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王。”刘曜眯着眼站起身,拱手作揖。
刘粲一脸亲近的笑意,搂着艳女走近,开口道:“王叔莫怪。”他抬头望望天,口气带了些懊恼,“今日日头好,我带家眷们来游玩,也看上了那棵枣树。我比不得王叔的好功夫,便制了张小弹弓给芸娘打枣,没想到她半点准头都没有,伤了王叔。”
他顺势俯身回揖,以表歉意。
羊献容抬眼,看向拿着弹弓的芸娘。不料,连刘粲都俯身道歉,她反而一脸挑衅,半点愧色也无。羊献容蹙眉,伸手拾起小石子。
“无伤大雅。”刘曜摆手笑笑,松开眉头。不至于为这种小事伤了情分。
话毕,羊献容清楚地看见芸娘暗中沉下脸。
“这是小婶子吧?”刘粲朗声大笑,意图略过方才的不快,指着羊献容赞赏道,“确实倾城国色,王叔好眼光,好眼光。”
刘曜瞬时脸黑了黑,口气异样地“嗯”一声。
果然,刘粲下一句话便是,“自从来了长安城,我才发觉,汉女也是别有一番韵味啊。”他眯眼回味,复又睁眼,抬起身旁芸娘的下巴调情。芸娘恰好是个汉人。
芸娘朝着刘粲眼波流转,捂唇巧笑。面色变转极快,似乎方才种种挑衅和愤恼,皆非她所出。
“汉女、汉女。”羊献容咀嚼着这两个字,脑中思虑,手心转着石子。灵光突现,她倏地睁大眼。
刘粲话一说完,刘曜便抿起了嘴,侧步将羊献容挡在身后。他就知道,刘粲这小子色迷心窍,说不出什么好话!
“我们告辞回府吧,下次再出来玩?”刘曜低身劝羊献容。
羊献容将腿上的枣儿移至一旁,由刘曜扶着站起身。她侧头打量一眼芸娘,突然向刘粲高声道,“若是方才弹弓的事,永明怪罪呢?”
刘曜始料未及,诧异地张口。
“什么?”刘粲被打断,不明所以地看向羊献容。
羊献容伸手按住刘曜,阻止他插嘴,继续说道:“河内王,您的侍女未免过于猖狂。以下犯上,持凶伤人,什么都不处置,就这样放过了?”
刘粲勾唇轻笑一声,转过身来。“小婶子想如何处置?”他斜眼看着羊献容,语气轻蔑,“别忘了,你也不过是王叔从洛阳劫掠过来的一个女人而已。我唤你一声小婶子,全是看在王叔的脸面上,你未免也过于猖狂。”他以牙还牙。
羊献容毫不示弱,冷笑一声顶回去,“既然河内王如此尊敬永明,那就不该空口白牙光说不做,给个交代吧。”她抬抬下巴示意。
刘粲似有所觉地转头去看刘曜的脸色,心一咯噔。刘曜早已拉下脸,就在他拿话侮辱羊献容的时候。刘粲心中大喊后悔,原来王叔如此介意方才弹弓误伤一事!
这边,刘曜执起羊献容的手,低声问,“献儿,你是不是发觉什么了?”不然献儿不会突然咄咄逼人,他明白。
羊献容点点头,眯起眼看向芸娘。
刘曜与刘粲之间气氛突然僵硬,两两对恃,谁都不先低头。
芸娘眼中燃起惊喜的光芒,不过立即收敛。
“果然。”羊献容轻声呢喃。
刘曜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神色,抬手大喝,“拿下那个女人!”
身后的侍从们面面相觑,犹豫片刻,抬步上前。
见此,刘粲手足无措地后退两步。“王叔?”他不解地轻唤,眼睁睁看着芸娘被拿下。刘粲讪笑两声,上前强装大方道,“您若是真的发怒了,一个女人算什么,您大可随意处置。”
这些女人颜色如此好,他其实还有些舍不得……
刘曜阴沉地扫他两眼,不说话。
“河间王救我!”芸娘挣扎着,跪在地上朝刘粲哀婉祈求。
刘粲不忍地皱起眉,看一眼神色坚定的刘曜,权衡之下,决绝地撇开脸。
芸娘暗恨,咬牙想着,至少无愧于大晋,未做叛徒!她恶狠狠地盯一眼羊献容,视死如归地闭起眸。
羊献容怅惘地失笑,走向芸娘低声道,“你是细作,谁派来的?”
芸娘撇开脸不说话。
“幼稚。”羊献容一语中的,声音轻轻柔柔,击垮她心绪,“你也出身高门吧?但你不知道,我的手可是杀过人的。想想长安城破那日的血流成河、满地尸骨……你别逞强。”
芸娘惨白了脸色。
“那女人是细作,你竟半点没发觉?”刘曜怒其不争地骂道,“你真是,色迷了心窍。”
刘粲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转头看一眼艳女,咬牙拱手道,“多谢王叔指点。”
他朝后挥挥手,对侍从们大声吩咐,“将这些女人,全部绑走审问!”他指向另一旁瑟瑟发抖的四个艳女。
侍从们绑住四人,同时提回芸娘。
看着刘粲气势汹汹地回府,羊献容站起身轻叹一声,“乱世之中,都是可怜人。”她在叹息那五个艳女。
“别伤春悲秋了。”刘曜走过来,搂住她安抚道,“她们至少前半生衣食无忧,富贵荣华。而且她们长得那样好看,刘粲最后不一定狠得下心审问。”刘曜轻哼一声,“我还不知道他小子,早晚死在美人怀里。”
羊献容扯扯唇。
“咱们回府吧?”刘曜低头问。
羊献容颔首。
*
一月后,屋外雪花纷飞,扬扬洒洒。
刘曜抬腿进屋,自顾脱下狐裘。
“打探清楚了?”羊献容端着一杯热茶走近,递给刘曜。
“打探清楚了。”刘曜抬手接过,拉羊献容坐到榻上,仰口喝下,喝完咂舌,“刚刚好,肚子暖热乎了。”
羊献容轻笑一声,“贫嘴。外面情势到底如何了,与我说说?”
“情势不妙啊。”刘曜摇头叹气,挑眉偷看羊献容一眼,故意吊她胃口。
羊献容无奈地斜眼,这一月来担忧的心绪稍稍被挤散,她眼眉一挑,“快说!不然,我这也有一个消息,你若不说,我也不说。”
“什么消息?”刘曜好奇地凑近。
羊献容有恃无恐地扬起脸,“你先说。”
“好好好,我说。”不逗她了,刘曜撤回身,直言相告,“据那艳女所言,以及斥候打探的消息,这回攻城的晋军足足有十五万人。”
羊献容的心沉下来。
十五万人,何其众也。
“说吧,你的消息是什么?”刘曜压下担忧的心绪,开玩笑般轻松道。
心头瞬间涌上甜蜜,羊献容抬起脸,咬咬唇回答,“大夫说,我怀上了。”
“砰!”刘曜手中的茶盏摔到案几上,热茶“汩汩”倒流出来。
“呀。”刘曜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擦案几,脸上收不住地傻笑,“真的啊?几个月了?”
羊献容无奈扶额,拉住刘曜的手掌,“别擦了,唤仆人来收拾。”
“好!”刘曜立即郑重地点头,眼睛闪亮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