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仑寒山上,狂风大作。

飞沙走叶,遮天蔽日,黑红色的灵流分散成交缠的网,漫过大地与天空,将整座山岭封锁在昏暗无光的牢笼中。

笼罩整个仑寒山的阵法亦激烈震颤——成千上万的令牌延伸出细长的血线,泛着刺目的红光,如蛛丝般覆盖了整个测试区域,又串联成结,散发一阵邪异的气场,正与阵法相抗。

透明帘幕再度在天地间浮现。

只是这次,它的气势不复当初那般恢弘玄奥,反而呈现出水纹状的漩涡,层层荡漾,隐隐有不稳之态。

这象征着星河宗财大气粗的大阵,如今在血色与暗纹的夹击中,竟是脆弱如蝉翼,表面不断凸起闪烁的光点,随后又迅速压回碾平,两股力激烈相争,此起彼伏……

摘星阁内,一群人早已慌了手脚。

“快去请大长老,我们需要他主持局面!”

另一人无奈摇头:“大长老出门远游,一时半会儿,怕是赶不回来。”

“什么?”那人愕然。

十日前还在宗中,如今便出门远游了?

宗主重伤,大长老便是星河宗的最高战力代表。在如此重要的招生考核之际,大长老不在宗内压阵,竟然……

咬紧牙关,那人努力无视掉心头不妙的预感,又催促道:“孙长老呢,他的破剑式刚刚大成,怎得不快来,给这妖孽一点颜色瞧瞧?”

“孙长老也不在!大长老远游时,带了数位长老一起,都是……”

回话之人话音焦躁,却又在关键处戛然而止。刹得过急,他粗长的脖子瞬间憋得通红。

但在座多人仍在瞬间领悟。

未说出口的话,应该……是“都是大长老派系之人”。

自古以来,因派内弟子所修道法各有差异,长老数量众多,星河宗内的派系之争一直十分激烈。

只是现任宗主手段通天,在接过宗主之位这个重担之后,凭借超绝的个人能力,压下了个中龃龉,这才一直相安无事。

但被恶徒偷袭之后,宗主至今都在缥缈峰上闭关,三年以来毫无音信。星河一时群龙无首,这种派系间的斗争便如死灰残烛,借着微风一点点燃起火星,如今竟愈演愈烈,渐有星火燎原之势。

“那……赵长老哪去了?”

沉默片刻,又有人焦急道:“明明派他去现场监看,现在怎会联系不上?”

“谁知道,也许早让顾禾那恶徒给害——”

话未说完,便有弟子仓皇地从侧门闯入,手中高举一块翠色玉牌,指着上面一行空白处大喊:“孙长老划去了自己的名字,他叛宗逃跑了!”

四下登时哗然。

有人咬碎一口银牙,切齿愤盈道:“这个吃里扒外的败类,我说仑寒的大阵哪有那么容易破解,原来都是这王八羔子干的好事!”

“此事事后再议不迟,关键是大阵现在如何,能不能……”

发问之人刚道出半句,思路飞转,便已想清了答案,尾音不由自主地衰弱下去,最后只沉痛地捻着胡须,将最后的“坚持”二字吞咽下肚。

他不问,却有人连连摇首,回应道:“难,难,难。”

“宗中目前情况如何,你们全都清楚。此次招生也实在是捉襟见肘,才把这大阵修整之后,重新再用,谁知竟会发生这种事?”

“早知这样,当年就不该废弃这守山阵。”

这也是事实。

仑寒山的大阵,是多年以前,宗中擅长阵法之道的大能设下的,其设计之精巧,回路之玄妙,至今也没人能完全参透。

而想要维持这样的大阵,每年都要消耗数以万计的灵石。

在顾禾叛出宗门之后,星河宗威势大减,从各方收缴的灵石已是一年少过一年。而一年半之前,正是大长老召集各位长老,在琅琊峰上召开会议,以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通过了废弃大阵、开源节流的决议。

第一个抱怨的声音传出后,大殿之内,众人一时面面相觑。

有人低骂道:“马后炮!当年一个个抢着投赞成票,现在出了事,竟还有脸抱怨?”

其余人面色一赧,垂首不言。

但低下头后,心里却开骂——

废话!

当年这个决议,可是能每年为宗中众人省下一万灵石的修炼资源啊!

除了许玉儿,缥缈峰那个死犟的小丫头片子,谁不想要一万灵石?

