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齐王伐赵

琅琊王府的马车驶离金墉城,回到洛阳。

坐在马车内的刘曜,目光暗沉,盯着一处不知在看什么。

“别担心,永明,你家与刘廞是远亲,我向……陛下求情,至少能改成流放,不会斩立决。”司马睿拍拍刘曜的肩膀,宽慰道,“再等两个月,等齐王带兵攻破洛阳、迎回陛下。你在此次救驾中有功,到时向陛下讨个恩赏,定能保全你家。”

刘曜扯扯嘴角,抬起头沉重地说,“实不相瞒,这次去给齐王送密诏,我发现齐王也并不是良善之辈。”他停顿一下,回想到达齐王营帐那天,“我曾无意中听见,未接到密诏前,齐王就已经在筹谋讨伐洛阳了。”

司马睿语气一顿,眼神逐渐深邃,“齐王,也是野心勃勃之徒啊。”

“我担心,齐王若是知道了被我撞破密谋一事,会不会公报私仇。”刘曜沉下眼,说道。

“他发现你了?”司马睿皱着眉头问。

刘曜摇摇头,“没有,但是他怀疑我了。故而未等齐王发兵,我便借口回禀陛下,先行回洛阳来。怕就怕,等局面稳住,齐王秋后算账。”

“唉,”司马睿束手无策地叹口气,“谋反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万一齐王打着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心思……”

车内两人突然往后一个仰倒,马车急刹停住了。

“发生什么事了?”司马睿待到坐稳,掀开车帘,探出身子问。

马车对面,二三十个兵士举着火把,挡在路中间。

司马睿抬眼看向领头人,惊讶地唤,“表舅?”

羊玄之瞟他一眼,转过头开门见山,直接喊道,“刘永明,我知道你在车内。你自己乖乖出来,不要等我亲自去抓。”

“表舅,您这是做什么?”司马睿暗中跟刘曜对个眼神,跳下马车走向羊玄之,俯身作揖,“表舅此言差矣,您何时见永明在我的马车上了?”

羊玄之骑在马上,睥睨地看着司马睿,“琅琊王,你要想清楚,此刻你马车内藏着的,是朝廷钦犯。你若阻挠我,便是窝藏逆贼。”

“你不用狡辩,今日酉时,我家仆从亲眼看见刘永明上了你这辆马车。”,】羊玄之恶狠狠地补一句。

司马睿抿嘴,双手揣进衣袖,“表舅,就算永明上了我的马车,你又如何知道,他现在还在呢?”

“我搜一搜便知。”羊玄之不跟他废话,挥手发令,“上!”

听见号令,兵士们立刻提刀奔向马车。

司马睿急了,张开手臂拦着,“慢着……”

“不用了,”一声高朗的声音响起,刘曜掀开车帘跳下车,“我自己出来。”

他等在车内揣揣不安,心知琅琊王在洛阳势力单薄,羊玄之这次带了这么多人来,对他势在必得,单凭司马睿,一定拦不住。

“羊尚书郎,不,羊侯,”刘曜讽刺一笑,“自从献儿被封为皇后,您就进爵为侯了。只是不知,你此时非要抓小侄,是为了什么?”

“你休得提她,”羊玄之愤怒地举起马鞭,指向刘曜,“你若心中有她,就乖乖跟我走。”

闻言,刘曜眯起眼,斜靠在马车上,“您此言何意?我怎么听不懂。”

“是啊,表舅说这话事什么意思?”司马睿眼眸一闪,后退到马车旁,半真半假道,“都到现在了,羊皇后和永明,何曾有联系,关她何事?”他暗暗心惊,难道羊玄之发现,羊献容让刘曜送密诏的事了,故而这样来势汹汹地要抓刘曜?

“哼,”羊玄之冷哼,朝司马睿道,“你莫插嘴,如今你说的话,我是半句都信不得,方才不还说,刘永明不在车内么。我告诫你一句,献容好歹是你表妹,你不要帮着外人害她。”

这话越说越像那么回事,司马睿提心吊胆,旁敲侧击地问,“表舅,您把话说清楚,我的所作所为,如何就害了羊皇后了?”

