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五福还在慢慢地用水煮牛肉的血水呢,而闻到肉味的小伟,居然破天荒地捂着小鼻子喊,
“臭,臭。”
胡五福也觉着这个牛肉不大好,而且明显年纪有点大了。就这种牛,还被这一窝子封建毒瘤以为是好吃的牛?
胡五福这头撇着嘴微紧着眉头看着牛肉块,而在报社小院儿里,庄四文正死皱着眉看着眼见着要活不过来的庄家老姑奶奶。
这位老太太,刚才在看到庄四文的时候,双眼一翻,向后一倒,正好被冲过来的庄斯南给接住了。
“呵呵……”一直到现在还在笑个没完的庄斯南,手里拿着个冷水缸子,嘴里含了一大口凉水,“噗”地一声。
一口凉水喷在了庄家老姑奶奶的脸上,庄斯东立即给微张着嘴的老姑奶奶喂了一颗安心药片。
“啊。”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庄家老姑奶奶慢慢地睁开了眼。
睁开双眼的时候,一入眼帘就看到斜对个儿有张黑黑的脸。也不知道为啥,看到这张脸时,庄家老姑奶奶就觉得慌得厉害。
“呃,呃,他……”
庄家老姑奶奶伸手指着庄四文,抖得停不下来。
“呵呵……”庄斯南还在低着头笑,被庄斯东瞪了一眼。
没办法,庄斯东伸手进自己的兜子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从里面又掏出一颗安心药片。
庄斯东也是很无语了,也不知道自己那早就过逝数不清日子的太爷,到底干了啥啊,为啥只要是认识的,见了差不多面貌的庄四文,都会吓个半死。
连着吃了两颗安心片后,庄家老姑奶奶终于缓了过来,庄斯东想要把她扶进屋去,却被制止了。
“呼……”微闭了下眼的庄家老姑奶奶,在长长地吐了口气后,像是把胸口的闷气给吐了出去。
算是半缓过来的庄家老姑奶奶,终于敢瞪大眼睛看着庄四文了。
庄四文被看得特别不自在,伸手把庄斯南给他沏的茶水缸子端了起来。
“嘶……嘘……”庄四文喝了几口水,感觉轻松了不少。
动了动双肩,伸展了下自己的胳膊,庄四文露出的小胳膊都是黑亮黑亮的。
要是以前庄四文还是发白的,这些日子任务不断,训练没停,就再也没白过了。
别人看到都长得黑,会觉得健康壮实,而要是胡五福看到,就会流两泡泪,拽着庄四文的袖子,说话声音也是可怜兮兮的,
“四文,你最近肯定受苦了,看你给黑的。”
而现在的庄四文还在琢磨着,自己是不是比前段时间更黑了,海上的大太阳,才两天就让人快脱层皮了。
庄四文还是因为有胡五福给的药膏,分了些吴军。不过吴军因为干活太卖力,被另一条更大的船给带走打渔去了。
庄四文先回来了,而吴军还要过两天回来。
现在庄四文根本没有把庄家老姑奶奶看在眼里,他微垂着眼皮,有点皱着眉,在想着胡五福。
可终于算是缓过来的庄家老姑奶奶,却是盯着庄四文看个没完。
庄斯南看着庄斯东在扶着老姑奶奶时,他赶紧又去厨房给沏了一缸子热茶。
“老姑奶,快喝点茶吧,润润嗓子。”
庄斯南也想过老姑奶会看到庄四文比较吃惊,只是没想到能惊到这种程度。
庄家老姑奶接过庄斯南递过的茶,忽然就微微苦笑了一下,
“噢,你们别担心,我就是太久没见我爹了,忽然看到这么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我是被吓的。”
庄斯南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不过庄家老姑奶奶这种解释,还不如不说呢,听了怪渗人的。
庄四文完全没有领会到庄家老姑奶奶的害怕,而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黑脸蛋,没有表情地说,
“首长说他见着我这张脸,挺欣慰的。”
庄斯南一转屁股就坐到了庄四文的跟前,可把庄四文的黑脸看了又看,微微点点头,声音响亮地说,
“噢,四文,你们出门做任务,有件事我差点给忘了说。”
庄四文立即就斜了眼庄斯南,一副很嫌弃庄斯南啰嗦的表情。
反倒是庄斯东挺有兴致的,庄斯东就问了一句,
“你想说什么,怎么这两天没说?”
