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两人都光荣地迟到了。
高中有史以来第一次。
邢文博到最后也没正儿八经地回答温鹤的问题。
他是回答了没错,是这么回答的:“一个……人。”
温鹤一脸“邢学霸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喜欢的不是一个人,还能是一条狗?
但邢文博尽力了。他不会说是一个女生,也不能说是一个男生。
所以,就只能是一个人。一个特别的人。
周日清晨,校园里几乎不见一个路过的行人,他们匆匆走在通往高三教学楼的斜坡道上,被铃声极力催促着。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喜欢的人问他,他喜欢的人是谁。
他设想过很多次在青春飞扬的年岁里表白的场景,但没有一次是这样,晃着半个脑袋的困意,顶着黑眼圈,半分钟后就要分道扬镳,连个特写慢镜头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邢文博连跑带逃地蹿进了教室。全班人几乎都瞪大了眼睛,一来邢文博居然迟到了,二来……邢文博就擦着老丁的身后进了门。
3班的班主任老丁是教物理的,一个十分憨厚的中年男人,人不凶,但是很有责任心,大家倒是不怕被他骂,就怕被他唠叨,那火力比之家里的老妈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近临近新年,既是期末又是冬天,学生们全方位地开始懈怠,周日尤为严重,每次都得迟到好几个,老丁就开始在周日早上杵教室门外抓迟到,抓到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谈人生,谈得人恨不得当场痛哭流涕幡然悔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只求老丁别再说了。
邢文博进门的时候其实还在发怔,压根没注意到老丁就在走廊里。也是歪打正着,老丁刚抓到两个人,大概就比邢文博早了不到一分钟,于是老丁就背对着门口跟两人谈了起来。在那两个倒霉蛋和全班同学的见证下,邢文博就那样大摇大摆地进了教室。
众人:“……”
一直到邢文博坐下都没人吭声。3班是个团结的集体,损人不利己是要被鄙视的,何况邢文博向来人缘好,谁都不会轻易得罪他。
以及,邢文博是老丁的骄傲,期中考的物理卷比之前都要难,将一群人虐得生不如死,邢文博却只错了问答题的一个小问,全班第一,年级第三,可把老丁给乐坏了。
但前桌的莫纪还是痛心疾首地感慨了一句:“哎,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啊……”
邢文博随手卷起一叠卷子抽他脑袋,“你说什么呢?我语文不好,你给我翻译一下?”
莫纪双手护头,“是说邢哥你今天也很帅啊!”
温鹤没邢文博这运气。今天在五楼统一抓迟到的是许副校。
五楼全是文科班,许副校对文科班盯得尤其紧,毕竟她的得意门生也基本上都在文科班。
温鹤在楼梯口冒头时,一群人正在那等着,许副校虎视眈眈,先一步牺牲的烈士们则幸灾乐祸,痛苦也是要分享的,同甘共苦的小伙伴多多益善。
看到这阵仗,温鹤一愣,一行人也一愣。
谁都没想到今天许副校抓到的最后一个人竟是温鹤。
有人心里吹起了口哨,哟呵,今天有大戏看了!
众人的目光在许副校和温鹤之间来回溜。许副校之前的画风是这样的——
许副校:“为什么迟到?”
学生A:“我感冒了……”
许副校:“感什么冒!我看你生龙活虎地鼻涕泡都不冒一个!长这么大个看不出来你还挺金贵啊?感个冒就迟到别人发烧是不是要截肢了?少给我找借口!”
学生A:“……”对不起我错了我闭嘴。
许副校:“为什么迟到?”
学生B:“没、没赶上车……”
许副校:“没赶上车你不会提前出门?全校一半的学生都要赶公车怎么就你迟到?提前10分钟不行就提前半小时!早点来教室自习是能要了你的命怎么的?”
学生B:“……”对不起我错了我不配活着。
许副校:“为什么迟到?”
学生C:“……”
我……我跪下来认罚还不行吗?
一排人都审完了,许副校走向队列最末位的温鹤。
许副校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更冻人了,连她的得意门生都迟到,脸有点疼。
许副校:“为什么迟到?”
温鹤:“睡过头了。”
许副校:“……”
众人:“……”
耿直boy,为你点蜡。
许副校:“昨晚几点睡的?”
温鹤:“今天早上六点多。”
许副校:“……”
众人:“???”
许副校:“干什么去了?”
