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熟悉的方言…
祝卿卿心中已经脑补出了观主那憨厚的样子,可待人来到屋中,祝卿卿有些吃惊。
三十出头的样子,中等身材,长相中上,看起来白白净净的,眉毛浓黑而整齐,头上挽了个道髻。
若不是他身上的道袍,祝卿卿很难把这人和道士联系在一起。
“俺叫于世净,是安长观的观主。”
于世净朝几人行了个礼,目光在祝卿卿脸上停留片刻,颇有深意。
“我师兄他……不太会说官话。”
余烬解释道,于世净和他一起长大,从小便是这个口音,二十几年了也没能改过来。
虽说朝廷一直提倡说官话,但是天高皇帝远,他们在这偏远的道观,也没人逼着于世净改过来。
“嘚!俺说话恁又不是听不懂,学那玩意儿做什么!”
于世净道,接着又对着几人说了一大堆关于道观的事情。
几人本来也不怎么在意,但是他们说惯了官话,于世净的话说得太快了,竟有些听不懂了。
祝卿卿便一一给他们翻译:
“于观主说,道观本就偏远,鲜有行人,再加上这几年雷起寺建了起来,地势好,建的也宏伟大气,百姓大多都去了雷起寺,来安长观的人就更少了。”
“嘚!这小妮子还怪聪明来。”于世净对着祝卿卿夸赞道。
其他人也知道祝卿卿在乡下待了几年,也没有过多的疑问。
其实祝卿卿也不知道那个所谓的炎丘村说得是官话还是方言,但是这里是江南,于世净说得是北方的方言,她只能暗中祈祷那些人别多想,不然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一个南方人怎么会说北方方言。
祝卿卿本就在北方农村长大,说了好几年的方言,一直到上了学才慢慢地改了过来,但回去之后还是和邻里说方言。
于世净的方言勾起了祝卿卿的回忆,让她有些想念自己的故乡了,那是一个偏远的小村庄,自己和奶奶在那里生活了七八年。
村里只有十几户人,大家就像亲人一样,邻里关系和睦,村民们对祝卿卿也很照顾。
她奶奶去世后,还是这些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给自己凑钱安葬了她,又给她凑了上学的学费。
而她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在她奶奶去世将近两个月后才回来,还了村民钱,给她留了一些生活费便走了。
祝卿卿有的时候会恶毒的想,像她爸爸那种儿子不像儿子,丈夫不像丈夫,父亲不像父亲的人,凭什么活着,还活得那样潇洒自在?
她想不明白。
除了那个没良心的父亲,早已不知所踪的母亲,那些村民便是祝卿卿的亲人了。
祝卿卿考上大学的时候,他们也很开心,给祝卿卿凑了学费。
祝卿卿曾想,若是她有一天能出人头地,一定要好好回报他们。
可事实上,她也不过是个被高数逼疯的普通的大学生而已,一边打工一边补课,每日为自己的温饱发愁,笑着拒绝他人的施舍和怜悯。
别说回报乡亲了,她连自己的未来在哪里都看不到。
现在来了这里,祝卿卿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来,也不知道她在现实中怎么样了。
听说穿越剧里面原身不是陷入了昏迷就是死亡,要是她真的回不去了,怕是除了自己的那几个室友,就只有那些乡亲会为自己难过了吧。
细想来,他们好像是祝卿卿的糟糕的生命里最鲜活温暖的记忆。
但毕竟也是没有什么太深的情感,等到大家投入各自的生活,祝卿卿就像一颗小小的沙砾,很快便会淡忘。
就像从来没有这个人存在过一样。
来了快三个月,祝卿卿第一次考虑起这个问题。
一股虚无之感将她包围,悲伤在心底蔓延开来。
她是谁,为什么要来这里,她还能回去吗,为什么是她……
“祝小姐!”