庄斯东才不相信庄斯南是忘了,这小子肯定是专门掐着庄四文在的时候说。
庄斯南眯起了眼,“呵”了一声,“啪”地一拍自己的胸脯,
“哈,我和四文是亲亲的堂兄弟,大哥,咋样,这消息你觉得好不?”
可庄斯东脸上既没高兴,也没生恼,反而是一脸平静地看着庄斯南。而庄斯南也确实是想当着庄四文的面说,不过现在庄家老姑奶奶在,倒是个意外。
即使是意外,也没什么的,毕竟这位孙子辈子最疼的是庄斯东,要是再往上一辈,最疼的就是庄家老大庄志仁了。
岁月有的时候很奇怪,既能证人心,也能证事实,现在便是如此。
不管是谁当年干的坏事,出的这么黑心的主意,但是有着优良基因的庄四文,没一点长歪的迹象。
庄斯南伸手拍了拍庄四文的肩膀,一副感慨无比的语气说,
“四文呀,你虽然认了大伯做干爸,但是你大概不知道一件事吧。”
“什么事?”庄四文仍然是面无表情地。
庄斯南用力点了点头,“嗯,你果然没白长这张脸,你可是咱庄家的亲亲的孙子,你是大伯的亲儿子呀。”
不是干爸,是亲爸呀。
连庄斯东听了后,也不由地愣了一下。更何况是当事人,庄四文。
其实不管是庄四文还是庄斯东,一开始以为是和庄斯明是调包的。后来发现不太像,再发挥了下想像,觉得有可能是和庄斯明是亲兄弟,是双胞胎?
虽然年纪不对,但是生日是庄婆子说的呀,这种事是可以改的呀。
但是,现在却如晴天霹雳,劈得庄四文脑子都不够用了。
对于不能庄家老二家的娃,庄四文对于这个消息是最满意的,但是他不太明白的是,自己咋就成了庄家老大的亲娃了。
庄斯南正要详细说一句的时候,他刚张嘴还没发出声时,就被一个急急的声音打断了。
是还有点迷糊的庄家老姑奶奶,不是说庄四文是庄家老大的干儿子么,她才刚见了人,还没把这张脸消化进肚子呢,咋就又变了呢。
庄家老姑奶奶不愿意相信,她盯着庄斯南就问,
“别瞎说那些没用的,你把事情给我讲清楚了。要不然,小心我腰上的东西。”
“膨膨”两声轻响,庄家老姑奶奶轻拍了下腰,她腰上在衣服里面捌着东西呢。
虽然庄斯南不是被吓大的,但是这会儿也被自家这位老姑奶给吓得不轻。
庄斯南立即就两只手都举了起来,还从凳子上慢慢地站了起来。
庄斯南咧着嘴笑了两声,这才用颤音问庄家老姑奶奶,
“老姑奶,您可别激动呀,有话慢慢说。”
庄斯南一副怂样让庄家老姑奶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膨”地又一拍自己的腰杆位置,用力瞪着庄斯南,
“你小子,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呢?”
庄斯南翻了个白眼,就庄家老姑奶奶那腰上别的东西,谁看了不害怕呀。要是再走个火什么的,后果完全不敢想像。
庄斯南好不容易用力才扯出个笑,表情就跟个哈巴狗似的,
“老姑奶,现在的真相,只有一个呀。”
庄四文是庄家大伯庄志仁的亲儿子,当年被人给换了。
而且,运气特别不好,那个死了亲儿子的,把庄四文前脚抱走卖给了别人,后脚就回村娶了新媳妇。
“嗯。然后呢?”
