去支持新政的。

“陛下,臣还是觉得有些不妥。”睿王道,“当年□□皇帝定下的规矩,沿袭了几百年了,如今说改就改,保不齐会出什?么岔子啊。”

“能?出什?么岔子?!”惜珍一挑眉,也?有些不耐烦了,“要是出了岔子,也?是因?为各位王爷私心?太重不肯好好遵旨执行造成的。要不就是教子无方?,才?让儿子们不知敬畏不懂感恩,惹出来事端。”

汉王道:“这?,这?几百年的规矩都是嫡长子承袭爵位,突然改了,也?难免孩子们有怨言。”

“怨言?!”惜珍冷笑?,“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众位王爷难道连这?个?都没告诉儿子?爵位和封地原本就是陛下赐予的恩泽,哪有受了恩泽还要抱怨给的少的?恕本王直言,这?种会因?封地被分而心?生怨愤的,就算是继承了完整的封地,恐怕也?会嫌弃自己的不如其他藩王的封地富庶而生出其他歪心?思。”

“多少宗室子弟无才?无德,能?得到这?份恩泽已然该感戴皇恩,就应该时?刻心?存感激才?是。还有心?思斤斤计较的,说难听点就是得寸进尺。”

“你,宸王可别忘了,您自己也?是宗室子弟,也?是藩王。”睿王提醒。

“对啊。”惜珍点头,“可本王德才?兼备,不是什?么无才?无德之人,自然也?不会得寸进尺了。”

惜珍下巴微扬,狡黠中带着两分得意的模样,看的周围其他藩王直咬牙。

“本王还有一大堆政务等着处理,不似诸位王爷那么清闲,耽误不起工夫的。诸位王爷在这?儿东扯西扯的说了半天也?不敢说到重点,本王听着也?着急。”惜珍眼神从众藩王脸上一一扫过?。

“各位王爷如此反对陛下的新政,不过?是因?为陛下的新政触及了诸位的利益。至于是什?么利益……”惜珍一笑?,“看秦王和宣王就懂了。”

秦王和宣王可都是被定罪谋反的人,哪个?藩王敢接宸王扣下的这?顶帽子,承认自己跟秦王和宣王有一样的心?思?!

众藩王齐刷刷的跪在地上,七嘴八舌的说道:

“请陛下明鉴,臣等绝无不臣之心?。”

“陛下,宸王在这?儿挑拨臣等与陛下的关?系,也?不知是何居心?!”

“陛下,宸王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口出妄言,恐怕他才?是另有心?思的人。”

宋明煦含笑?听着,等他们告完状了,这?才?开口道:“可是朕怎么觉得,宸王说得有道理呢。”

“陛下!”

众藩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如此不留情面的话是从宋明煦嘴里说出来的。

是了,他们只看到眼前的皇帝笑?容和善,又不似宸王那般咄咄逼人。却忘记他“病”了十年满朝文武没有一人察觉,怎么可能?是个?心?思简单的?!

“陛下!”睿王站起身,一副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肯善罢甘休的表情,要和惜珍还有宋明煦好好说个?明白。

惜珍虽然觉得在朝堂上噎的其他人哑口无言是挺过?瘾挺解闷的。可今天拖的时?间太久,她?也?疲乏了。再加上总记挂着要换玉佩这?件事,让她?也?难免精神有些不集中,就懒得再和他们纠缠下去。

惜珍半侧过?身子靠近睿王,嘴唇微动,用仅他们二人听得到的声音轻轻说了什?么。睿王听到后脸色大变,如遭雷击,呆愣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惜珍看到他的反应勾起唇角,满意的笑?了。

其他王爷本来想?说些什?么的,看到睿王的反应也?都开始犹豫了。虽然不清楚惜珍到底说了什?么,但看样子事情不简单,他们也?不敢再贸然开口。

趁此机会,惜珍冲龙椅上的宋明煦挑挑眉,示意他快点结束这?次冗长的早朝。

宋明煦眼睛含笑?的望着惜珍,问众藩王和百官可还有事要禀。

下面无人开口。

惜珍松了口气,摸了摸肚子。好久没上过?这?么消耗体力的早朝了,搞得她?现在又渴又饿的,真是折磨。

早朝后,惜珍径直回到寝殿心?满意足的喝着巧晴替她?准备好的海鲜粥,身心?舒爽。

惜珍这?边过?得惬意,别的藩王可就没她?这?么轻松了。从太和殿走出去的时?候各个?愁眉苦脸的,心?里是无法?形容描述的烦躁愁苦。

梁王一路都垂着头,不去理会其他藩王从他身边走过?时?发出的不屑的冷哼声。

他比其他人更早见?识和认识到陛下与宸王的手段,自知不是对手。与其和其他人一样挣扎半天依旧无力扭转,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在陛下和宸王面前卖个?好。其他藩王怨恨他又如何,总好过?变成睿王这?样。

梁王抬起头,看着不远处失魂落魄的睿王。

几位王爷围在睿王周围,焦急的向他打?探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宸王到底说了什?么话。

可睿王只是摇头,连开口敷衍两句都懒得敷衍,快步向宫外走去,留下望着他焦急背影不解的众人。

不过?也?没过?多久,其他人就知道了睿王到底是为什?么事情而着急。

睿王妃的亲弟弟、睿州的守军将领韩垚,因?虐杀平民,已经在押解进京的路上。

今夏发生水患时?,曾有灾民逃难至睿州,以求一线生机。却不想?执掌睿州守军的韩垚是个?性格凶残的暴徒,他派人将难民们赶到城郊山林中,像狩猎动物一般狩猎手无寸铁的难民们。

