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明?”羊献容看不见身后的人,只能凭借感觉猜测着问。
“嗯,是我。”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羊献容恐慌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
周围两方人马正在拼杀,羊献容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腰被身后的人一双有力的手臂揽住,刘曜骑马带着她往战场边缘退去。
看着前方一群人在厮杀,司马衷还在赵王的人的胁迫之中。
羊献容再次焦急起来,抬起被捆住的双手指向那个方向,“陛下他——”
“别担心,能救回来,吁。”刘曜将马驱到安全处,放下缰绳空出手,开始解羊献容手腕上的绳子。
手腕上突然有陌生的触感,羊献容下意识缩了一下,被强硬地按住。
“别动。”刘曜低着声音,头凑到羊献容脖颈处方便看。
羊献容低头看向她的手腕,另一双正在动作的手大而粗糙,身后怀抱着她的力度也让人悸动。
捆绳没两下就被解开,羊献容挣脱出手腕舒展舒展。
赵王的人马不多,片刻即被制服。
“刘郎君,陛下救回来了。”府兵骑马载着司马衷过来禀报。
刘曜点点头,回头看一眼激战中的洛阳城,沉吟一会,“我们回金墉城”,他驾马先行一步,“驾。”
“是”,众人听命,骑马紧跟着。
骑在马上,刘曜在羊献容耳边解释,“现在洛阳城太乱,但是金墉城固若金汤,我们不如回去紧守住城门,等待齐王的兵马攻破了洛阳城再回去。”
羊献容点头,“好。”
路边的风景急速向后飞驰,耳边只有沉重的马蹄声。
走进金墉城,府兵被派到城墙上守城,刘曜下马去关城门。
“来,帮我一把。”刘曜转头朝羊献容唤。
平生首次见识如何关城门,羊献容诧异地看他一眼,走上前去帮他推。
城门很重,斑驳且粗糙。羊献容把手按上去,触感陌生又新颖,但是根本推不动。
随即另一双手按上来,刘曜扎稳马步用力向前推,城门开始缓缓移动。
羊献容没反应过来,差点向前扑倒,姿态狼狈,她迷茫地站在原地,看着刘曜自身全不费力地关好门。
“噗咳,”羊献容失笑一声,抬起头来,“你这是故意与我开玩笑,逗我么”
“何以见得?”刘曜挑眉反问,抬步去关另一扇门。
羊献容斜觑他一眼,“分明你自己一人就可以关好城门,再不济,唤上府兵帮你呀,偏偏来叫我,不就是故意逗我么。”
刘曜挑起嘴角不反驳,栓上城门。
“你简直是,不务正业。”羊献容抿抿嘴,说道,“现在如此紧张的时刻,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不赶紧办正事,要是正好此时赵王的军队赶过来了怎么办?”
“怎么会?”刘曜神色透出三分自信,城门已经关好,他带着羊献容走上城墙,“若是赵王的兵马过来,一里外就能发现,难道还来不及关个城门?而且府兵就在城墙上头,哪能轻易让他们打进来。”
“就这么二三十个府兵,守得住金墉城?”羊献容蹙眉不解,她本以为回金墉城是要躲到宅院内的,没想到刘曜大摇大摆地直接守在城墙上。
“如何守不住?”刘曜拿一副外行人不懂的口气说出这句话,“金墉城才多大的地方,三十人守城绰绰有余。况且赵王不会反马杀回来的,他在洛阳城已经左支右绌了,哪里还有余力来金墉城。”
刘曜带着羊献容走进角楼。司马衷已经坐在那了。看到司马衷,羊献容才突然意识到已是物是人非,方才所有的旖旎骤然消散。
刘曜跪下身行个礼,起身问,“陛下,可有何处不适?”
“没,没有。”司马衷不安地看他一眼,凑到羊献容身边坐下。
见此,刘曜眼神暗了暗,继续问,只是口气有了些许生硬,“那,陛下可要进食”
“不用了。”司马衷小心翼翼地回答,肚子却“咕咕”了两声,他跟刘曜面面相觑。
“我去找点吃的。”刘曜抿下嘴,最终说道。
刘曜领着饭菜回来,还带来蔻儿。
“皇后,”蔻儿走上前又哭又笑,抓着羊献容,“您没事,没事就好。”
“你怎么来了?”羊献容惊喜地说,转头看向刘曜。
刘曜脸上扬着,“我去宅院拿饭食,顺带把她带来了。”
见面寒暄完,司马衷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吃。羊献容和刘曜两人干坐在一旁,默默无言。
“我去外面盯着。”刘曜起身,走向角楼外。
跟司马衷一起坐在角楼内,实在无事可做,用完饭,司马衷劳累大半日,直接睡倒。
羊献容想了想,离开角楼去寻刘曜,走到他身边。
“你,”羊献容张口,却没想好说什么,“嗯,你今日为何会来”
“我在大牢里,”刘曜目光看着远方,直言不率,“看到狱卒都走光了,便猜到赵王不敌,将狱卒也拉上战场。我便趁机带着家人逃出来,又怕赵王使用非常手段,譬如胁迫陛下,于是赶了过来。结果,果然在半路碰到你们。”
原来如此,可是,羊献容担忧地抬起头,“你为何会在牢里,是因为刺史刘廞的事?”
“是。”刘曜点头。
羊献容愧疚地看向刘曜,“我对不住你,但我一定尽力保全你家。”
“没事,”刘曜反而不在意地一笑,拍拍膝盖,“大不了被砍头或是流放,难道我还不能带着家人躲到深山里去”
羊献容心知肚明,刘曜说这样的话只是在宽慰她,但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宽慰。她想着,日后赵王被俘,司马衷在朝堂上说话的力度就会大很多,保下刘家,应该不是大事。
“这话说的,无端潇洒。”
城门前,远处渐渐走来千军万马。走近了,羊献容才看清,领头的是一个儒雅的中年男郎,身着盔甲却是一派儒士风流。
“那是,齐王?”羊献容站在垛口向外看,侧头问刘曜。
刘曜眼神晦暗不明,点了点头。齐王,要杀他呢。“我先走了。”
“你这是何意?”羊献容诧异地问。
刘曜摇摇头,失笑,“总要躲一躲,我毕竟是从牢里逃出来的。”
“是我想岔了。”羊献容醍醐灌顶,目送刘曜离开,然后进角楼唤醒司马衷。
“陛下!”大军停在城墙下,齐王抬头朝着城墙,纵声高呼,“臣,齐王司马囧,恭迎陛下回宫!赵王司马伦已被俘获,陛下今后可高枕无忧,天下太平。”
“他是在叫我么?”司马衷脸上藏不住的高兴,扯着羊献容衣袖问。
“嗯。”羊献容颔首,提醒道,“陛下,唤人开城门吧,让齐王进来。”
“好,好。”司马衷迫不及待地吩咐身边的府兵去开城门,他自己也紧跟着走下城墙。
跟齐王会面时,齐王恭敬地向帝后见礼……等一切安顿好,已是几日后。
回到久违的显阳殿,羊献容从司马衷的奏章里发现了第一个坏消息——刘曜一家被抓,判处流放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