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赵王登基

“啊!”羊献容从噩梦中惊起。

梦里,赵王逼宫那天,火光冲天的夜里,无数人血肉横飞,他们扭曲地转过头来,撑着残缺的身体,睁大空洞的眼珠,死死盯着她……

羊献容惊魂未定地坐起身,抹一把额头上的虚汗。低头看着手掌上的伤疤,已经结了薄痂。

天色微微亮了,羊献容坐在床上呆呆地想,她今后该怎么办。赵王已经自立,尊司马衷为太上皇,移居金墉城。她该何去何从?

久思无解,等到天色大亮,羊献容披衣下床,现在只能看永明能不能搬来齐王的救兵了。推开屋门,阳光射进来,微微刺疼了她的眼睛。

院内,蔻儿正抱着司马臧喂食。

司马臧是司马衷的孙儿,废太子死后,司马臧被立为皇太孙,但自赵王登基,司马臧又被改立为临淮王。

“羊娘娘。”看到羊献容出来,他抬头乖巧地喊。

羊献容莞尔一笑,坐到他旁边,摸摸他的头夸赞,“臧儿今天依旧很乖。”

“嗯。”司马臧扬起笑脸用力点头。他才四岁,正是天真纯洁的年纪。

“哒哒,吱——”院外马声停下来,门被突然推开。

羊献容侧身看去,一队兵士破门而入,她诧异地站起身,“你们,你是赵王……陛下的人?”她面色不善地问,偷偷在身后招手让蔻儿带司马臧避进屋。

蔻儿赶紧起身,抱着司马臧转身。

“站住!”为首的兵士强横地走过来,作势拦住蔻儿。

“你们要干什么?”羊献容呵斥,上前抓住他的手臂。

兵士一脸凶相,羊献容看着他的面容,心里有些害怕,“说出来意,陛下让你们来干什么。”

“我们奉命,带走临淮王司马臧。”兵士抬手甩开羊献容,一字一顿,不带丝毫感情地宣旨。

羊献容被甩地后退两步,扶住桌子站稳,抬脸问,“为何?”

“奉命行事。”兵士一挥手,他身后的兄弟们上前,从蔻儿怀里抢走司马臧。

羊献容奔过去争抢着大喊,“放手,你们要做什么!”

“哇!”司马臧被兵士们抢走,抓着衣领悬高举在空中,他大哭起来,“羊娘娘救我……”

“羊皇后,我们是奉命行事,任何人不得阻挠。”为首的兵士厉声道,一把拉开羊献容,将她摔到一边。

“羊娘娘救我,我不要跟他们走。”,】司马臧惊惧地哭喊,手脚挥舞扑腾着乱踹,踹到身后的兵士脸上身上。

羊献容扑倒在地,“嗞”一下,手掌摩破了皮。她转头目露凶光,瞪着眼呵斥,“放肆,你们今日若敢带走临海王,就是谋杀皇子!”

话还未说完,她惊恐地睁大眼,眼睁睁看着兵士将司马臧高高举起,用力一摔,重重摔在地上。

“啊!”羊献容一口气冲出喉咙,踹不上气来。

“砰”地一声,司马臧落到地上,砸了个鼻青脸肿,血从脑袋后流出,他突然没了声音。

羊献容嘴唇颤抖,奋力爬过去扶起司马臧,探他的鼻息。

还有气,还好,还有气。

“女郎。”,】蔻儿惊叫一声,冲到羊献容身旁。

为首的兵士瞪一眼那个摔司马臧的兵士。被瞪的人不耐烦地拍拍手,嗤笑一声,“怎么了,陛下明明是说杀了临淮王,怎样杀不是杀,难道还非要带走杀?这些个女人,见了血就老实了,还敢纠缠。”

“你们说什么!”羊献容红着眼回头,“陛下要杀临海王,这不可能!”

“我们就是要杀皇子,如何?”摔了司马臧的兵士凶恶地瞪来一眼,抬步走过来,“把这两个女人给我拉开,真以为自己还是皇后呢。”

“羊皇后怎么说,还是羊玄之的女儿。”为首的兵士微微皱眉。

摔司马臧的兵士张口顶回去,“我又不会对她如何,快点办完事,我们也早些抽身。你们快些。”他转身不耐烦地对其它兵士喊道。

兵士们犹豫地看一眼领头人,见他没有阻止,提口气上前来,拖开羊献容两人。

乱世之下,谁还有悲悯心肠。

那人面目狰狞地举起大刀,就像地狱的恶鬼,凶狠地刺进司马臧的身体。

“他才四岁啊。”羊献容声嘶力竭,疯狂地挣扎着要冲过去,“你们这群赵王的走狗,赵王司马伦无耻之尤,戕害皇子,你们这是想让司马衷一支断子绝孙啊!”

