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父烧出的这瓷砖其实就是把陶瓷与砖片儿的制作揉到一处,没想到竟能烧出这带有简单图案,釉面平整的砖片儿。
突发奇想的灵光一现落到实处,主仆二人站在逼仄的工作间里久久不语。
“…那啥,李师父你继续试验,要何材料只管叫吴伯给你寻,但这事儿得先保密,莫要往外说。”虽知这将会变成一笔巨大的财富,可葛歌如今并不打算大动,官窑都还没弄出来的瓷砖,她这一个土砖窑弄出这么个稀奇的,得引来多少眼红的?
瞧见这块砖到如今不过几息时间,葛歌脑子快速运转,便想到了法子。
李师父在烧砖这一行干了一辈子,自然晓得这手艺的意义有多大,沉声应道:“主子放心,我省得轻重的。”
主仆俩又说了一会子话,葛歌叫外头明佳寻了块布来,裹上那块砖带回去,只等崔永濂与葛家茂回到后,它便能有它的好去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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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春风似剪刀,倒春寒的日子格外叫人难受。
缩在小小门房里的小厮不时往小炭炉里扔几块木炭,暗骂这寒风料峭的鬼天冻得人耳朵都快掉了时,听到外头骤然传来阵阵马蹄声。不过片刻,就有一行约摸有数十人的马队停在自家门口。
为首的两人翻身下马,守门的小厮也连忙开门迎出去,想问是打哪儿来的贵人,见带头的三人摘下披风,立时欢喜地叫出了声:“老爷!崔先生!”
“歌儿在家不?”葛家茂吸了吸被一路寒风吹得有些红的鼻子,示意小厮打开两扇大门,又朝站在他半步之前的崔永濂摆手道:“少将军请,军师请。”
崔卓阳登基第二日便已册封其嫡长子崔永濂为太子,只是如今行走在外,为安全起见,则仍以少将军相称。
小厮打开了门便一路小跑进去通报,老爷与崔先生回来了。这两日都在家的葛歌听到小厮来报,立时打发人去请崔家众家眷前来正厅。
崔永濂等人步子大,葛歌打发的人才去请崔府家眷,他们便进到正院了。
“爹!”葛歌见到父亲一切安好,低沉的声音中带了一丝激动与欢喜地朝葛家茂喊到,又见到他旁边的崔永濂,葛歌接到父亲的眼色示意,朝崔永濂行书生礼,道:“崔少将军。”
崔永濂目光灼灼落在大半年未见的葛歌身上,虽只是简单的家常打扮,却有种雌雄莫辨的美感在其中,便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会儿。
瞧着瞧着,葛歌似乎注意到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微蹙眉望回他,没由来地叫崔永濂两耳后根儿热乎乎地,心虚地转走目光不敢再看她的两眼:“葛里正。”
“崔少将军一路辛苦,还请入正厅暂歇。”葛歌并没有注意到他自以为明显的心虚之举,请崔永濂入厅中首位落座,军师与葛家茂则依次序落座。
三人才落座,便有小厮奉上热茶水。
又听外头传来阵阵人声喧哗,原来是更衣完毕的崔夫人带着众子女过来了。
“母亲!”崔永濂迎到门口,见着崔夫人,立时单膝下跪:“孩儿奉父亲之命,接母亲与弟妹们回京。”
跟在他身后的军师程诺同样单膝下跪:“小婿请岳母安好。”
“好、好,都是好孩子,快起来罢!”崔夫人见了长子与女婿如今安好跪在自己面前,欢喜地吧嗒吧嗒掉了几颗泪珠,连忙叫身边嬷嬷去将二人扶起来:“你们一路上可还好?你们父亲如何?”
崔永濂站在崔夫人身旁扶着她亦步亦趋,将她扶至主位后才松开,自己站于一旁,道:“一切都好,父亲如今方才登基,朝中事多,蛀虫也不少,是以指派了我来接您与弟弟妹妹回京。”
虽说之前接到的信上说一切都好,可如何比得上这会儿亲眼瞧着儿子女婿安好,听儿子说丈夫也一切都好来得踏实?
崔夫人举着帕子擦干眼角的泪花,看向扶着妻子站在一旁的程诺,笑道:“岚姐儿如今月份也大了,你们夫妻分别许久,就不用守着我们这儿了,岚姐儿这段时间可没少念佛,程家女婿你快带她下去好好歇歇罢。”
“是,多谢岳母大人。”平日里运筹帷幄,指挥千军万马进退时亦面不改色的俊秀男子此时也红了脸,谢过岳母后扶着妻子慢悠悠退出正厅,恩爱的小夫妻俩自成婚后便没有分别过这般久的,尤其妻子还身怀六甲,程诺确实有许多话要跟妻子说。
看崔家一家团聚喜气洋洋的,葛歌也不再打搅,与葛家茂出了正厅为崔家人掩上门后,葛家茂被她打发去梳洗,葛歌自己则忙着把崔永濂带来的几十号人安顿好。
幸好如今葛家能住人的地方还算多,崔永濂带来的人也都是在战场厮杀,餐风露宿惯了的行伍之人,葛歌将人都安置在葛家隔壁的菌类加工作坊里头,又叫厨房赶紧做了吃食送过来。
等她安顿好这些人后,崔永濂那边也与母亲说完话,回到自己曾经住过的东厢房那儿,还寻到自己曾穿过的衣裳去沐浴更衣了一番,因着天气寒冷,外头加了件大弟崔永敏的竹青色披风。
待葛歌从未外头回来时,只见头前还一身风尘仆仆,满身锐利之气的年轻将士变回了在华新村教导孩子们练武的崔先生,不由得莞尔一笑:“敢问阁下是崔少将军抑或是崔先生?”
