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初,帝方登基不足一年,信王于秋狩时举兵造反,围帝后于野猪林。帝言:“朕的后生不能没了母亲,朕将他们拦住,你便快从小径逃出,他们不会注意你。”
后不为所动,要与帝同死,帝又言:“为卿卿死,朕亦满足矣。彼时的电视剧,亦都这么演的。只不过这剧的结局悲惨了些。”
后泣:“休说矣,这不是结局。你我在另一个世界还会相见,我会找到你。”
帝言:“傻丫头,何须记挂另一个世界,先将那些题都做对了,再回来。回来时,我必会先出现在你面前。”
后摇头不止,信王兵至,帝嗔目而向:“跑啊,丫头?”
月余信王兵败,帝亦中流矢,半年崩逝。后遂携幼帝垂帘,与太皇太后对峙,此四年间,太皇太后废幼帝之计,始终未成。
——《隆庆本纪·太史官夏几把拜上》
……
……
傅嘉楚看了看手机上母后发来的定位。
怎么大晚上却进了学校,且还不止发了两条?
他猛地从家里坐起,抓起外套摔门而出。
管家看他匆匆忙忙走出酒店顶楼公寓,连忙问:“大少您去哪儿?”
“找我母后!”
管家只当自己是听反了:找我后母?什么时候自家大少竟然承认了傅先生的那位未婚妻?
傅嘉楚狂飙着迈巴赫到了学校,下车朝着萧鱼最后的定位地点狂奔过去。
还没到地方,就听到前面传来简颜和她两个走狗的声音。
“简颜,你啦啦队初选过了,接下来复选C位肯定是你的,等篮球赛的时候傅少看到你在C位上,肯定会激动得立刻跑过来朝你狗腿,到时候萧鱼,都不知道凉透了没。”
“这一招太绝啦,你猜萧鱼会不会哭得满地找牙啊?”
简颜的声音慌张而急促,“她、她才刚出院,如果身上有伤,我妈妈肯定会迁怒我的。”
“你放心吧,我是这么傻的吗?肯定不会让她有伤,都是挑她最柔软的地方,哈哈哈……”
“我艹你吗!”傅嘉楚一只腿猛踢出来,刚好踢在那笑得最大声的女生肚子上,一脚将她踹了出去。
简颜吓得一颤,“傅、傅少……不是我,跟我没关系,都是常玉做的,”她指着为她出头的那名狗腿女生,“她还说……除了傅家,难道就没豪门了吗?”
“你是什么东西,”傅嘉楚走过去盯着简颜看,手指狠狠掐住了她的下巴,目光狠厉,“就你也敢欺负我母后,你当本少爷没杀过人吗?!!”
“什、什么?”简颜的嗓子都被他呃疼了,他是真的几乎要把她掐晕,但最后傅嘉楚放开了她的脖子,蹲下身,走到他刚刚踢了一脚的女生面前。
“你爸叫什么名字?”
那女生吓得往后爬:“我哥叫常壮壮。”
“你瞎啊!我问的是你爸,”傅嘉楚伸出拇指抹一把下唇,“我听听看,你到底是哪家豪门?”
那女生一瞬间想,我应该是聋吧?但她还是带着泪说了她爸的名字。
傅嘉楚立刻打了个电话给傅家的秘书,秘书听到这个名字便立刻知道是谁。
傅嘉楚打开了免提,手机里的立体声放大数倍后传出来,在众人的耳朵里清晰环绕:“她爸是个互联网小企业的老板,算不上什么豪门,我们正好是这家公司的大股东。资金链一断,她们家就会负债破产的。”
简颜听得手脚发凉,“傅少,你不会真的让常家破产吧?”