她声嘶力竭的声音久久萦绕在空中。

杀完人的兵士不做停留,冷漠地立刻扔下羊献容和蔻儿两人,骑上马离开。

徒留羊献容抱着司马衷渐渐冰冷的尸体,抬头仰天,无声痛哭。

之后的两三个月里,赵王时常宣召司马衷进宫,但每次司马衷回金墉城后,总是更加战战兢兢,就像大婚那夜一样,躲在被窝里哭。

*

一个漆黑的夜里,金墉城内,幽禁羊献容等人的小院,侧门被轻轻叩响。

不一会儿,门被从内推开,蔻儿端着一盏烛台,引敲门的两人进院。

走进内屋,琅琊王司马睿率先跪下,对司马衷行礼,“太上皇。”他身后的人紧跟着行礼。

蔻儿将烛台放到案上,有眼色地掩上门退下。

“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司马衷拘谨地上前扶起琅琊王,侧头疑惑地看向他身后的人。

那人低着头,披着黑帽,站在在昏暗的屋内,看不清面容。

自他进来,羊献容就被他吸引了全部注意。她无比熟悉这个身姿,他是永明。

刘曜取下帽子抬起头,直直看向司马衷,作揖道,“在下刘司马之子,名耀,字永明。”

“哦哦。”司马衷不明所以地点头,求助地看向羊献容和琅琊王司马睿。

司马睿上前一步,取出袖中密诏,向司马衷解释,“永明是我挚友,在今日傍晚,他携此密诏来我府上找我。”

司马衷接过密诏,打开翻看。“献容,这不是我写的密诏吗”,他惊异地走向快步羊献容,将诏书递给她。

听见司马衷如此亲切地唤羊献容,刘曜呼吸顿了一瞬。

羊献容抿嘴,抬头对司马衷说,“我知道,这是我给他的。”她转身面向刘曜,复杂地看着他,“齐王见了此密诏,是怎么说的?”

“齐王?”司马衷疑惑地叫出这个名字,问刘曜,“齐王是何人?”

刘曜怔愣,他知道司马衷痴傻,但没想到他连齐王是何人都不记得。“太上皇,您一年前还见过齐王的,他是您的堂兄”,刘曜向他解释。

“哦。”司马衷努嘴,瑟瑟地坐到榻上,他知道自己傻,但是总忍不住说话。

羊献容眨动下酸涩的眼,张口继续问,“齐王可愿意出兵救驾?”

“是,齐王愿意,”刘曜似乎今夜总是在失神,而且语气疲惫。他顿了顿,继续回答,“齐王答应出兵,同时联络成都王、河间王等人,一同救驾。”

“如此便好,”听完,羊献容点点头,抬眼看向刘曜,相对无言,只好说道,“刘郎君,多谢你。”

烛台的火焰一闪一闪,左右晃动。

“嗯。”刘曜欲言又止,俯身拱手,“皇后,多礼了。”

“如此,”司马睿上前一步,对司马衷和羊献容拱手,“帝后大可安心,赵王残虐,我们一定奋力解救太上皇,铲除赵王。”

“是吗?”司马衷惊喜地站起身,他此刻才听懂他们在商议什么。“齐王是要来救我吗?”他闪亮着眼看向羊献容

羊献容颔首,“是。”

安静一刻,她转身对司马睿和刘曜道,“天色已晚,你们快些回去吧,不要被赵王的人察觉。”

司马睿赞同地地点头,领着刘曜道,“好,臣等告退。”

羊献容亲自送他们出屋。在院内,她仔细思虑下,还是忍不住小声问刘曜,“你今日怎么了,心神不定的样子,是否是这一路,有些艰辛?”

刘曜回想从洛阳到齐王封地的一个来回的时日内,经历策马传诏、取信赵王、撞破密谋、归家家破,只觉心情无比沉重。他苦涩地张开口,“去年十二月,益州刺史刘廞谋反自立,他与我家是族亲,我今日回洛阳时,发现家里被株连炒家了。”

“什么?”羊献容震惊地喊出声。

刘曜深吸一口气,红着眼眶道,“没事的,别担心,琅琊王答应为我家筹谋,一定能解救我家人的。”

“但愿吧。”羊献容心中被压得提不上气,送走司马睿和强装欢笑的刘曜,关上门转身,无力地抱着身体蹲下,肩膀止不住颤抖。

为何,她身边的人,总是命途多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