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 75 章

大业国嘉和二十七年七月,大业与北狄于北疆爆发大战。大业北疆城池被连破五座,边境线一直压到云州以北三百余里的北宁重镇。

国都派出议和使臣一行前往北宁城,国君一心求和,使臣最终以“以北宁城为界,赔偿白银七十万两、丝绸一万匹,粮食十万斤”的屈辱条件与北狄达成和谈。

消息一路传回国都,民间怨声四起,多地爆发民乱。一时间到处人心惶惶,无处安生。

“于掌柜请了镖局的人护送,我们一路上回来倒也相安无事。”终于从国都回来的张丰收、李瑞二人进村连家门都还没回,第一件事儿就先去找小里正汇报他们此行的战况:“如今国都的生意路子都通了,就是四处不少流民,怕是押运不便。”

“外头境况如今很糟糕?”葛歌只是在云州城与云家集之间来回往返,就已见了不少打北边儿往南逃的难民,小型冲突倒也有耳闻,但大的□□还暂时没有。听二人这般提起,葛歌还真有些忧心。

坐在张丰收下首的李瑞一听,连声应道:“如今外头乱得很,我们快入云州边界时,在路上还遇着想来劫道的暴民,要不是于掌柜请了镖局护卫,怕是我们都要被抢了!”

不成想外头竟已乱成这份上的葛歌端坐在主位,面色阴沉严肃得吓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葛歌才沉声说道:“你们这一路辛苦,给你们放五日假,五日后再来上工。”

本还想说些什么的张丰收见小里正并不想多说什么的模样,便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与李瑞退出偏厅。

在儿子进村就听到消息的张、李两家人早就巴巴守着葛家门口,见儿子终于出来了,两家娘亲一瞬便老泪纵横,出来时还在说着话的张、李二人连忙分头去安慰自己老娘,两家人又是哭又是笑的,各自家去了。

再说葛歌,在偏厅做了半晌,才起身慢悠悠地踱着步往东厢房去:“崔先生。”

“葛里正。”崔永濂似乎早就猜到了葛歌要来找自己一般,站在东厢房门口的他侧了侧身,让出路叫对方进屋后,再将房门紧紧关起来,不叫外头的人窥探一丝一毫。

两人安静地各坐一头,谁也不说话。

过了几息时间,自知忍不过她的崔永濂先开口了:“葛里正可是担心百姓□□一事?”

“手无寸铁的百姓,我自是不怕,只怕有人浑水摸鱼。”葛歌抬眼望向崔永濂,声音慢而轻:“满村都是青砖瓦房,村里能干的汉子死了大半,四处都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好事儿,换你你不干?”

确实,这天时地利人和的,送到嘴边的肥肉不吃,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崔永濂浅笑着摇摇头,暗道自己这三个多月真是把性子都养懒散了,这敏锐度都还不如一个没见过血的小姑娘厉害。

“葛里正寻崔某说此事,可是要我做些什么?”

“我欲组建一支村民自卫队,还请崔先生帮我训练一番。”葛歌将来意说明:“按照每家一到两人名额,不拘男女,取十五到四十之间年岁,每日分三班轮流在村子外围巡逻,若发现异常,当即通知村里,好叫大家伙儿也都有个准备。”

这便跟他在军营里差不多,放哨、巡逻,发现有敌人就点燃狼烟。崔永濂听完葛歌的想法,了然地点点头:“这般,葛里正你选好人,便将人交给我,三日之内,巡逻便能安排起来。”

安排巡逻对于一个十岁就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的少将军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可想吃肥肉的人,竟还真敢光天化日便进村要强抢了。

打北边儿来的一股约摸有二三百人的流民,仗着人多,带头那几个胆儿大,手里还沾了血的头子,一路打北宁往南窜,行至华新村外官道边,远远瞧见那一片青砖瓦房,便蜂拥着往这边儿来了。

月底在家盘账的葛歌听到外头传来阵阵喧闹,声音却有些不对,立时取了自己的弓箭往外头来。

“我说,你们这家家都住得起好房好屋的,给些粮草与我们又如何?”手里握着一柄长约四尺砍刀、年约三十的汉子,另一只手提溜着个哭闹不已的小孩儿,引着二三百人将华新村整个儿团团围住,瞧着便知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这一路跟土匪一般打家劫舍过来,碰着城镇不入,只劫乡下村庄。毕竟那些捕快如今都躲在城里不敢出来,外头不就是他们大家伙儿的天地了吗!

