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戚飞白端着托盘的手微微用力,又渐渐松开。
三年过去了,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弱小又无助,只能一个人舔舐伤口的孤独少年了。
饶尚心肠歹毒,若不是杨问夏揭开了他虚伪的面纱,他这三年还不知道要被饶尚如何毒打。
误打误撞也好,阴差阳错也好,无论她出于什么样的动机,无论她的立场是什么样,杨问夏就是改变了他原本的人生轨迹。
并且,他喜欢这条路,他不想回头。
敖成捋了捋胡子,对饶尚道:“你能自省是好事,但……”
饶尚紧追不舍,表现的情深意切:“掌门师兄,你就把这孩子重归我门下吧,我有一绝学八卦剑法,一直想传给他,但是因为闭关,迟迟未传。你若真是看上了我的徒儿,不愿意归还于我,至少先让他跟着我学了八卦剑法,再把他抢走吧。”
敖成:“我哪是要抢你的徒弟?”
饶尚:“既然掌门师兄不是觊觎我的徒弟,就让飞白继续跟着我。”
敖成:“戚飞白,你是怎么想的?你跟着我学了三年,该教的我都差不多教给你了,饶师弟的八卦剑法可是他的绝学,你想不想跟着他练?”
戚飞白放下托盘,双膝跪地:“禀告掌门,师父对飞白的悉心教导,飞白铭记于心,但弟子愚钝,师父又刚刚出关不久,不敢劳烦师父。”
饶尚挖苦道:“果然是翅膀硬了,连师父都不认了。”
此时,公孙余波忽然伸出手,向戚飞白的胸膛打了一掌。
戚飞白站定不动,稳稳的受了这一掌。
“金丹后期?”公孙余波不自觉抬高了音量。
“什么?金丹后期?”饶尚不敢相信。
虞不知大笑道:“飞白,师兄真为你高兴!”
公孙怜心中诧异又惊叹,她看了看虞不知,去年她和虞不知出去历练之时,遇到了妖兽,不慎掉落山崖。
那片山崖的崖底,正好是千年前正魔两道的战场,虽然迷雾重重,但却充满了宝藏,两人拾到了一本古人留下的失传多年的秘籍。
他们在崖底,共同生活,共同修炼秘籍,他们有时为了小事争吵,但虞不知总会给她更大的惊喜,总的来说,算是过了一段神仙眷侣的日子。
这也是原著中非常酸酸甜甜的一段男女主谈恋爱剧情。
后来有一天,虞不知偶然看到山崖峭壁上一朵山花开的烂漫,想要把花摘下来,送给公孙怜。
虞不知摘下花后,被那花香吸引,情不自禁深深的吸了一口花香,却把花的灵气全都吸进了肚子,原来他遇到的是一千年才开一朵、一次只开一个时辰的神草九穗禾。
在神草和秘籍的帮助下,原书男主虞不知从一个炼气期直升了金丹中期。
公孙怜只练习秘籍,也升到了筑基后期,预计再练个两三年就可以结丹了。
没想到,戚师弟没有这些奇遇,竟然靠着自己直升了金丹后期。
难怪可以斩获几百颗浮珠,刷新了轩辕派一千多年的记录。
戚师弟到底是怎样一个天才?
连敖成都忍不住伸出两指,指向戚飞白,试了试他身上的灵力,惊叹道:“不仅结丹了,而且是金丹后期。戚飞白,你现阶段的灵力已满,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突破元婴期了。”
饶尚后退一步:“元婴期?不,这不可能,他才刚满十八岁,怎么可能就快突破元婴期了。”
他慌慌忙忙的从储物袋里掏出试灵石,放在戚飞白的面前,原本平平无奇的石头,忽然发起十足十的亮光,这是灵力已满,可以晋升下一阶段修行等级的标志。
饶尚还是不信,换了好几个试灵石,试来试去,都是那个结果。
“别试了,再试也是这个样子,”公孙余波凉飕飕道:“饶师兄,承认戚飞白比你优秀比你强有这么难吗?”
徐林哈哈笑道:“哈哈哈,好孩子,下山前你还是筑基后期,历练半年,修为已快突破元婴期。可惜有的人看着弟子取得了成绩,就想把弟子抢回去的主意可成不了了。一个金丹中期,怎么教导一个即将突破元婴期的弟子?”
饶尚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被戚飞白的修为啪啪打脸,他比不上其他长老就算了,现在连他从前的弟子都比不上了。
简直是面子被按在地上摩擦。
公孙余波欣慰的点点头:“戚飞白天资聪颖,论勤奋刻苦,轩辕派没人能比得过他,半年结丹,孺子可教也。戚飞白,饶长老这个金丹中期的,没资格教你了。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饶尚面目狰狞:“公孙余波,关你什么事?你少在这里插嘴。”
四长老抱起胳膊:“大家公平竞争,各凭本事。戚飞白,我也可以当你的师父。”
敖成重新走上高台,沉声道:“都别争了,既然都想教导戚飞白,那就都把看家本事拿出来。从今日起,戚飞白为我轩辕派首座弟子,各个长老和本座务必都将绝学传给戚飞白,不得藏私。”
首座弟子,弟子里只能有一人。
这意味着,掌门把戚飞白当做下一代掌门接班人来培养了。
连虞不知和公孙怜都面露惊讶,掌门是有托付重任之意愿了。
另外两位长老倒是十分欣赏的,笑盈盈望着戚飞白点点头。
众弟子听了掌门号令,纷纷半弯下腰,抱着拳,面向戚飞白:“参见首座师兄(弟)!”
