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芷回过神,开始回味少女的话语。而后,她感到一丝讽刺和凄凉。
保护她?是来监视她的吧。以昨日宁王的反应来看,他恐怕巴不得她早点死,怎么可能会想让人来保护她。
可面前这个自称“初鱼”的少女却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仿佛并不觉得自己说的是假话。
说起来,对方跟她印象里那种沉默严肃、武功高强的护卫形象大相径庭,看上去就是个活泼灵动的寻常小姑娘罢了。
“我们以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一起相处的,还请王妃多多关照啦。”初鱼笑眯眯的,宛如已经把她当作好姐妹般握住她的手,“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江念芷全身僵住,略微不自然地笑着回应。母亲去世以后,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亲热地对她。因此她是很不习惯的。
但江念芷并没有对这个奇怪的少女放松警惕。倒不如说,对于习惯被所有人嘲笑戏弄的她而言,对方这种贸然的好意反而显得十分刻意。
就像对方说的一样,她们之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会一起相处。日久见人心,自己迟早会知道对方究竟是别有用心,还是天性单纯。
她现在真正应该担心的,不是百里朔派初鱼来的目的,而是自己的处境。
这一切都在季出虞的预料之中。
早已饱尝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女主江念芷,怎么可能会因为自己几句漂亮话就感激涕零地卸下防备呢?怕是还会觉得,这人上来就这么热情,一定是有所图谋。
虽然预料到对方会因此心生戒备,但季出虞并不打算改改自己的行事作风。她爱好这么随心所欲由着自己性子来。要她做别的事情还好,唯独掩藏伪装自己的性格,她并不喜欢。嫌累。
虽然她失去了在自己那个世界的记忆,但以前的自己应该也是这样。
不知道是不是系统传送时出现故障带来的连锁效应,从穿越到这个世界起,季出虞就想不起自己从前的事情了,只记得一些大致信息,以及,自己似乎是在赶毕业论文时被传过来的。
……就这一点来说她好像还得谢谢系统?
总之,系统告诉季出虞,每成功拯救一个世界的女主,她就能恢复一些过去的记忆。直到任务全部完成,她就能回到现实世界。
虽然并不是很想回去写论文,但比起这个,她还是更讨厌缺失记忆。
所以嘛,还是好好加油吧。
季出虞蹲在外面,一边守门,一边思索该怎么拯救女主。
原作里,男主本是想娶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女配为妻,哪知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女配不愿意嫁给他,接下来就有了女主江念芷被迫替嫡姐出嫁的事情。
心高气傲的女配一心要坐最高的位置,她计划入宫为妃,一步步当上皇后。男主得知女配要入宫的消息自然是万般焦急,最终选择了篡位,自己当皇帝。
季出虞:……这可真是兄友弟恭。
那么问题来了,女配想当皇后,可新皇的原配——也就是女主,可还没死呢,皇后之位怎么轮得到女配呢?
于是全文的转折点,也是最虐女主的情节来了:男主为了让深爱的女配能够顺利坐上皇后之位,想方设法下套污蔑女主企图谋害他,废掉了女主的正室身份,还赐了毒酒给她。
当然,早已爱上女主但死活不愿意承认的男主还没狠到这个份上。他赐的是假的毒酒,只是想让女主假死,然后以新的身份去别的地方生活。女配却发现了男主的不忍心,她意识到男主已经对女主有了情意,这事对她想做皇后的愿望而言非常不利。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女配暗中将假的毒酒换成了真的。好在最后女主还是被神医男二给救了下来,并心如死灰地开始了自己的复仇之旅。
没人疼没人爱,到男主府上之后三天两头被陷害被虐待;到了最后,自己爱的人还为了他的白月光而污蔑构陷自己,赐了自己一杯毒酒。
惨。女主你真的好惨。
经过昨晚那一回,季出虞对女主有了几分同情和好感,而不再是把对方当成脑回路和三观清奇的书中人。因此她对于拯救女主这件事,算得上真心实意。经过一番仔细分析,季出虞得出结论,从小备受欺负的江念芷是很自卑缺爱的,所以才会在男主给予微不足道的关心之后就爱上他。
那简单啊,自己做她的朋友,关心爱护她不就行了?