可无论众人心中怎么想,一时也无人胆敢将真心话道出口来,毕竟此时谈这些,便是在打大长老一派的脸。

不过在座众人也都清楚,仑寒的大阵,肯定是撑不住的。

这类阵法可以长时间持续发挥作用,却不能中止运转,因为一旦中止,其内诸多灵力回路便会产生变化,彼时想再启动,便是千难万难。

招生测试之所以拖延了数日,便是长老们在试图重启大阵。

但他们围着纷繁复杂的阵图钻研许久,也不过启动了最外围的装饰性阵法。因此,此刻的仑寒大阵看上去光彩玄奥,气势恢宏,其实却只是个装饰华美的纸老虎,外强中干,一戳即破。

思索许久,有人长叹道:“事到如今,怕是只能派出几位长老,去阵中击杀那恶徒……”

“……”

方才还喧哗鼓噪的大殿,刹那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落针可闻。

长老们齐刷刷地闭了嘴,眼观鼻,鼻观口,一个个缩在位子上装透明人,如同一群被人掐住咽喉的鹌鹑。

寒鸦凄厉的鸣声自殿外飘来,哀愁凄婉,似哭声阵阵,在大殿内缓缓飘荡。

恰有弟子抱着半人高的符纸,整张脸被摇晃的符纸挡住,慌慌张张殿外跑来,嚷嚷道:“这、这是之前库房里的阵法图,都在这里——”

话音未落,他视野不清,“砰”地一声撞在石墙上。

淡黄色符纸被整摞掀飞,翩然如鹤羽,在大殿内飘落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纸页摊开,无数玄妙莫名的纹路延墨迹缓缓舒展,乍一看,便让人头晕目眩,不知所措。

“嘶——”

不知是谁,低低地抽了口冷气。

寒风飘过,冷意亦缠在所有人心头,似黏腻的毒蛇盘旋着滑上后背,吐出细长的红舌,一下又一下,轻轻舔舐。

“……一群窝囊废。”

忽然,从大殿偏角传出一个清脆的女声。

许玉儿不知何时,已从玉椅上站起。

少女细眸微眯,朝大殿上环视一圈,茶色瞳孔中映出一众“鹌鹑”的倒影,殷红的嘴角微微抿起,轻轻地哼了一声。

“薛长老……不打算说些什么?”

侧方红木椅上,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微微摇首,浑浊的眸中闪过暗沉之色。

他粗糙的大手从蛇头扶手上轻轻拂过,用沧桑沙哑的嗓音道:“老夫拿那鬼修没什么办法。”

提起“那名鬼修”,老者倒不似旁人那般眉目生畏,轻飘飘的口吻中掺几分不屑之意,听上去不像‘没有办法’,倒像是‘我才懒得管’。

许玉儿轻抿红唇,眸光微冷。

她盈盈转头,望向大殿另一处角落,脆生生道:“周长老呢?您可是阵道大家,现下星河有难,你难道也要冷眼旁观?”

被点名的中年人蓦然抬首,眸中闪过一道精光。

“小玉儿,你可真是抬举大伯了。这仑寒的守山阵何等精妙,我不是不想帮忙,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他一边唏嘘长叹,一边尾指微勾,地面上纷扬散落的薄纸登时被无形之力收拢,叠成一沓,轻飘飘地飞过半个大殿,落在许玉儿面前。

“小玉儿,既然你对星河如此赤胆忠心,倒不如……你来看看这阵图?”

四下更加寂静,耳中飘来的只有轻盈的风,以及纸页翻卷的沙沙声。

许玉儿微微垂首,盯着地上的阵图看了很久。

她漂亮的浅褐色瞳孔中晃过哀色,委屈的水光一闪而过,又迅速被少女压下。

少女俯下身,抱起阵图,再开口时却强势又冷硬。

“看看就看看。”她掷地有声道。

细雨般空灵的声音在殿内传开,嗓门很轻,语气却沉。说话时,许玉儿抬起手,将耳畔散落的发丝别向耳后。

不经意间,露出腕上一串艳丽的红绳,暧昧纠缠,红豆轻轻摇晃。

……

与之同时,仑寒山的白色石宫中,宁鸿步伐急促,在中央的甬道中快速奔行。

黑衣魅影,邪肆无边,衣角的暗金玄纹在阳光下看不真切,在这黯淡的环境中反而十分明显,随着衣袂翩飞,散发浅浅的淡色微光。

“催什么催,”他愤愤地嘀咕道,“不就一会儿工夫没走剧情么,你这赶着投胎呢。”

“少废话,电你信不信!”081冷冷道。

淡金色光点急速飞舞,几乎是拽着宁鸿向前跑。

“……嘁。”宁鸿在心底重重地啐了一口。

方才,青年蹿入最右侧的甬道,本想深入几分,一探究竟,却被081百般阻挠。

“随便晃晃就够了啊,”它不依不饶,“随便看看,然后抓紧去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

宁鸿双手抱怀,眸光微暗。

他哪有什么该去的地方?

没有家,没有爱人,没有兄弟姐妹,如今他连生养自己的家乡都回不去了,只能在无数小世界中扮演连自己都厌弃的反派……他还该去哪儿?

下地狱吗?

