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的大哥哥”提着卤肉卤菜,回到了宝林巷的小古栗子铺。
因着原先那处铺子的主家不肯卖也不肯继续租,葛歌便在同是宝林巷原先小得可怜的栗子铺斜对面过三家的位置买下了新的铺面,铺内经营面积有七八十平米,还带了后头两间仓库,崭新的小古栗子铺在今年秋天已重新开张。
而原先的小古栗子铺也在今秋再次租了出去,竟也是个卖炒栗子的,估摸着是瞧上了去岁小古栗子铺的兴旺生意,想来分一杯羹。
但小古栗子铺如今业务已从专卖炒栗子拓展到一切跟栗子有关的食品:炒栗子、蒸栗子、栗子馅饼、栗子糕点,糖的咸的都有,不管是在板栗味道上抑或是花样上,都完胜对面那家来分一杯羹的。再者这大堂里摆了六七张八仙桌,免费供应的茶水也帮着留住不少客人;另还隔出一小间儿来卖各色菌子,生意一日好胜一日。
如今这铺子由春梅主导经营,林大炒栗子,另在家里找了个会白案的仆人与俩机灵的小伙计负责跑堂,哪哪都□□梅打理得妥妥当当的。
方才就一直帮小里正收送货上门的各色物件儿的春梅才叫人将刚送到的糖盐搬进去,出来就见小里正到门口了,连忙笑着迎上前去:“哥儿,那些账都结清了,可是叫人给你装车一会儿送回去?”
如今天儿冷,留在铺子里坐着吃的客人没两个,春梅带着俩小伙计搬东西进进出出的也不怕影响。
小伙计机灵,很快给主子跟管事的上了茶水,又提了个烧着炭的小火炉才退下,明佳也自去找地方暖和,只留葛歌与春梅则坐在一处说话。
“这几日生意如何?你这都忙得过来罢?”葛歌对春梅这个跟着自己一点一点做起小古栗子铺的很是满意,春梅也是个忠心且不贪的,葛歌平日里对栗子铺这边管得倒比村里都少些,只是春梅每月会给她报经营情况及收益。今日难得过来,便顺道多问几句。
春梅提着小壶给葛歌倒了杯茶水,笑道:“如今都好哩,前两日还有一对唱小曲儿的父女上门来,问咱这儿要不要唱小曲儿的呢!”
一般这唱曲儿的大都是在茶楼酒馆里唱,如今有人到自家这铺子来问,对春梅而言也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儿,自然要禀告给小里正的。
“若唱得好倒也成,你赶明儿叫来唱一段儿试试,能行就留下。”葛歌啜了一小口热茶,舒服地喟叹一声。
春梅哎地应了声好,又道想着开春以后弄多几个茶点及茶叶,想逐步往特色茶楼的经营路线走。
葛歌却大手一挥,全由她做主:“你觉着成便试试。”
春梅得了准话,说完正事。见小里正这般不上心的模样,又忍不住笑着揶揄两句:“咱这铺子如今一日可挣不少,哥儿你这般不上心,不怕我给弄砸了呀?”
虽说是上下级关系,但春梅与王小茹等人差不多,在葛歌面前不谈公事时更多的是闺中密友的角色,偶尔调侃几句也是有的。
葛歌听她这般说,面上噙着淡淡笑意,反过去调侃道:“我不上心还有你,这可关系日后你的嫁妆,你不得多费些心思嘛!”
在这栗子铺重新开张之前,葛歌私底下找春梅单独谈过,给她开了铺子管事应有待遇之外,还承诺过等她出嫁,要以云家集小古栗子铺往后每年的两成收益作为她的陪嫁赠与她。是以才有这么调侃一说。
“哥儿你如今是越发促狭了!”促狭不成反被闹的春梅羞红了个脸,想到心里那人却还是忍不住抿着唇偷偷笑开了花儿。
葛歌不知她的心思,只以为她是被自己逗乐的,淡淡笑着又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水。
两人说完话后,葛歌也不多留,叫人把今日买的东西都装好车,她便带着明佳家去了。
站在门口目送葛歌离开后,春梅回头却见林大站她后边儿撑了把伞为她挡去风雪,一把伞都在她头上,自己沾了满头细碎的雪花却毫不在意。
见她回头看他,只是憨憨地咧嘴一笑。
“傻乐,这大雪天儿的也不晓得给自己挡挡,冻着咋办?”春梅笑瞪了他一眼,林大也只是憨憨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冷。
再说葛歌买齐节礼要用的东西到家后,叫来家仆把所有物件儿按二十五份分好,自己又去找吴伯安排过几日的团圆饭了。
等她忙完这一大堆事儿,天儿也黑了,眨眼便又是一日。
***
漫长寒冷的冬夜结束,迎来晨光烂漫的崭新一日。
“你好了没?这都要走了咋还磨磨唧唧的?”穿上他那件内里棉布都洗得不成样子的狗皮大氅的赵大春叉着腰站在家门口,不住地催还在磨蹭的婆娘孩子们:“这出个门咋就这般难呢!”
