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小的时候,几乎一天一个样。琮一明明只有一岁不到,虽然琮容也不清楚他究竟是哪天出生的,但无论是从拔竹节似的的身高、蹒跚学步还是牙牙学语,他看起来和两岁多的孩子没什么区别。至于心思,琮容每每将他当成普通小孩儿看待的时候,必会吃亏,屡试不爽。
自打琮一自己能跑能跳能吃能喝,琮容便异想天开的以为自己这个师父的养徒弟之旅快大功告成了。殊不知,一切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琮容在赵氏夫妇家养伤的第四日,阿山带着琮一去了邻村已出阁的姐姐家,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妯娌家有个四岁多的小男孩,小名大旺。三人在村子里玩闹了一阵,不知谁提了一嘴,去村南的小溪里凉快凉快,其余两人一呼百应,三人立刻转战到了村南的小溪边。
今年夏天,炎热干燥,几乎没怎么下过雨,小溪里的水深深浅浅,清可见底,在烈日灼阳的照耀下,泛着粼粼波光。原本冰冷刺骨的山泉水经过一上午的光照,温度十分宜人,凉快又不至于太瘆人。
一见到水,三个孩子都很激动,衣裳鞋子随便往旁边一脱,琮一将手链也摘了下来,光着脚丫子一脚踩进去,水位只没到他的膝盖。阿山和大旺都比他大,身量上也比他高,对于他们来说,水位还要更浅一些。
一下水,三个孩子就玩疯了,穿着条亵裤就开始在水里瞎扑腾。阿山二人应当是经常来这里,浑身的肌肤都被晒成小麦色了,黝黑发亮,和琮一奶白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水波荡漾,如天翻地覆,藏在石头缝下的小蝌蚪慌不择路的钻了出来。见状,大旺一把掀开小石块,双手一包,连泥带草,掬起不少活蹦乱跳的小蝌蚪。
大旺捧着手里的小蝌蚪就去吓唬年纪最小的琮一,“琮一,快看!这是什么?”
一转身,大旺见琮一正俯身在一块大石头下面的淤泥里刨着什么,似乎根本没听见他说话。大旺一着急,三步并作两步,往琮一面前奔去,大喊道:“琮一!看这里!”
说话间,大旺刚准备把满手的小蝌蚪举到琮一眼前,只见琮一忽然起了身,一根手指粗细、蜿蜒柔软的条状物被他一把从淤泥里扯了出来,甩到了自己面前。
“啊啊啊啊啊啊啊,水蛇!!!”大旺当时就被吓坏了,下意识将手里的小蝌蚪胡乱一扔,转身就想逃。谁知,还没来得及转身,脚后跟被水底凹凸不平的小石子一绊,整个人一屁股坐到了水里,水花四溅,从天而降的小蝌蚪连泥带草砸在了他的头脸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琮一绷着张单纯无辜的小脸,故意将手里的条状物往大旺面前,一甩一甩的。大旺惊魂未定,就见那骇人的水蛇又来了,当下什么也顾不上了,连爬带滚的往远处扑腾而去。
“哈哈哈哈哈!”琮一这下再也忍不住了,捂着肚子捧腹大笑起来。
阿山目睹了全过程,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大旺,你看错了,不是水蛇,就是根破绳子!”
大旺被吓得脸都白了,闻言,似乎还有些不相信,躲到他认为的安全地带后,才小心翼翼的朝琮一手里握着的东西瞅去。
琮一又开始使坏,小手握住井绳迅速朝大旺的方向抖动起来,大旺还没来得及看清,又被吓得啊啊大叫起来。
琮一好不容易笑够了,将手里的破绳子往远处一扔,不紧不慢的将方才掉落在自己肩头的小蝌蚪拿了下来。
被吓得心灰意冷的大旺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眼神可怜巴巴的,除了丢脸至极,年纪最小的琮一在他心里的形象莫名高大了几分。
不知不觉间,三个小孩从浅水洼走到了深水潭。北方的小孩真正会游泳的并不多,顶多就是在水里扑腾来扑腾去,姿势堪比狗刨。即便如此,阿山和大旺依旧玩得不亦乐乎。
琮一小小年纪就有偶像包袱,说什么也不肯跟他们学狗刨。一个人坐在大石头上,头顶绿荫,两只小脚丫浸在水里,晃来晃去,就这么看着他二人在水里追逐打闹。
时间一晃,一下午就过去了。琮容在赵大婶的指导下,帮忙做好了晚饭。期间,赵大婶往门口看了好几次,两个孩子到现在还没见人影,去地里干活的赵大叔也没回来。
天色渐晚,东边飘来了几朵厚重的积雨云,不过片刻的工夫,原本湛蓝的天空变得灰蒙蒙的。
“起风了,快要下雨了。”赵大婶将饭菜盖在锅里保温,回屋取了伞就准备去接孩子。
琮容跟着拿了伞,道:“赵大婶,我和你一起去。”
赵大婶领着琮容火急火燎的赶到了邻村的女儿家,谁知还没进门,便看到女儿和妯娌也拿着伞正准备出门。
“阿香,你们这是去做什么?”赵大婶问道:“阿山他们呢?”