于世净提高音调,喊了祝卿卿一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祝卿卿大梦初醒一般,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身边一群人都是在看着她。
“姐姐,您怎么了,你刚刚脸好白啊。”
祝卿卿抬起头,对上了秦云敛的眼睛。
秦云敛和众人一样,都是一脸的担忧,在他清澈的眼睛中,祝卿卿看到了自己。
一个扎着小辫的小女孩,和她原先的面貌有七分相似,头上是一支蔷薇花簪。
秦云敛的眼中好像盛满了月光,温柔又明亮。
“能被那样一双眼睛温柔的注视着,她做梦都会笑醒。”
祝卿卿想起了自己曾经跟室友说过的话。
她转头看了看围在自己身边的这群人,心底柔软的一塌糊涂。
可能她来这儿,就是为了能遇见他们吧。
她的日子过得那样糟糕,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就把她扔到了这里——让她能体验一下有人爱着的感觉。
“我没事。”祝卿卿笑道,“就……忽然觉得有些闷,可能是佛祖显灵了吧。”
“……祝小姐,我们这是道观。”余烬在一旁提醒道。
祝卿卿:……
祝卿卿的话打破了刚刚的氛围,看到她没事,几人也放心下来,提出要去上香,余烬自然是欢天喜地的带着几人过去。
“祝小姐。”祝卿卿回头,疑惑的看着叫住她的于世净。
“万物皆有法,既来之,则安之。”
听着于世净用方言说出这种话,祝卿卿的第一反应是:还挺带劲。
眼珠一转,祝卿卿便听出了其中深意。
“是,多谢道长。”祝卿卿抱拳,对着于世净鞠了一躬。
走在几人前方的余烬轻轻一笑,小院一角,几株蒲公英正悄然生长。
几人在道观中上过香,又捐了些香火钱,直到了正午,才离开了道观。
余烬送他们到了门口,朝他们招手道:
“以后常来啊!”
祝卿卿觉得这幅画面像极了沧江边上的某座建筑里穿着暴露的美艳女人笑着对来往的船只招手的样子——连说的话都有几分相似。
也难为了于世净,要和余烬这样不靠谱的人一起生活。
“啊!”祝卿卿一拍脑袋,“我忘了问那个二月生的属羊人的事情了!”
“什么属羊人?”
“怎么了姐姐?”
“二月生的属羊人?我好像……”
祝卿卿此刻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注意自己把这事说了出来。
听着他们的话,祝卿卿才惊觉,把目光看向了丙雁:“你刚刚说什么?”
“我、我说我是属羊,二月生的……”
看着祝卿卿忽然变得严肃的表情,丙雁有些不自在的朝后退了半步。
“卿卿,怎么了,为何要找二月生的属羊人?”
经历了刚刚的事情,祝景义也不免担心起祝卿卿来,看着丙雁的眼神也带了些警惕的意味。
“没……”祝卿卿迅速在脑中寻找借口,“余烬……余道长他说……”
祝卿卿还未想出来借口,便听到前方传来了尖叫声。
祝景义和秦云守迅速反应,让几个仆人在这里护着祝卿卿她们,便提剑前去查看。
“小姐……可是丙雁冲撞到小姐了?”
任丙雁有些忐忑的看着祝卿卿,唯恐祝家会因此辞退了她。
“没……余道长只是随口一提,并未细讲。”
祝卿卿嘴上这样说着,心中对丙雁却是多了几分防备。
虽然余烬没有说,但是话语间都是要她小心,偏偏好巧不巧这个人是任丙雁,无论是什么原因,她都要加倍小心才是。
任丙雁仍是一脸的担忧:“小姐,奴婢的生辰也不是奴婢能决定的,还请您看在奴婢无家可归的份上,不要赶奴婢走。”
“快起来。”祝卿卿拦住正要跪下的丙雁,“此事明了之前,我是不会随便赶谁走的。”
“何况那余烬也是个不靠谱的,他说的话也不能全信。”
丙雁仍是不依不饶,一个劲的求情,祝卿卿本就心烦意乱,此时更是烦躁,紧紧地皱着眉头。
“好了,丙雁,此事回府再议。”
祝念念拦住了她,将任丙雁拉到了一边。
“我说你这几日怎么问遍了我们的生辰,原来是因为这个。”
秦云敛柔声道,祝卿卿的眉结舒展开来,看向了他。
秦云敛接着说:“余烬或许只是随口一提,你不必放在心上,不论发生什么事情,还有我……还有大哥和祝二哥在呢。”
祝卿卿点点头,想起了刚刚前方的尖叫声,觉得自己今天把丙雁带出来好像确实是个错误的决定。
“刚刚我与于观主交谈,发现他竟懂些药理,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他们的师父是懂医术的。”
为了缓解祝卿卿的紧张,秦云敛同她聊起了自己那从未和别人提过的理想。
“嗯?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我想学医。于观主说,他可以教我。”
祝卿卿心绪平静下来,认真的看着秦云敛。
她虽然早就知道秦云敛想学医,但是这话由他亲口说出来是不一样的。
祝景信也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我……”秦云敛红着脸,正要说话,他们前方忽然冲出来两个人,直直地朝他们三个孩子奔过来。
“小心!”
是秦云守和祝景义的声音。
祝卿卿还没反应过来,便感到了一股冲击力,随即,一把刀架到了她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