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初九想过如果越凌重新喜欢他了,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可能会很开心，会很欣喜，会很生气,或许又会很惆怅。
然?而，他现在才?发现,他只有?平静,不是那种什么都不在乎的平静,而是一种因为在乎得太多，情绪起伏太多,最后恢复的平静。
看?着坐在前面地上?越凌，尹初九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越凌一直注视着他，见他没?有?任何反应，黯然?的垂下了眼睛,“你还是不相信吗？”
尹初九嘴巴张了张,却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他信,可就是因为相信，所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已经是最后一天了，最迟中?午,幻境就会破碎。低头,看?着地上?越发模糊，几乎已经在开始消失的草叶，尹初九的心一步步的往下沉。
真的是……命运弄人。
尹初九一直不相信命,一直觉得人定胜天，但现在他才?知道，有?时候命真的是无法反抗的。他能够认识越凌是命，必须离开这个?世界也是命。
他们注定不能在一起。
如果越凌一直不喜欢厌恶他也就罢了，可是现在越凌想起来了,恢复了，重新喜欢他了，尹初九这才?有?更深的感触。
他也不是个?坏人，为什么会会沦落到这样的结局。他自己一个?人还好，可是还连累了越凌。
好在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和墨陵商量好了。
“还是不信吗？”尹初九不回答，越凌就再次开口问?，他很偏执，之前他把这偏执用在了感情上?，现在他就把这偏执用在了追求答案上?面。
尹初九心中?一颤，他抬起头，一下子?就撞进了越尹深黑的双眼里。
见他看?过来，越凌再问?，“你还是不信吗？”
他知道，他不等到他的回答，他就不会罢休。
“信。”想了许久，尹初九道。
越凌的眼睛亮了一瞬，下一瞬就又黯淡了下去，他抿了抿唇，“你之前不回答我?，是因为你不愿意原谅我?吗？你是不是很生我?的气。”
尹初九张口无言。
“也正常，人之常情。”越凌见了，越发抿紧了唇，“如果是我?，我?也会很生气，升起到想要杀了他，任何对不起我?的人，我?都要报复回去。你讨厌我?是应该的，你应该多讨厌讨厌我?，这样才?公?平。”
越凌声音低沉，放下了他的所有?姿态。尹初九从未见过越凌这样卑微，他一直都是骄傲的，自负的，从不向人低头的。
即使他小时候被人欺负，不得不低头求生存，也一直保持着自己的傲骨。
然?而现在的越凌，却主动向他低下了头。
实话实说，正常情况来说，他应该对越凌忘记喜欢他的心情而生气，毕竟他那么喜欢他，可是他却忘了他。
身体?上?的折磨是暂时的，可以忍受，可精神上?的折磨，却不可磨灭。
然?而当?看?到越凌这样，他心里却密密麻麻的升起了疼痛。
他是加害者，也是受害者，忘记他，也不是他故意的。所有?的错误不是一句不是故意的就能掩盖过去，可是这是最后一天了，他就舍不得生他的气了。
如果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如果他们能够一直在一起，他肯定不会这么轻易的原谅越凌，可是没?有?如果。
所以他不生气。
然?而，他却不能这么说。
“越凌。”尹初九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他压下震颤的心绪尽量平静的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说我?们两个?互不相欠，让我?再也不要出现在你的面前。”
越凌抿紧唇，放在身侧的手握得死紧，铺天盖地的后悔汹涌着朝他打过来，“记得。”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当?做我?们两个?没?有?任何关系了。”尹初九道。
越凌一急，一下子?窜了起来，在他即将冲过去的时候，尹初九伸出手掌挡住了他，“别过来了。”
越凌怔住。
“你应该也还记得，就在前天晚上?，我?特意去了你的房间，和你说了再见。”
越凌握得死紧的手开始颤抖，这种情况他想过，可是他却不知道真正遇到的时候，会这么难受。
他想过尹初九会生气，想过尹初九不会原谅他，也想过尹初九不会忘记他说出来的那些伤他的话，可是，他却不知道，当?那些话真切的说出来，会这么痛。
当?时尹初九是不是和他一样的心情？
