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人身强体壮、骁勇善战,手起刀落血肉横飞。
羊献容心如擂鼓,捡回烛台密切关注着势态。
匈奴人们如此利落的身手,她只在永明身上见过,出拳抬腿,一招一式都肖似他……十几人硬是将数倍的刺客逼退。
刘曜留恋地看一眼屋内隐隐绰绰的人影,他知道,一定是献儿,可他无颜再见她。“撤!”他挥手发令。
羊献容看着他们帮完她就急速离开,鬼使神差地抬步追出去。
刘曜避难般带着人急匆匆赶回驻地,离驻地近了,献儿不会发现他了。他的脚步渐渐慢下来,失神地一步步向前走着。
今夜蛙声一片。
他奢想着,背后会有一道默默注视的目光跟上来,他只要回头,就能看见献儿。
刘曜慢慢转回头,黑夜下路边的树影清晰起来,路中央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呵”,是他妄想了。
“羊皇后,”一名府兵抱着受伤的手臂跟上羊献容,“您要去哪?此时不宜出去,万一刺客们转身杀回来怎么办?”
羊献容抬手止住他的话,愣愣地看向匈奴兵奔走的方向。
是谁?
救她的是谁?杀她的又是谁?
匈奴人,怎么会有匈奴人!
“备车,立即回宫。”羊献容沉声吩咐,她转身回去屋内,拉起床下的清河细声安慰。
连夜赶回洛阳皇宫,一大早宣见刘暾。
不出所料,果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世伯,昨夜有人暗杀我。”羊献容拧着眉对刘暾道。
刘暾惊诧地睁大眼睛,从椅子上惊起身焦急地询问,“果真?羊皇后,您没受伤吧?”
“没受伤。若是受伤了,世伯看到的就不会是此刻安然无恙的我了。”羊献容勉强扯了个笑话。
刘暾觉得半点都不好笑,“看来,司马覃复立只是还是连累到您了。”
“哼,”羊献容疲惫地揉揉额心,闭眸靠在椅背上,“树大招风,这次竟然做了他人的挡箭牌。”羊献容越想越气,她都避居白马寺了,连皇宫都半年未归,竟然还是被东海王派人暗杀,简直丧心病狂,连一个妇人都容不下!
“世伯,您知道吗,昨夜东海王刺杀我,我的府兵不敌,最后,竟然是匈奴人救的我。”羊献容讽刺一笑。何其荒唐,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可是,为何匈奴人会救我呢?而且,匈奴人竟然悄无声息地潜进洛阳城了。”
闻言,刘暾的小手指抖了抖,心想,原来刘曜已经派人进城伺察了么。他摇摇头,“臣也不明白。”
“好吧。世伯,你说,至于此次刺杀一事,我是该报复回去,”羊献容睁眼,抬头看向刘暾,“还是避其锋芒?”
羊献容的瞳孔被失望充斥着,多年提心吊胆、刀口舔血,她早已身心俱疲,她不过是一个女人啊。试问何人如她一般,正当花信年华,却双手沾满鲜血,一身伤疤?
自从当年陈眕阻止她拥立司马覃,她就忽然泄了力气。退居一方安安稳稳过日子,或许也好?
刘暾神色莫测,低头拱手道,“不管羊皇后想做什么,臣都竭尽全力辅弼您。”他的忠心早已归顺匈奴,大晋朝政混沌,内乱不断,不堪留恋。如此一来,跟谁作对都不重要了,只要按照刘曜的嘱托,庇护好羊献容就是。
待刘暾告辞后,羊献容依旧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匈奴人会帮她?
永嘉三年,匈奴人大举犯晋境,一路势如破竹,直逼洛阳。
匈奴营帐内
近几月为攻破洛阳,刘曜与刘暾书信往来频繁,被刘聪察觉异样。
刘聪掀开营帘走进刘曜的营帐,将剑重重放在刘曜面前的高案上,“你把瞒着我的事情一一告诉我,我今日便饶你一回。”
刘聪的眼里充满愤懑与失望,他知道刘曜是汉人,但他没想到他如此重用、赏识刘曜,处处提拔,刘曜竟然还会背叛他,在此攻打洛阳城的危急时刻,与汉人频繁往来。
刘曜惊了一下,站起身:“楚王,你知道什么了?”
“你最好实话实说,不要妄图遮掩过去。”刘聪阴沉着声音告诫道,“我特意派人打探过了,你与晋朝重臣刘暾有勾结。”
刘曜目光坦然地直视过去:“是有勾结,但绝不会危害匈奴。”他俯身,从木匣里拿出与刘暾来往的书信,递给刘聪,“楚王,你若不信,可以自己看。”
刘聪皱起眉接过信件,拆开一一翻看:“羊皇后,羊皇后……你跟刘暾的信里就单提了这一个女人?晋惠帝的皇后?”
“是。”刘曜点头,瞒不住了。
刘聪从信件中抬头,追问道:“她是你什么人?”
“一个旧人。”刘曜神色晦暗,直言道。
刘聪顿了顿,道,“是我冤枉你了,抱歉。”他口气一转,道,“这个女人,你既然如此在意,是不是欢喜她?”
“楚王你——不怪罪?”刘曜神色奇怪。
“怪罪什么?怪罪你欢喜一个女人?”刘聪大笑,瞬间扫去方才的剑拔弩张的气氛。
刘曜忏愧地低下头,失笑。
“话说,你既然欢喜这个女人,何不把她抢过来?”刘聪睥睨道,“我匈奴男儿豪气干云,敢爱敢恨,哪里像你这个汉人,做事畏畏缩缩。”
刘曜的心弦猛地颤动,他抬头看着刘聪。
刘聪神色坚定,一点不似玩笑作假。
原来,还可以这样么?他的血液不由自主沸腾起来,攥紧拳头跃跃欲试。
*
“世伯,”羊献容从未感受到过如此深刻的背叛,像刀刮在心口,“匈奴人就算再骁勇善战,也不至于才几月就攻打到洛阳城下。洛阳城的百姓拼死顽抗,才勉强求得一线生机。”
她痛苦地嘴唇阖动,想起匈奴人救她一事,只有可能是刘暾的操纵安排。“世伯,你是不是与匈奴人有勾结?”羊献容一字一句问出这句话。
刘暾闭上眼,点头,“是。”
“你这样做,与国贼何异!”羊献容瞪红了双眼,“洛阳的百姓,都是大晋的子民啊。”
“如若不是晋室龌龊,明争暗斗多年,弄得民不聊生,我又何尝愿意出卖大晋?”刘暾沉痛地辩驳道,“羊皇后,晋室的无可救药,你难道不清楚吗?从刘曜被无辜流放北疆起始,到皇权旁落、您被囚金墉城、晋惠帝被毒杀、司马覃被杀,一桩一件,你都亲身经历,多少忠臣良将,因卷入皇权争夺,无辜受害。这样的晋朝,已经不值得你我留恋了。”
被这一番话震颤,羊献容踉跄地退后两步。
念及刘曜信中的话,刘暾目光坚定地看向羊献容,“羊皇后,难道您还未对晋室失望吗?我若告诉你,刘曜未死,他带着匈奴人杀回来了。国贼二字,你还骂得出口吗?”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羊献容不可置信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