傅嘉楚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气的发闷,解开了领口,露出发红的锁骨:“那不然呢?谁动老子的人,老子就让谁破产!”更何况那是他母后,他已经失去过一次,如果再失去一次,他就叫所有人都来陪葬!管他谁谁。
“就算是简家,说破产也能破!说到底你家不过就是沾了姓简的亲戚才有了点儿钱,还真当自己能嫁过来?你瞎还是我蠢?”傅嘉楚也想踹简颜,但心里想着萧鱼,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哎卧槽,他是不是说反了?
傅嘉楚没工夫和他们掰扯,连忙狂奔到定位里的小树林间,远处一道纤长瘦弱的身影渐渐显现,向他靠近。
“母,母后……”傅嘉楚满含戾气的眼里忽然漫上湿润,他明明见到了她,却没有保护好她。
如果她身上再有什么伤,如果她心里再有什么苦楚,他就自刎也不为过!
紧接着萧鱼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傅嘉楚正要焦急询问,只听萧鱼双眼朦胧道:“我好像……见到你父皇了。”
傅嘉楚:“……”恁说啥?再说一次?我的耳朵一定是出现了问题。
“母后,您有没有受伤,我刚教训了那帮不要脸的贱人,这要在古代……”
萧鱼完全没有听进去,低着头颅,双手手指交缠在一起,“没想到我还没去找他,他先来找我了,谁知道会是他,唉……”
傅嘉楚狐疑地朝萧鱼的脸看了一眼。
——“从没见过你父皇那样好看的男人,偏偏是你长得最像他。”
——“你父皇若知道你如此顽劣,他怕是会从坟墓里气得爬出来,用他的美脸瞪死你!”
——“最好你今日就将我气死!你父皇天人之姿,我早就想快些被你气死了,好去见他。若是能再见他,怕还会第一眼就被他迷上。”
骂他的时候都不忘缅怀父皇之美,傅嘉楚心里一丝酸楚。再看萧鱼,他就更酸了。
萧鱼的面上已经浮现出绯红的色彩,“说起来,他好像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说完这句,什么话都没再说,却已经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他的妈妈,已经变成了花痴?
“这……母后,您能确定吗?”
萧鱼叹口气,“不确定,我想再看清他时,他却跑远了。”
傅嘉楚寻思着,这所学校究竟什么时候有了一个美得惊天地泣鬼神,但他却不知道的男生了?”
不对不对,重点又错了——什么时候学校有了一个美得惊天地泣鬼神他还不知道且还像他他父!皇!的男生了?
他对父皇的印象非常有限,仔细想来,父皇严肃如关公钟馗,胡子如关公,瞪眼如张飞,不说长相,父皇的声音更在他脑子里振聋发聩。他每每想来,便觉得母后在自欺欺人。这么一个自带雷劈效果的男人,怎么可能会长得……十分俊美呢?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萧鱼想了想,“那些教辅书还是还给我,今夜我要将它们全都翻一遍。”
她要让那个人过去的影子,重新站在自己的面前。
***
傅嘉楚一路上将简颜等人的对话告诉萧鱼,气得大声嚷嚷要给她报仇,他将车停在简家大门外,气势汹汹地走出去:“老子要进去当着吴阿姨的面,揍简颜一顿,为母后出气!”
萧鱼下车将他拦住,“又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处理便是了。你正好回去拿此事和你爸爸说说,让他取消婚约。有我在,你是绝对不能娶简颜这样的女人。”
傅嘉楚挠头,耳朵微红:“不娶简颜,我爸肯定要我娶母后……”
萧鱼:“……”她忍耐着抽他的冲动,默念三遍儿子是智障儿子是智障儿子是智障后,温婉地摸了摸傅嘉楚的头顶:
“好孩子,快回去说,你爸若不同意,我会亲自上门退婚。别说你父皇已经出现了,就算他没有出现,你这个想法也很危险。”
“小姐,我都知道了,”蓉姐过来接扶萧鱼。
萧鱼刚才就在车上用微信安排了蓉姐,蓉姐已经干了保姆管家十多年,心里一切明镜,顺便还劝说傅嘉楚,“傅大少,小姐这点事情不用你操心了,有什么家务事是女主人和女管家搞不定的,您就放心地回去!”