此刻奔入中间的甬道,瞥见废置的壁灯,以及石壁上的血色污渍,宁鸿长眉微蹙,侧过头去。

他不喜欢这甬道内的气氛,极不喜欢。

简直……像地狱一样。

奔行在这样的通道里,周边尽是呜咽的幽风,恍惚中,几乎令人认为,他已是奔行在通往深渊的路上。

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光,举目尽是绵延的黑暗……

没过多久,宁鸿找到了杭小时所在的石室。

只是一踏入室门,他瞳孔微缩,竟是愣在原地。

青火森森,光晕鬼魅。

狭窄的石室中央隐约是一方幽黑的地洞,边角沾着不知何物遗留的诡异污渍,一个修长的身影瘫倒在洞旁,白皙的手扒着洞的边缘,背对着宁鸿。

他似是遭遇了袭击,此刻正昏迷不醒,连宁鸿前来的声息也未能惊动,用来束发的淡金色发带从中崩断,瀑布般的乌发盖住整个肩头。

身侧则掉落一本玉简,表面流光溢彩,只是那光呈现诡谲的暗色,似鬼祟妖魅,幽影下静静浮动。

这是什么情况?

宁鸿心中一悸。

他的脚步下意识放轻,像是怕惊扰了潜在暗处的东西,狭长的眼眸警惕地眯起,右掌在袖中一翻,黑色气旋在掌心飞快旋转。

但直到他走到杭小时身边,在黑洞旁蹲下身——

预想中的危险并未降临。

“奇怪。”宁鸿喃喃自语。

他将杭小时绵软的身体托起,搂在怀中轻轻地推了推,小声唤道:“小时兄?小时?杭小时?”

怀中人依旧昏迷不醒,只在摇晃间,嘴唇微张,吐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呓语。

迟疑数秒,宁鸿探出手,用微凉的手背碰了碰杭小时的额头。

开水一样,滚烫。

眼角余光瞥见地面上掉落的玉简,回忆起剧情中的邪功,宁鸿的喉结滚动几下,心骤然悬了起来。

糟了。

这该不会是……练了属于反派的魔功,出了岔子,走火入魔吧?

迟疑片刻,他探出手,用修长的指尖轻轻捻起玉简,将其拽到面前。

入手一片粗糙。

宁鸿尚未来得及关注内容,倒是先被其上龙飞凤舞的字迹吸引了注意。

借助幽冥般的蓝色火焰,他蹙眉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又抬手在玉简表面抹了抹,望着自己指尖粘连的一片粉末,狐疑道:“这简……刚刻的?”

话音刚落,他怀中“昏迷”的杭小时突然抽动了一下,纤长的睫毛剧烈颤抖,剑眉紧蹙,一副痛苦难耐的模样。

宁鸿忙将玉简藏入怀中,抬手扶起杭小时的后背,运气抵住他的后心,试探道:“小时?”

杭小时哪里是痛苦。

分明是紧张到无以复加。

方才宁鸿来得极快,他飞快抬笔,胡乱写完结尾,字迹飘忽得宛如鱼龙狂舞,连自己都不太认识。

慌乱之中,又没空仔细布置,杭小时只得将玉简反手一扣,旋即一头栽在地上,假装昏厥,心脏却忍不住砰砰直跳。

宁鸿用冰玉般的手探他眉心,杭小时便忍不住想哆嗦。

微凉的灵流自天灵盖一路蔓下,仿佛密林中流淌的山涧,轻柔地拂过四肢骨骸,让他焦热的思绪与躁动的灵魂归于安宁。

舒服得简直像在三伏天里,一口气灌下整瓶冰可乐。

可没过片刻,宁鸿便移开了手,转而拾起掉落在地的“功法”。

假寐的杭小时眉头微扬,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里,耳朵高高竖起,听得宁鸿说“玉简刚刻”,顿时感觉要糟。

条件反射地,他指尖一阵抽搐,鼻端几乎嗅到了电击的焦味。

杭小时马上轻哼几声,眼睫微颤,装出一副刚刚苏醒的模样。

睁开眼,他明澈的乌眸中满是迷茫,眨动几下后,小声道:“宁大哥?”

“我在。”宁鸿嗓音放柔,抚慰地拍拍杭小时后背,“你怎么样,可是遇到了什么状况?”

可不是遇到了状况么?

你突然蹿出来,可把人吓死了。

杭小时眼帘微垂,发现地上没了他扔掉的玉简,心念电转,立即来了主意。

他靠在宁鸿怀里,抓着青年的袖口衣襟,颤声道:“宁大哥,你可曾看到一枚玉简?约莫这么大,这么厚……”

看着杭小时的比划,宁鸿心中一凛。

藏在胸口的玉简硬邦邦的,存在感十分鲜明,他忙不动声色地将杭小时扶起一点,不让对方发现玉简的去向,口中则温言细语道:“不曾见过。怎么,那玉简有什么问题?”

等的就是你这句!

杭小时捂住胸口,悲痛道:“大哥,我刚一踏入石室,便遭遇到了袭击。虽然措手不及间,我被一道黑光击晕,但我的阳炎似乎也击中了那发出光芒的玉简,只是不知,有没有将那邪物毁去……”

怀中的青年气息不稳,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宁鸿一边漫不经心地扶着杭小时的月要,一边在心头悄悄松了口气。

原来如此。

难怪他进来时,会是那样一番景象。

“我并未看见那玉简,想来是你已经将它毁掉了。”停顿片刻,宁鸿又关切道,“小时,你现在如何,可有受伤?”

“没……啊不,有!”