而睿王知道此事之后也?只是不痛不痒的斥责了几句,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在睿王看来,所有发生在睿州的事情他都可以做主。只要他不追究,还没有其他人可以越过?他去处罚谁。

睿王能?有这?份自信,即是因?为他在睿州享有绝对的权威,也?是因?为他自认为只要他愿意,这?些丑事绝不可能?传到睿州之外。

可是刚才?在朝堂之上,惜珍靠近睿王时?在他耳边轻轻说的两个?词正是“韩垚”和“灾民”。

睿王急匆匆的出了宫,一路上都在暗自祈祷是自己想?多了。一回到驿站,还没来得及派人将询问情况的密信送回去,就收到了密报:韩垚因?虐杀平民,已于五日前被手持皇帝令牌的官员带走,被押解进京等待进一步的审问。同时?新来的守将和监军已经暂时?接管了睿州守军的军权。

“哪来的新守将,监军又是什?么东西?”睿王气急将手里的茶杯摔在了地上,吼道,“五日前的消息为何今天才?送到?”

跪在地上的侍卫回道:“禀王爷,世子五日前就派小?的和其他几名侍卫兵分几路来京,交代小?的一定要把消息送到您手里。可是没想?到,没想?到才?出睿州的地界没多远,就遇到了伏击。小?的力战不敌,被那群黑衣人抓住带走了。”

“那你可曾对他们说了什?么?”睿王紧张的问道。

“小?的不曾。”侍卫继续道,“那群人只是把小?的关?在一个?房子里,既没有搜身问话,也?不曾刁难,还在昨天早晨给了一顿饱饭和一匹马,又将小?的放了出来。”

睿王看着侍卫没有说话,似乎是在衡量他话中的可信度。

“就只是这?样?”睿王不相信的问道。

“回王爷,就是这?样。”

睿王眯着眼睛,仔细思考他话里的含义。

“那个?什?么新守将和监军,又是怎么回事?”睿王问。

“是,是陛下任命的。守将是武举人出身的郭杨郭大人,监军则是翰林院出身的周檀周大人。”

“周大人……”睿王眯了眯眼,“是定阳府的周家的人?”

侍卫道:“回王爷,这?位周大人并非士族子弟,更不是定阳府周家的人。这?位周大人父母都是茶农,是上一届科举的一甲进士,后来进了翰林院任职。若非要说什?么出身的话……这?位周大人原是临风书?院的学子。”

“临风书?院……”睿王沉默。如此看来,眼前发生的一切分明是皇帝和宸王早就计划好的。

皇帝和宸王派人拦下了所有从睿州出来报信的人,不让睿王提前知晓睿州城内发生的这?一切,又在早朝上提了意在削蕃的新政,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睿王看着不远处的侍卫,想?到他刚说的皇帝和宸王的人只是将他抓走却并未刁难,甚至还算好了时?间昨天把人放了出来,确保今日能?将消息送到……

皇帝和宸王,他们二人这?是炫耀自己算无遗漏吗?!

睿王发泄似的将书?案上都挥到地上,尤不能?让他心?中的愤恨减少一份。

“本王竟然被两个?毛头小?子耍的团团转!”

当年□□分封藩王之时?,确实立下了由朝廷派遣守将及监军一同执掌封地兵权的规矩。只是时?间久了,兵权被藩王们一点点掌握到了自己手里。以至于到了后来,由藩王任命亲信为封地的守军将领反而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次趁着睿王不在睿州的当口,惜珍和宋明煦用屠杀灾民的事情将韩垚革职压进上京问罪。又直接让早就选定的人选接任了守将的位置,顺便还按照□□当年定下的规矩派了一个?监军过?去。

你们这?些藩王不是说新政擅改当年□□立下的规矩不好么,那惜珍他们就按照□□立下的规矩去办,看藩王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睿王越想?越气,满腔怒火也?不知该如何发泄。

他早就想?过?,陛下借由太后的丧事将众藩王留在上京城的目的肯定不简单。但是他千算万算,也?没料到陛下会直接提削藩的事情。而且从眼下的情况来看,削藩这?件事陛下和宸王显然是筹谋已久的。

不过?既然想?要削藩,那陛下不可能?只对睿州动手。

睿王招来亲信,轻声吩咐,让他去其他藩王那边打?探打?探消息。

这?边睿王想?要去其他藩王那里探听消息,那边别的藩王也?正听着亲信回禀的睿王院内的消息。

在听到回禀说睿王书?房内时?不时?传来东西落地的声响后,众藩王都不免愈发的好奇睿州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不过?没过?多久,众位藩王就没精力去好奇别人的事情了。

当年□□皇帝亲封了十九位藩王,除去因?谋反等罪名被削爵问罪的还剩下十位。

这?十位藩王,除了暂居宸王府的梁王、住在上京郕王府里的郕王、住在宫里的惜珍,还有这?次因?病被宋明煦特许可以不用进京祭拜太后的邺王外,还剩下六位藩王,如今都住在这?座不大的驿站里。

在这?之后的一个?时?辰里,六位藩王先后接到藩王府里传来的消息:五天前,京中官员带去了皇帝旨意,将封地守将革职查办。同时?新一任的守将及监军立即伤人,在第一时?间接手了守军的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