“来了来了!催啥催,那不得给你闺女穿严实些?”赵妻李氏风风火火地从正房里出来,后边儿跟着仨穿着大得有些过分衣裳的小姑娘,小姑娘们也晓得今日是要去一个很厉害的亲戚家,谁也不敢拖沓,跟着娘亲快步走出来。
一家七口整整齐齐,加上隔壁赵大春他弟赵小春一家五口一起,租来的牛车用来运猪,他们便跟在后头慢慢走。
这大冷天儿的从赵家沟走到华新村少说得一个时辰,是以两家人趁着天还没大亮就开始出发,等他们赶到华新村时,已过去一个时辰。
早起练完箭的葛歌才回到家门口,就遇见送猪来的赵家兄弟俩与王赵氏娘家的兄弟。王赵氏的兄弟与葛歌打过招呼后,便进了隔壁王家,只留下赵大春兄弟两家人。
“歌、歌儿。”虽不是第一回来华新村,也不是第一回见葛歌,可赵大春瞧见这手里还拿着一把弓箭的外甥女儿,还真是有些怕的。
见对方淡淡应了声,还叫了自己一声表舅,赵大春想到昨日三妹说的话,心中有些欢喜,连忙拽了拽自己身后的孩子:“一个个傻不愣登的,还不快叫人?”
“表姐(表妹)…”方才在来的路上,赵家八个孩子早就被爹娘教育了好多回,个个怯怯地按辈分叫人。
葛歌见他们一个两个冻得鼻头都红了,招手叫来仆人:“叫吴伯来把这些猪安置妥当,明日一早再杀。”
而后自己带着赵家众人往家里进:“表舅你们先坐这儿烤烤火,喝些茶水暖暖身子。我去去便回。”
“没、没事儿,歌儿你有啥事儿就先去忙!”赵大春见她要出去,连忙站起来,不住地弯腰点头,送对方离开。
葛歌也瞧出他们的拘束,不再多说什么,出了偏厅后招手叫明芝在外头守着,又叫灶上端些点心进去,自己才往后院去梳洗。
确定葛歌离开后,站在屋里的赵家众人才长长松了口气。
“我的乖乖,这外甥女儿家这般阔气呢!早知道有这门亲戚你们咋不早些来走动?这手指缝松些漏下点啥来都够咱一大家子吃一年的了!”赵小春之妻赵杨氏松快地盘腿坐在炕上,端起热茶咕噜咕噜地喝了大半杯,又惊奇地叫唤出声:“真是阔气,这茶都是甜丝丝的呢!”
说罢还想打开茶壶瞧瞧那里边儿是啥新奇玩意儿,却被赵大春沉声怒喝住了所有动作:“再瞎动现下就给我家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的!”
赵杨氏撇着嘴还想说什么,又被赵小春拽着袖子示意,她才冷冷地朝自己丈夫哼了一声。
“方才一路上跟你们说的话都白说了是不?人又不欠你的,凭啥就要漏给你家吃点儿?”赵大春就差指着赵杨氏鼻子骂了,这眼皮子浅的玩意儿!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瑟缩着脑袋的弟弟,一个婆娘都管不住,要没他帮着不得叫这婆娘骑在他脖子上撒野?
