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啦,下去吧。”雍松溪的语气沉沉,再也没有那个以自己儿子为傲的雍大老爷的气势。“晏城,你瞧见了吗?不止爹不信你,林家也不信你。”
这话说完,殿内便恢复了一片寂静。
父子两各自沉吟着,思忖着。
“晏城,若是爹今日没有早早找到你,恐怕明早,咱们雍林两家的名声都折在你一个人手里了。”雍松溪放慢了语速,徐徐开口道。
“爹……”雍晏城终于深深的低下了头。
“爹不怪你,爹只求一件事。往后,再不要痴心妄想那林药药了,她只能是你的婶娘。至于那孙梨儿,爹答应你,定会给你娶到家里。”
“是,爹。儿子……知错。”雍晏城长揖到地。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手笔,唉,为了一个林药药,自己竟像是吃了迷魂药一般。
“出了这道门儿,你便再没有错了。我们雍家的长子,必须是一位完美无缺的人。晏城,往后听爹的话,爹自然会助你走上一条正路。”
“是。”
“去吧,去找你七叔谢罪。今日你得罪的,毕竟是你未来的七婶娘。至于林家,爹会亲自上门谢罪。”雍松溪沉沉道。
七婶娘这三个字像刀子一般刻在雍晏城的心上。他终于意识到,这辈子,他或许真的要与林药药失之交臂了。
也不知是为什么,心里竟有莫大的缺憾感。
不过就是一个痴儿罢了,前世分明毫不在意,今生这是怎么了?
孙梨儿是在雍府换了衣裳才回到林府的。她自然不敢先回孙府去,今日出了这样大的事,一则要向林府交代,二来也需要姑母为自己周全。
待到了林府已是半夜,门口自是清清冷冷,只有一个门子守在那,好歹容她进了府。只不过这孙梨儿去的时候穿得是深紫,回来却换了一身浅绿。即便小如门子,眼里也尽显鄙夷之色。
“姑母呢?”孙梨儿问着小院门口的丫鬟道。
那丫鬟早已听说孙梨儿之事,心下厌恶,索性拿鼻孔出气道:“早就睡下了。今儿三老爷发了好大的火气呢。”
孙梨儿一听心下便更是惴惴,不知明早自己该如何面对这暴风骤雨般的林府。“那老太君如何?”
丫鬟略侧了侧身子道:“听说连大老爷都挨了骂。”
孙梨儿的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次日,雍府之内。
“七爷,为着药药姑娘的事,晏城公子过来跟您赔不是了。”管事垂手道。林药药,这个名字这两日可没少在这别院里被念叨起来。
“不必。”雍无离道。不知为何,近来他总是不耐烦见到雍晏城。
管事应了一声是,随即又道:“晏城公子还给了老奴一幅画,说是若您不想见他,他便只好用这画向您赔罪。”说罢,那管事唤了小厮过来,二人徐徐拉开了那副画卷。
抬眸,只见一位少女面容精致,双目莹莹,微红的双腮上梨涡浅浅,粉嫩的嘴唇划出一道姣好的笑容。
“这是……”无须人回答,雍无离已经想起那个扯着自己衣袖的姑娘。那痴儿摩挲着自己的袖子,轻声呢喃,娇嗔可爱。
“拿下去。”雍无离虽略蹙眉移开了视线,但声音却是不由自主的缓和了三分。
像是被那画中笑容所洗礼。
“是。那老奴这边去焚了。”
“嗯。”下意识的答应着,须臾却又问道:“为何要焚?”
管事一怔。“这,不是您之前说的么,这天下之大,除了赵孟乾先生之外,便再无旁人的画可以入眼。您之前说了,咱们院里往后只许留赵先生一人的画。”
瞧着雍无离的脸色不善,管事便赔笑道:“话说回来,这雍公子毕竟是您的侄子。这侄子孝顺叔叔的画,合该放进库里按礼物存着。”
摆了摆手,管事兀自去了,雍无离却忍不住一笑。那痴儿,竟真有人拿她当做宝贝?
