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这一路上越往秦州方向走,遇到的灾民就越多。

有些州府已经按照朝廷的旨意,用储备的官粮施粥救济灾民。有些却不顾圣令,仗着天高皇帝远,以为没人会上报皇帝更不会发现,甚至不许逃难的灾民进城。

这次水灾过后当地州府应对得当,并没有发生疫病流行的情况。更何况本来也有专门安置灾民用的收容所,就这么直接把灾民挡在外面,实在是不给人活路。

如今朝中几位王爷形成几派阵营,底下的官员也各自站队。这些官员之所以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抗旨,皆是因为他们自认为有所依仗罢了。

惜珍有些后悔,她嚣张归嚣张,在前朝的手段还是过于温和。早知道应该更强硬一些,也好让这些人好好清醒一下,知道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

平安抬眼悄悄的打量着两位主子的神色,心知这次回到上京之后,朝廷中怕是要起一番风浪了。

从秦州逃出来的书生被季翎的人安置在一间小院,惜珍跟宋明煦按照信里的地址找了过去,想要从他口中多了解一些秦州的情况。

书生姓杜,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是他在外游历,把秦州当成了最后一站,打算住几天就回家准备一下参加八月的乡试的。万没想到遭遇水灾,秦州州府城门关闭。

他一没钱,二怕耽误乡试,所以才不管不顾的想尽办法也要出城。

惜珍问道:“你在秦州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知州这么着急关闭城门,甚至把灾情往轻报,连朝廷的赈灾物资都可以不要,那他想要保守的秘密肯定不小。

“奇怪的地方?”杜书生皱着眉头努力回想,“对了,我当时借住在一户农户的家里,曾看到有人往他家里送粮。我随口问了一句粮食是谁送的,他说是官府送的,是他小儿子祈福换来的。”

“祈福?”惜珍和宋明煦对视了一眼,这里面听起来有古怪。

“对,说是在什么秦州的哪座庙里。”杜书生想了半天,“庙的名字我想不起来了。”

“那他的儿子是和尚?”惜珍问道。

“不是。”杜书生摇摇头,“开始我也是这么猜的,可是那家男主人却说他小儿子没出家,只是在庙里帮忙祈福。”

惜珍挑了挑眉毛,“祈福也能帮忙?”

杜书生挠挠头,“我也觉得不能。可据他所说近几年秦州官府每年都要招一批年轻男子去庙里帮忙祈福,以十年为限。这十年官府每月都会往家里送米粮银钱,送的还不少,比种地合适多了。不少不富裕的人家想着反正十年后人还能回来,就送了自家的孩子过去。”

听完他的叙述,惜珍抿着嘴没有说话。

杜书生看看惜珍又看看宋明煦,最后还是对着惜珍问道:“你们是不是要去秦州,可以带着我吗?”

“带着你?”惜珍看了眼桌上铺开的书卷,“你不着急回家乡试了吗?”

“可是这件事没有结果,你们是不会让我离开的对吧?”杜书生猜测。

惜珍很坦然的点点头,“没错。”

杜书生叹了一声,眼神一暗,然后马上又打起了精神。“所以我才说想和你们一起去秦州。反正我也走不了,倒不如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如果赶不上乡试的话,我这几年也是要吃饭的,如果能给人当个幕僚的话……”

杜书生眼神活泛,一看就是个机灵的。他看出惜珍和宋明煦身份不凡,怎么也是能压知州一头的,所以想要趁机拉点关系。

惜珍听出了他的潜台词,摇头轻笑。“想要给我当幕僚的话,乡试都没过的可不够格的。”

“我这不是没过,不是可能错过么。”杜书生笑的讨好,“我这些年游历了不少地方,自负有些见识,您可以先用我试试,管饭就好了。”

“有些见识?那你这眼力可不行啊。”惜珍笑着指了指宋明煦,“这位爷才是主事的,你问我可没有用。”

杜书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刚才宋明煦也问过他几句话,可他们三人的聊天一直是惜珍作为主导,所以他误以为惜珍才是主事的。

不过认错了也没关系,杜书生顺势就替自己找好了退路。“两位相貌不凡都是人中龙凤,我能为哪位效力都是我的荣幸。”

惜珍觉得他挺有意思,许是在外历练过见识过人情世故,不似一般书生那么正经迂腐,倒是跟杨泽浩有几分相似。

望向宋明煦,看到他微微颔首,惜珍笑了笑,同杜书生道:“做幕僚的事情等你真错过乡试再说吧。现在先收拾好东西,和我们一起去秦州吧。”