庄家老姑奶奶立即追问道,眼睛瞪得大大的,而且现在已经心不慌了,背也是挺得直直的。
庄斯南还是没敢坐在凳子上,露了个比较苦的笑容,
“可是呢,前段时间找到他了,但是,他居然给死了。”
庄斯南的话说得抑扬顿挫的,把个庄家老姑奶奶的心给勾得,一会儿起,一会儿落的。
庄家老姑奶奶脸上的肌肉,都抽搐了起来,咬牙的样子,活脱脱就是老首长平时咬牙的样子。
但是这会儿的庄家老姑奶奶,却没有老首长那种平常心了,她气得是要把她八十来岁的牙给咬碎了。
“啪”地一下,庄家老姑奶奶气得立即就站了起来。
“王八糕子,这是谁的主意?”庄家老姑奶奶指路手就把别在腰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大喊了一句,
“老娘去毙了这个兔崽子。”
庄家老姑奶奶这些年,因为年纪大了,儿女也大了,操心的事少了,所以脾气也慢慢地少了。
上一次见这位老太太发脾气的时候,差不多是30年前了吧。
庄斯东这才慢慢地站起了身,把庄家老姑奶奶手里头的枪给抢了过来。
庄斯东无奈地摇摇头,
“老姑奶,这件事都过了23年了,知道的人也已经死了。”
庄斯东在听庄斯南说的时候,就觉得应该没什么人可查了。
不过庄斯南地是抖着声音,身体身后撤了撤,一副要随时跑的样子,
“还、还有个人。”
其实作为当事人的庄四文,对这个事不太关心,虽然是有点吃惊的,但是却没有太意外。
但是,现在庄斯南说,还有个知情人,庄四文也看向了庄斯南。
而庄斯东是一抬手,把庄斯南的肩膀给摁住了,直接就把庄斯南给摁坐在了凳子上。
“坐下说吧。”
庄斯南想跑的,没办法,庄斯东手劲大着呢。
庄斯东把手松开后,又再说了一句,“赶紧说。”
庄斯南今天说话费话太多,连庄斯东这么有耐性的人,都听不下去了。
庄斯南就说了三个字,“贾二仁”
贾二仁这人,之前差点成了老首长心里的魔障。甚至老首长有几天,不能听到“贾二仁”这个名字。
现在庄斯南把这人的名字说了出来,让庄家老姑奶奶心里头又有一件难以放下的事。
不过庄斯南却又说了另一件事实,
“贾二仁这人一直找不着,他很有可能现在不用这个名字了。”
眉头都皱得紧紧的庄家老姑奶奶,这种事情在她的人生当中,不是没有听说过。
但是,那都是别人家的事。
虽然心中抱有无限的同情,却无法像现在这样,觉得心都发痛呢。
庄家老姑奶奶伸一只干巴皮的手,放在了庄四文的头上,用力点点头,用她苍老的声音说,
“幸好长得像你太爷,要不然,你这娃被人卖了,上哪找去呀?”
庄家老姑奶奶的话刚说完,眼泪就下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现在可容易掉眼泪了。
把庄四文的脸扶着看了又看,庄家老姑奶奶再三看着庄四文发黑的脸,
“好哇,好哇,看这黑的,和老大的脸色也差不厘了。”
还不等庄四文说话呢,庄家老姑奶奶又继续说,
“老大家也终于有个干正经事的了。”
庄家老大庄志仁现在的俩儿子,喜欢做的事,同庄家的主业,是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除了庄志仁俩口子不在意外,庄家老首长和庄家老姑奶奶,都遗憾得不行。
庄四文的出现,就跟及时雨似的,让庄志仁也算是后继有人。
等庄家老姑奶奶完全认可了庄四文时,她又是抬着头把庄四文的脸看了又看,就问了一句话,
“四文呀,你从长相上就是我们家的孩子,可你现在还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你是还有什么心事吗?”
庄四文其实平时就这种脸色,对谁也没啥表情。
可庄家老姑奶奶是不知道的,她还以为庄四文对这个事,有点不放心呢。
“干爹变亲爹,有啥不放心的?”