正好她也不想看女主之后怎么被男主女配还有炮灰们虐得死去活来,现在就直接带人跑路吧。季出虞摩拳擦掌。
系统却默默开口:“宿主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为好。在女主江念芷喝下男主百里朔所赐毒酒以前,一切必须按照原剧情进行,不得打乱剧情。”
也就是说,前半段剧情非走不可,女主是必须爱上男主的。
“这什么鬼规定?”季出虞瞪大眼,一脸不敢置信,“你不会要我眼睁睁看着女主受欺负吧,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拯救女主?”
被季出虞一通怼的系统无语凝噎。它只得坦白:“主要是因为我能量不足,接手的权限只有女主复仇的后半部分。如果现在贸然改变剧情走向,女主喝下男主所赐毒酒这一剧情核心点就会被抹去,这个世界可能会崩坏。”
它从季出虞眼神中看到了明晃晃的“你好废”。
“……而且,该剧情也是促使女主转变心境、成长起来的重要转折点。即使出于此项考虑,也最好还是把这段过一遍。”系统硬着头皮继续解释,一边卑微补充,“虽然前期剧情大体走向不好打破,但其他事项都不做严格要求。如果遇到女主被欺负的情况,你是可以帮忙的。宿主你不用担心。”
季出虞也只能退一步,勉为其难地应道:“行吧。”
失恋而已,比起原作里女主受的其它伤害,算不了什么。况且原文里女主会对男主那般死心塌地,更多是因为男主是为数不多给予过她好意的人。现在有自己来关心女主,到时候对方应该不至于像原来那样,为了男主赐毒酒一事而过度痛苦、心神大伤。季出虞下定结论。
那么自己就好好保护女主,不让她被人欺负吧。
说什么来什么。刚想到这儿,季出虞便听见屋内传出尖利的女声:“江念芷,你敢使唤我?”
是江念芷的陪嫁丫鬟,清乐的声音。
屋内,丫鬟清乐指着江念芷的鼻子,气急败坏骂道:“不过是大小姐不要才施舍给你的机会,你不会真把自己当王妃了吧?”
季出虞一进来就听见这么句话,被对方给蠢到了。
在男主的地盘大声嚷嚷男主不想提及的秘密,这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其他那几个陪嫁丫鬟跟清乐是一伙的,此时在一旁偷笑看戏。而王府安排的下人们,原本就因为昨天男主百里朔的突然离去而心生疑惑,在听到清乐这席无遮无拦的话之后,更是议论纷纷、窃窃私语,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说话的。
站在清乐对面的女主张了张口,似是想解释什么,但终于还是沉默,习以为常地垂下眼去。
季出虞见状,心中无名火起。她清楚女主早已习惯被这样对待,且心知无人会为她撑腰,这才吞声忍让。她不怪女主。
所以她快步走到两人之间,转过身,干脆利落地扇了清乐一个巴掌。
如果没人替女主撑腰,那就她来。
被她挡在身后的江念芷惊愕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眼神微动。
“江家就是这么教你们伺候主子的?”
清乐捂着高高肿起的半边脸颊,眼中流露出一丝愤恨和畏怯。对于季出虞这个宁王亲自指派的护卫,她还是比较忌惮,不敢像对待江念芷那样猖狂。
啊,好像下手重了一点。季出虞漫不经心地想着,没有半点后悔的意思。
“她是!……”清乐终于不服气地开口了,不过刚说了一个字便没了声儿。显然也是明白,这里不是江家,由不得她乱说话。
“身为下人,居然连自己的地位都摆不清,胆敢对着王妃大呼小叫……”季出虞皱起眉头,一副十分困扰的样子。
她回过头,认真询问江念芷:“王妃想如何惩罚这个狂妄无礼的奴婢?”