饶尚心中凉了个透,他原本以为戚飞白的修为平平,还像三年前般弱小,任凭他捏扁搓圆,所以想继续把戚飞白捏在手里,为他试药,任他打骂,万万没想到,戚飞白的修为早已吊打他这个师父。
不仅把戚飞白这个人当做试药品的计划泡汤了,戚飞白被各长老哄抢,继而成了首座弟子这事,还是他多嘴引发的。
若是旁的就算了,偏偏是首座弟子,修为比他高,地位比他高,他堂堂一个长老也得给这个首座弟子几分薄面,以后半分也拿捏不了戚飞白了。
今天的戚飞白早已不是他能高攀的起的了。
偏戚飞白还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不为自己的修为变高而沾沾自喜,也没有半分轻狂傲慢。
众人皆一拥而上,簇拥着戚飞白,掌门笑语晏晏,长老们关心切切,弟子们崇敬非凡。
只有他一个人被挤在大殿的角落,无人问津。
他再也等不了。
饶尚的手指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袖子里是他炼制出的最有成效的一炉丹药,猴子吃了以后灵力大涨,虽然没有在修士的身上试过,但他还是心急的将一炉丹药吞了进去。
这一炉,在原著中是他强迫戚飞白试的药,现在他自己吃了下去。
吃下去瞬间,他顿时感觉胸中灵力暴增,感觉自己的灵力宽广充沛,很像是他以前要突破下一阶段修为的样子。
他兴奋的露出笑容,自信傲然,隔着人群,挑衅又愤恨的看着戚飞白,他自信一定可以超过戚飞白。
正在他得意的不知所以之时,体内灵力却忽然紊乱,然后像是波涛般乱窜,他的面容变得扭曲,肚子开始肿胀,撕心裂肺的痛苦与煎熬。
他痛苦的尖叫嘶吼:“掌门师兄,救、救我!”
弟子们都被他的模样吓坏了。
敖成转过头:“饶师弟!”
敖成一掌稳稳的贴在饶尚肩上,勉强稳住了饶尚的状况,而此时的他脸部和身上的皮肤开始溃烂红肿,癫狂崩溃,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众弟子们被这突发的场景吓了一跳,纷纷窃窃私语。
弟子甲:“饶长老怎么了?”
弟子乙:“像是忽然走火入魔,可他现在又不是在练功,怎会一下子就走火入魔了?”
公孙怜:“走火入魔也不会皮肤溃烂流脓,我看像是急性中毒。”
虞不知:“又像中毒,又像走火入魔……饶长老是吃了什么不合适的丹药。”
饶尚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手臂胳膊大面积溃烂,更可怕的是他的灵力全没了,饶尚整个人陷入了恐慌与绝望:
“掌门师兄,公孙师兄,我的灵力呢?我的灵力怎么不见了?我明明吃的就是补灵力的丹药,怎么会灵力都没了?”
公孙余波惋惜道:“饶师弟,你太心急了。你吃的丹药药效太猛了。你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猛烈的药效,反倒毁了你自己。还好掌门在这里,才保住了你的命。”
饶尚:“掌门,掌门,你帮帮我,把我的灵力弄回来,我不要突破元婴期了,就我本来的金丹期就好了。”
敖成叹了一口气:“我帮不了你了。刚才我勉力保住了你的灵根,你还可以从头再修炼。”
饶尚:“不,不,那我岂不是还不如一个新入门的弟子。不,不可以。我的丹药怎么会这样?它们吃了明明不是这样。”
就在此时,一个女修士领着一群弟子气势汹汹的闯进殿内,她高声质问道:“它们?饶尚,你说的是那些被你害了的亡灵吗?”
敖成:“白师妹。”
这位女修士名叫白亦,是轩辕派的五长老,平时除了给弟子们上课以外,不怎么出门,是一个极为隐逸之人。
白亦行礼道:“掌门,今日大朝会,抱歉,我来迟了。”
敖成道:“无妨,发生了什么事?”
白亦道;“今晨,后山出现一群逃窜的动物,我循着它们的方向查探,发现它们都是从饶尚的紫霜殿里跑出来的。”
公孙余波道:“为何动物都从紫霜殿跑出?紫霜殿附近不是森林,应该没多少动物呀。”
白亦厌恶的看着饶尚:“都是饶尚抓来的。他在密室里建了一个炼丹洞,用动物和小妖试药。”
“逃窜?不可能。”饶尚脑中一团乱麻,但他明明记得自己今天离开之时,把密室门关了,里面的小东西怎么可能逃出来?
白亦将一大堆丹药扔在地上:“这些丹药都是从饶尚的密室里搜出来的。除了丹药和动物,还有人的尸骨!”