庄斯南在旁边随意地说了一句,不过他是挺开心的。
但是,却是有一件事,让庄斯南心里头还是有点放不下,但是他却没有说。
庄斯南没有说,不代表庄四文没有想到。
庄四文抬眼皮看着庄斯南,就问他,
“不对吧,是不是还有话没说完?”
庄斯南藏了半肚子的话,只能说了。他动动嘴,心里头总觉着别扭,低声地说,
“余老头说了,我和四文是亲兄弟,你说这是咋回事?”
庄斯南的话刚说完,“啪”地一声,脑壳上就被庄家老姑奶奶拍了一巴掌。
“说啥呢,你们怎么就不是亲兄弟了,你从哪找的算命的,回去后带我去找他。”
庄家老姑奶奶一副瞪眼王八的样子,撸着袖子要和人干仗。
庄斯南眼神左右飘移,看了看庄四文又看了看庄斯东,这俩人都是微沉着脸。
而也只有他们俩,明白庄斯南说的“亲兄弟”的真正涵义。
庄家老姑奶奶眼里,只要是姓庄的,都是亲兄弟。还管什么堂不堂的,只要是姓庄,就跑不了个一家亲。
但是庄四文却在不断回想着这些事情的变化,本来以为是亲兄弟,突然成了堂兄弟。
可是,现在咋又是亲兄弟了?
即使庄四文脑子再好使,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原由。他这件事还没整明白呢,又出来了庄斯南同他再一次成了亲兄弟的事。
本打算再问一问庄斯南,可庄家老姑奶奶却正好把庄四文的话给打断了。
“啊呀,四文呀,我家的四文,你媳妇还没回来呢?”
庄家老姑奶奶这么一叫,庄四文被吓出了一头汗。
“噌”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庄四文迈着大长腿就要往外走。
刚走出去两步的庄四文,就被庄斯南给拽住了。庄斯南拉着急咧咧要出门的人,用更急地语气说,
“你急什么,小弟妹是给人做饭去了,人家专门上门请的。”
一说到胡五福被人专门上门“请”去的,庄斯南脸上还露着点骄傲,伸手拍了拍庄四文的肩膀,
“四文,小弟妹的本事,可不是什么人比的呀。水家的一个婆子,居然拿了一盒上好的燕窝来的。”
说到这里时,庄斯南“嘶”了一声,用手指挠了下自己的脸颊,一副在深深思考的样子,然后用带着点不太确定的语气说,
“四文,说是那燕窝是什么产地的,什么什么马的?”
马来西亚这个地方,庄斯南不太熟,但是如果说南洋区域的化,庄斯南是知道的。
南洋地区就是指整个东南亚地区,马来、菲律宾,印尼等地,包括在这之后几年立国的新加坡。
庄四文却是“呵”了一声,冷眼看向了庄斯南,抬手又在庄斯南胸口轻拍了两下,感叹了两句,
“你啊,好好去学学地理吧。”
庄四文说完话迈着长腿就离开了,而他心里头是顿时把这个镇子上要找的走私路线和方式,完全明了了。
一瞬间想通的事,确实让庄四文心情很好。
整个镇子能这么费劲又有财力的,只有一个地方。
水镇的水府,水家族长住的地方。
庄四文迈着稳健的步伐,穿着露肩膀的白坎肩,腿上穿着棉布的黑裤子,脚上踩着一双黑边的布鞋。
咋看现在的庄四文,就是个地道的打渔汉子。
胡五福正在厨房门口和老首长吃饭呢,一抬头就看到一个黑煤球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被惊得差点把手里的碗给摔在桌子上了,黑到快和碳差不多的庄四文,胡五福差点没哭了。
带着庄四文进来的菜婶子,一眼就看出来,庄四文说的是真的,是女厨子家的男人。
菜婶子朝着黑得快发亮的庄四文看过去两眼,轻“哼”了一声,
“你这是刚上海上吧,哟,肯定是皮肤被晒坏了,以后多晒晒就好了。”
胡五福撇着嘴,心里说,都已经是扔煤堆里失不出来的,居然还要多晒晒,再晒估计比墨还要黑了。
胡五福看到庄四文黑成这亲,就没由来得觉得心疼。立即就瘪起了嘴,眼睛里用力挤出了点泪蛋蛋,声音里带着点哭音,
“你咋能黑成这样呢,真是太可怜了。”
这话庄四文听着特别的受用,立即就咧着嘴笑。而老首长却是撇了撇嘴,歪着头,低声地同完全不明白的小伟说,
“看吧,这么傻的,居然是我孙子。”
“爷?”
