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乔离意料的是,在他接下来的想象中,魏延泽应该走过去了,把他当做不存在的空气。
然而站在人群中央、受着所有人关注的高大东方男人停下他的步伐,他就站在乔离面前,身旁挽着他的女人也好奇地打量着乔离,甚至面带笑意。
“穿这么薄,不怕冷?”魏延泽低声问。
乔离没想到他突然和自己说话,贴墙靠得更紧,张了张嘴,啊了半声,便趴下脑袋,什么也没说。
魏延泽蹙眉,盯着乔离头顶的头发旋儿,轻轻叹息:“笨。”
肖远满脸震惊加迷幻,他哥啥时候这么温柔了?语调竟然轻得像是托底着一片贵重瓷器,小心翼翼地放回去,太神奇了。
接下来就更魔幻了,肖远眼睁睁瞅着魏延泽脱下外套,他们都穿着高定礼服,只有乔离是普普通通的地摊三十元外套。
魏延泽把自己外套脱下来,给乔离穿上,摸了摸他的脑袋。
乔离面红赤红,有点别扭:“我不冷。”
他扭头避开魏延泽试图摸他脸的大手,滚烫的温度如影随形,乔离咬紧下唇,竭力不看魏延泽和他身旁的漂亮女人。
察觉到乔离的抗拒,魏延泽便没逼迫他,毕竟大庭广众,他动手动脚于礼不符,罢了,回去再酱酱酿酿。
魏延泽放下手,朝身旁震惊到石化的肖远使了个眼色,肖远立即笑眯眯挽住他,目光还停留在始终低头的乔离身上,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魏延泽走了。
两人走后,乔离松了口气,但失去魏延泽的温度,面前却空落落的,心里不大舒服。
脑海里某个不忿念头一闪而逝:他们都结婚了,魏延泽身边还挽着女人……
乔离悚然,忙摇头打断自己,不行,不能这么想!魏延泽和他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像金融和数学之间,偶有联系,却隔着天堑。
那为什么魏延泽要和他结婚,为什么弄恋人清单,为什么信誓旦旦地保证会帮他?喜欢,是这么不值钱的东西吗。
乔离抬头望向那两人背影,男人高大,女人苗条,当真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满腔愤懑蓦地爬上心头,犹如密密麻麻的虫子在啮噬。
乔离脱下外套,不顾礼数地跑到魏延泽身边,在对方惊讶和茫然的注视下,把外套使劲塞进魏延泽怀里,转身疾步走进大厅,融入人群中。
魏延泽脸色难看得像吞了上百只苍蝇。
肖远也不敢说话了,他哥发怒时谁也没好果子吃,不如安安静静假装自己不存在。
魏延泽盯着乔离,犹如野兽盯住了他的猎物,压抑着愤怒与渴望,额头青筋突起,站在原地蓄势待发好半晌,却蓦地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在侍者带领下去三楼。
全程肖远大气都不敢出一个,魏延泽去见罗斯特,跟他没啥关系,于是肖远留在一楼大厅,和往来的名流宾客们交谈自如。
乔离默默地观察肖远。
明明不想在意,但躲在人们看不见的角落,像回到了安全的、可以观察外界的壳里,于是目光下意识地寻找魏延泽。
魏延泽不在,乔离只看到了肖远一个人。像被烫到,飞快挪开目光。
他没吃完晚饭,随意地拿起餐桌上的水果,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被高奢、高定包裹的人们仿佛与他无关,乔离穿着地摊外套,贴墙立在角落,低下头,又抬起来,视线四处游移,还是回到肖远身上。
能站在魏延泽身边的女人,肯定不一般。乔离抱着这样的想法观察肖远。
很年轻,皮肤不错,乔离摸了摸自己的脸,还行吧。
身材也好,前凸后翘,乔离鼓着腮帮子,想了半天,摸摸胸口,算了。
英语流利得跟母语一样,和谁都能游刃有余地交谈,她应该不认识那些名流贵族,但面对那些家世教养皆是顶尖的上层,竟丝毫不露怯意。
那份站在人群中央的自信和夺目,是乔离遥不可及的东西。
数学是埋在草稿纸堆里日复一日的思考和钻研。在面前摊开一张白纸,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他只需要拿着笔,计算和分析。
数学家的孤独从来无法与人交流,线条、数字、图形、公式、定理、参数、方程,按照逻辑和推理的框架铺平,就是他简单枯燥且乏味的一生。
这样高级的场合,本来就不适合他这样的人。
他束手束脚、胆小怯懦,那位女性却如鱼得水、光芒璀璨,的确只有她那样的人,才配得上魏延泽。
乔离吃在嘴里的水果也不香了,涩涩的,他意兴阑珊,把剩下的果子丢进废物箱。
侍者很快将不起眼的废物箱收走,只为了倒掉那一个果核。
精致的上流社会。
连废物箱都要喷上大碗廉价4711香水,乔离自娱自乐地想着,不再特别关注肖远。
越看越觉得自己比不上,不如不看,当做他们不存在。
很快,有人主动和乔离搭话,一番交谈,乔离得知对方是白天数学论坛上某位教授的助理,终于有找到朋友的感觉,乔离与他聊起论坛。
肖远被这些名流烦得头都要大了。
东方人在这种场合,是很少见的面孔,于是物以稀为贵,白人太太们纷纷与他攀谈。
两三句不离攀比,勾心斗角地夸着对方真好看就是皮肤黑了点,肖远简直满脸冷漠,心想你老公在外边找黑人小三你知道吗你。
肖远面带微笑,得体,应付完一个又一个,百忙中抽出空闲,偷偷打量了下靠窗站着、躲在角落的乔离,乔离在和一位年轻男性聊天,姿态比较放松。
真好,肖远咬着牙想,他哥心疼他嫂子,把应付名流的任务甩给他,还成天用他爸威胁他,然后他嫂子躲得远远的吃吃喝喝还聊天,什么人呐都是!
