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公寓里,苏娆抱着电脑蜷在沙发上，她在改论文。
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走神了。
她瞟了眼身边的手机，点开,那张她看了无数次的照片再次出现在屏幕上。
那是昨天和徐迹远相遇时他故意给她看的那张照片。
今天和徐迹远离别的时候，宋衍要了宋蔚的照片，徐迹远给他了，鬼使神差地苏娆也要了一张,徐迹远发给她就是这张。
苏娆视线细致地在宋蔚地脸上描绘着,一遍又一遍，她发现这张照片有魔力，或者说有魔力的是这个女孩。起初她以为看得舒服是因为照片上的人长得像宋衍,可渐渐地她意识到这不是全部，这个漂亮的女孩有种迷人的魅力，从她骨子里散发出一种不俗的气质,明明是在妩媚的笑,却笑出了寂寥感。
是因为她太漂亮了吗？不是,有些人漂亮得空洞，但她眼睛里有东西,是深邃的忧郁。
苏娆突然想起今天徐迹远说那个画家对她画作的评价,她没有看过她的画,但却觉得那些评价似乎说的就是她本人。
忧郁，挣扎，绝望……明明是双阴沉压抑的眼睛,却有着无限的生命力，那双眼睛写满了故事……
苏娆觉得自己再看下去怕是也要爱上她了，她突然理解为什么徐迹远爱她爱得如此之深，一瞬间她竟有了种不可思议甚至荒诞的庆幸：好在她是宋衍地姐姐。
这念头刚一冒出来,苏娆就嫌弃地摇摇头。
自己太自私了，如果她不是宋衍的姐姐，那些悲剧不就不会发生了？他们可以在一起，她也不用流落在外。
可那样的话宋衍就不属于自己了，想想都有点心痛，如果宋蔚站在她面前，她真的没勇气把宋衍还给她……
真是越想越不靠谱，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就算时间倒回去宋衍和宋蔚不是姐弟，他们在一起了，那也就没有后来宋衍寻找自己的过程，那自己也就不会认识宋衍。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何谈舍不得？
手机锁屏忽地黑了，苏娆抬起目光望向对面。
书桌前宋衍还在忙着，头也不抬，整个人散发着阴沉的气场像极了落地窗外的暗夜。
自从和徐迹远分开回到家后他就一直坐在那，不停地打电话，翻找各种信息，这感觉好似又回到了他在景颐酒店挽救荣盛地时候。
确实，荣盛和宋蔚对他而言都是最重要的，一个是他的归属，一个是他的家人。
苏娆也很想帮他，但是他拒绝了，他告诉她现在她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写好论文顺利毕业。
可是她哪有心情写啊！
安秘书又来电话了，宋衍终于从他的座位上起来，走到了落地窗前，这么一看他好像就要和这暗夜相融，消失了……
电话那边不知道都说了什么，宋衍放下手机后并没有返回来，而是在落地窗前站了许久。
他双手自然下垂，不论何时都挺拔如松的肩背有那么一刻的松懈，清冷凛然的轮廓变得模糊，好像有什么在从他的身体里渐渐抽离……
“怎么了？”苏娆赶紧拿开腿上的电脑起身问。
宋衍双肩猛然提起又回落，他应该是深吸了口气。
“找到了。”他低沉着声音道，缓缓回身。
苏娆刚要迎上去，他两步跨了过来，一把又将她拉回了沙发上。“那个人找到了。”
“真的，那个画家？”
宋衍认真点头。
苏娆也激动了。“那不是好事吗。”
“是。”
“那你为什么这么低落呢？”
“不是低落。”宋衍靠在沙发上，头枕着靠背，修长的手搭在眉心，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手指下他精致硬朗的轮廓显得有些颓然。“姚姚，我害怕……”
苏娆心蓦地一恸，她心疼得要命，轻轻地抱住了他，在他遮住眼睛地手心里亲了亲。
宋衍睁开眼睛，偏头看向她，又将她紧紧地搂紧怀里，似乎要在她身上寻找安慰，这感觉像极了小时候自己不敢睡觉时抱紧了怀里地泰迪熊，希望从它身上汲取力量来抵抗这恐惧。
苏娆明白宋衍在怕什么，他希望那个画家是凶手，这样他就可以为姐姐讨回公道；可他也害怕他就是凶手，他不敢面对宋蔚被折磨地那些事实。
“……当初找到徐迹远的时候我没有时间考虑，满心都是愤怒就想让他付出代价。可现在，对徐迹远的误解就像是一种沉淀，静下心来想想，我做得对吗？”他松了松手，却一低头把脸埋在了她肩窝里，“这么多年我一心想把那个害了宋蔚的人找出来，我以为我是为了她，现在想想也许我就是为了我自己，我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抵消内心的愧疚感。宋蔚临走对我说，她不希望我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她怕这样会影响到亦元，她怕他带着强*奸*犯儿子的阴影过一辈子。”
“他不是强*奸*犯的儿子，他是徐迹远的儿子。”苏娆安慰他。
他笑了，却有点苦。“我也希望啊，可如果实在找不出证据的话……就算不挑开他的身份，谁能保证徐迹远不会带他去验DNA。”
苏娆懂了。今天分别时徐迹远提出了个请求，他想见见亦元。宋衍拒绝了，他认为在案子未明了前，为了亦元好还是先不要打扰他的正常生活。徐迹远同意了，不过还是求送衍让他看一眼孩子的照片。宋衍犹豫了下，给他看了。苏娆还记得当时他的眼神，那种炽热的期盼，好似看到的是他复活的爱人。只是这一个眼神就能看出，如果亦元是他的儿子徐迹远不会轻易放弃的，那么让他回到自己身边的方式只有一个，验DNA，如果证明他们是父子关系，他完全可以争取亦元的抚养权。徐迹远对亦元的感情宋衍倒不会怀疑，毕竟他爱宋蔚那么深，何况这是他们两人的孩子。他怕就怕在这个亲子鉴定上，如果他们不是父子关系怎么办？