小伟适时地挥着小胳膊叫了一声老首长,还站在老首长的腿上用力跳了几下。
老首长撇着嘴,又低声地同小伟说,
“你得叫太爷,你爷更蠢。”
被庄家老首长说的更蠢的庄家老二,这会儿还在医院里呢,需要真正的恢复,还要挺长一段时间的。
在靠近胡家村市里的医院,有专人正在照顾着他。
庄家老二因病不能回京都,更不能到处折腾了,也是让老首长稍松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老首长要跟着胡五福在外面走一走,正好最能折腾的人因病消停一段时间,对老首长来说是件好事。
只是现在小伟说话越来越多了,老首长就准备教小伟对他要正确的称呼。
不过老首长试了几次,不大成功。
而老首长在说庄四文脸黑得像个二傻子一样时,小伟却伸出小手指着庄四文的脸晃了两下说,
“黑吧。”
老首长其实是觉得庄四文丢人,一碰到胡五福就成了二傻子,尤其是现在只会咧着嘴笑,啥话也不说。
平常庄四文就是个不太爱说话的,但是和胡五福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但是现在却只会笑。
老首长看着是直摇头,而且心里头还有点发酸。觉得庄四文居然没有看自己一眼,虽然庄四文刚才也叫了他一声“首长”。
庄四文的叫法和庄斯东叫得一样,以前老首长没觉得有啥,可最近天天地被胡五福叫“爷爷”,都习惯了。
这头老首长心里头不平衡的呢,而站在不远处竖着耳朵偷听的菜婶子,在听到小伟叫了一声“黑爸爸”。
菜婶的眼神儿立即就亮了,刚才还有点怀疑女厨子和黑大个不是一对呢,现在一看,连一岁的娃都开口直接叫“爸爸”,那肯定是一家子没错了。
菜婶子觉得自己发现了这么个大问题,实在是得得个奖赏,还得找管家说一说,最好能夸夸自个儿。
菜婶子一看后院现在没啥事,大锅里已经炖上了牛肉,女厨子刚才就同她说都没问题了。
胡五福是看着人多烦,那俩个帮忙的大婶,已经离开这头厨房去,而菜婶子就跟个“治安队长”,啥事也想要知道。
这种人就很招人烦的,胡五福不想理会她,她总时不时往跟前凑。
看到菜婶子扭着大屁股离开了厨房的院子,胡五福轻哼了一声。收回了视线后,胡五福又看向了脸黑黑的庄四文,胡五福又瘪了瘪嘴,语调特别委屈地说,
“你咋回事呀,出个门能黑成这样?”
大概确实是出门来找个活干的,却没想到海上的太阳,能让庄四文的皮肤给晒坏了。
胡五福本来想着用药膏给庄四文擦擦,而庄四文其实是擦过的。
现在在这里也不大合适,庄四文只能实话实说,冲着瘪嘴不开心的胡五福说,
“媳妇,我擦了药了,要不然皮都得爆开。”
胡五福是无法想像人的皮肤爆开是啥感觉,反正想想也觉着疼。而小伟两只小手用力“啪啪”拍了两下,瞪着大眼睛仍然盯着庄四文的黑脸。
小伟欢快地拍小手,又用力叫着“黑吧,黑吧。”
听了老首长的话后,小伟会说“黑”字了。
胡五福他们几个都习惯了,小伟时不时冒出来的词儿,但是别人听了却是不一样的。
带着菜婶子又返回厨房院子的水家的管家,一眼就认出了庄四文。而且在听到小伟叫“爸爸”后,心里头的浮着点那些担忧,一下也没有了。
就在前几天庄四文在“水府”的门口晃过,也是想做厨子的,不过当时的水管家没看上。
其实现在的水管家也看不上庄四文,只是菜婶子却说,俩口子总分开的化,女厨子就要跑了。
他们以为女厨子要和男人在一起的,根本没把胡五福说的“看一眼”这类的话当真。
水管家脸上堆着笑,晃到了庄四文跟前,假模假样地观察着庄四文,又是假装很欣赏的样子,点了点头。
“嗯,不错,年轻能力,有把子力气。”
胡五福悄悄地皱了下鼻子,随后就淡淡地说,
“他都能当渔夫了,可不就是力气大么!”