下意识吐出半个字,杭小时思绪飞转,猝然改口:“宁大哥,我……我的丹田似乎不对劲……”

“丹田?”宁鸿悚然一惊。

修行之人,浑身上下有两个最脆弱的地方,一是丹田,二是识海,此刻杭小时捂着小腹,苦着脸说自己丹田出了状况,宁鸿看着对方紧蹙的眉宇,突然感到心底有些焦虑。

他忙探过身,抬手抚上杭小时手指的方位,凝声道:“哪里不对?”

与此同时,宁鸿放出神识,细细探查杭小时的身体状况。

——温凉的灵力再度袭来,自膻中以下的位置缓缓渗透,浸润肌肤,钻入骨骼深处。

另有一股神奇的精神波动自空中传荡,如荡漾的水纹,扫过全身。

或许是因为身为穿越者的缘故,杭小时对神识的敏锐程度远超他之前的想象。

宁鸿的神识刚刚笼罩,他便感觉自己沉浸在了一股清幽的气息中,温润似泉,又冷冽如霜,一寸寸自灵魂深处漫过,每一丝勾缠都涟漪四起。

而外在的,青年修长的手无疑给了杭小时更大的精神刺激。

那双玉白似的,骨节匀称的手搭在微妙的位置,掌心源源不断地传递出灵力,缓缓抚动。

杭小时幸福又痛苦地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爽得呻/吟出声。

——丫的,这么赤鸡,这谁把持得住?

为了装得逼真,他开始催动阳炎,任由灵流在体内四下流窜,硬生生做出一副根基受创,气息不稳的假象。

……也努力压下住身体的反应。

另一边,用灵识在杭小时周身游走一遍后,宁鸿收回掌心传递的灵流,长眉微皱。

一方面,他的确感受到了主角紊乱的灵力波动。

而另一方面……

怀中青年半倚半靠,脑袋无力地歪斜着,搭在自己肩头。

绸缎般的长发散落,中央露出一张俊逸非凡的面容,眸起水色,眼带桃花。

室内昏沉,黯淡无光,宁鸿此时才发现,杭小时的瞳孔竟然不是纯黑,而是从深处涌上琥珀般的光泽,几抹金芒落在沉浮的水光之下,如同点点碎金飘摇,令人心旌摇动。

不知那邪法是何功效,竟使得此刻他怀里的躯体滚烫如火,那份温度穿透薄衣,裹在他掌心,使他抚在质地上好的缎子上,却恍惚以为自己正在贴身抚摸……

偏偏杭小时还一副脆弱不堪的模样,眉峰紧蹙,唇中不时吐出半声微弱的颤音,似是痛苦,又似是苦苦压抑着什么。

天魔体凉,鬼修魄寒。

如杭小时这般的极炎血脉,本该是他们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的。

但此时此刻,望着青年眸中碎芒,感受到怀中温热而不失韧性的身躯,宁鸿竟觉得呼吸一滞,心跳加速。

手上关怀的动作不知不觉变了质。

从单纯的灵气疏导,渐渐转向略带暧昧的撩拨,玉指轻捻,引导的灵力流向在丹田处巧妙地拐了个弯,朝向……

“咳咳!”

直到081在宁鸿耳边重重地咳嗽两声,他才幡然清醒,猛地甩开右手。

刚刚自己都在想些什么?

回忆起方才的举动,宁鸿木着脸,缩在长袖下的左手狠狠掐了一下大腿根,力度之强,直痛得他龇牙咧嘴。

丫的,是不是憋得太久了,这定力简直差得没谱。

轻咳一声,宁鸿侧过头,岔开视线,努力让自己无视怀中温热的触感,低声道:“小时,站得起来吗?”

“这里邪气太重,既然没有机缘,咱们还是早些出去为妙。”

出去?

杭小时心想:才不要。

一股劲高高提起,只差临门的一脚,杭小时失落又难过,在脑海中小声道:“025老师,他刚刚看我的眼神明明很暧昧啊,为什么不继续了?”

“是不是我这具身体不够魅,不够娇软?”

“咳,别瞎说,”025也小声道,“娇软算什么,你这样英气的才带劲。有句话说得好,不是不艹,时候未到,小时,你再耐心点。”

……好吧。

杭小时侧着脑袋,黑曜石般的眼睛滴溜溜一转,登时捂住小腹,咬紧牙关,一副强忍剧痛的表情:“宁大哥,我……没事,我们走。”

刚走两步,立即恰到好处地被地上的坑洼一绊,差点滚下地洞。

宁鸿忙拽住他的衣袖,将人拉回身侧,痛惜的目光在杭小时身上打量片刻:“不行,你灵力不稳,还是再休息片刻,又或者……”

他的目光自杭小时撩起的衣袖处扫过,落在青年修长光洁的小臂上,喉结倏地滚动几下,下意识道:“我背你?”

杭小时:“???”

什么?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杭小时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着宁鸿,而对方在他如火烛般的视线下,略显尴尬地侧了侧头。

“……当我没说。”宁鸿薄唇微张,艰难地道出几个字。

他心底堵着一口闷气,不断地提醒着:那可是龙傲天,绝不示弱的龙傲天诶。

怎么可以因为受了点伤,就让人背着走?