苏娆拍了拍他，像对个孩子似的哄着。“你啊，想得太多了。你就按照自己的本愿做，都坚持这么多年了，说放弃就放弃？宋蔚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非人多虐待，她真的就咽得下这口气，她就不想让那个人付出代价？你们姐弟心灵相通，你的想法也是她的想法，她无非顾虑的就是亦元。你放心，我们大家都会保护好他的，只要我们能找到足够的证据就不会牵扯到他。至于徐迹远，他不是不明是非的人，他对亦元的在乎也不会少于你和我，这世上多一个爱亦元的人不是很好吗？”
宋衍又笑了，这次是会心的，他抬起头看着苏娆，苏娆也看着他。“所以现在重要的还是要抓住这条线索，既然画家已经找到了，接下来就要证明他到底是不是害了你姐姐的人！”
“是，我知道。”宋衍温柔回应，托起她的手把自己的脸贴脸上去，“有你在真好！”
他又撒娇，苏娆不屑道：“有我能怎么样，我什么都帮不上。”
“你帮我解开了对徐迹远的误会。”
“那纯属巧合。”
“嗯，还真是。”宋衍笑着点头。
苏娆瞪着他哼了声，要抽回手，他却抓紧了不放。
“你陪着我就是最好的帮助了。”他在她手心亲了亲，亦如她刚刚亲他。
手心一暖，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沿着胳膊一直蔓延，在心脏炸开，她胸腔里暖融融的。
可暖就暖吧，方才那个荒诞的念头突然闪现，她惊了下，接着心里痒得不得了。
“宋衍。”苏娆手指摸索着他的脸，“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
“如果你和宋蔚不是姐弟，你们会在一起吗？”
这个问题并没让宋衍有多惊讶，也许他早就想到了，也许他也察觉到自己对宋蔚的感情有些复杂，总之他脸色的并没有为难的神色，而是眼神笃定地对视苏娆，轻声道：“不会。”
“为什么？”苏娆不解问。
宋衍无奈笑笑。“因为你忽略个很重要的问题，我们之所以惺惺相惜，之所以有那么多的默契感，是因为我们留着同样的血啊。如果这个基础都没有了，以我们两个极端的性格根本走不到一起。何况我从一开始就是把她当亲人待的，多她付出更多的感情是因为我们都是上代恩怨留下的余痛，更同情彼此吧。”
“就这样吗？”苏娆喃喃了句，“我总觉得如果你们不是姐弟的话，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些事了。”
“不可能。”
“就算我们不是兄妹，就算我们之间仍保留那种默契，我可能也不会爱上她。”
“为什么？”
“因为有个小女孩先闯了进来啊！”
宋衍笑着捏了捏苏娆尖尖的小下巴，好似这样还不过瘾，他凑过脸咬了上去。苏娆惊得哎呀呀地躲，可越是躲他追得越紧，最后从下巴咬上了她的唇，流连着怎么都甩不开了。
两人纠缠间，什么声音从苏娆的身子下面传出来，她电话响了。
她推了推欺身上的他，他却先发制人地夺走了电话，非要把这个意犹未尽的吻缠绵够了不可。直到——
“苏娆，宋衍死哪去了！”
两人抢夺间，电话竟然被接通了。
宋衍看看屏幕上池一柯三个字立刻坐直了身子。
“我在。”他拉着苏娆回道。
苏娆也紧张地靠近。
听是本尊应的声，池一柯有点尴尬，干笑两声问：“你怎么不接电话呢？安逸给你打了好几个都打不通！”
宋衍起身朝书桌前去，他拿起自己的手机。
可不是打不通，刚刚忙起来忘记充电，已经没电了。
“怎么了？安逸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嗯，是，就是那个画家……”一柯回应，可又不知道该从那开口，“哎呀算了，让她自己跟你说吧！”
池一柯刚要把电话递过去，宋衍问了句：“你和安逸在一起？”
一柯愣住。“啊，那个……是啊，不行吗？”
“晚上11点？”
一柯被堵得没话说，噎了半天心虚地说了句。“我，我们还不是为了你！”
“嗯，谢谢。”宋衍平静道，接着笑笑。“你眼光一向不错。”
一柯也笑了，点了点头。“是，不管看男人还是女人。”说完他把电话递给了安逸。
安逸也听到宋衍的话了，窘得脸都有些红了，可就在接过电话的那刻声音瞬间镇定。
“宋衍，我觉得我们可以确定了，就是他，那个画家……”
安逸话没说完，宋衍已经放下了电话。
因为就在刚刚他点开了安逸给他发来的邮件。
邮件里只有一副画，一个女孩赤*身裸*体地跪坐在海边的背影。
暗夜无光，天海相接，满目都是压抑而恐怖的暗黑，沿着画布无限向外漫浸，让人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蛰伏其后，蠢蠢欲动，随时都会扑出来将人吞噬……
如果说那暗黑让人觉得可怕，那么女孩回眸的眼神足以让人震撼到窒息——
整幅画只有那双眼睛是亮的，像星辰一样，在那双眼睛里看不到悲伤看不到迷惘也看不到愤恨，能看到的只有深深的、砭骨之寒的绝望，在对上的那一刹，竟有种灵魂被扼住的感觉……那种绝望竟成了自己的……
宋衍是真的绝望了。
因为画里人不是别人，正是宋蔚……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数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