庄四文这会儿穿的是白色的坎肩,露着肤色发黑的两只胳膊,肌肉在阳光下都发着亮呢。
水管家是越看越觉得好啊,真年轻,心里头也发酸。隐隐的羡慕之情,是挡也挡不住的。
虽然水管家平常是吃好喝好,养得不错,但是岁月的痕迹,是不可避免的。
皱纹爬满了脸,伸出一双手,青筋与血管都能看得清楚,而不再是有弹性的双手,却更像是树皮一样。
水管家对于这样的年纪与有时力不从心的身体,经常会时不时的时候在自己早上醒不来。
可是在看到庄四文那均衡紧致的肌肉,发亮闪人眼的皮肤,不眼红是不可能的。
摁下心里的难受,从抿嘴到连着撇嘴的水管家,这才把视线从庄四文身上转到了胡五福身上。
不过水管家这会儿还是挺满意的,就冲着胡五福说,
“女厨子啊,我们老爷器重你。”
胡五福微微点点头,心说,你们老爷真看中我的化,就应该放了我。胡五福想着子离开这里去玩,但是现在除了老首长和庄四文外,别的人是不清楚她内心戏的。
而水管家还沉浸在女厨子肯定是被水家给“震慑”住了,所以不大爱说话。
水管家的自以为“震人”的水家,在胡五福眼里,就是一院子封建毒瘤。
水管家更是自以为得觉得女厨子,一定想让家人都同她留在这里,所以刚才菜婶子带着这种意思,报告水管家的时候,水管家觉得这是个让女厨子死心塌地留下来的好机会。
水管家立即就同胡五福说,
“女厨子啊,你男人也不用上海上了,打渔太苦了。”
胡五福立即就瞪起了双眼,本来想说,没打渔的你们水家怎么可能这么逍遥呢。
庄四文和老首长都暗暗地对了个眼神,又都垂下了眼皮,谁也不说话。
可胡五福却仍然瞪着一双大眼,明显有点不高兴,马上就问水管家,
“管家,你啥意思呀,我家里人多着呢,你想干啥呢?”
见胡五福完全误会的样子,水管家却笑了笑,抬起手冲着胡五福摆了摆,
“女厨子,别误会,现在只是让你男人在我们府上干活呀。”
胡五福一听就愣了,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在胡五福发愣的时候,水管家又继续凑近了,脸上居然还带着笑,
“女厨子,别惊讶呀,你做的菜好,味道奇香。就上午那一锅粥,就把来府里的客人给降服了。”
胡五福心里话说,降服那些没吃过好东西的,分明就是山泉水。而且水家的那一大块腊肉也不错的,胡五福倒没觉得自己干了啥大事了。
胡五福这人,特别好懂,她心里想的,差不厘就能从脸上看出来。而水管家看到胡五福一脸发蒙的样子,一个没忍住,就大笑了起来,
“哈哈,女厨子,果然老爷没看错你啊。行了,也别明天了,就从现在开始,你男人就在咱水府里干活了。”
从头至尾,再一次地,这位水管家都不问下别人的名字。
胡五福悄悄地撇了下嘴,不过她并没有拒绝,她可看出来了,庄四文是多想在这里给人当“长工”呀。
庄四文一个劲地冲胡五福眨眼,表示他乐意呀,他最乐意地就是帮胡五福上菜了。
水管家安排的活,就是要让庄四文帮着胡五福,给今天的客上去上菜。
水管家欣赏般地,还带着点不舍,轻轻地拍了拍庄四文的光胳膊,
“好,好啊,老爷肯定喜欢你这样的。”
庄四文的脸色还是淡淡的,微低着头不说话。一直等水管家离开后,抱着小伟的老首长,突然说了一句让人特别想笑的话,
“他都没说工钱的事吧,总不能白干吧。”