杜书生马骑的不好,为了不拖后腿,就也坐上了马车。

惜珍跟宋明煦早已在现实面前低头,过了几天在马车上补觉的日子后,最终还是屈服于客栈的硬板床,选择在床上睡觉,怎么也比在马车上舒服。

白天在马车上时,两人就讨论一下时政,顺便商量一下这次回去会拿谁开刀之类的。

眼下有杜书生这个第三人在场,两人不好过多讨论政事,干脆买了一副围棋带上来一起下棋。

惜珍小时候和父王学过围棋,不过水平一言难尽,于是她自动弃权,让杜书生和宋明煦下,自己在一旁观战。

惜珍向来不守什么“观棋不语真君子”的规矩,小时候看父兄下棋也没少在一旁出馊主意。这回她自动将自己划在宋明煦一伙儿,不时在旁边瞎支招。

宋明煦在宫里一个人无聊时看过不少棋谱解闷,棋技比惜珍高了不知道多少。可偏偏惜珍怎么说他就怎么下,无条件的听惜珍的。

杜书生本来遇到一位和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还挺期待的,现在弄得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不禁有些失望。

杜书生心气不顺的问道:“两位大人是亲兄弟?”

惜珍抬起头,不懂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不过还是摇摇头。“我们是堂兄弟。”这十来天她对宋明煦印象着实不错,已经找回了小时候把对方看做弟弟的那种状态了。

“那你们感情还真不错。”杜书生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那是当然了。”惜珍似是没发现他的言外之意,点点头就认了下来。“我们家族一向和睦兄友弟恭,堂兄弟们都跟亲兄弟一样。各个巴不得你……巴不得你原来越好呢。”

杜书生觉得她这番话说的语气有些奇怪,不过他又不知道惜珍的家族成员是多么的“友爱”,所以也没领会她话中的讽刺。转而改变战术乞求道:“大人,我难得遇到一位这么对胃口的对手,您就行行好,让我和这位大人好好下上一盘行吗?”

“行吧行吧,”被嫌弃的惜珍拿起一旁随手买的游记翻了起来,只不过眼神一直在棋盘上流连,嘴巴也一动一动的总想说什么,好在最后又忍回去了。

宋明煦干净利落的拿下了胜局,杜书生佩服不已,看着他的眼神都变了。

“大人真是好棋艺,咱们再来一盘如何?”杜书生问道。

宋明煦将棋子一颗颗放回棋盒,笑道:“你赢不了我的。”说完冲着惜珍招招手,“我们二对一的话你倒是能有点机会。”

杜书生左看看又看看,表情纠结,最后还是点点头。反正也赢不了,就当在马车上逗趣解闷好了。

惜珍像是没听出这话有什么不对一样,兴高采烈的凑了过来,跟宋明煦联手以二打一。在惜珍的帮助下局势由碾压变成了势均力敌,两方各有胜负。

杜书生算了算路程,差不多明天就能到秦州的管界了。再看一旁宋明煦还在教惜珍下棋,两人像是一点都不担心,忍不住问道:“秦州城门已关,到时候你们打算怎么进去?”

“当然是从城门进去了。”惜珍心思都在棋盘上,漫不经心的答道:“而且要从正中间的城门进去。”

“正中间的城门?可……”

“诶,我下一步下在这里怎么样?”杜书生刚要开口,话头就被惜珍截了过去。

跟宋明煦对在哪里落子最好这个问题讨论出了接过后,惜珍看向杜书生问道:“你刚要问什么?”

“没什么。”杜书生识相的摇摇头。不该他问的问题,他还是不要开口微秒。

惜珍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对这个杜书生越发的欣赏。

秦州的守兵都调去帮江州修筑堤坝了,可旁边北洲和邺州的守军还在。昨天惜珍问过宋明煦,借兵的话从北洲借好还是从邺州借好。宋明煦令她意外的选择了邺州。

邺州是邺王叔的藩地,宋明煦却选择从邺州借兵,这一举动细品之下倒是能说明不少问题。

既然邺州的守将是宋明煦可以信任的“自己人”,惜珍当然相信他的决定,命平安带着信物去邺州借兵。明天他们要破开秦州的城门,正大光明的走进去,看看这秦州城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