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琮容牵着小徒弟的手不动声色的往上移了移,修长的手指虚握着他的手腕,光明正大的窥视他的丹府。琮容自认为自己的感觉不会有错,方才小徒弟身上骤然迸发出的巨大力量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魔气。像指缝里滑过的流沙,虽然抓不住任何的蛛丝马迹,但的的确确存在过。
琮容沉默着,聚精会神的窥探琮一的丹府,想要找出魔气的来源。短短两年时间,琮一丹府内蓄积的灵气越发醇厚了。琮容心想:在这两年时间里,一个不顾严寒酷暑,整日勤勤恳恳打坐调息的修道之人怕是也比不过。
琮一也沉默着,长长的睫毛微微下垂,在下眼睑处落下一片浅淡的光影,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贯冷峻的眉眼看起来似乎有些别别扭扭的。
琮一忽然毫无预兆的停了下来,手臂往后一用力,重新握住了师父的手。琮容被他扯得停了下来,眼皮突突地跳了两下,还以为小徒弟发觉了他的小动作。
“嗯......”琮容张嘴想解释,却没想好理由,神情一时变得有些复杂。
琮一仰着小脸,一瞬不瞬的盯着琮容,见他面色沉凝,认真的问道:“师父,你是不是胸口疼?”
琮容一怔,方才反应过来,琮一说的应当是沂川秦家之事。过去十几年的旧事,剪不断理还乱,没有人能说得清楚对错。从他决意离开朔方宗的那一刻起,他便彻底与过去的人和事划清了界线。六年过去了,不管他愿不愿意,他也该看淡了。如今的他再也不是谁随随便便嘲讽两句,就会在心里记一辈子的那个一身反骨的倔强小少年了。
见师父不说话了,神色又黯淡了几分,琮一更加确信师父还在为方才的事不开心。琮一道:“师父,你蹲下来点儿。”
琮容收敛了心神,顺从的半蹲了下来,不知自家小徒弟要做什么。
琮一往前挪了挪,凑到师父跟前,低头在他胸前呼呼吹了两下,“乖,不疼不疼,徒弟吹两下就不疼了。”
“......”
琮容僵住了,愣了半秒钟后,强忍着没笑出声来。他哭笑不得的望着还在往他胸口呼呼吹气的琮一,脑海里控制不住的回放起另一幅画面来。
前一阵子,隔壁王婶家的小孙子蹒跚学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掌心擦破了皮。王婶的儿媳妇连忙跑上前去,捧着儿子的手掌呼呼吹气,边吹气边道:“乖,不疼不疼,娘亲吹两下就不疼了。”
若说琮容心底方才或许还藏着几分苦闷,这会儿被自家小徒弟这么连吹气带哄话的,纵有再难熬的负面情绪一下子就都跑光了,只剩下满心满眼的温暖和哭笑不得的愉悦。
小徒弟一片好心,琮容自然不能辜负,即便眼角眉梢都浮上了盈盈笑意,却仍是憋着没发出一丝一毫的笑声。
初夏时分,微风不燥,和煦的骄阳缓缓落入地平线,灿烂而柔和的余晖散漫的倾洒下来,乡间小路旁的田埂上是绿油油的小草,其间不时冒出几朵叫不上姓名的紫色小花。初夏的微风轻柔的从师徒二人身上拂过,锦袍纱衣随风飘扬,垂在脑后的三千青丝泛着墨玉般的光泽,明明身在人间,却宛若蓬莱仙境。
另一头,张嘉康刚回到家,就被爷爷拦在门口迎接贵客。张嘉康原本对贵客没什么兴趣,可眼见爷爷又是早早安排人将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洒扫一新,又是强打起精神亲自等在门口,张嘉康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心想:莫不是天子要大驾光临?若真是这样,那他是应该好好待在这里恭迎天子微服私访,毕竟他未来可是要当状元郎的人,不能对天子不敬。
这么想着,忽听前方传来了响动,张嘉康赶忙转头看去,只见自家的一位下人步履匆忙的跑了回来,想必应当是派去城门口迎接的人之一。
下人急急忙忙跑到老太爷面前,神情复杂到一言难尽,还没来得及开口,不远处再次传来响动,将所有的人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众面色蜡黄的下人拥簇着三人缓缓向这边走来,那三人正是方才张嘉康在城门口碰到的沂川秦家之人。只不过,一刻钟以前,他们还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现在看起来竟是颇为狼狈,显然重明鸟发起疯来,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哎,他们不是......”书童一眼就认出了三人,下意识脱口而出。
张嘉康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书童的嘴,连拖带拽的将他往人群后面扯。好在老太爷此时领着一众下人笑盈盈的迎了上去,乌泱泱的人群稍一动弹,无意中就为他们打了掩护。
“嘘嘘嘘!”张嘉康对着书童道:“陈二狗,你小声点儿,要是让我爹知道刚才我们也在现场,一定不会轻饶我们。”
小书童恍然大悟,这几位贵客方才和小少爷的师祖吵嘴来着。
“三位仙师远道而来,老朽已备好筵席,快里面请。”老太爷热情的邀请他们。
为首的大师兄脸色并不好看,他打心底瞧不起人族,却偏偏被他爹安排来这里替人族诊治。而方才在城门口偶遇琮容一事,更是让他憋了一肚子的怒火,就连性格温顺的重明鸟也不知忽然发了什么疯,在人前让他丢尽了脸面。
眼见气氛渐渐凝固了下来,五师弟哈哈尬笑两声,“那就多谢张老太爷盛情款待。”
进屋后,老太爷原本还想在饭桌上让三位仙师给自家孙子瞧瞧,谁知一转眼就不见张嘉康的人影了。老太爷使了个眼色,下人立刻去寻了。
见状,五师弟道:“张老太爷,令孙的事,我们师兄弟定会竭尽全力。不过,我们师兄弟赶了一下午的路,着实有些疲惫,可否容我们缓上两天?”