要是照之前的情况,只要能进入到水家就满意了,还提什么工钱呀。不过庄四文现在却不同了,他有个厉害的“女厨子”媳妇。
老首长也是这么想的,不断地冲胡五福点头,
“你这一身厨艺,到底跟别人不一样在什么地方,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
老首长想不明白,原因就是他不是个贪吃的人。
可像这里的主人,什么老爷,却是个从小吃好东西长大的,嘴里那口好吃的,就是半条命。
就像爱吃豆腐的人,总会说一句,“豆腐就是我的命,见了肉连命也不要了。”
可吃好吃的太多,也不是好事,就是很多本来很好吃的东西,对这类人来说,并不算好东西了。
也就是这家水老爷,为什么总想着能勾着他从床上爬起来呢。
美食的动力太大了,一般人是无法抗衡其诱惑的。
要是庄斯南这会儿在的化,一定会大呼几声,“对,吃就要吃出层次来。”
可老首长不精于吃食一道,在他看来,什么吃的都成,反正都是为了填饱肚子。
干了一辈子革命的老首长,咋可能为了一点吃了折下自己的腰杆子呢。
不过现在庄四文是进入到自己最想到的地方了,胡五福让庄四文拿着大铁勺子,和她一起去炖牛肉的锅里搅一搅,上下翻动翻动,换换热气。
炖牛肉是一定要开着盖了,而盖在大锅上面的盖子,只盖了一半。
庄四文用力闻了闻,觉得这个肉真是香啊。而大锅上的盖子只盖了一半,庄四文探头望了一眼,锅里面炖着的牛内,正是好看的酱红色。
不仅肉香颜色好看,连汤汁都是酱红色,牛肉的油是带点红黄色的,正翻滚在一整锅牛肉的最上层。
胡五福看着一副馋样的庄四文,立即就说,
“赶紧搅和几下,别瞎馋。”
随后,胡五福马上就压低了声音说,
“这家人应该很久没吃牛肉了,这牛老着呢,有些柴,可得多炖着。吃着啊,不咋香。”
胡五福觉得这头牛的牛肉不咋好,可在庄四文眼里,是香得不得了。
而庄四文也挺会说话的,凑近了胡五福说,
“你做的菜,没有不香的。”
“咯咯……”胡五福高兴地抖着肩膀笑,抬起眼皮子,给庄四文送了一筐子菠菜,声音还显得嗲兮兮地,
“哼,拍这么多马屁,也不能让你费这大劲力气的。”
听胡五福这么一说,庄四文几乎就是想都不带想地说,
“炒菜吧,我不吃米饭。”
这地方吃米还是挺多的,但是不够筋道,煮熟了还有点发干。而庄四文真正想说的是,“不吃炒饭”。
不过胡五福还以为庄四文不爱吃这里的米饭的品种,其实她也不爱吃,更是顺着庄四文的话说,
“嗯,也确实不好吃,米饭干得比隔夜饭还难吃。”
“我……”
庄四文刚张嘴,突然就闭上了,用大勺子慢慢地翻着大锅里的牛肉。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面传了过来。
庄四文并没有回头,仍然像个真正的长工似的,手里的活没停下。
随着庄四文的轻轻翻动大锅里牛肉的动作,牛肉的香气,正一股股地飘向了四下,飘出子院子。
有个人影从庄四文身后,一下就冲到大锅跟前。
这个人影冲过来的时候,还不忘提醒跟在他身后的人,
“就这,这里,就是这口锅。”
胡五福挨着庄四文站着,手里头拿着一小把粉末,直接就洒进了锅里面。
这堆粉末,在掉进牛肉锅的时候,随便庄四文的翻动的动作,瞬间就消失了。
“啊,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