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众村民口中忙得不行的小里正,如今正在云州城忙着筹备她与崔永濂合作的瓷砖铺子。
崔永濂回国都后选了专业工匠十余人过来,前些日子已进到葛家如今瞧着就不够看的砖窑厂干活,在李师父的研发基础上,又研制出七八种新花样的瓷砖,如今已正式投入量产,只等葛歌这边把铺子诸多事宜办妥,便可对外销售。
这瓷砖生意不同于葛歌之前的产业,走的就是“贵”的路线,是以这回的铺子选址便直接选在云州城最繁华热闹的云景大街上,乃是一座两层带仓库的大铺子。
依着葛歌的要求,所有窗户全都换成昂贵的半透明琉璃窗,哪怕是阴天,屋里也能亮堂堂的;而原有的地砖也全部敲掉,两层楼各自分成八个区域,每区铺设不同花样的瓷砖,方便供顾客参考铺设效果。
崔永濂考量周到,不仅工匠,就连管铺子的人也都给她选好了,都是在国都有门路又有多年生意经验的老人儿,卖身契都捏在葛歌手里,也不怕他们生事。
“此处就劳烦章管事多多把关,我还有事儿要忙。”过来瞧了下施工进度的葛歌朝管事章宁点头示意,便离开了铺子。
章管事从前在官家铺子做了一辈子管事,眼光毒且会来事儿,虽说云州比国都的繁华还差得远,可他也晓得这回到云州来是为着搏一把前程的,自然是处处用心。
坐在亲爹给的马车里,葛歌打起帘子看着外头热闹的行人商贩,想起去岁的民不聊生,心境也有所变化,希望这清平年月能长久些,自己也能为天下苍生的福祉出一分力。
从云景街到景阳巷的葛家菌铺也不算太远,马车穿过热闹的街市,很快便回到葛家菌铺。
二月末三月初正是青黄不接之时,可葛家菌铺的新鲜菌子却在十日前就已上市,如今日日都是门庭若市的境况。
“葛贤弟!”葛歌才下马车,就碰着来送他抄了整个冬日的书的秦鸿。
生得俊秀且一身书生气的秦鸿怀里抱着厚厚一摞少说有二十余本的书,站在葛家菌铺门口,笑意盈盈地看向葛歌,颇有几分眉眼如画的翩翩君子气质。
“许久不见,秦相公可还安好?”葛歌停下脚步,邀他进铺子略坐坐。前头生意忙,两人便在后院露天的石桌石凳那儿坐着说话。
秦鸿将新抄好的书摆在桌上递给葛歌,面带歉意地说到:“之前到处乱糟糟的,秦某家中又走不开,就耽误到此时才送书过来,若有耽误,还请葛贤弟多多见谅。”
“无妨。”葛歌叫明佳把书抱到一旁清点后,当场便给他结了银子,又给秦鸿出了个挣钱的主意:“秦相公同窗中若有字迹清隽且想挣个补贴银子的,抄书质量能与秦相公这般的,我便按同样价钱收来,秦相公可从中收些辛苦费,也算是多个贴补。”
秦鸿虽是有股子傲劲儿的读书人,却也不会瞧不起那做生意的人,听得葛歌这法子,倒也叫他眼前一亮:“成,那我今日回去就寻几个同窗问问。”
这既不耽误他读书又可以多挣些钱补贴家计的好事儿,秦鸿自然是乐意的。原还打算忍痛与葛歌商量,他要认真准备明年的恩科,就暂时不接这个活计了,不成想葛歌竟还为他谋了另一条好路子,他自然是感激不尽的。
两人说完话,秦鸿也不再耽搁,着急着就要去找他那些平日里也在干抄书活计的同窗们。
葛歌送他到门口,边走还边说到:“日后抄好送来的书,还是以科考一类书为主,其余杂书也可适当有些。”
站在门口目送秦鸿离去后,葛歌回头准备进去时,又瞧见自己来买银耳的陈老山长。虽然对方一直很不给自己面子,可葛歌依旧也是恭敬地抱手朝陈老山长行了个书生礼:“陈先生。”
还往后退了几步让出路来好叫陈老山长进去。
往日里见着葛歌都是板着张脸的陈老山长这回居然态度极其难得地好转些许,虽只是低沉得几乎叫人听不见,可葛歌还是听见了他回的一声“嗯。”
等陈老山长进了铺子又隔了片刻,葛歌才进去,也不上赶着去与他说话,径直回了后院忙自己的事儿。
倒是陈老山长这回自己难得地问起黄友仁:“我听说去岁冬日里你们东家帮着衙门赈灾了?”
那葛家捐出钱银,还折价卖炭给贫苦流民一事早就传遍了,黄友仁也没啥好隐瞒地,打发小伙计帮着去取新鲜的银耳过来,恭敬地应道:“东家只说是自己能帮一些是一些,旁的倒不曾多说。”
黄友仁可是晓得陈老先生这老派文化人的,最是瞧不上那没底蕴,做了些啥就喜欢四处瞎嚷嚷的商人,自然是挑着他乐意听的话来说:“就方才那出去的书生,也是咱鹿山书院的学子,东家请他帮着抄书也是给超过市场价两成的价钱,只说是清苦读书人不易,甚知识就是金钱,就该多给些银子呢!”