赶路累,一晚上就歇回来了。但是,为了降服发狂的重明鸟又尽量不伤到它,可是费了一番功夫。
老太爷一时心急,才会这般唐突,连忙温和的应道:“应该的应该的。三位仙师舟车劳顿,是老朽思虑不周。”
吃完饭,五师弟向老太爷要了间空院子,将重明鸟从乾坤袋放了出来。重明鸟不知被什么东西给吓着了,整只鸟蔫了吧唧的,而它身上又受了点伤,收在乾坤袋里不利于它恢复。
张嘉□□怕那三人认出自己,向他爹告状,在自个家里东躲西藏,同时又暗中观察那三人的动向。刚才他还在奇怪怎么不见那只大鸟,活要见鸟死要见尸是基本常识,这一点张嘉康还是懂的。
这是间空院子,已经很久没人住了,前两天刚打扫干净。张嘉康一点一点扣下半块松动的墙砖,借着月光偷偷向里面看。
重明鸟恹恹地垂着脑袋,之前张扬的神采仿佛只是一场不可言说的旧梦,而今连那身火红的绒毛、五彩斑斓的尾翼也都变得黯淡无光,活像一只落毛的凤凰。
五师弟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个竹筒,用木夹子从里面夹出一条长长的蚯蚓喂到了重明鸟嘴边,“明明,明明,吃饭了。”
明明瞅都不瞅一眼,直接撇开了头。
五师弟委屈的想哭,“明明,你这是怎么了,你倒是看看五师兄呀!”
说话间,五师弟将还在蛹动的蚯蚓往重明鸟嘴边送了送,用言语引.诱它道:“明明,你快看看,你最爱的小蚯蚓,都是活的。”
明明瑟缩着细长细长的鸟腿,往后挪了挪,同时将脑袋垂得更低了,看起来整只鸟都自闭了。
五师弟欲哭无泪,“明明,你要振作起来!你这个样子,我们根本没办法回沂川。”
明明微微抬眸,冷眼看着他,无动于衷。
见状,五师弟深吸一口气道:“好,这是你逼我的!”
说罢,五师弟不知又从哪儿拿出一个玉瓶,用嘴巴将塞子拔开,举着玉瓶小心翼翼地往蚯蚓上撒去。
离得有些远,张嘉康只能看到五师弟将粉末状的东西撒在了蚯蚓身上。他这边刚撒完,那只叫明明的大鸟就仿佛受到了神灵的感召一般,登时两眼放光,细细的鸟喙猛地往前一啄,一口就将蚯蚓吃了下去。
张嘉康惊奇道:“没想到,这只大鸟竟也这般挑食,不加佐料都不肯吃饭。”
说完,张嘉康忽然疑惑道:“咦,我为什么要说也,我认识的人里面有谁也这么挑食吗?”
嘟囔着,张嘉康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小小少年的身影来,年纪最小却蹿得比他们都要高,吃下去的肉全都长了个头,身上连一丝多余的赘肉都没有。
“谁在哪里?”张嘉康嘟嘟囔囔的声音有些高了,引起了五师弟的注意。
眼见五师弟眸光倏地一变,大步流星的朝这边行了过来。张嘉康当下什么都顾不上了,转身拔腿就跑,借着朦胧月色的掩护,凭着熟悉地形的优势,竟是真的叫他顺利逃脱了。
五师弟从院里冲了出来,远远瞧见一个浑圆的背影抡着肉嘟嘟的双腿,像只小陀螺似的,故意左弯右绕。五师弟只当他是府上的哪位公子哥,因为好奇,躲在墙后偷看,便没放在心上,由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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