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迹远目光依旧停留在照片上,目光绻绻,他没否认也没承认,笑着说了句“好好改论文”转身回办公室了……
确定苏娆已经上车往回走了,宋衍这才放下心来。他是放心了,可苏娆的心被搅得乱糟糟的,先有宋衍急招自己回家在先,后有徐迹远的那张照片——那女孩的笑容像刻在脑海里似的,怎么都甩不出去。
如果她真是徐迹远口中的“她”,那按照他所言这女人也一定和宋衍有关系。
如果说这是苏娆关注的原因之一,那另一个原因就是……为什么这女孩看着有种莫名地熟悉感呢?
苏娆车还没入库就看见有个人站在楼下张望,不用看脸她都知道那是宋衍,他就是捂得再严实那出众的气质还是让人很能不注意到。不过还好这个时间段公寓很少有人往来。
苏娆停好车赶紧迎上去,嗔怪道:“我都说我马上就回来了,你还下楼做什么!”
宋衍没搭话,只是打量着她,眼神焦虑得好似她刚从龙潭虎穴回来的。
瞧他这架势,宋娆更慌了,她分明看到宋衍手里正握着车钥匙,可能自己不回来他真的会奔过去。“宋衍,到底怎么了?”
“回去说。”宋衍接过苏娆手里的东西,牵着她上楼了。
一开门,苏娆发现一柯也在,还有一个年龄稍长看上去很干练的漂亮女人。苏娆听说过她,她是宋东承的秘书安逸,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和宋衍关系很密切。两人分别和苏娆打了招呼,安逸苏娆不了解,不过一柯看上去深情有些凝重,全然没有了往日嘻嘻哈哈的样子。
如果他们两个深情算凝重,那宋衍的表情就是阴沉了。
他站在壁炉前,手搭在椅背上,似乎还有些不安,低垂的眼神盯紧了地毯上花纹却似乎又没有聚焦。
“以后不要再单独见徐迹远了。”他说了句,话太突然,苏娆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他又道,“论文我可以帮你找人修改,但不要再联系徐迹远了,还有考博也不可以报他的。”说完,他抬头对视苏娆,目光是少见的凌厉和忧忡。
苏娆屏住口气。
所以,他焦急地喊自己回家是因为徐迹远?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徐迹远怎么了?”苏娆不解问。
宋衍收回目光再次沉默了,苏娆突然想到了徐迹远曾经和她说过的那些话,关于那个女人,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宋衍,你不是不认识徐迹远吗?”
沉默从宋衍身上一直蔓延到整个房间,苏娆觉得这种寂静有点冷。她害怕了,这不是他认识的宋衍,她认识的宋衍从来没有这么无助颓然的一面,即便面对再大的困难他都可以坦然面对的。
“宋衍……”苏娆担忧地看着他,轻轻唤了声。
宋衍终于抬头了,阴沉的脸再次明亮起来,他笑笑。“没事,你别担心。”他低头看看手表,“咱们今天还有事要办呢,赶紧去吧,不然民政局下班就赶不上了。”
他走到苏娆身边,安抚地摸了摸她头。
苏娆没动,只是仰头看着他。
再明亮的笑也掩饰不了他的忧郁,他眼底深邃如海,在暗夜下压抑着汹涌。
“宋衍,我们哪天领证都可以,但今天还是别去了。”
“是啊。”一柯忍不住开口了,“就你这状态还是先别去了,民政局又跑不了你用不着这么急,我觉得你还是把事情都和苏娆讲清楚了吧!先不说那是她导师这事对她毕业有点影响,她可是你老婆啊,你没必要瞒着她,你们俩要走一辈子的,你不和她交心你跟谁交心呢?”
“一柯……”宋衍欲言又止,无奈摇摇头。他不是不想说,而是满腹的话不知道从何开口。
他缓缓坐在沙发上,眉心紧拧,脸色苍白。
苏娆从他眼中看到了不安,那应该是他不愿触碰东西。
“没关系。”苏娆坐下来,默默握住他的手,“要是不想说就不说了,我听你的,论文我会自己修改的。”
苏娆温暖的声音将宋衍从记忆里的深渊拉了回来,他平静了下情绪,再次笑着看向她,只是这次的笑要从容多。“你不是问过我是不是在找一个人。”
“是啊。”
“那个人就是徐迹远。”
……
“我的工作终于完成了!”电梯里,一向沉静的安逸突然感慨了声,语气轻松又意味深长,不过却带了难得的烟火气。
一柯惊讶地看向她,笑了。“难不成你还想继续?”
