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药药猜得没错,那奉命送金瓜子的丫鬟出去不过片刻,偏院门口便响起了孙梨儿的尖叫声。“雍晏城!你个贼心不死的东西!”
林药药听言淡淡一笑,不慌不忙的放下手里的羊肉饼,又灌了好大一口豆浆,这才冲着小红笑眯眯道:“吃饱啦。”说完,她两条腿一蹬,便从椅子上跃下来,优哉游哉的往外室走去。
雍晏城一瞧见林药药出来,整个人便呆在了那里。今日林药药穿得是一身正红的衣裳,恰似前世嫁给自己时穿得那一件。那正红的颜色寻常人撑不起来,可林药药穿起来却格外好看,衬得肤色月白,宜喜宜嗔。
看着这张熟悉而娇柔的面孔,雍晏城也不知是怎么了,满脑子都写满了我媳妇三个字。可这院落,这陌生的丫鬟,这不属于自己的陈设,无一不在提醒着他,这辈子,这位软糯可爱的小姑娘压根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药药……”沉吟半晌,雍晏城终于开口了。可惜,后头的话还未说话,孙梨儿已经从外头箭步冲了过来。
“雍晏城,昨晚你怎么跟我说的,你不是说再也不惦记这个林药药了么!”孙梨儿的小脸气得扭曲,再不见往日的艳丽。
雍晏城的两道剑眉一拧,扯过孙梨儿的手,有些心虚的辩白道:“你胡说什么,药药是我七婶娘,我不过是来敬茶罢了。”
孙梨儿冷哼道:“七婶娘?谁稀罕一个痴儿做婶娘!雍晏城,若是你心里有我,赶紧跟我走,再不许来这偏院。”
雍晏城看了一眼林药药,心里的惦念实在有些压不住。他知道自己今日是冒失了,不该起大早便冲过来找林药药。可他也是情不自禁,一听见下人说昨晚雍无离书房里的灯亮到了半夜,他就觉得不对劲。
今早一看,果然林药药的眼圈有些暗淡,必定是受了那个雍无离的折辱!指甲深深掐紧肉里,悔恨的种子见风一般飞长。
雍晏城本想继续问个究竟,却没想到孙梨儿在这个节骨眼上赶了过来。
“雍晏城。”孙梨儿瞧见了雍晏城眼里的灼灼光芒,咬着银牙低低唤了一声,用警告的语气说道:“你还盯着她做什么?还不快走!”
雍晏城瞧着扭曲着脸的孙梨儿,心里情不自禁想到她前世勾搭自己的场景。这孙梨儿本就是个水性杨花的主儿,今日竟然又这般跋扈,哪里有半分比得上药药。雍晏城愈发觉得悔恨。
想到这,雍晏城狠狠瞪了孙梨儿一眼,这才继续看向林药药柔声说道:“药……不,七……罢了,总之我跟梨儿是来给你敬茶的。红儿,她这两日吃的可好?睡得可好?”
这话,就有些僭越了。小红的脸不由得刷的通红,暗骂这雍晏城简直不知廉耻!
孙梨儿的手腕被雍晏城紧紧捏住,她气得面色通红,小脚一跺,干脆扯住雍晏城的袖子道:“罢了,我看时辰也不早了,母亲也该梳洗完了,咱们还是回去给父母亲敬茶吧。人家忙得很,也没空搭理咱们。”
雍晏城嗤笑一声,听着她拈酸带醋的语气,对她的反感愈加浓烈。“有了昨儿的事,你以为母亲还要吃你的茶么!”
孙梨儿脸色一白。本以为有了昨晚的一夜春情,雍晏城想必早该消气,却没想到,这裤子一穿,雍晏城便翻脸不认人了。
“哼。”雍晏城一把甩开孙梨儿的手。此女的确艳丽不假,可如何能比得过眼前赤诚单纯的药药。
“雍晏城,若是你再不走,我便叫安阳郡主过来请你!郡主母亲或许还在生我的气,但想必她也不会姑息你这等举止!”孙梨儿气得跳脚,干脆搬出了安阳郡主来。
果然,雍晏城的眼神立刻从林药药身上收了回来。“孙梨儿,你在要挟我?”堂堂贵公子雍晏城动了真怒,也不是区区一个孙梨儿能镇得住的。
“今日你已经跌了我的面子,难道,是想让我休妻不成?”雍晏城的嗓音低低,凑到孙梨儿的耳边说道。
这声音像浸了冰水一般。
这一句话出来,孙梨儿只觉得双腿一软。是啊,自己不过是一个妾室,又是刚入府,何德何能与雍晏城如此叫板。
想到这,她的语气顿时柔和下来,眼中闪过星星点点的泪花道:“晏城,人家还不是为了你好。这偏院人多口杂,若是有一个说你不好,传出去可怎么办。晏城你也知道,我不是善妒的人,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
林药药见孙梨儿的脸变得如此之快,忍不住有些瞠目。果然,孙梨儿就是孙梨儿,这手段依然如此了得,能屈能伸啊。
孙梨儿的姿容实在过人,如此梨花带雨的作态,简直是男人的一剂毒药。果然,雍晏城方才还板起来的面孔此刻也缓和了许多。“我不过是过来敬茶罢了。”
“晏城,算我求你,咱们走吧。方才安阳郡主那已经过来催了一遍了,若是咱们再不去,这事我也压不住了。”孙梨儿的一只手揽上雍晏城宽厚的腰身,把头轻轻埋在他的胸前说道。
雍晏城的心里一软。
林药药在旁边吃着果干,忍不住赞叹这两颗金瓜子花的值,竟是看到了一出如此郎情妾意的好戏。
雍晏城十分不甘心的看了一眼林药药,最终却还是被孙梨儿缠住,点点头道:“走吧。”孙梨儿的脸色这才由阴转晴,用手指往雍晏城的手心勾了一勾,随即欢喜道:“走吧,母亲还等着我们呢。”
雍晏城嗯了一声,又极其留恋的看了一眼林药药,这才迈开步子走了。
临了,孙梨儿不知凑到雍晏城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这才又折回到屋子里,一改方才的柔情似水,指着林药药和小红的鼻子狠声道:“记住了,往后若是你们偏院再敢骚扰晏城,别怪我不客气!”
