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熙元年,晋惠帝司马衷驾崩。
灵堂上,一身白色缟素的羊献容站在首位,率领宗室子弟祭奠亡君。
“羊皇后。”礼毕,东海王老神在在地开口,“先帝既然已经崩殂,是时候让储君登位了吧。”
闻言,众人都暗中扭头看向跪在棺材前的储君——皇太弟司马炽,司马衷的异母弟。
司马炽低头沉默地跪在那,不发一言。
羊献容闭起眸眸,拖延道:“先帝崩殂,妾身心俱疲,无心储君之事,过段时候再说吧。”
“可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啊。”东海王眯起眼,咄咄相逼。
“蔻儿,”羊献容置若罔闻,叩首后起身,“摆驾回宫。”
“站住。”东海王阴沉地喊住羊献容,“羊皇后既然无心打理新君登基之事,那就别怪臣逾越,帮您安排了。”
众人暗暗屏住气息,两虎相斗,他们千万不要被波及到才好。
“你敢!”羊献容转过身,冷冷地觑他。她走近一步低声威胁,“东海王,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呵,”东海王邪邪一笑,“单凭羊皇后你红口白牙,就想定我的罪不成?”
羊献容睥睨他一眼,“你若敢,就来闯显阳宫夺玉玺。”她拂袖转身离去。
坐在轿舆上,羊献容心烦意乱地闭着眼休息。她知道,单凭一个传国玉玺,压根阻止不了新帝登基,既然如此,那最好的办法是换个人登基。一定不能是司马炽,他跟她是叔嫂,若司马炽登基,她就依然是皇后而不能做太后,以后再有新的皇后和太后,哪里还留有她羊献容立足之地。
羊献容紧紧抓着轿舆边缘,对旁侧沉声吩咐,“急召前太子司马覃入宫。”
轿舆一路走过,雪地上留下几行长长的脚印,闪着银白色的光。
回到显阳殿,陈眕和刘暾已经等了两刻钟,看到羊献容进殿,他们赶紧起身迎接。
“羊皇后,事情到底如何,陛下怎么突然驾崩了?”陈眕拱手作揖,急急问道。
羊献容吐口浊气,坐到椅上,“刘世伯,你来说吧,查得怎么样了?”
“回羊皇后,”刘暾从袖中拿出几张纸,照着念道,“依宫人透露,陛下死状恐怖,面色青紫,故而怀疑是毒杀。可惜东海王发现陛下驾崩后,急急装殓,没来得及交给太医诊治。”
“可恶。”陈眕愤怒地攥起拳头捶案面。
羊献容也沉默下来。
她就知道,河间王和成都王一死,东海王救迫不及待要夺权了!
刘暾收起纸,皱着眉开口问道,“那,以后的事怎么办?”
“东海王推举皇太弟司马炽即位。”羊献容不悦地陈述灵堂发生的事,“但我想让司马覃即位,方才已经宣他进宫了。”
听完,陈眕眼皮闪了闪,转过脸看向羊献容,“为何?皇太弟谦虚贡顺,接引朝士,讲论书籍,德行无差,为何羊皇后您不让他即位?”
羊献容蹙眉看向陈眕,“先生,您真的不明白?”
“对啊。”刘暾也不解地面向陈眕,比划着跟他解释,“若是皇太弟即位,那羊皇后寡母孤女留在宫中,不就只能仍人欺凌了么,自然是要从族中过继一个太子登基,羊皇后地位才不会损失啊。”
陈眕面无表情地拉下脸,“皇太弟德行无差,羊皇后您何必跟东海王作对,徒扰大晋安宁呢?”
“先生!”羊献容不可置信地急急出声。
陈眕决绝地起身,上前一步拂衣跪下来,“臣今日以死谏言,请让皇太弟登基。”
羊献容痛心地咬唇,缓缓站起身。
“羊皇后,您不能为了一己之私,置大晋安宁于不顾。”陈昣挺直背一字一句,振振有词。
“我以为,先生与我同甘共苦,共事多年,应当明白我的艰辛。”羊献容声音轻轻地,希冀勾起陈眕的回忆。
陈眕狠下心不为所动,“可是,皇太弟登基,并未危及您的安危。”
羊献容抿抿嘴,无言以对。
“羊皇后,今日您若不纳谏,臣便自刎当场。”陈眕眼神坚定,以命威胁道。
“先生!”羊献容斜低下头,痛心疾首地唤他。
刘暾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他劝谁都不对,事情怎么救发展成这样了呢?
“呼、呼。”北风刮起,吹得窗户作响。
“好、好、好,”陈眕久久不肯退让,羊献容轻轻向后挥手,无力地扶住殿柱,一步一步向内殿走,“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唉,”刘暾无奈地叹口气,上前扶起陈眕带着他离开,“你说你这是何必呢?非要帮东海王一个外人。”
陈眕摇摇头,反驳道,“我不是帮东海王,而是前太子年幼,不堪重任。至少皇太弟德行无差,还不至于成为东海王的傀儡。这有何不可?我们是大晋的臣子,不是羊皇后的府兵。”
内殿
看到羊献容走进殿,清河放下书从榻上起身,端过来一盏茶,“阿母,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羊献容虚弱地笑笑,接过茶倚在床边。
清河向外殿探身看看,只看到陈眕和刘暾两人离开的背影。她转回来关心地问,“您今天不高兴么?”
“没有。”羊献容强扯个笑脸,似乎觉得全然反驳太不可信,补充道,“今天累着了,你父皇驾崩,事情多。”
“嗯。”清河乖巧地点点头。
“哎,”羊献容打起精神,“清河,你不是说要学琴么,我陪你弹一曲怎么样?”
清河眼睛发出光,“真的?”
“自然。”羊献容肯定地点点头,“去把琴抱过来。”
“好。”清河兴致勃勃地奔过去,将琴取出来摆在案几上,点上香炉。
羊献容坐过去,抬起摸上有些许生疏的琴弦,手指勾挑,不成曲的琴音跳出来。
清河搬个小杌子坐到旁侧,捧着下巴看。
羊献容笑地宽慰,耐心指点清河弹奏。
*
夜半,羊献容孤身一人时,辗转难眠,披上衣裳站到窗前。
清冷的月光洒进来,一室生辉。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她无声呢喃。
另一边,刘暾府邸。
刘暾拆开信件,在烛光下细细览阅。
“世伯安康……突闻司马衷逝世,侄儿不胜惊诧,念及羊皇后必然更添艰辛,还望世伯多多庇护。再拜叩首,刘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