“两者皆是。”瞧着明明是面容清冷,却只需一点儿淡淡笑意就变得明艳无双的少女,崔永濂只觉心口没由来地漏跳了一拍,面上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与葛歌说笑。
葛歌面上笑意深了几分,见他似乎没有歇息的心,便试探地问到:“要不,出去走走?”
“乐意至极。”
葛歌穿了件火红斗篷,崔永濂身着竹青披风,一红一绿并肩走在积雪消融却还是光秃秃得有些难看的村道中,倒多了几分艳丽明媚。
至于后头隔了十几步有六个挎刀护卫远远跟着,倒也不妨碍二人之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你们何时启程?”走在左边靠路边位置的葛歌目光漫无目的地看向远方的层峦叠嶂,声音平稳,仿佛只是与老友闲聊今日夕食要吃什么花样一般。
刻意放慢步子,想走得慢一些的崔永濂浅叹一声,说到:“今夜休整一夜,明日一早便启程。”
行程很赶,但国都那边儿琐事繁多,西南北疆如今都隐隐有作乱之势,不是能耽误的时候。
“我有(你愿)…”沉默片刻后,两人一起开口却又撞到一处去,崔永濂心里为这点小小的巧合暗自雀跃了一番,干咳一声道:“你先说。”
葛歌不疑有他,清冽的嗓音说起事儿来也格外好听:“我家砖窑上烧出了个罕见的物件儿,我想与你合作一番。”
如今新国初立,最是缺钱之时,若两人合作,葛歌有了全国最硬的靠山,崔家也能挣到一笔光是想象就很庞大的资产,可谓是一举两得。
“能叫葛里正说出罕见二字的物件儿,想来定是极难得的。”崔永濂含笑望了她一眼,只叫她带自己去瞧瞧。
二人一拍即合,又都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当即调转前进方向,转而往砖窑厂去了。
砖窑厂那里李师父最近也没少忙活,烧出了颜色各异的四样砖片,如今都整齐摆在八仙桌上叫崔永濂与葛歌看。
“确实新奇,可是用了釉料?”崔永濂双目放光地研究了好一会儿那砖片才得住结论,笑道:“官窑出产的瓷器虽精美,可却无人想到将瓷器与烧砖结合到一处,这瓷砖虽说图案纹样还欠些火候,但着实难得一见。”
局促地站在一旁的李师父并不认识崔永濂,听对方这般一说,想来是个识货的,本还有几分紧张的他也少了几分拘束,咧着嘴笑呵呵地说到:“我也是之前瞧见过瓷器,觉着若能把这瓷器弄出地砖铺到地上定是好看,就尝试着做一回看看成不成。”
崔永濂认可地点点头,以眼神示意葛歌一起往外头走。
葛歌了然,朝李师父说到:“李师父你接着忙,我们先走了。”
二人出了砖窑厂后,沿着这已被冬日里每日往来不断的人与载具压得不似去年崔永濂还在时的那般荒芜的泥路往村里回,葛歌目光有些期待地仰头望向崔永濂:“如何,这笔买卖做得不?”
葛歌原就生得比寻常女子高半个头,可崔永濂比她还高了大半个头,女子高挑美且飒,男子高大俊朗,站到一处着实养眼。
察觉葛歌对自己的态度还似半年前一般,崔永濂心里没由来地一阵欢喜,面上仍是一本正经:“我觉得极好,只是明面上仍旧以你的名义来做,我在后方保驾护航,如何?”
“成,那咱们赚了银子五五开!”葛歌不知他为何这般,不过但凡他乐意出面做这个靠山,这瓷砖的生意那就是稳赚不赔的。
两人其实都不算是多话之人,只是这凑到一处就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说完瓷砖的事儿,便又说起早时葛歌为崔家军筹集粮草一事,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一直说回到华新村村口。
真是说到累了的葛歌这会子才想起来,方才去看瓷砖前,崔永濂似乎也有话对自己说,转头看向不知何时落后自己半步的崔永濂,眸光澄澈:“方才崔先生似乎也有话对我说,是有何事?”
“我想问,你可愿随我进京?”男子目光深邃至极,直勾勾地看着红唇微启的红衣少女,目光中尽是期待与小心翼翼的试探。
作者有话要说:古代确实可以烧出瓷砖的,但是青山没烧砖的经验,所以这里是百度+瞎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