温鹤:“做卷子……”
“听到没有!”许副校转头就是一嗓子,吼得众人虎躯一震,“人家熬夜做卷子,你们一个个都在干什么?睡懒觉,吃早餐,还有一天天在课堂上搞小动作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上周收手机就收了7个了,看看这周是不是能凑出个手机店啊。这都高三了,你们这些人心里还一点数没有,真是懒不死你们——”
以下省略3000字激情澎湃的晨间演讲。
温鹤弱弱地伸出尔康手,想澄清一下,那个,他前半夜做卷子,后半夜打游戏去了……
但温鹤根本插不进话。许副校一介女流,却声如洪钟,嗓门一开几乎整栋高三教学楼都要震三震。
待她终于训完,便一一给每个落网之徒下达指令,还很因材施教,有的罚抄文言文,有的罚做卷子,有些比较严重的惯犯则罚一个星期提前40分钟到她办公室上晚自习。
极刑。
最后轮到温鹤。
许副校绷了一早上的剑拔弩张稍稍和缓了些,“温鹤回去上课吧,以后注意休息,别再熬夜,学习讲究方法,不然得不偿失,这些道理你应该都懂,越是临近高考越不能乱了节奏,自己好好把握,啊。”
“知道了,谢谢老师。”温鹤毕恭毕敬地回答完毕就转身回了教室,留下一道潇洒的背影。
众人:“……???”有被虐到,谢谢。
这段小插曲很快被枯燥得长蘑菇的高三生们添油加醋地传成了又一段校园奇闻,从五楼传到一楼,从11班传到3班。邢文博听完莫纪的讲述,趴在桌上乐了半天,鹅鹅鹅地笑得好些女生都看过来,那谁,校草,控制一下你寄几,不然人设要崩了。
邢文博却满脑子只有另一个人。
嗯,这是熟悉的温鹤没错。
总是风轻云淡,却又理直气壮得让人想欺负,真要欺负吧,又下不去狠手。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男孩子?
转眼就到了年底,双蛋节砸到跟前。今年的圣诞节和元旦都在周五,都不放假,可这也按压不住少年们一颗骚动的心。
过圣诞节有没有意义这种问题并不在高中生们的考虑范围内,只是多了一个名正言顺地浪的理由而已。
周五晚,圣诞节当天,整座城市张灯结彩,商家们可着劲儿营造节日气氛,为人们铺出一条尽情消费的花路。高中生们没什么消费的机会,也就是晚上稍微吃得好一点,意思意思就算是过了个节了。
但方法总比困难多,最后一节晚自习课间,3班不知是谁率先提议,今晚组队把最后一节晚自习给翘了。
3班在整个年级素有口碑,是玩得最疯也最放得开的一个班。3班的人也交游广阔,在别的班多多少少都有些朋友,于是大家一拍即合之后立刻呼朋引伴,翘课小队迅速壮大,竟浩浩荡荡地扯出了二十多人。
然后问题来了——翘课去干嘛呢?
出校门是不可能的,如此浩大的违法犯罪行动,会被老师和家长强强联合锤爆狗头。又有人提议——上天台。
去哪里不重要,能浪就行。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方寸之间,足够幻想出整个世界。
一群人呼啦往楼上跑。到了五楼,邢文博拐了个弯,直奔11班而去。
W高的习俗是每周换一次座位,从左往右,从前往后,有规律地轮换,确保每个人都有机会坐到最好的位置和最差的位置。温鹤的座位早已不在窗边了,但每一次邢文博一来到3班门前,总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捕捉到温鹤的身影。
温鹤也总是不等邢文博开口,就抬头看向他。
邢文博问过温鹤是不是天天就等着他来,不然这雷达也太精准了。
温鹤依旧冷淡:“并没有。”
这是真话,但不是全部真话。文科班女生多,邢文博每回出现在11班,教室内外都会起一阵小骚动,总能听到一些女生小声说“邢文博又来了快看”之类的话,无论温鹤那时正在埋头做什么,他的耳朵都会不由自主地动一动,然后条件反射地就往教室门外看去。
一和温鹤隔着半个教室对视,邢文博就笑了,眉眼弯得绷都绷不直,不开口,只是朝他勾了勾手指。
温鹤一怔,手里的参考书差点没捏稳。女生们更骚动了,邢文博这明明是精准打击,波及的范围却有点大。
那个动作,配上他一脸带着点痞气的笑,太飒了。
飒得……很流氓。
天气很冷,温鹤的脸却有点烫。他不能对邢文博的“招呼”视而不见,不然围观群众只会越来越多。
温鹤放下书,走出去。
恰好预备铃响起,铃儿响叮当叮铃铃叮铃铃溜成一串。邢文博抓起温鹤的手腕,隔着校服的衣袖,攒得很紧,凑近他耳边,嗓音冲破铃儿响叮当的喧闹撞进他耳朵里,“跟我走。”
没时间解释了,跟我走。
有些东西一旦缩写,就会显得有点奇怪。
温鹤的心咚地一跳,反射弧直接被吃掉了,任由邢文博拉着他往楼梯上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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