这点倒是不假,蓉姐是个近四十岁的职业管家,一看就颇为泼辣。而且母后信任她,傅嘉楚只好信了。
更何况,母后根本不让蓉姐给他开门啊,难不成他堂堂一个大少爷(皇子),要在保姆面前挠门吗?
不过傅嘉楚还是着急说一句:“母,母后,学校怎么可能有父皇,嘿嘿,您肯定是没休息好,千万别胡思乱想!”
萧鱼不再管他,蓉姐走进去给她开门,一开门,她定在门口观赏着。
客厅里简颜正蹲在地上哭泣,吴芳琴抚摸着她的头,“你已经将她带到学校才走的,是萧鱼自己走错了路,不关你的事。”
“是我的错,是我交到了损友,没想到常玉会做这种事……萧、萧鱼,你回来了!”简颜立刻梨花带雨地奔过来抱住她,“我就走开了一会儿,怎么就会发生这种事,是我的错,姐姐你打我吧!”
萧鱼弹开她的手,问吴芳琴,“妈,我的房间在哪里?”
吴芳琴指了指二楼第一间,又一想,“你也别忙回去,坐过来跟妈妈说说,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鱼低头莞尔,“那您是打算站哪头呢?”
吴芳琴愣了愣:“什么?”
家里还有一堆保姆,这时候虽然都在各自位置上,做饭的做饭,打扫的打扫,可人皆伸着耳朵在听。
萧鱼抚上了楼梯扶手,“您若还心里没数,我说什么都一样。”
吴芳琴蹭地站起来,“我是你的亲妈妈,如果你受了委屈,我肯定为你做主啊。”她纠结地看着简颜,“但简颜是跟在我身边多年,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孩子,我……会一碗水端平的,所以你还是把今天的事,过来说了再上去吧。”
萧鱼又走下来,握住吴芳琴的手,“您也不容易,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不是亲生的孩子,这种感觉,我懂的。”说完抚了抚她的肩膀,“那妈,我就先上去了。”
吴芳琴有种异样的感觉,刚才萧鱼的眼神,好像是……和蔼?还是慈祥?
这种表情通常展现在单位领导的脸上。
她冲出来拉住萧鱼的手,“妈妈肯定为你做主!”
简颜泪眼婆娑地看着两人,“萧鱼,我都已经跟妈妈说了,你再说一遍结果也是一样的,不关我的事。”
蓉姐在旁边察言观色,“嗨,刚才小姐都已经把情况跟我说了,现在小姐身子乏,不如还是我来说。”
萧鱼点了点头,蓉姐道:“说起来真是得感谢简颜小姐,她真是太伟大了!如果不是她特意把常玉小姐叫到商场里面,看见傅少和咱们小姐在那里试衣服,常玉小姐又怎么可能失心疯地叫人来殴打咱们小姐呢,商场监控都拍下来了。她连见都没见过小姐,能有什么仇什么怨?”
吴芳琴的脸沉了下来。“简颜?”
“妈,常玉她哥就是个小混混,我提醒她不要做那些事的,我提醒她的,可是我怎么可能限制别人?我也控制不了她的思想啊。”
简颜的泪大滴大滴地落下,吴芳琴的心里揪着。“我也觉得,鱼鱼,这事……”
蓉姐又说,“还没说完呢,简颜小姐,您今天真的是办了件大好事。今天被您找来当打手的这一位,恰巧和我们小姐认识,他把您花钱让他来打萧鱼小姐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说啦。这儿我就说到了点子上——”
蓉姐有些动容地转头看向吴芳琴,拍着大腿激动地演绎:
“我们小姐今天对简颜小姐,那是心存感激。因为萧鱼小姐一看到这打手,便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您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那竟然是位小姐的熟人,还顺带还让小姐的记忆恢复了不少!”