林府,正月十六。
“再懒床,可就没有早饭吃了。”林老太君任小丫鬟梳完了头,这才满眼宠溺的看向榻上的林药药道。
林药药懒懒翻了个身,嘴上嘟囔几句,心下也是想起,但却觉得身子沉得很,眼皮也睁不开,唯有耳朵还算灵光。
“药药,药药。”林老太君拍了拍林药药娇嫩嫩的小脸,这才啊呦一声道:“怪不得今儿一味的懒,原是受了风寒了。来呀,快请医士来瞧瞧。”
须臾自有医士上门看过,诊定了说是风寒,林老太君的心这才放下不少,当即吩咐了下人把早膳都搬到内室来,一边陪了林药药一边用。
几位儿媳自是要侍候早膳的。只不过碍着林药药昨晚的事,今儿的早膳吃得那叫一个鸦雀无声,大伙都小心翼翼的侍候着,唯恐惹了老太君的火气上来。
直到三夫人孙蘅走进门来。侄女的喜事大概是让她冲昏了头脑,进门便笑道:“老太君,梨儿要回孙府,我好歹送她一趟,跟您来说一声。”
林府规矩不甚大,这些事换在平日也算寻常,可今日却不一样。一听这话,那林老太君劈头便把一碗热粥泼在了孙氏的头上。“哪家的规矩?说来便来,说走边走。”
孙氏在林府也算做了二十多年媳妇了,还是头一回受着奇耻大辱,当即也是跌坐在地上啜泣起来。
宋氏站在林老太君身后,不敢劝更不敢上前扶人。说实话,林老太君的脾气其实算是顶好的,只不过这回的事实在触了老太君的逆鳞,人家生气也是常理。
昨儿林仁德被林老太君骂过后与自己也聊了半宿,两个人也算是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药药这事,定是有人在中间作祟的。
虽说她们看不出深浅来,可林老太君何等世故,这样的事自然是瞒不住她的火眼金睛的。
“老太君,孙姑娘来瞧三夫人。”门口的小丫鬟传话道。
“叫她进来。”宋氏窥着林老太君的脸色道。
孙梨儿一进门,便看见自己的姑母浑身上下皆是米浆,心里顿时一慌。
“老太君,小姐的药熬好了。”小丫鬟小心翼翼的捧了碗进来。林老太君这才收了怒目而视的神色,看了一眼林药药,而后柔和说道:“慢慢喂,喂好了便扶囡囡坐起来呆一会。”
坐起来呆一会?这是想让药药小姐看看孙梨儿姑娘是如何遭罪受罚的吧,小丫鬟顿时会意。
林老太君一向都是这样的性子。你若惹我,我必不会让你好过。这一点,重生后的林药药倒是学得淋漓尽致。
就着小丫鬟的手喝完了药,又吃了小半碗鸡丝粥,林药药这才觉得自己的精神好了不少,总算是有精力看祖母替自己收拾小贱人了。
差点就害得自己又要重走上辈子老路的小贱人。
还好自己福大命大。
另一边,孙梨儿此刻的脸色已经慢慢缓过来了。
方才这一会,她便反应过来了。如今的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孙府的小小娇客了,而是雍府长子晏城的心上人。这林老太君不看僧面看佛面,哪里还敢轻易处罚自己,无非也就是让自己认个错罢了。
论理,自己姓孙,往后又是雍家人。她一个姓林的老太君,又能奈自己何?若是她真的大加惩罚,那这大冠城的唾沫星子淹的便是林家。那林药药是你自己放出去的,出了事反倒来怪我?这是何道理?
孙梨儿心下愈加稳当。
可惜,这孙梨儿到底还是太年轻,殊不知姜还是老的辣。
人家林老太君一开口,压根就没提孙梨儿拐带林药药出门一事,直接说起了另外的一件见要紧事。“按理说,你与雍家那儿郎结成连理本是好事。可这婚事是如何来的,你比谁都清楚。出门穿得什么衣裳,回来时又穿得什么衣裳自是不必我说。”
这话一出,众人立时哗然。二人果然,已经有了首尾。怪不得那雍家公子非要问孙梨儿的生辰八字。
啧啧啧,众人看孙梨儿的眼光都带上了嫌弃。
孙梨儿便傻了,这,这林老太君怎么不按常理出牌?这,自己的名声自己管,与你林府何干啊?
这疑问刚升起来没等开口,便又被林老太君堵了回去。
“哎,话说回来,这些事本是孙家的事,与我也是无干。可你既然在我们林府住了这么久,我少不得要行使管教之责。若不然以后再出了这档子事,叫外头那起子闲人们觉得是我们林府失职,可就不美。”
听完这番话,林药药在旁边忍不住拍手叫好。祖母便是祖母,一出手便让人挑不出毛病。用这样好的由头收拾孙梨儿,谁敢有二话?
孙梨儿也是彻底怔住了,缓了一缓才道:“我自是要回家禀报母亲的,想必母亲会为我做主。”
“不必了。”林老太君摆摆手道:“今早我已经与孙府的人说过,孙姑娘可从林府出嫁,这些日子无需再返回孙府。”
孙梨儿的脸顿时白了又白。从林府出嫁是给自己添颜面,母亲肯定不会拒绝。可这就意味着,自己还要在林老太君手里磋磨数月。
这,也太过煎熬了。万万没想到啊,这林老太君真是好手腕,自己的一番准备竟全都白费了。
果然,是自己轻敌了。
想到这里,孙梨儿也是没招,只得耍起无赖当即哭道:“梨儿多谢老太君一片厚爱。可若我思念母亲,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