脱口而出的刹那,他几乎以为自己肯定要吃一发电击了。

……谁知,等来的不是电击,而是杭小时满怀欣喜的眼神。

这位风度翩翩,眼角眉梢都泛着英气的龙傲天,竟在喜悦之余,略显羞赧道:“那就麻烦大哥了。”

言罢脚跟一转,飞快蹿到宁鸿身后,毫不客气地探出胳膊,牢牢环住宁鸿的腰。

敏捷得像只兔子,生怕宁鸿反悔似的。

宁鸿:“……”

他呆滞片刻,抬手用力地揉了揉眼睛。

一定是这里太暗,视线不好,他才辨错了对方的表情!

……

甬道依旧是那个阴森森的甬道,但两人一起向外走时,氛围似乎产生了极大的变化。

风声依旧凛冽,从数百米外的洞口穿梭而至,却捎来山间一抹淡淡的桃花香,杭小时趴在宁鸿背上,眼角余光扫过石壁上的腐朽铜灯,突然觉得那斑斑锈迹也十分可爱,红彤彤的,似天际飘过的晚霞。

洞内寂静无声,皮靴踏在石面上的脆响便越发明显,节奏鲜明,串连成一曲欢快的歌。

比脚步声更清晰的是两人低低的呼吸,彼此交缠,气息绵连,听的久了,心头不知不觉便涌起一股暧昧的暖流,似嫩芽探着柔软的尖角,被微风吹拂,一下一下撩拨心弦。

宁鸿的肩背很宽,而且结实。

这人看着消瘦,面颊亦苍白,臂膀却有力,此刻杭小时被他牢牢扣住,绯红的面颊紧紧贴着青年的后背,耳中传来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富有冲击力,宛如擂鼓,又似浩浩汤汤的江河大潮。

宁鸿的皮肤极白。

长年累月不见天日的那种,比最温润的玉还要莹润些,杭小时趴在他肩上,这透明般的颈间肤色便凑在眼前,抵在嘴边,让他心痒难耐,总想着张开嘴,在上面咬出一小串红印。

……宁鸿若是恼了,就让他咬回来,咬多少都不要紧。

嘿,嘿嘿,嘿嘿嘿。

正心中偷乐,突然间,一道细长的黑影自宁鸿衣领间钻出,在脖颈处绕了一圈,小巧精致的脑袋朝杭小时探来,似是打量,又似是新奇。

——有趣。

一时玩心大起,杭小时跟那蛟龙状的细纹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倏地探出手,指尖在对方小小的犄角上一戳。

指尖触上的,是柔韧微凉的肌肤。

那黑纹明明蛰伏于皮肤下,此刻却仿佛被他弹了下脑门,小小的身躯一个趔趄,朝侧面仰去。

“……你做什么?”宁鸿突然道。

他觉得脖颈后有些痒,被杭小时温热指尖摸过的地方一片火烧火燎,酥麻的感觉顺着神经窜上大脑皮层,直让人忍不住战栗。

做坏事让主人抓了个正着,杭小时忙收了手。

他睁大眼睛,一边看着那游龙纹摇摇摆摆,将自己缠成一个圈,把小脑袋缩在里面,一边好奇道:“宁大哥,你这龙纹……是不是有意识?”

宁鸿心头骤然一紧。

寻常鬼修的血魄龙纹,自然是没有这般灵动的。

宁鸿只所以与众不同,便是因为他的天魔身份。他这真身比鬼修更邪,也能更轻易地聚拢天地间的鬼气,因而凝出龙纹的速度也比寻常鬼修快上许多。

幸而杭小时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并没真的希望得到宁鸿的回答。他兴致勃勃地望着小蛟龙头顶的角,又问道:“宁大哥,你这究竟是蛟,还是龙?”

宁鸿暗中松了口气。

“先是蛇,小成后为蛟,大成后化龙。”他回答道。

杭小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下意识地,他指尖燃起的阳炎靠近黑纹,那小蛟龙突然一窜而起,似是遇到天敌般地飞速盘旋两圈,一头扎入宁鸿衣领之下。

……又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冲杭小时龇牙。

心念倏动,杭小时熄灭了指尖的阳炎。

四下登时变得昏暗无比,阴影兜头罩下,将二人全部吞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与死寂里。

宁鸿脚步顿时一滞,关切道:“怎么了?”

脑筋一转,杭小时可怜巴巴道:“丹田疼,使不上劲。宁大哥,稍等片刻。”

说着,他指尖摩挲数下,擦起一串火星——

极黯的那种,只堪堪能照亮脚下的路。

宁鸿眉头轻皱:“身上难受,就不要动用灵力了。这点亮度已经足够,我们可以稍微慢点走。”

此话正中杭小时下怀。他幸福地将头埋在宁鸿肩膀上,轻声道:“好,咱们慢点。”

越慢越好。

有人陪伴的感觉就是不同,方才进来时,两人脚步如飞,恨不得下一秒立即抵达目的地,此刻虽并未沟通,却心有灵犀地升起同一个想法:这段路,真是越长越好。

走着走着,宁鸿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微微侧头,轻声道:“小时,谢谢。”

正搓玩着小火苗,逗那黑龙纹的杭小时闻声抬头,奇道:“谢我什么?宁大哥,该是我谢你才对。”

宁鸿唇角上扬,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谢他什么?