“…”听完黄友仁的话,陈老山长却不说话,可板着的老脸似乎柔和了些许。正巧这时林方将陈老山长要的新鲜银耳送过来,陈老山长付完银子提着东西便走了。
葛歌确实是实打实做了这些为民谋利的好事儿,不然就是黄友仁再咋吹嘘,那陈老山长也不会信一成。
翌日,葛歌竟收到了来自陈家陈老夫人的邀约,明面上说是陈老夫人的邀约,葛歌收到这个请帖便晓得是出自陈老先生的手笔:她都没见过陈老夫人,对方怎么会邀自己过府一叙?
葛歌将请帖合上,便叫明佳去备礼:“明佳,去准备一盒上好的干银耳,再取两株山参,装好咱们就出发。”
***
陈家。
陈老夫人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虽然常年身子弱,如今虽是春暖,可也还穿着厚厚的冬衣。坐在首位与第一回见的葛歌柔声说话:“之前听闻葛家家主年轻有为,还帮着州府衙门赈灾,如今瞧着果然是个俊秀的好孩子。”
“老夫人谬赞,晚辈愧不敢当。”虽不见陈老先生,可葛歌也极有耐心,与陈老夫人说着话,不见一丝莽撞焦灼。
陈老夫人见她这般沉得住气,也不是个爱揽功劳的性子,对葛歌愈发满意。
两人在偏厅里说了约摸有一刻钟话,陈老先生才拄着拐棍慢悠悠从外头进来,后边儿还跟着两个文人打扮的中年男子。
“你且坐着,莫要折腾。”陈老先生见夫人要起来,连忙示意她身边的老嬷嬷扶住她坐好,等安置好夫人后,才淡淡地瞥了眼站起身来的葛歌:“坐吧。”
“是,多谢先生。”
葛歌与陈老先生带来的二人依次落座。
陈老夫人坐了首位,平日里在外头最讲规矩的陈老先生也不讲究,坐在夫人旁边的次座,看向葛歌问道:“我听说你还办了个书院?书院做得如何?”
这便是听黄友仁说的了。
“回先生,晚辈是办的村学,叫明世学堂,如今主要是给村里适龄孩子启蒙,有天赋的就培养他们去参加科考,没天赋的就只要不是个睁眼瞎便成。”
陈老先生听她这般说,满意地点点头,指了指坐在她旁边的二人,说到:“李勤山、何华章,都是我门下弟子,学问做得好,早年也都是中过进士的。”
被点名的李、何二人敛衽起身,葛歌虽不知陈老先生要做甚,不过也连忙起身,三人互相见礼。
李勤山乃是嘉和十九年中的进士,奈何家中一无人脉二无背景,他又是个只会读书做学问的人,只谋得一个九品闲散小官职务,还因不得上峰喜爱,连年考评皆是差,他看不惯那些蝇营狗苟的,自己日子过得也难,索性就辞官回了云州城。
何华章比李勤山年长几岁,因父母接连过世,丁忧六年,本就根基不深,再返官场也难。
“他二人学问在我的弟子中都是做得不错,你若不放心糟老头子我,便自行考究一番。”
“晚辈不敢。”葛歌这时哪里还有什么听不懂的?这是陈老先生为了还自己人情,给她找了两个学问好的先生呢!连忙应下,继而当着陈老先生的面与李、何二人提前说明去教书的待遇:
“晚辈的明世学堂如今是分了男学与女学,先生们若是到鄙学堂任教,也是要给女学生上课的。至于修束,因村中都是贫苦百姓,学堂免费对村中百姓开放,先生们的薪资由我葛家这边按月发放,二位先生每月薪金十两,年底除当月薪资外再另发两月的薪资,过年过节也有肉米布匹发放。若是先生们要携家眷住到村里来,我这边也会给先生们提供独门独户的青砖瓦房。”
说完这些,又想到一点,连忙补充道:“若是村中有学子考中童生、秀才等,另还有一笔相应的奖金给到先生们。”
听完葛歌开出的条件,陈老先生满意地点点头,还算是个尊师重道的孩子,给的条件确实比云州城里的好许多。又把目光转向两个弟子:“你们怎么说?”
“全凭先生安排。”李、何二人也是经历过社会毒打的人,本一开始听先生说是要到村里教书,心里还想着村里日子难过,要寻个叫恩师不会生气的由头拒绝的。可这会子听到这般优厚的条件,两人忙不迭给老恩师深深作揖以示感激,哪里还有半点想拒绝的心?
陈老先生见俩学生都没有异议,淡淡点点头,朝葛歌说道:“既如此你便把人领回去吧,老头子我要歇息了。”
“是。”
待葛歌从陈府出来,后边儿便多了李、何二人。
三人站在陈府门口路边,葛歌朝二人说道:“这两日二位先生可以先收拾行囊,三月初四巳时二刻,咱们在北城门碰头,车马我这边都会准备好。”
“如此便有劳了。”李、何二人朝葛歌略一抱手以示谢意,三人就此分开,只等三月初四那日再碰头就一起出发回华新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