阿香先唤了声娘,紧接着回道:“阿山他们跑出去玩了,现在还没回来,我和嫂子正要出门找他们。”
夏日午后的暴雨说来就来,一会儿的工夫,漫天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至。
琮容不免开始担心自己的小徒弟,“我们分头去找吧。”
阿香也顾不上问琮容是谁,道了声好,转身便去寻孩子了。
“琮一,阿山!回家吃饭了!”琮容一边四处寻找,一边高声唤道。
豆大的雨点砸在油纸伞上,噼里啪啦的响声,清脆又悠长,将琮容急切的呼唤声笼罩在了烟雨蒙蒙之中。
“琮一!琮一!”琮容再次呼喊的时候,声音里注入了几分灵力,随着狂风迅速飘远。
小溪边,三个孩子正玩得开心,等注意到变天了,瓢泼大雨已经砸在琮一光.溜.溜的背上,隐隐有些疼。
阿山和大旺还在水里扑腾,周身三四米远,水花四溅,雨点落入水面,很快就消失不见,二人浑然不觉。
“下雨了!”琮一呲溜一下滑入水中,站在水里大声喊他们,“别玩了!”
好半晌,水里才渐渐安静下来。阿山从深水潭里探出个脑袋,看向不远处的琮一,问:“你想回家了?”
琮一道:“我饿了。”
“好吧。”阿山对一旁恋恋不舍的大旺,道:“走,回家。”
大旺看向琮一,见他板着小脸,气势骇人,硬生生将到嘴边的话“着急回去做什么,再玩会儿”咽了回去,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阿山和大旺从深水潭里游了出来,在水浅处站起身,将头上的水一甩,反手抹了一把脸后,才一同走到琮一面前。
三人踩着水,往上游走去,他们的衣服还在那里。
这段距离不算近,在流动的水里逆行,又会慢上许多。除了琮一讨厌将自己淋成落汤鸡,小腿迈得飞快,一马当先的走在最前方。阿山和大旺野惯了,并不怎么在意光着膀子淋雨,就这么坠在琮一后头,慢慢悠悠的往上游晃去。
这时的他们,谁都没有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
走着走着,琮一隐约听到有人在唤他,很像师父的声音。他四下张望了一番,别说师父了,磅礴的雨幕中,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雨越下越大,狂风像哨子一般在耳边嗞啦作响,小溪里的水在不知不觉间不断升高,也越发湍急。
琮一心里莫名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与生俱来的感知危险的本能,隐隐约约的,好似被什么东西压制着一般。
琮一扭头冲他身后散漫的二人喊道:“走快点!”
阿山和大旺似乎也意识到不对劲,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琮一很想上岸,迎着肆虐的狂风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去。只可惜,岸边灌木丛生,赤足踩上去,必会划得血肉模糊。
一盏茶的工夫,琮一好不容易走了回来,远远看到自己扔在草丛里衣服,拔腿就往那边跑去。
就在这时,轰隆隆的电闪雷鸣之间,骤然迸发出连绵不断的咆哮声,紧接着,汹涌的山洪摧古拉朽般滚滚而下,所到之处,岸毁堤塌,泥沙俱下,让人禁不住头皮发麻。
“快跑!”琮一疾呼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岸,一把抱起自己的衣服,也顾不上穿鞋,踩着扎脚的灌木丛,撒丫子往回跑。
阿山和大旺吓坏了,脑子一木,竟然忘记了先就近爬上岸,仍然傻呵呵的跟在琮一后头。
山洪猛如虎,转眼就到跟前,阿山和大旺将将爬上岸,一个猛浪打过来,山洪咆哮着冲毁了堤岸,一下子将两人卷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