安逸也偏头看向他,红唇蜿蜒,从高冷到妩媚不过就差一个弧度。“你知道我帮宋衍找这个神秘人找了几年吗?”
“五年。”一柯不假思索应。
两人对望,心照不宣地笑了。
他们都是宋衍最信任的人,是他那段悲痛记忆的见证者,也是他在那段深渊里挣扎的陪伴者。
不过现在好了,人终于找到了,一切都要过去了。
最重要的是宋衍也找到了那个真正属于他的陪伴者。
“可算了是解脱了!”一柯也学着安逸的模样感慨,不过感慨过后,他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你不高兴?”安逸问道。
一柯笑了,灿若暖阳,略显白皙的皮肤干净到透明。“我当然高兴,我是真心为他高兴,也是真心觉得可以松口气了。只是……”
“只是突然没目标了,觉得少了什么。”安逸淡然接。
二人再次对视,笑了,依旧是心照不宣。
“可能咱们就是这劳碌命吧!一个秘书,一个经纪人,生活的全部就是绕着一个人转。”
“如果多一个人呢?”
“什么?”一柯不解其意地看向安逸。
安逸表情淡定,高抬的修颈像白天鹅般优雅高傲,不过……她流转的眸色中有那么丝温柔。
一柯愣了下,恍然笑了。“安小姐,能请你喝个下午茶吗?”
……
宋衍的这个故事很长,是从十年前他姐姐送蔚离家出走开始的。
从生母去世后宋蔚就开始叛逆,她一直和父亲做对,父女俩如仇敌,一直到她20岁那年宋蔚彻底爆发和父亲大吵一架离家出走了。
全家人找不到她,最后父亲通过她的消费记录知道她去了美国,可这一去更是音信全无。
宋衍当年去美国读书跟宋蔚也有些关系,他想找到她,但她就像凭空消失了似的,几年里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大伙都快绝望了,最坏的可能都想到了,但唯独没想到的是:她回来了,而且带着身孕。
前段日子宋南竑爆宋家家丑时提到宋蔚性情乖张任性,其实不夸张,但这次回来后她彻底变了个人,安安静静地,大多数时候都是独自一人在阳台上发呆。大伙询问她这些年都去哪了?她说去看世界了;大家问她孩子的父亲是谁?她说前男友,分手了;大家问她接下来怎么办?她说生下孩子,自己养他;大家劝她要不别要这个孩子趁年轻重新开始吧。她不应声了,不管家人怎么问她都不声不语。大伙看着她手腕上像是割伤留下的疤,一个个小心翼翼地不敢再提了。
也许是因为家人的悉心照料,也许是因为父亲主动同她和解,她渐渐恢复了开朗。她曾告诉奶奶,她之所以想生下这个孩子是因为她觉得太孤单了,她想体验一下爱和被爱的感觉,她想当妈妈,把自己缺失的母爱从给予的角度补偿回来,她很盼着这个孩子的到来,并且很坚定地告诉奶奶她会承担起这份责任的。
敢于承担责任是成熟的标志,奶奶欣慰,但更心酸。如果不是成长缺爱,她怎么会选择这种方式去弥补……
六个月后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宋蔚好想早就给他想好了名字:宋亦元。
亦元的到来让全家欢喜,只是这份欢喜没持续几天就被宋蔚的产后抑郁打破了。她经常盼着见到孩子,可是一见到孩子她又像见到了仇敌厌恶甚至折磨孩子,奶奶吓得赶紧把孩子抱走,孩子一走宋蔚就又会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思念中,翻来覆去。
因为母亲的突然离世,宋蔚从小就有轻度抑郁症,时好时坏一直没能摆脱,而这回简直是变本加厉,有次奶奶去洗手的功夫宋蔚竟然试图掐死孩子——
问题越来越严重了,大家给她找了心理医生,但没用,她根本不配合。
医生说她心里有个结,她就是不肯打开,她戒备一切触碰那个心结的话和行为。
没人知道这心结是什么,直到那年中秋宋衍从外地回来。
因为航班延误,宋衍回来时已经是后半夜,大家都休息了,可他上楼时还是听到断断续续的啼哭和低低的嘶吼声,是从宋蔚房间传出来的。
宋衍好奇敲了敲门,房里突然爆发了一阵求哭嚎的求救声,宋衍大惊破门而入,却发现房里只有宋蔚。
她梦魇了。
宋衍去叫醒她,她睁开眼,目光对上面前人后一声尖叫从床上爬了下来窜进了桌子下面,不停地喊着:别过来,别碰我,求求你饶了我吧……
宋衍知道她还在梦魇中,同样也隐约意识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