小红哎了一声,刚要反驳,却见孙梨儿已经又言笑晏晏的回到了雍晏城的身边,似乎刚才的张牙舞爪只是错觉。
“什么人呢这是!”小红忍不住诽道。
林药药倒是混不在意。若是不让雍晏城进偏院,她又怎么报上辈子的仇呢。
啧,她就要看看,这辈子成全了乌龟王八蛋和他的小妾之后,两个人到底能恩爱多久。
看完好戏,林药药从小红手里接过了一份果碗。这果碗里头装得都是切好的水果块,水盈盈的葡萄,凉丝丝的西瓜,甜腻腻的水蜜桃,总之是应有尽有。
“也是奇怪了,这些水果咱们府里都吃不到,怎么雍府里这么多呢。”小红一边看着林药药吃得香甜,一边诧异说道。
林药药倒是并不意外。她原本也以为如今的雍无离还未显赫,大概日子过得朴素,但进了这偏院后她便发现了,雍无离的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旁人根本想都不敢想。
这雍无离绝非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不过,想来他也不会把其中的缘由告诉自己,倒不如坐享其成,吃喝玩乐。
林药药的人生格言,今朝有酒今朝醉!
果碗还未吃完,那青凝的母亲白管事已经来到门口传话。林药药不吱声,小红便替她一一作答。
待到白管事把吃住之事都问完了,这才说起正事道:“主子说了,一会那晏城公子会与新妾在主厅敬茶,主子会带着夫人一同前去吃茶。”
前去吃茶?林药药一头雾水。雍无离这人也是奇了,今儿明明该是他与自己敬茶,结果他却借引子不去。林药药本以为这人是不耐烦那些俗事,却不想他又张罗着去吃人家的茶。
实实在在是看不透。
小红一向是想到哪说到哪,当即也是诧异道:“白管事,咱们不是也该去敬茶吗?为何只是吃茶,不去敬茶呢?”
白管事下意识答道:“她们哪配吃主子的茶。”说完这话,红儿刚要追问,白管事却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当即轻轻拍了自己一嘴巴道:“瞧我人老话多,竟嚼起舌根来了。小红姑娘,主子的事咱们只管照做就好。稍后,主子会在月门那等着夫人的。”
“是。”红儿略施了一礼,点头答道。白管事便忙不迭的下去,像是唯恐红儿再发问一般。
既是要吃晚辈的茶,小红决定给林药药穿得再端庄一些。
“夫人,这件衣服怎么样?”抱着果碗的林药药看着小红拎出了一件暗褐色的衣裳。
……
林药药吓得一口水蜜桃差点卡住。“这是祖母的?”
小红哎呀一声,挠着头道:“哪里有那么老了!”
林药药无奈,指了指旁边那一件艳红色的说道:“这件!这件!”
“这件?这件也太艳了。主子,今儿众夫人都在,安阳郡主也在,咱们得穿得低调一点,省得她们挑咱们的刺儿。”
挑刺?林药药才不怕。只要雍无离在她身边,她就不信谁敢跟自己过不去。“就这个!”她固执说道。
小红拗不过她,只得点点头说一句好吧。
等到林药药换了一身装扮到月门时,雍无离已经候在那里。
一袭黑衣,眉如远黛,眼波如三秋寒水。只这一身的气度,便生生压得众下人喘不过气来。只有林药药不怕,她仗着自己是痴儿,如今且是为所欲为呢。
“这衣裳真是俗气。”雍无离看向这水蜜桃似的人儿道。长相如此灵动可人,需得浅一些的颜色配起来才显得精致,却不知这丫头为何喜欢这等艳色。
林药药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欣赏甬路的样子。
雍无离见她迟迟没有反应,这才反应过来她是个痴的。倒是自己话多了。
“走吧。”这句话你能听懂吧?雍无离无奈的看向林药药。
好在,林药药总算是有反应了,点了点头,一脸乖巧的样子:“走吧走吧。”雍无离的嘴角轻动,忍不住就上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这只猫儿简直蠢得紧。
……
林药药敢怒不敢言。可是,毕竟,自己要在人家手底下讨饭吃,揉就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