“你还给我装聋作哑。”羊玄之气得瞪大眼,眼如铜铃,“献容才及笄不到一年,可是已经被囚禁在金墉城两月有余,她正值大好年华,难道你想她一辈子都困在金墉城里面不得出来吗?我是她阿耶,我要想着法子讨好陛下,让他答应放献容出来。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抓住刘永明邀功求赏!”

他们都不懂他作为父亲的心,当他看到他的女儿满身是伤,刀伤未愈又被磕伤,日日流泪、日渐消瘦,他有多心疼。他的女儿,出身鼎盛世家,从小奴仆环绕,未受过一点苦的。

刘曜的右手紧紧攥着马车栏杆,他何尝没有发现,献儿憔悴了许多。

听到是这个缘由,司马睿松了口气,理清思路开始劝说,“表舅,您若是为了讨陛下欢心而这样做,就是舍本逐末了。刘廞跟永明,是五代之外的远亲,您就算抓了永明,又能有多大的功劳?”

“况且,永明唤了您十几年的阿叔啊。”司马睿目光灼灼地看着羊玄之,故意将后三个字拖得长长的。去年羊玄之突然悔婚,将羊献容送入宫中,难道对刘家就没有丝毫愧疚?他就是要利用这一丝愧疚,让羊玄之对刘曜手下留情。

听了这一段话,羊玄之神色犹豫起来。抓刘永明,不一定能救出羊献容,还一而再地害了刘家……

“快,上车。”趁着羊玄之犹豫的空挡,司马睿小声催促刘曜上马车,然后赶紧转身面对羊玄之,作揖告辞,“我在此谢过表舅不抓之恩,告辞再拜。”

可是不抓刘永明,一次放过两次放过,就永远救不出羊献容,功劳不就是靠抢的么。看着马车急急驶走,羊玄之回过神来,目眦欲裂,抬手大喊着,“拦住他们,不能放过!”

“驾!”车夫将马鞭用力甩下去,马儿疯了般加快速度,“哒哒”奔跑起来。

众兵士听令,发命奔跑着赶上去。有马骑着的狂甩马鞭,马蹄扬起黄尘,直直撞向马车,将马车撞翻。

……

一阵搏斗后,刘曜最终被抓进大牢。但是,时隔三月,他也终于再次见到他的阿耶和家人们。

*

永宁元年四月,齐王率兵进攻洛阳城,乱石轰砸,杀声满天。

大牢内,狱卒来去匆匆,片刻工夫走了个干净。

看狱卒们全部都走了,刘曜立刻爬起来,走到木栏边向外张望,果然没人。

他转头朝刘司马等人点点头,后退两步,气沉丹田,用尽全身力气,奋力一脚踹向牢门。

一下没踹开,刘曜的脚底生痛。他跺跺脚,恢复力气后继续向原处踹。踹了十来下,“哐啷”一声,牢门被踹破。

牢房内其他人无不喜笑颜开,在牢房内多日,此刻第一次觉得高兴。

刘曜走回来搀扶起刘司马,“走吧,我们快逃。”

“好。”刘司马迫不及待地点点头。

逃到大牢门口,刘曜等人正撞上带着府兵过来的司马睿。

刘曜眼神忽地坚定,将家人交给司马睿,“琅琊王,请帮我看顾家人们,我要去金墉城。”

“哎,”司马睿措手不及,急忙地拉住他,“你去可以,带上我的府兵。”

刘曜眼睛定定看着他,拱手,“多谢!”

带着府兵以最快速度策马奔向金墉城,果然在郊外发现了赵王胁迫帝后的一队兵马。

“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羊献容被捆在马上,她扭动着身体挣扎大喊,“赵王已是强弩之末,就算将我与司马衷带到洛阳城的城墙上作为人质,赵王也再无翻身的可能。你们不如弃暗投明,还能留一条性命。”

“闭嘴。”兵士满面凶光地呵斥。

见此情景,刘曜气红了眼,径直策马冲过去,反手一刀劈下去。胁迫羊献容的兵士反应不及,直接被劈下马。

羊献容只感觉到,强横地拽住她胳膊的手掌突然失力,胳膊上的痛感消失,然后一阵天翻地转,她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