可是……可是即使这样，他也不想放他走?，也不能放他走?。他的灵魂之力可以将这个?幻境维持下去，可以维持多久他也不知道，所以他会自私一点，在他剩下的生命里，即使尹初九不再原谅他，他也不会退缩。
反正他不是个?好人。
不再前进，越凌朝他笑了笑，那个?笑容并不好看?，“我?全都记得。”他想抬手摸摸尹初九的脑袋，但他没?那么做，“我?也知道你在生我?的气，知道你不想原谅我?，可是我?不想啊。”
什么？尹初九怔住，越凌不想什么？
似乎是看?出了尹初九的怔愣，趁着他愣住的这个?时间，他上?前一步，把人抱在了怀里。尹初九反应过来了，但还不等他反应就被越凌按着亲了一口，他刚想推开，越凌就自己退后了两步。
“越凌，你！”尹初九看?着越凌说不出话来。
越凌却又笑了笑，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说：“你这次不原谅我?没?关系，下次我?会再来找你。下次不行，下下次我?再来找你。”
什么下次，什么下下次。幻境已经要破碎了，越凌难道不知道吗？尹初九盯着越凌，刚想说出来，可这一次他仍旧没?有?机会开口，就又被越凌抱住了。
这一回越凌没?有?亲他，只是抱着他往山下掠去，一边飞一边道：“天已经亮了，你好好回去休息，今天的时间浪费了，因为我?的事情我?们连月亮都没?好好看?。我?听说月亮之森的月亮很好看?，下次我?再来找你。”
尹初九打算开口提醒越凌幻境今天就得消失，没?有?下次了，可越凌似乎是知道他要问?什么，立刻加快了速度。冷风灌进他的嘴巴里，别说说话，就是吐出一个?音节都很难。
越凌保持着这个?速度回到营地，营地保持着和之前一样的样子?。越凌把尹初九送到了他的门?前，就走?了。尹初九看?着越凌的背影，许久之后才?转身回去。
可能越凌记错了时间，或者是墨陵推测幻境破碎的速度错了。原本就该多两天的，可能越凌就是这个?意思。
追究起来，他到底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没?有?手段推测幻境真正破碎的时间。
想到这里，尹初九就不再纠结了，幻境能延迟两天破碎挺好的，他也能和越凌多相处两天。不，还是别去了，不然?回到现实世界，越凌忘不了他，墨陵找失忆药草的速度没?那么快，那么越凌就要很难过了。
打定主意，尹初九就继续写日记，他这日记还有?一会儿就写完了，写完了日记，他打算规划一下多出的这两天时间。
只是尹初九没?写多久，越凌又来了。他手里端着两个?碗，一个?碗里是粥，另一个?碗里是一些小菜。他面色柔和的站在他的门?前，朝他深处手，道：“我?们下来的时候已经早上?了，我?看?着营地已经有?人做了早餐，就给你带了一点过来，你肚子?还饿着吧。”
“我?……”肚子?不饿，尹初九的话没?说话，就被越凌塞了满手的两个?碗，碗里的粥和小菜都散发着香味。
他已经有?好几天没?吃过这样的饭了，他不由得这样想到，就这迟疑的一瞬间，越凌就又走?了，像是怕被他拒绝，他身形一晃，就化作了一股黑雾消失在了尹初九的面前。
尹初九修炼等级不高?，哪里是顶尖高?手越凌的对手，要是越凌想从他面前离开，他即使用尽全部的力气也挡不住他。
看?了看?手里的两个?碗，尹初九端着它们进了屋，进了屋，他看?着那早餐，笑了笑，便沉默了下来。
最后他还是把那碗粥喝了，不是因为那是越凌送来的，而是因为他在孤儿院长大，节省惯了，粮食这么贵，不能浪费。
吃完了饭，他就把碗放到了门?口。等他进去没?多久，越凌就再次出现。看?着被吃的干干净净的早餐，他窃喜的笑了一脸。
初九不拒绝他送的吃的就行，早晚有?一天，初九终究能原谅他。
他现在不期望尹初九再次喜欢上?他了，他能原谅他就好了，这样就算他死了也没?遗憾。
日头很快就升到了半空，营地开始准备午饭了。
越凌早早的就守在了那里，看?着厨师做饭，时不时的说上?一两句，最后出来的成品就是在越凌指挥下做出来的成品。
厨师盯着他碗里的饭菜，吸了吸鼻子?，好香。
越凌看?了他一眼，破天荒的和他说了两句，“我?不会做饭，初九才?会做饭，这些是我?以前在他旁边，看?着学了一点。”
越凌说得不少，但那厨师却没?有?再做出反应。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刚张开口，他的身形就突然?变得模糊，然?后变得透明，最后从这个?环境中?彻底消失。
厨师消失的时间很短，几乎没?有?一秒，他上?一刻还在闻味道，下一刻就消失了，消失的那瞬间，他脸上?甚至还带着惊讶的表情。
不仅是厨师，便是当?做厨房的这个?帐篷也在慢慢变得模糊。
面对这个?景象，越凌只是收起了脸上?的笑，垂了垂眼皮，便离开了这里。