看见葛家富贵的赵家孩子们心里也是艳羡不已,不过被父亲(大伯)这一顿低声怒骂,全都不敢再有旁的心思,只规矩地坐在原处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再乱看乱瞟。
没一会儿就有个圆脸的小姑娘端着两碟栗子糕进来放桌上,说到:“我就在门口,您几位有甚需要只管叫我。”说罢屈膝微微福了一福,规矩地退了出去。
见那跟自己大妮儿差不多年岁的小丫鬟,这穿着打扮也好,进退规矩也罢,都叫赵李氏疯狂动心,哪怕是叫自己闺女儿到亲戚家来做丫鬟她也是乐意的啊!这簇新的衣裳一瞧就是才做好的,能给家里丫头都穿这般好的衣裳,那旁的还能有多差?
孩子们走了一路也确实是又渴又饿的,见有好吃的,也顾不得大人之间的事儿,每人拿了一块儿点心,右手拿着小心一点一点地咬,左手托在下巴下,等吃完一块点心后,再把左手里接到的碎屑也细细舔干净,做到一点儿不浪费。
去而复返的葛歌换了身月白色的家常衣裳,瞧着整个人也没有方才那一身的凌厉气势,坐在赵大春等人对面的空位上,斟酌了片刻才试探着开口。
“家里都还好吧?今年收成咋样?”
赵大春端坐在炕沿,双手放在腿上不自然地交叠在一处,常年风吹日晒使他那瞧着比真实年龄少说大了十岁的脸上局促地笑笑应道:“都、都好,这快过年了,我寻思着大家伙儿来瞧瞧你,家里人多,有啥失了规矩的歌儿你多担待着些…”
并不擅长跟亲戚寒暄的葛歌听他这般说,点了几下头道无妨。目光又转过去看向赵大春的三个女儿,笑道:“三个表妹瞧着比去年都大了些。”
“表姐瞧着也比去年更厉害…”赵大妮年岁比两个妹妹大些,知道爹娘这回带自己来的苦心,便壮着胆子与葛家表姐说话:“还好看!”
哪有人会嫌别人夸自己的?葛歌面上笑意深了些,将那碟子摆在自己面前的点心端起来递给她:“一路上过来这般久,指定是饿了,先吃些点心吧。”
赵大妮望着表姐递过来的一碟子点心,偷偷瞥了眼娘亲,见娘亲朝自己不住地点头才伸手去接过来:“多谢表姐。”
“孩子打小在乡下长大,不懂啥规矩,还要歌儿你多担待着些才是。”赵李氏见她似乎还挺喜欢自家闺女儿的,便笑呵呵地接茬。
葛歌只摇摇头应道:“都是自家表姐妹,这有啥的?”
“正是哩!歌儿这话说得在理儿,咱都是一家子人,哪里有这么多讲究的?歌儿,这是你表哥表姐,去岁没见着,这回见着了可得好好亲香亲香才是!”葛歌进来前才被赵大春呵斥她穿好鞋规矩坐在炕沿的赵杨氏一激动,又故态复萌,脱了鞋就要上炕,还把坐在她身边的一双儿女不住推向葛歌。
两个孩子性子并不像她,反而像赵小春憨厚老实得有些怯懦,被娘亲逼着上前,只得怯怯地与葛歌打招呼:“表妹好。”
气得一旁的赵大春两眼直瞪,恨不得在赵杨氏身上剜下一块肉来,又怕惹生气葛歌,连忙示意自家婆娘将侄儿侄女拉回原处坐着。
葛歌虽不擅长与沾亲带故的亲戚寒暄打交道,不过这点子眼力见还是有的,淡淡与赵小春家的两个孩子点头示意,也不接赵杨氏的茬。
赵大春见葛歌态度明显变了,心道要坏事,一个眼神给到自己妻子,自己也连忙开口赔不是:“你小舅妈这人不会来事儿,歌儿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她计较!”
另一边赵杨氏还未得意够就被妯娌拧了一把腰上的肉,哎呦了一声,又听到大伯这般说,她才察觉有些不对,瞧了眼表外甥女儿那冷得跟外头的天儿一般的脸色,心中虽不忿她一个没娘的黄毛丫头敢对长辈摆脸色,可也是怕回去自己日子难过,这才规矩了不少。
葛歌应了句无事,目光淡淡的瞥了眼赵杨氏,吓得她又是一个激灵才收回目光,这又是一个想到她这儿来充长辈的,她看着这么好欺负不成?