萧鱼点点头,“是啊,谁知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简颜拼命摇头:“你胡说什么,他怎么可能是你的同乡,他是镐京人!”
萧鱼抬头笑道:“你怎么知道?”
一瞬间的寂静,只有蓉姐在这短暂的寂静里哼了一声。
吴芳琴心头悬着的大石最终落下。这下不用一碗水端平了,因为简颜的这一端,已经沉底了。
她目光刷地扫向简颜,简颜这时才领悟过来。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妈……”
“不是这个意思?你分明知道,你都知道还敢骗我?”吴芳琴的手开始颤抖,她怎么能想得通,这个女儿竟然做这种事情?
今天她的小动作全都看在眼里,她只觉得这是正常的嫉妒,只要自己以后继续对她好,她就不会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可终究,这血缘不是自己的。
蓉姐轻咳了下嗓子,舒缓了语气继续说:“简颜小姐说的对,这位同乡我们小姐已经九年没见,人家是搬去了别处,亏得我们小姐想他想了这么久。我想着,这莫非是初恋?”
萧鱼脸微红,但她又在极力克制着心里的喜悦。在吴芳琴看来,自己也是走过恋爱时期的人,这表情再真不过了。
“当初他独自一人抛下小姐就走了,小姐都觉得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了,还连他的名字都忘了,这下想找都找不着。谁想到,这个大屁/眼子,居然在这个节骨眼就出现在小姐眼前了!”
萧鱼愣住:什么大屁/眼子?
蓉姐怎么还加戏了呢?
蓉姐没发现萧鱼的愣怔,继续总结陈词:“所以说到底,若非简颜小姐花了五百块钱,让学校里打人最厉害的校霸堵上了萧鱼小姐,这一切可都不会发生哩。这都是简颜小姐给他们俩牵了红线。简颜小姐,可比月老还灵验呀!”
最后一句话才是重头,说完了这句话,蓉姐就闭了嘴。
简家的保姆不少,这时候引出不少人来围观,尤其是平时照顾简颜的阿姨捂住了嘴巴,低声说,
“这不可能吧,简颜小姐那么优雅,钢琴还是国内比赛第一名,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怎么不可能,她那钢琴比赛谁知道是怎么得的第一名,平时弹得也不好听,是半年前求着简总花钱得的,因为花钱多,都没敢告诉太太。”
“还有好几次,为了哄夫人开心,非说是她自己煲的汤,天啦噜,明明是老娘辛辛苦苦煲汤,而且我煲汤还是太太给薪水的,她连孝心都不自己做啊。”
“萧鱼小姐真是倒霉,明明是亲生女儿,第一天回家就被这么算计。这要是我年轻时候,估计早被她吓得连门都不敢进吧。她是看了多少宫斗戏,才能想出来这么狠的招?”
“这叫下马威,来的第一天先给亲生女儿一点颜色,镇住了,以后啊,亲生女儿就得在她面前跪着,什么都听她的,完全不可能跟她在简先生和太太面前争宠。”
“嗨,血缘上到底不是一家人,养的孩子就容易出白眼狼。不过像简颜这么可怕的白眼狼,狼里面也不少见。那得是白内障吧?”
……
人多嘴杂,话窸窸窣窣地传到吴芳琴的耳朵里。
吴芳琴的脸已经煞白,方才“花了五百块”那几句,就像跟钉子一样扎进了她心里,现在这些人对简颜的评价,更让她内心受到猛烈的冲击。
“简颜,你居然干出这种事?!”吴芳琴彻底歇斯底里。
萧鱼看了半天也乏了,吴芳琴只顾着简颜,松开了她的手,她也就滑溜地走上楼梯,按着蓉姐的带领回房去了。
外面的声音尖叫肆虐,还有摔杯子摔花瓶的声音,那些都与她无关了。
她展开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想着等她想起他们俩以前的事,这样他日好想见的时候,手指头触摸到某一处考题:
——“卿卿,先把题做了,咱们再说话。”
我做你个大屁/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