自然是谢他打乱剧情,给了自己一点喘息的空间。

虽然那么短,那么珍贵,只有不到半个时辰,但在最右边的甬道中漫无目的地游荡,不去考虑剧情与人设时,宁鸿发自内心地感到了愉悦。

扮演反派的数年以来,这几乎算是他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你不太像……”宁鸿突然道。

不太像个龙傲天。

他话音极轻,被飘荡的风吹散,杭小时没听清,忍不住身体前倾,凑在宁鸿颈侧道:“什么?”

“不太像个……世家公子。”

宁鸿心念电转,笑着改口。

“哎,我家乡那么偏僻的地方,哪能出的了世家公子啊。”

杭小时趴在青年肩头,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如瀑长发迎风飞扬,另有几缕落在宁鸿颈间,发尾俏皮地挠着皮肤,微痒。

他有些依赖地凑近了些,嗅着宁鸿玄衣上淡淡的草叶香气,脑袋倚在青年肩侧,微微阖眼。

记忆似一条色彩斑斓的长河,悠然地在时空中游荡,此时凝眸一瞥,河面上闪现一片浮光掠影般的星芒。

孤儿,吃饱穿暖已是不易,哪有闲情雅致去追求什么公子范儿?

唯一能做到的,也只是在任何情况下,保持一颗充满希望的心罢了。

“说起来,我觉着你也不太像。”杭小时忽然道。

宁鸿微微一愣:“不像什么?”

——不像个毁天灭地的大反派。

杭小时一边在心想着,一边轻飘飘道:“不像个鬼修啊。”

宁鸿问道:“哦,那你觉着鬼修是什么样子?”

“像鬼。”

杭小时吐了吐舌头,在宁鸿看不到的地方做鬼脸,拖长尾音道:“饮血,噬魂,吃人。”

“噗!”

宁鸿没忍住,一时乐得笑出了声。

小指尾端猝然传来一阵剧痛,电流自虚空传出,电得他尾指直颤。

但青年在杭小时看不到的地方龇牙咧嘴,痛苦地咬着舌尖,硬是坚持着,用带颤的笑音,调侃道:“哦,你怎知道我不吃人?”

这话说来满是笑意,丝毫起不到威慑的作用,反而在杭小时耳中衍生出些许暧昧的情愫,让他精神一振,眸中泛光。

“你吃人?”

杭小时攀着宁鸿的脖颈,微微探起上半身,唇角从宁鸿耳侧不经意地擦过,笑道:“怕你不成?来啊,吃我,我等着呢。”

温热的吐息近在耳侧,似美人蛇勾着他的腰肢。

尖长濡湿的蛇信在耳郭轻轻一点,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却在刹那间撩得宁鸿热血沸腾。

他埋下头,努力无视背后杭小时得意的笑声,脚下步伐加快,任由山间微寒的冷风在面上拍打。

——却无法疏解心头躁动。

狠狠舔着后槽牙,宁鸿懊恼地想,这人怎么就是主角呢?

不光光是长相,如今性格也如此对自己的口味,若他不是龙傲天,那个会娶妻生子的龙傲天,自己就算拼着被规则惩罚,或许也要……

宁鸿无限惆怅之时,却不知在他背上,杭小时眨着弯成月牙的凤眸,笑容狡黠又缱绻。

他勾着嘴角,在心底欢快道:“025老师,我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他了。”

……

这边你侬我侬,风月无边,而石宫外又赫然是另一幅景象。

阴沉暗影兜头罩下,将整个仑寒笼罩在压抑的暗色中,天际汇聚浓云如幕,沉甸甸地坠下,几乎要贴在地面上。

漫山遍野都是被红绳牵制,难以动弹的人,黑纹在他们周身游走,垂涎的粘液缓缓滴下,如同饿狼张开血盆巨口,正蓄势待发,随时可能将他们吞噬殆尽。

考生拼命撑起身躯,瑟瑟发抖。

但是那红线似一株幼苗,深深扎根在他的灵脉中,大口汲取着灵气与精血。

——那些他废寝忘食,用血汗一点点拼杀、积累出的灵力。

考生的五指深深抠入地面,指尖渗出几丝血痕。眼前花白,他绝望地想,不行,他恐怕要交代在这里了……

昏沉不醒之时,耳畔却突然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考生的精神倏地一震。

牙齿咬破舌尖,剧痛传遍全身,令麻木的四肢再度涌起一丝力气,支撑着他扭过头去。

只见不远处的石头后面,探出一个脑袋。

是个瘦削的少年,眉眼遮挡在厚厚的刘海下,只露出白净的下颚。

考生只勉强支撑了片刻,视线便再度变得模糊,只听见那人小心翼翼道:“兄弟,还站得起来么?”