赵大春还想说什么,外头明芝扣门进来禀告:“主子,朝食已备妥。”葛家给主子们准备的朝食是有定量的,这一下来了这么多亲戚,自然也是灶上新做出来的,就耽搁到了这会儿。
葛歌点头,朝赵家众人说到:“大家一路过来也辛苦,有啥事儿吃过朝食再说罢。”
明芝打开偏厅的门,外头四五个小厮鱼贯而入,不过片刻就将朝食摆满了一桌。
“准备得仓促,都是些家常饭食,有吃得不惯的还请包涵一二。”坐在主位的葛歌接过明佳单独端来的一小碗莲子银耳羹,朝赵家众人微笑着招呼:“都坐下来用些吧。”
赵家众人本想着等从葛家回去了再用,就省了一顿,所以确实都没吃朝食。这会子闻着这喷香的饭食味儿,一个个也都食指大动,便不再拒绝,坐下便自己动手盛粥的盛粥,吃包子的吃包子,一个两个吃得不亦乐乎,好不满足。
葛家灶上今日给准备的朝食是肉糜粳米粥、羊肉大葱馅儿的包子以及几碟子小菜,样式不多但分量极足。
吃过朝食后,又有仆人进来撤走残羹剩菜,换上一壶清茶,众人才又坐回方才那边。
“歌儿,这回表舅们过来也是有事儿想求一求你。”这饭也吃完了,卖猪的银子歌儿也给超标了,自知不好再多留的赵大春在一家老小期待又不安的目光中舔了好几下发干的嘴唇,期期艾艾地说到:“你表哥表姐们性子是内向了些,但都是能干活儿的,我们想说你这儿要有用人的地儿,他们也能帮着给干些活儿啥的…”
虽说是亲戚长辈,可赵大春那是一点儿也不敢托大,他也跟这表外甥女儿接触过几回,也听过些她的故事,哪里能傻乎乎地拿长辈的身份来压她?
葛歌确实也对赵大春这求人该有的态度很满意,道:“如今寒冬腊月要人做事的地方少,等开春后表舅一家来俩人试试看吧,只是我这丑话说在前头,来我这儿做事就要脚踏实地好好干,但凡有那偷奸耍滑或是依仗着是我亲戚在外作威作福的,那就四人一概退回去。”
这话说得确实难听!还没欢喜够的赵杨氏心里暗骂,自家亲戚哪里还有这般不给情分的?
可赵大春等人却个个都欢喜得很,连声应好。
站在葛家门口,赵大春干皱的脸笑成一团,朝送他们到门口的葛歌说到:“外头冷,歌儿你快回吧,等过年了我们再来看你!”
“成,表舅你们一路注意安全。”葛歌点头应下下一回的走动,正好那边王赵氏也带着她兄弟出来想到葛歌这儿讨个人情,葛歌也见过王赵氏娘家兄弟,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便也允了王赵氏娘家兄弟两个上工的名额。
本还有些拿不准的赵庄没想到事儿这般容易便成了,连声多谢葛歌,众人站在门口说了一会儿话,赵家沟来的亲戚们才欢欢喜喜家去。
王赵氏与葛歌打了声招呼,自己跟着送赵家沟的亲戚出村,趁机好好敲打他们:“你们得了上工的名额可千万别美,不管做啥都用心做,歌儿最是不喜偷奸耍滑、仗势欺人之人,你们要想着是我或者葛家亲戚来享福的,趁机赶紧推了这名额是真,免得日后连亲戚都没得做。”
“三妹你放心,我们省得的。”赵大春牵着牛车跟在王赵氏身后,沉声应答。
王赵氏她兄弟赵庄也应道:“三姐你放心,我们晓得轻重的。”
一行人很快走到村口,王赵氏浅叹了声笑着说:“成,你们晓得就是,赶紧家去吧,等过年我再回去瞧你们。”
“哎!三姐你也快回去罢!”赵庄牵着另一辆牛车,冲王赵氏挥挥手道别。
送走娘家人后,王赵氏又去葛家与葛歌说了会子话,确定小姑娘没有因着自己来求人情而生气或是见外后,才安心回家去。
葛歌确实没有旁的想法,左右她如今产业越发多,各处都要用人,所谓举贤不避亲,若是自家有好的人,她自己能用得顺手,也能帮着穷亲戚日子好过着,些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儿。
***
隔天是腊月二十二,乃是里正家杀年猪的大日子。
因这回要杀的猪足足有六头,葛歌昨日就已安排仆人在晒谷场边上搭了两口临时用灶,今日一早就有葛家的家仆数人扛锅的扛锅、搬桌的搬桌,浩浩荡荡往晒谷场上去了。
“这是要做啥呀?”如今临近过年,村学里除了那七个科举种子还未放假,其余小孩儿都是从今日起放年假,正在晒谷场上玩儿时,瞧见里正家的仆人扛着各种东西过来,便都好奇地围在四周瞧。
“哼哼哼…”
围在那儿看的小孩儿们听到猪的哼唧声,顺着声音方向看过去,竟瞧见葛家家仆两两一组,扛着被麻绳紧紧捆起来的大肥猪往这边来!