不是,为啥他嫂子跟别的男人聊天?肖远很快发现了重点,他嫂子可是正儿八经的gay!那个臭白人想干嘛?!
肖远是个行动派,二话没说,让开下一个找他交流的贵族太太,踏着高跟鞋蹬蹬蹬窜到乔离面前,长臂一抬,挡在了乔离和教授助理中间。
乔离:“……”
助理:“……”
“嫂子,”肖远回头娇滴滴地喊他,“你怎么能这样?!”肖远控诉。
乔离:“……叫谁呢你?”
肖远决定先应付面前这个白人,回头展颜笑道:“不好意思先生,这位是我朋友,我们有几句话说,谢谢。”
白人助理了然,点点头,和乔离道别,转身回他的场合去了。
肖远回头,掐着的嗓子一放,变成清爽的男孩声音:“哟,嫂子,我是肖远,你好啊。”
乔离一脸冷漠,扭头就走,原来魏延泽宁肯带个女装大佬都不带他。
“欸欸欸嫂子!”肖远穿着高跟鞋都健步如飞,拉住了乔离:“别啊,您躲我干嘛。我哥上去见罗斯特,一会儿就下来,哥说外公挺喜欢您,我一直想见您来着。”
肖远连珠带炮一串话,刷刷刷地,乔离再懵逼也反应过来了:“魏爷是你哥?亲兄弟?”
“没,表的。”
“哦,婊的……”不是,乔离纳罕:“你妈妈是魏爷的小姨?”
“欸对,是这个关系。”肖远竖起大拇指:“也不是亲兄妹,我妈是魏家旁支的,外公收养了我妈。”
“哦,是这样。”乔离更郁闷了,魏延泽宁肯带女装大佬表弟都不带他玩。
“我来是帮哥应付麻烦的,嗐,”肖远摊开双手,“否则有个大麻烦。”
乔离不大适应肖远这么自来熟的个性,客客气气地问:“什么大麻烦?”
他话音未落,只见魏延泽出现在楼梯口,身旁挂着一个身材火爆衣着昂贵的白人女性,乔离脸色一下就变了。
魏延泽冷着脸,神情好比不问世事的得道高僧。
肖远叉腰,叹气:“就是她,凯瑟琳。”
看不出他们家魏爷还挺受欢迎,走了一个表弟,来了一个凯瑟琳。
“罗斯特老爷的小女儿。”肖远半开玩笑半嘲讽:“圈里有名的公交车。”
“公交车什么意思?”乔离直觉这不是一个好词,肖远狭着眼睛:“您还是问我哥吧。”
说罢,肖远快步走过去,掐尖了嗓子娇滴滴地喊:“亲爱的,怎么才下来?”
凯瑟琳中文仅次于母语,假装不认识肖远,挽着魏延泽不肯撒手:“亲爱的,她是谁?”
正派夫人乔离一脸看戏,瞅着两“女”一男争风吃醋。
魏延泽环顾四周,终于发现了乔离,于是远远地望着他,微蹙眉头,乔离站在窗边,穿得又单薄,魏延泽担心他那体质轻易便着凉。
“我是魏先生的舞伴,这位小姐,你是?”肖远冲凯瑟琳挑衅地挑了下眉毛。
凯瑟琳不甘示弱,松开魏延泽,站姿挺拔突出前后,将淡金大波浪卷往后拂了拂,有意无意露出傲人的胸:“原来你就是魏先生舞伴,真希望您会跳舞。”
“我当然会,”肖远这次的硅胶胸比着凯瑟琳来的,他就不信还能比凯瑟琳小,肖远挺胸,“魏先生就是因为舞技才选择了我。”
这两人剑拔弩张,魏延泽没有劝架的意思,沉着脸色走到乔离身边,两人并肩立在窗前。
“为什么不穿我的外套?”魏延泽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乔离心想你还不是到处招蜂引蝶,抱着胳膊后背靠窗,赌气不言。
魏延泽很生气,乔离不说话,他一个人唱戏,就更生气。
魏爷一手轻车熟路掐起了乔离下颌,一臂抻长抓起窗帘,狠狠朝两人一带,淡金色落地窗帘将两人团团包裹。
“你做……”什么?乔离来不及问完这一句。
魏延泽已经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