……站个屁。

你看我这样子,像能站起来的模样么?

考生疯狂地想翻白眼。

但他有求于人,因而开口时还是用恳求的语气,边说便喘道:“我、我浑身没力气。小兄弟,麻烦……麻烦你帮帮我……”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畔逼近,那人磨磨蹭蹭地挤到他旁边,观察片刻,抬手在考生手臂上轻轻戳了戳。

“真站不起来?”

“……骗你有意义吗?”

来人乐了,嘴角上咧,露出一排洁白的牙。

“这就对了,我也觉得你站不起来。”他轻声道。

话音刚落,考生便觉得脖颈一凉。

细小却锋锐的刀片自来人袖中落下,被他稳稳捏在手中,抵在考生颈侧上,刀刃一侧深深压下,眨眼间便渗出了血丝。

身躯仿佛坠落寒潭,冷意顺着脊柱一路上延,刀片那么凉,冻得考生近乎战栗。

更让他恐惧的,是风吹起对方额发时,露出的一双幽黑的瞳。

瞳孔偏大,眼白略少,笑眯眯地望过来时,里面掺着不加掩饰的恶意,似是自最秽恶的深渊中,悄然滋生的邪异之花。

“你……你要做什么?”考生连牙齿都在打颤,“星河的长老都在暗中监视,你竟然敢……”

“监视?”

少年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他咯咯地笑了起来,发丝飞扬,露出一张白净无瑕的面孔,当真明眸皓齿,秾丽绝伦。

“监考的阵法早就破了,长老已是自顾不暇,哪有空关我们的死活?”

一边笑着,他手上的刀片一边缓缓移动,冰冷的刀锋贴着考生的面颊游移,最终在掌下人绝望的眼神中,停在对方眉心。

“所以,我们得自救。”少年轻言轻语道。

他微微垂头,朱唇凑在考生耳侧,轻轻吹出一口温热的气。

“你打算……拿什么,来买自己的命?”

……

“仑寒的阵法怕是已经破了,我们必须得自救。”

另一侧的山头上,有人说出了与少年同样的话,却是截然不同的口吻。

娄珏在山林间运气起跃,身影灵活得宛如一抹翠叶,孔嘉无力地趴在他背上,双手环着娄珏的脖颈。

“怎……怎么自救?”

他的嗓音极其微弱,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之前拿下一只六品灵兽,两人还没来得及喜悦多久,那骤然飞窜的积分,转瞬间便成了他的催命符。

红线对排名较高的学子似乎极为钟爱,不断吸取着他们的灵力,更有细小的枝条蛰伏在皮肉之下,在体内扎根……

“糟了,”孔嘉喃喃道,“娄兄啊,那红线好像快长到我丹田了。它如果一头扎进我的灵丹里……我会不会死啊?”

灵兽生有灵核,调度一身灵力;修者亦聚灵丹,置于丹田之中,蕴养肉/身。

此刻听了孔嘉的话,娄珏微微垂头。

在林间穿行的速度极快,林风如浪涛拍打在他面颊上,眸中的水光还未来得及淌出,便被凛冽的风吹散了。

“不用担心,”青年轻声,却隐隐发狠道,“你不会死的。”

孔嘉苦笑一声,又道:“那我会废吗?就像那个谁谁谁,自爆灵丹……”

“不会!”娄珏额角绷起一根青筋,“孔嘉,你能不能少看些乱七八糟的话本?”

“……我看的也不多嘛。”孔嘉委屈巴巴。

背上的青年好不容易安静了几息,娄珏突然又感到一阵凉意。

濡湿的触感在脖颈上一扫而过,残留的水分被冷风吹干,却在挥发的瞬间带走了热量,只留下一片寒霜般的冰凉。

孔嘉难道……哭了?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便让娄珏胸口无可抑制地涌起一丝悲凉。他并不脆弱的心无助地颤了颤,一时悲从中来,不知如何是好。

是他做的决定,是他带孔嘉去杀的六品灵兽,也是他装作不经意地,将兽晶丢给孔嘉……

是他的错误,为什么要让孔嘉来承担后果?

可下一秒,娄珏耳中飘来一串欢快的笑声,孔嘉攀着他的脖颈,奇道:“娄兄,你这耳根下面竟然生了颗小痣……啧啧,知道吗,这叫美人痣。”

说话间,青年温热的鼻息尽数喷在娄珏耳根,又酥又痒。

娄珏:“!!!”

青年脚下一歪,险些没能攀住枝条,从树上掉下去。

手脚僵硬,几乎不知道该怎么移动,娄珏薄唇紧抿,片刻之后微微张唇,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

“你……刚刚亲了我的痣?”

孔嘉丝毫未察,还兴致勃勃地瞅着娄珏白净的耳根瞧,闻言随口道:“瞧你这话,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蹦得那么快,上蹿下跳跟兔子一样,我本来准备说话,结果一头撞上去了。”

娄珏:“……”

翠峰之上,锦衣青年沉默许久,长长地叹出一口浊气。

他似是认命般地,将背上人再向上托了托,紧接着提气凝神,居高临下地朝四方逡巡一圈,最终选定一个方向,迈步快速奔去。

孔嘉搂着他的脖子,从肩上探出小半个脑袋,奇道:“娄兄,我们去哪儿?”