“一、二…六!六头大肥猪!”“好多猪呀!”小孩儿们的目光都被这六头大肥猪吸引过去了,哗啦一下全都跑过去围着看猪。
吃过朝食过来的葛歌瞧见十几个孩子围在那儿看猪,面上表情依旧是淡淡地,吓唬他们道:“再走近些小心叫猪把鼻子啃走,就没鼻子了!”
“呀!”小孩儿们个个捂着鼻子,你一言我一语,叽里呱啦地笑闹着,一个个咧着嘴朝逗弄他们的葛歌打招呼:“小里正!”
葛歌逗完孩子们,自己也乐得脸上笑意多了三分:“作业都写完了没?”
小里正还真是深谙如何叫人不想说话的艺术!孩子们个个听完就全耷拉着脸,连玩闹的心都没了。
葛歌笑着摇摇头,果然天下学生都一个样。
“主子,都备妥了。”
那头葛家众家仆皆已准备妥当:临时灶台上两口大锅各装了八分满的水,灶膛里大火烧着;五张八仙桌拼起成了个长条桌;昨日去请的杀猪匠带着家伙事儿已准备好,只等葛歌吩咐。
“那便开始吧。”葛歌面上笑意敛起几分,淡淡点头。
杀猪匠按着葛家的要求,带了两套刀具来,葛家仆人里也有会杀猪的,一人负责三头,很快就放完血,六头猪足足接了几大盆猪血。
放完血,灶上水也烧开,又有仆人连忙帮着把热水打去烫猪,众人这边有条不紊地忙着;那边王小茹也按着葛歌的安排,带着葛家十几个家仆挨家挨户敲门去借桌子,顺道通知村里人今日要在晒谷场上吃村里的团圆饭这好消息。
一听说小里正要请全村人吃饭,除了在砖窑厂以及菇房这两边儿干活的人,那有一个算一个,满村人携家带口地全都到了晒谷场那儿去瞧。
不过两刻钟,偌大的晒谷场上已整整齐齐摆上三十张八仙桌,村民们全都聚集了过来:“小里正,这有啥要我们大家伙儿帮着做的不?”
“那边的两口灶也搭好了,婶子们要有功夫,去问问张婶子她们还要帮啥就都帮着些。”葛歌点点头,这是全村人一起吃饭的喜事儿,自然是一起热热闹闹好。
在烧水对面的另一处空地,昨日已知晓今日要忙活啥的林张氏及葛家灶上的妇人们已开始各自张罗起来,又来了六七个说要帮忙的妇人,李婶儿便叫她们帮着去杀鸡、切白菜土豆啥的,将近二十人的后厨队伍快速运转着。
“小里正!”抱着少说有五斤的一坛子酒过来的陈群花笑吟吟走到葛歌面前,柔柔地说到:“我奶听说今日村里要办宴席,叫我把今秋新酿的酒送过来给您跟大家伙儿加个助兴的呢!”
“陈婆婆有心了,辛苦群花姐你跑这一趟。”葛歌示意明佳接过陈群花怀里的酒,问到:“陈婆婆身子如何了?今日正好杀猪,一会儿给群花姐你留些猪肝跟梅肉出来,拿回家给陈婆婆弄些猪肝粥肉糜粥啥的,好克化还有营养。”
陈群花性子内向,嗓音也柔,笑着多谢葛歌,道:“都好,昨日发热我便把小里正您留下的药给她吃了,今儿精神头倒比昨日好,还嚷嚷着要下地出来呢!”