几个弟子抬着一具尸体,放在了地上。
掀开白布一角,是一个乌黑脸的男子。
公孙余波和徐林两人半蹲下去,检查了一番:“服用丹药,暴毙而亡。”
又查男子的手腕脚腕,不少被捆绑住的勒痕:“生前曾被人所缚,身体还有一些拳脚伤痕,曾被人虐待毒打。”
随之,跟上来的还有一个小农妇,农妇跪在尸体旁边,哭泣道:“求求各位仙人为我和我丈夫做主啊!”
敖成:“这位娘子,你起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农妇悲痛万分:“仙人,小妇人姓沈,家住在轩辕派山脚下的一个村庄内,我的丈夫前几日出门打柴,便一直没回来。我一直找,一直找,今晨终于在轩辕派山门附近找到了他的镰刀。原来是被这个邪道捉了去,用我丈夫试药,把我丈夫害了,呜呜呜,仙人……”
白亦道:“掌门,除了今日这个死去的农夫,饶尚的密室内还有十几个凡人的白骨骷髅,已辨认不了真实面貌,洞内各种动物枯骨累累,看来他用生灵试药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害死的生灵不可计数。”
敖成震怒:“饶尚,你竟然敢用人和动物试药?”
光天化日之下,人证物证具在。
饶尚怎么巧舌如簧,也没有人相信他了。
饶尚跪在地上,拉扯着敖成的衣角,狡辩道:“掌门,是他本来就死了,与我无关,不是我害死他的。掌门,信我!”
众人皆露出鄙夷厌恶神色。
“饶长老太恶毒了。”
“这个人好可怕。”
“他还是人吗?他以前便欺凌弟子,没想到在思过崖呆了三年,回来变本加厉,害了数也数不清的生灵,这个小妇人和她的丈夫也太可怜了。”
虞不知捏紧了拳头,十分愤慨:“万物生灵何其无辜!”
敖成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扯出自己被饶尚拉扯的衣摆,威严十足:“饶尚屡教不改,妄造杀孽。从即日起,免去饶尚长老的职位,永禁黑森林。”
“永禁黑森林?不,不,”饶尚不断磕头:“师兄,别把我永远关在黑森林。不然,你继续罚我去思过崖吧。我去思过崖待着。”
思过崖没有结界,是对做错事的人的一个警告惩戒,但是黑森林有着重重结界,里面没有人,每天面对的都是黑暗的森林,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点灵力,一辈子的无期徒刑,痛苦孤寂。
只要进去的,就没有出来的。
他以后就算想跑也跑不了了。
隔着人群,饶尚对上了一双眼睛。
饶尚阴戾的瞪着戚飞白,人群中,戚飞白冷淡的看了过来,眼神是饶尚看不懂的深沉。
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猴子蹦蹦跳跳的跳上了他的左肩,一只微微有些虚弱的母猴子扒拉着戚飞白的腿,也想要爬上来。戚飞白弯下腰,环抱住这只可怜的小猴子。
饶尚的表情瞬间凝固,刹那间,他觉得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是他!
“是你害我。”
“是你引我妒忌。”
“是你放它们出来的。”
“是你带这个农妇到轩辕派的。”
“是你故意让所有人当面揭穿我。”
饶尚已经疯魔了,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是戚飞白所害,一切都和戚飞白脱不了干系,连自己妒忌都怪戚飞白,完全不认为是自己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但他再怎么怪罪在戚飞白身上,他也已经没有能力动得了戚飞白半分了。
戚飞白是首座弟子,他是被废掉的长老。
戚飞白即将突破元婴期,他现在灵力全失。
戚飞白前途无限,他永禁黑森林。
戚飞白清清白白,受人尊敬,众人皆对他指指点点,开启了大型声讨模式。
小妇人扑上来,摇晃着他的衣领,一拳一拳打在他身上,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戚飞白不再看他,退出人群,他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治好了小猴子的伤,将两只小猴子放归山林,孤身一人走进了轩辕派的藏宝阁。
刚才敖成给他的玉牌是开启藏宝阁一次的钥匙,这是下山历练的第一名的奖励,能去藏宝阁选一件法宝。
去年的榜首虞不知,便在藏宝阁选了一把绝世好剑——太合天一剑。
不仅仅是人择宝剑,也是宝剑在择人。
最终,戚飞白得到了一柄名叫巨阙的宝剑。
……
饶尚被永禁黑森林,弟子们在他的密室里发现了更多枯骨,敖成专门为这些含恨而死的生灵们做了一场法事。
日子又平淡过去数日,一日,戚飞白偶遇了背着包裹要下山的虞不知和公孙怜。
“虞师兄,公孙师姐,你们这是要去哪?”
虞不知停下脚步:“凡间的陈国,有妖魔作乱,我和怜师妹受师父所令,一起去陈国降妖除魔。”
戚飞白好奇道:“哦?是什么妖魔?早知道有妖魔作乱,我下山历练之时便往陈国的方向走一走,把这祸害一并除了,省的师兄师姐再特意跑一趟。”
“哎,”公孙怜叹了一口气,“这妖魔和那个妖女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