“哎?”
江念芷没有想到,对方会想要征求自己的意见。
霎时之间,江念芷有点不知所措,呆呆地望着她。这样对视了半晌,季出虞却无丝毫不耐,而是安抚般微微一笑:“我明白了。王妃是希望我代为施罚吧?那么——”
她瞥了一眼清乐,拍了拍手,轻描淡写道:“将清乐带出去,掌嘴三十。哦还有,这种丫鬟不配再伺候王妃了,去给膳堂打下手,做个粗使丫头吧。”
其实季出虞本来是想说杖责三十的。不过细想一下,一个细皮嫩肉的小丫鬟,三十杖下去估计命都得没了,还是别吓到女主。方改口为掌嘴。
在两个家丁匆匆忙忙把挣扎的清乐拖走的同时,季出虞脸上带着笑意,朝屋内所有的下人们宣布:“王妃性子再好,也不是能任由你们粗野无礼的。再有人胆敢放肆,可没有清乐这么好的下场了。”
她嘴角上扬,语调轻松。任哪个不知情的人见了她这模样,都会认为这是世家大小姐在不痛不痒地训人。
可听见她话语的下人们却无不如同置身于凛冬之中,浑身发颤,目光惊惧。
这个人,真的只是普通的护卫吗?
站在她身侧的江念芷感动之余,脑海中不由得冒出了这个念头。
宁王府的会客厅里,玄服男子负手而立。他容颜俊美,五官如刀刻斧凿般棱角分明。剑眉之下,一对深邃冰冷的黑眸几乎叫人不敢直视。
此人正是宁王百里朔。
此刻他那张俊脸,隐隐有点阴沉。
而他的身后,坐在椅上的少女支着下巴,无聊地望着窗外飞来飞去衔泥筑巢的燕,对于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气氛毫无所觉。又或者是察觉到了,只是懒得理会。
百里朔回过身,看向季出虞。
“听说,你将江家陪嫁来的丫鬟罚去膳堂了?”
季出虞这才动了动眼皮,瞟他一眼。
“是啊。”她懒洋洋回答道,接着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剩下那几个也给换了吧,我瞧着不顺眼。”
面对她这一点没觉得自己有问题、理所当然的态度,百里朔脸都黑了。
她到底明不明白自己是在向她问罪?
强忍着怒火,百里朔礼貌地提醒她:“你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越矩?”
他倒不是多在意一个丫鬟,而是季出虞身为一个外人这么插手他的家事,多少让他感到不悦和被冒犯。
纵使着实有求于对方,也不能任由她如此得寸进尺。
少女依旧是那种满不在乎的眼神。她抬起头,面无表情与他对视。
就在这焦灼的对峙之中,季出虞突然笑了。仿佛做出让步一般,她摆一摆手,解释道:“别紧张。就是觉得有趣,玩玩而已。”
而后她话锋一转:“而且宁王殿下,虽然您厌憎这江家送来的冒牌货,但怎么说她也是您名义上的妻子。连下人都能对着王妃撒野……传出去了似乎您面子上也挂不住吧?”
这话确实没说错。尽管百里朔心里不太高兴她提起江念芷这个假王妃,不过他不得不承认,季出虞的做法算是帮了他。
“……我之后会处理好此事。”他闷声道。
恰好外面传来侍从恭敬的声音,询问百里朔今晚是否还去拜访尚书大人。说也说得差不多了。看着向外走的百里朔,季出虞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
哪知百里朔复又回过头来。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但是别玩太过了。”他以极其危险的眼神看她一眼,“即使你是还月阁的人也一样。”
“……嘁。”
季出虞冷冷盯着男主快步离去的高大身影,不爽地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