“那就好,等我得空再过去瞧瞧陈婆婆,顺道多谢她给的好酒。”葛歌点头应道。
陈群花也应了声好,又朝葛歌借了两人去搬酒。
葛歌随手点了两个小厮跟陈群花回去,俩小厮来回跑了几趟,搬了足足有十坛五斤装的酒,擦干净坛身后整整齐齐摞在一旁,等着开席后再上桌。
杀猪现场人手充足,不过半个时辰就将六头猪都解决了。如今正按着葛歌的要求在那儿将肉分割好,堆在长桌那儿。
而另一角宴席准备那边儿,林张氏等人也是忙得热火朝天:酸菜猪肉炖粉条儿、白菜炒猪肉渣子、蒜苗炒猪血、杂菌鸡肉汤、土豆炖猪杂…几口大锅没停过,一个一个菜不断上桌。
因着天儿冷,今日做的团圆饭都是炒好后直接用个大大的粗陶罐装着,底下再放个粗陶小炉子,点上几块炭,热乎乎地上桌,也能热乎乎地进肚。
今儿还难得是个暖和的晴天,时至中午,所有饭菜准备妥当,今日仍在上工的人下午也都放半日假,加上葛家今年新添的人,全村近三百口人齐聚晒谷场,享受这有酒有肉的团圆饭。
没见过这般场面的崔家兄弟姊妹听到外头的热闹喧哗,请示过母亲后,也都出来一起热闹。村民们对这几个穿着打扮比寻常人好些的葛家亲戚又好奇又热情。
而崔家的孩子们也都是外向的,不过一会儿就都找到了自己能融进去的圈子,崔永敏、永群、永乐哥仨与文三、张丰收等年轻后生坐在一处,热热闹闹地喝酒;崔怡苹姐妹仨则与文若兰、王小茹等人凑到一处,说说笑笑,还小酌些许陈群花送来的美酒,各自玩闹着,真真是不亦乐乎。
因着今日是村里人自己的团圆饭,并没有邀请外头的宾客,葛歌也落得个清闲,与王赵氏等亲近些的人家坐在一处吃饭,趁着大家伙儿还没喝醉时,连忙叫安静,把正事儿给说了先。
“今年世道不稳,大家伙儿都辛苦了,我没啥好说的,就给各家都准备了一份年礼,一会儿吃完饭每家派一个人到长桌那边儿排队领猪肉,一家二十斤猪肉,十斤板油;再派一人到我家门口去领其他没搬过来的节礼。”
全场安静着听完小里正的话,各家各户人心里都沸腾了,又怕打搅小里正还有啥要说的,全都小声地交头接耳说话。
坐在与葛歌隔了两张桌子的张丰收率先端起还有半碗酒的碗,站起来大声道:“乡亲们,咱们是不是要一起敬小里正一杯?”
“对!大家伙儿一起敬小里正一杯!”个个笑得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的村民们全都端起酒碗来,不能喝酒的小孩儿则端着半碗汤:“敬小里正!”
“我也敬大家伙儿一杯,只要上下拧成一股绳儿,咱们的日子指定能越过越好,明年咱们争取发更多年礼!”葛歌高高举着半碗酒,大声说完话后,豪气万丈地将那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哈,好酒!大家伙儿开吃!”
“好酒!”村民们喝下这碗酒,人人心里都跟那烧着炭的火炉一般滚烫,坐下来手里握着筷子全都开始大筷子大筷子夹菜吃菜,这顿饭吃得那叫一个畅快淋漓。
因着大冬天的,虽有日头跟炭火,可外头终究也还是冷嗖嗖的,这顿团圆饭很快就吃完了。
吃过饭后,早已分好工的葛家家仆收桌的收桌,分猪肉的分猪肉,回去准备好节礼发的回去准备,各自有条不紊地忙着。
有吴伯主持大局,在饭桌上不断被村里人敬酒的葛歌已有七分醉意,便由着明佳搀扶她回去,和衣而睡,等再醒来时已是天色入暮。
同样喝醉了的崔家兄弟姊妹们也只比葛歌早起些许,站在院子里吹冷风清醒的崔怡苹见葛歌出来,笑盈盈地与她说话,崔怡苹住进葛家两月有余,越是相处就越觉着葛歌真是她学习的楷模,今日更多了几分震撼。
这能叫利益各不相同的一百多号村民对她葛歌心悦诚服,奉若神明的,还真是大本事!