幻境即将破碎，能量不足，里面所营造出来的景象便会一个?接着一个?的消失。最先消失的是威不足到的花草，接着是体?积较大的灌木，然?后再是树木。
每样东西所需要的能量不同?，体?内能量越少的，就消失得越快。
今天早上?，他就发现远处的树木在渐渐消失，本来幻境在今天太阳升起来的那一刻就会消失，但因为之前他让人把这个?世界的所有?能量集中?在这里，才?让能量消失得没?有?那么快。
但按照这个?速度，在傍晚来临的那一刻，幻境必将破碎。
不过，那是以前了。
尹初九的房门?还是关着，其实那房门?挺丑的，上?面还有?丑陋的疙瘩，但在越凌的眼里，那木门?却是好看?得不行，也没?有?别的原因，因为他最喜欢的那个?人就在这扇房门?之后。
上?前敲门?，越凌抱着怀里热腾腾的碗，笑得甜蜜。他觉得他和初九这样的关系，用小别胜新婚来形容挺合适的。
想到这里，越凌又忍不住敲了敲门?，尹初九久久的没?来应门?，他有?点想他了，想看?他了。
然?而这一次，尹初九还是没?来应门?。
越凌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再敲了一次，尹初九依旧不应门?。
越凌皱起了眉头。
他再敲了最后一次，尹初九还是没?来应门?。
越凌心中?一沉，抬手就推开了木门?，一闪身就进了尹初九的房间。
房间里没?人，桌子?上?只有?一个?水杯，但水杯里的水早就冷了，说明尹初九已经离开很久了。
他去哪儿了？
他能去哪儿？
他想去哪儿？
一瞬间，越凌脑子?里闪过了这么多个?念头，不、他不能走?，没?有?他的允许，他哪里也不能去。怀里的碗立刻化作湮灭，带着一身狂猛的气势，越凌转身就出了门?。
他要把尹初九找回来。
他必须要把他找回来，找回来之后，他一定要好好的教训他，就算他还没?有?原谅他。他好像把他关在房间里，不让他出去，不去任何地方，眼里心里都是他。
在那个?小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不在需要其他人。
越凌脑子?里疯狂的念头在看?到朝这边走?来的尹初九的时候，全部消失。他冲过去把人抱在了怀里，极力压抑着的声音沙哑得吓人，“你去哪儿了？”
尹初九一下子?被抱住，愣了一下，才?拍拍越凌的肩膀，让他放开。越凌不想放开，可他想了想，还是放开了他。
“你去哪儿了。”怕自己眼睛里的疯狂吓到他，越凌没?有?直视他的眼睛。
尹初九发现了这个?小细节，但他只是愣了愣，竭力忽略心里的难受，让自己别去在意越凌的表情。他面上?平静的道：“我?去找墨陵了。”
越凌怔了下，接着拧紧了眉，“你去找墨陵做什么？”
“我?想问?问?……问?问?幻境什么时候破碎。”
其实他去问?墨陵，为什么幻境还没?有?破碎，以及幻境到底什么时候破碎。今天早上?，他虽然?推测是墨陵弄错了幻境破碎的时间，但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墨陵在这种事情上?不会弄错，于是便想去问?问?墨陵，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不是想快点离开，而是幻境破碎就像一柄悬在他脖颈上?的刀，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落下来。本来他知道了行刑的时间，可行刑时间发生了变化，便就让人提心吊胆。
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他也就能安心的等着行刑。
于是他就去找了墨陵，他本来以为墨陵不会见他，但他只是去敲了敲门?，他就被墨陵叫进去了。
进去之后，他也没?拐弯抹角，就问?他幻境什么时候会破碎，到底是不是今天。当?时墨陵似乎是愣了一下，尹初九甚至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他说：“我?之前推测幻境破碎的时间确实是今天，当?傍晚来临，月亮和太阳同?时出现在天空的那一刻，幻境就会破碎。”
“你的意思是还是在今天？”尹初九道，接着不等墨陵回答，他又道：“不、你原本的意思是在今天，但是在今天过后，幻境并不会破碎？”
尹初九略皱着眉，不明白墨陵这是什么意思。
墨陵点头，“嗯，就是这样。”
“怎么会这样？”幻境是由阵法维持，外?面阵法能量不够，幻境必将会消失，那么为什么现在又不会消失了。
墨陵：“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尹初九更加不明白了。
看?尹初九那么惊讶，墨陵很想把事实真相告诉他，但他想到越凌当?初说的那一番话，他就不敢了。然?而，看?着尹初九那张什么都不明白的脸，他却不想越凌的牺牲就那么悄无声息。