“自古守山大阵,必有阵眼,能依之驭阵御敌,我得找到那个地方……你的灵丹不疼了?”

这话似是提醒了孔嘉,他倏地捂住小腹,嗷嗷叫着,再度瘫软下去。

娄珏步履如飞,穿行之处荡起一片草叶沙尘。

但与之前半个时辰不同,娄珏嘴角勾起无奈的笑意,清隽眉间的担忧之色,也似是减轻了许多。

……真是个混蛋啊,之前还害他那么担心。

但目前来看,这小混蛋……总该是死不了的。

……

石宫最左侧的甬道内。

沙尘飞扬,不时传出一两声暴喝。

戾风似箭,淡黄色灵流如漫天飞舞的黄沙,裹挟中央两柄一尺长的弯刀,在半空划过满月似的弧,狠狠劈在前方石墙上。

狂风飞舞,吹起持刀人飞扬的短发,露出一双狠厉上挑的眼眸。

犀利,凶绝,孤注一掷,饿狼似的。

“砰!”

巨响撼天,在深邃幽静的通道中远远飘荡,震得石宫上方砂石颤动,扑簌簌地洒下。

那面布满刀迹剑痕的玉墙亦颤动数下,角落的位置亮起一道浅橙色的微光,似是一小块图腾被点亮。

与此同时,一道干巴巴的低音自墙后传出。

“领悟中品刀法回轮斩,可抽取一次随机奖励。”

言罢,墙上裂开一条巴掌大的缝隙,随后一个灰扑扑的、通体浑圆的东西被扔了出来。

那东西“扑通”一声坠落在地,竟还颇有弹性地跳动几下,颇有灵性地跃到徐阳脚边,擦着他的兽皮长靴稳稳停下,不动了。

徐阳阴沉着脸,捡起脚下圆块。

拨开树脂般的半透明外层,所谓的“随机奖励”在他掌心中原形毕露——

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仿佛钟乳石,上面透着一排密密麻麻的小孔。

小孔中填满淤泥,仿佛无数黑幽幽的眼睛,耳中传来尽是无言的嘲笑。

徐阳眼角崩开一丝血痕,五指倏地攥紧。

灵气从掌心涌出,指尖用力,登时将石头捏为一摊粉末,细尘自指缝间徐徐飘落,又被呼啸而来的风荡得一干二净。

在他身侧,蹲坐在地的高大青年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嘟囔道:“徐阳,我看这里面没什么好东西,咱们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闭嘴!”

伤痕累累的玉墙前,青年咬牙切齿。

徐阳恶狠狠地瞪着那墙,似是要将其劈成粉末,然后把墙后的东西拽出来剥皮抽筋。

——太过分了,领悟了足足三门刀术,抽到的奖励竟然全是石头?

主角可是随随便便就拿到了珍贵的秘籍啊!

虽然徐阳知道,他拿到的那些应该不是石头,而是存放已久、药性尽失的丹药,因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封存成百上千年,最终凝为了坚硬的石块。

可他实在气不过。

好不容易抢在主角之前进了这功法殿,废了大半个时辰,竟是一无所获。

难道真要等主角来到这里,那功法才肯问世?

那他这一路所求,都还有什么意义?

不,不行,他不甘心!

狠狠抹了把额角的细汗,眨了眨略显发花的眼睛,徐阳深吸口气,再度催动灵力,高高举起短刀。

三次不行,就五次,十次,将石壁上的刀凿剑痕全部领悟一遍!

他就不信,自己不能拿到真正的秘籍!

或许是意念发挥了作用,本已接近干涸的经脉中竟被他再度挤出一丝力气,如清流淌入荒芜的大地,浸润沟渠。

徐阳凝眸,望向石壁的一角。

但正在徐阳聚精会神,试图领悟那刀痕中的秘法时,鼻端突然飘来一股淡淡的香味。

是浅淡的栀子花的味道,微甜,却又似在幽凉的湖水中沁过,泛着一丝寒涔涔的冷意,令人心头发颤。

与之同来的是一串悠闲的脚步声,慢慢逼近,最终在地宫外站定。

“我都故意来迟了这么久,你们竟然还没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那人轻声笑着,慢条斯理地,嗓音不徐不疾,却透着股说不出的恶意,让徐阳刹那间浑身紧绷。

心头警铃大作。

徐阳持刀的手微微颤抖,猛然回头——

来人正抬起白皙的手,轻轻揭下兜帽,露出一张精致绝伦的面容。眉若远山,眸似流泉,微曲的发丝顺着略显苍白的面颊落下,盈盈落在肩头。

他微微侧首,朱唇轻启,唇角含笑,嗓音轻柔。

“效率太低,该罚。”

作者有话要说:小时与小鸿鸿终于对彼此动心啦,当浮一大白!

以后逐渐就不是单纯的馋人家身子,也馋人家整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