深居简出的崔夫人听到门口两个小姑娘在说话,便打发嬷嬷出来请二人进去,一起说说话。葛家上下依旧是一片宁静时,葛家外头的整个村子其他人家,个个比过年还欢喜热闹。
今日村里家家户户都收到了小里正给准备的丰厚节礼:每家五十斤上好面粉、一匹细棉料子、一斤棉花、糖盐各三斤,以及今日现宰好的猪肉,足以叫所有人家都能过一个富足美满的好年。
“往年哪里能有这般的好日子?我老婆子也赶上好时候,跟着你们年轻人享享福了!”林张氏她婆婆坐在炕上慢慢嚼着一块炖得烂烂的猪肉,笑得皱巴巴的脸如同一朵灿烂的菊花,伸手摸了摸林张氏摆在炕上的细棉料子,咧着少了几颗牙的嘴笑道:“茂他娘,赶明儿你把这料子扯了给自己做身衣裳。”
忙着将才领回来的肉吊起来冻住的林张氏也乐得眼角的细纹都深了许多,道:“我不缺衣裳,给您做件褂子等开春穿,再给孩儿他爹跟孩子们一人做一件上衣也差不多了。”
林张氏她男人如今也在葛家的砖窑厂做工,今日也喝得有几分醉,躺在正房炕上听到娘跟媳妇儿说做衣裳的事儿,大手一挥道:“我一大老爷们儿穿啥不是?媳妇儿你如今时不时在小里正面前做事的,总该穿得体面些才是。”
“正是这么个理儿呢!”林张氏婆婆认同地点点头,又喝了口媳妇儿给熬得烂烂的粥,对这如今的好日子可是再满足不过了。
***
葛家的所有工厂生产活计在腊月二十七便全部歇业过年,要到正月初八才恢复开工。
最后一日上工,按着葛歌的吩咐,砖窑厂那边今日烧出来的六窑炭全部拉回村里,按三文一斤的价格卖给村里大家伙儿,限购一百斤一户。
所得的这笔银钱就全部作为烧煤厂所有工人的其中一部分补贴发放。
村里家家户户都用过葛家出的好炭,一听说平日里卖十文一斤的炭如今才卖三文一斤,除葛家外村里的二十四户人家二话不说全都要了一百斤,进账七两二钱银子。
今年的最后一班岗下工前,葛歌把所有工人全部召集起来,给众人开了个简短的年底总结会。
今年葛歌靠着菇房与烧炭厂、栗子铺挣了不少钱,是以这年底的奖金也没少发,阳光普惠奖金是二两/人的标准,除原有的一份年底奖金是所有人都有的以外,还给所有在煤炭厂上工的人都发了一两奖金。
除了大师父与管事,寻常工人如今月钱就是三钱底薪,这一下少的得了二两银子,多的就三两的奖金!这都快抵他们平日里小半年的工钱了呀!个个是欢天喜地揣着银子家去。
大部分工人各自家去后,葛歌带着被留下的管事级别员工进了自家偏厅去说事儿。
“丰收哥跟李瑞哥今年最辛苦,这三十两银子还有村外如今你们各自家里耕种的田地的地契是给你们今年辛苦的奖励。”
坐在首位的葛歌边说,站在她后边的明佳便依次将准备好的东西奉上:“小茹跟春梅今年跟着我东奔西跑也不容易,每人是二十两纹银外加银簪一支。许二叔跟陈明哥、壮子哥帮着打理村里还有菇房的事儿也辛苦,每人得二十两纹银。好儿哥今年虽才到木炭铺子不久,但也帮了许多,得十两纹银。”
“这么多!”众人看着明佳摆在他们手边的银锭子,一个个震惊得两眼瞪得跟铜铃一般,仿佛那银锭子是烫手的山芋不敢去碰一下。
王小茹最先回过神来,说到:“哥儿,这也太多了些,我要拿回去我娘不得削死我?我不要!”
“我也是,今年我可领了不少奖金了,哥儿你这也太多了些!”春梅也连连摇头,今年秋冬两季栗子铺生意都不错,她每月本都可以得一二钱奖金,如今还发这么多,真叫她不好意思去领这钱。
众人纷纷应声,都不想要这银子。
葛歌只笑笑说到:“这是给大家伙儿今年辛苦一年的奖励,你们收了就意味着明年能继续帮衬着我干下去,你们若是不收,我可就当你们这心不诚啊!”