他根本不知道越凌为他做了什么。
于是，他吐了口气，拐着玩儿的给了他一个?小提示，“幻境的维持需要能量，既然?幻境还存在，那么就说明有?新的能量补充，所以才?没?有?破碎吧。”
“新的能量？”尹初九喃喃道，“难道是外?面的人发现阵法能量要用完了，所以换了能量石吗？”
墨陵一阵沉默，接着一股控制不住的悲凉涌了上?来，他说了这么多，尹初九还是不明白。越凌为他付出的那么多，他还是不知道。
“尹初九。”墨陵开口叫了一声，他说：“我?听说昨晚主上?带你去山顶了。”
“嗯。”尹初九并不意外?他们知道。
墨陵继续道：“他是不是把他失去那些情绪的事情也告诉了你。”
“嗯。”垂着眼，尹初九又嗯了一声。
墨陵：“那他是不是向你道歉了，是不是请你原谅了，是不是说他还喜欢你，是不是说……他想和你在一起。”
尹初九叹了口气，这次他没?嗯，而是说了话，“你放心，我?没?答应，我?跟他说了，我?和他没?任何关系了，你别担心我?会和他在一起，之前我?和你说过给他找失忆草，幻境破碎之后，你就快点找吧。”
这次换墨陵怔住了，他本想劝尹初九接受越凌的道歉，可是他却没?想到尹初九会说这些。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之前他和尹初九的那个?约定。
离开越凌，让他恢复记忆，让他平安的出幻境。
这两天，因为越凌的决定，他已经有?些把这个?约定忘了，但没?想到，尹初九还记得。他忘了，尹初九还记得。
可是，现在和当?时已经不一样了。
墨陵长久的不回答，尹初九也等不下去了，他想了想，就随便说了句该吃中?午饭了，就打算走?了。但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他就听到墨陵说了一句，“尹初九，我?想请你接受主上?。”
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尹初九却只是顿了顿，他头也没?回的说了一句，“墨陵，你难道忘了吗？我?和越凌是不可能的，幻境破碎，我?就得离开，他也得离开。你难道忘了吗？虽说有?能量注入，但那股能量能让幻境持续多久，我?们谁也不知道。”
“为了不让越凌那么痛苦，我?不接受他才?是最好的，不是吗？”
墨陵哑口无言，再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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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只是去问?问?他，幻境什么时候会破碎。”尹初九道，他第一次把这个?现实的问?题放在他们面前，让越凌正视这件事。
越凌闭了闭眼，哑声道：“你知不知道，我?很想把你关起来，很想做一条锁链让你哪儿也不能去。”
尹初九突然?笑了，他道：“要是可能，要是我?们还是之前那关系，你这样做，我?估计不会反抗。”
他知道越凌对他的占有?欲，也知道越凌的不安，所以他不会拒绝，他会给他安全感。
可是现在和当?初已经不一样了。
他们不能永远在一起，他们必须分开，他们不再有?未来。
所以，别再来找他了，别再来说喜欢他了，他怕他坚持不住。
见到这一幕，越凌什么都没?说，只是狠狠的吐了一口气，不顾尹初九的反对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说：“那我?期待那一天。午饭已经做好了，你去厨房那里领一份儿吧，幻境这一两天里或许不会破碎，你别把自己饿坏了。”
尹初九沉默半晌，感受着头顶还残留着的越凌的体?温，点了点头，“好。”
与此同?时，月亮之森的山脚，五个?身穿黑袍中?年男人突然?出现，那五个?黑袍人浑身狼狈，全部都喘着粗气，在他们身后，不再是草原，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空白。除了月亮之森，其他地方已经尽皆消失。
那五个?黑袍人睁大着眼睛瞪着眼前森林，心里的怒气磅礴得掩饰不住。
“越凌在逼我?们，他把幻境中?其他的地方全部弄得消失，就是为了把我?们逼出来，其他四个?长老已经被抹杀了，既然?如此，那么也不要怪我?们对他不客气。”
作者有话要说：失策了，本以为今天就能把幻境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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