小里正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众人不领也着实说不过去,互相看了看对方,便都收下了。
给外头的人发完年礼后,葛歌自然也要给家里上下仆人发年礼,每人奖励两个月月钱,又吩咐厨房从明日起给家里所有仆人每日加一个荤菜至过完上元节。
凡此种种,各处忙完后,腊月二十七这日便过完了。当真是辛苦了一年的葛歌迎来今年第一个长休假期。
日子在全村人的猫冬中悄悄溜走,眨眼便是除夕。
没有春晚看,如今手上有些钱就造得慌的葛歌早已叫人准备好了跨年烟火。
除夕之夜,守夜守得昏昏欲睡的村民们突然听到外头传来“砰砰”巨响,以为出啥事儿的大人们连忙出门一瞧,却只见墨色夜空中,朵朵炸裂开来的火树银花妆点其中,美不胜收。
“崽子们!小里正放烟花了还不起来看!”妇人们笑吟吟地回去把守岁守睡着了的娃娃们吵醒,乡里的孩子最多就只玩过炮仗,都不晓得啥是烟花,可一听就全都爬起来了。
不见月儿,只有漫天繁星点点的除夕晴朗夜空中,灿烂的烟花绽放开来,瞬间点亮夜空后又化做一缕青烟消失,孩子们还来不及发出遗憾的叹息,立马又见着下一朵烟花盛开,立时没了遗憾的情绪,指着天空兴奋得哇哇直叫。
穿着厚实火狐裘衣的崔夫人与几个孩子们也站在院中望着天上散落的烟花,眸中有惊喜,也有怀念,往年在国都家中,她们也是如此过年的,没想到如今在这山野小村里也能见着烟花,不可谓不欢喜。
这一夜,华新村上空的烟花燃了有半刻钟,烟花点亮如墨夜空时,照亮了人们欢喜、宁和的笑与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吆喝了,例行为古大姑娘吆喝一嗓子
接档古穿种田文:《穿越后我要赡养十四位母亲》求个预收了喂,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一个勤劳(不是)的卑微作者在线求预收了喂~~
文案一:
现代社畜古瑶在连续加班一个月后,猝死,穿越了。
穿成元嘉国淮州府定安县一土财主家的大小姐,名唤古月瑶,是古大财主连纳十三位妾室,最后还是大夫人老蚌怀珠,生下的这么一根儿独苗苗。
可惜,古瑶没赶着好时候。她穿来时,正是古大财一命呜呼,留下大夫人带着柔弱的十三位妾室,被侵占古家家产的恶霸赶出大门时。
原主明珠落尘,大病一场便换了芯子。
坐在虫蛀地“咯咯”响的木板床上,望着站满半间屋子哭得抽抽搭搭的各色美人,古月瑶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毕竟社畜了那么些年,也不是白干的!
本文又名《我妈们逼着我挣钱》《土财主家大小姐的致富经》《社畜也有出头日》...
文案二:
刚成为寡妇们的古门十四氏发现,自打女儿(大姑娘)大病一场后,许是烧坏了娇滴滴的脑子,具体证据如下:
从前一只小虫子都吓得花容失色的大姑娘,前儿面不改色挥着扫把打死逃窜大肥耗子一只!
从前小鸟食儿分量的大姑娘,昨儿端着海碗疯狂扒拉,一顿吃掉一大碗粗粮饭!
从前只有人骗她没有她骗人的大姑娘,今儿竟然在她前未婚夫与反目成仇的昔日闺中密友身上榨出了一大笔银子!
还美其名曰什么青春损失费?
完全变了样的大姑娘吓得十四位娘亲以为她中邪了,战战兢兢要去请大师来驱邪。
驱邪过后被烟雾缭绕的大姑娘沧桑地吐出一口烟雾:“这大概就是小棉袄长成军大衣的必经之路吧……”
……
众娘欣慰:长大了好啊!懂事了!
可是,为何长大了要她们去接客!还要她们嫁人?!说好的生是你古家的人,死是你古家的鬼呢?不嫁不嫁!
后来的后来,成为元嘉国远近驰名的第一女首富的古月瑶在接受京城小报采访时,遥想当年嚎哭不已的娘们:“这要多谢我十四位娘亲对我的鼓励、支持。以及我十三位入赘后爹的关爱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