拿着锄头扁担与那些人隔了三四丈地的华新村村民,除了去岁那回在夜里被强盗抢过一回,哪里还有这与强盗对峙的经验,一个两个表情严肃,四肢却忍不住地有些颤抖。

儿子被对方提溜在手里的林张氏,更是吓得瘫软在地,却连一句话、一个字儿都不敢说,生怕对方一个不对,就将林小茂斩于刀下。

被那些有武/器的流民抓住的小孩儿还有赵猫儿、王小虎等在村口玩的四五个半大孩子。赵猫儿与王小虎虽也怕得不行,但年岁大些,胆子也大些,强忍着泪水儿不去看搁在自己脖子下边儿明晃晃的大刀。

听到动静赶来的葛歌手里握着弓箭,并未把自己暴露在对方面前,而是躲在对方看不到的拐角处,谨慎观察人群对面的流民。

同样也是闻讯赶来的崔永濂,带着吴华、吴文哥俩儿,悄悄走到了葛歌身旁:“葛里正。”

“崔先生!”葛歌虽然箭法不错,可看着被流民抓在手里的王小虎等人,她的手就忍不住地颤抖,如今见着崔永濂来了,心里才多了一分底气。

平日里见着葛歌不时还会红脸的崔永濂这会却格外冷静地拍拍葛歌的肩膀,从背后将瘦削的葛歌整个人虚抱入怀,头挨着她的头,抓起葛歌手中的弓箭对着人群中比划,刻意压得极低的嗓音落在葛歌耳中却叫她听得清清楚楚,没有一丝遗漏。

“一会儿我会到前边儿去,我会救出孩子们,葛里正你要做的就是听到哨声,就立时对准那褐色衣裳的汉子,一箭毙命,记住,必须一箭毙命。其余便都交给我。”

葛歌似乎用尽全身力气一般,重重咽了一口口水,用力咬紧双唇,以期用疼痛刺激,好叫自己保持清醒冷静。强忍住双手的颤抖,葛歌僵硬地点了两下头:“嗯。”

“葛歌,你的村民的命就在你手里!”崔永濂见前方冲突不断加剧,哑着声音却有些撕裂地在她耳边喊完这一句,随手抽走葛歌随身带着的匕首,往后一挥手,吴华、吴文兄弟俩便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崔永濂这声喊得葛歌不敢再有一丝退怯。颤抖着手举起崔永濂松开后又垂下的手,另一手从背后抽出一只箭矢,搭弓上弦,单眼闭合,透过不时晃动的村民人群,对准那叫唤得最大声的褐衣汉子。

已悄无声息从村民中穿梭过去,挤到第一排的崔永濂回头看了眼葛歌,见她已镇静下来,他也是松了口气。

伴随着一声哨响,飞矢从村民们中间的空隙飞过,破空声响,飞矢直接射穿方才还举着大刀威威赫赫的褐衣汉子脑门,只留下一小节箭羽钉在他脑门之上。

褐衣汉子甚至连一声痛都来不及喊就被葛歌那用尽全力的一箭射穿了脑袋,死不瞑目地倒下。被他抓着的林小茂重获自由,吓得瘫软在地。

葛歌的箭才射出,崔永濂与吴家兄弟也立刻就有了动作:崔永濂手握匕首,一刀一个了结了抓住王小虎与赵猫儿的那两个持刀汉子。

吴家兄弟身手也极好,不费什么力气就救出了被挟持的另两个孩子。

一时间,局面完全扭转,流民们的情况急转直下。这群数百人的流民其实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过靠着那几个敢杀人的汉子,一路祸害乡村过来。如今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五个持刀壮汉竟都被解决了!

瞧着被溅了一身血,却反手捡起为首褐衣汉子的刀的那个年轻人一步步往前逼近,方才还气势十足在叫唤的流民先是往后退了几步,不过片刻,竟全都一哄而散了。

“我的儿啊!”反应过来的那几个被劫持的孩子们的娘亲全都哭喊着跟吓坏了的孩子们抱成一团。

站在中间孤零零一人的赵猫儿见小伙伴们人人都有爹娘抱着安慰,心里又酸又涩。却被衣裳上沾了不少血的崔永濂拍了拍他的脑袋:“没事儿吧?”

“没事!”虽然只是得到一句简单安慰,不过也够赵猫儿心里欢喜了,总算还有人记得他!

崔永濂见他没事,又见葛歌久久不出来,便往方才箭矢射出的方向走过去。

村民们见崔先生往村里走,纷纷让开道好叫他们的大英雄过去。却顺着崔先生走过去的方向,瞧见墙角处晕倒在地的小里正!

“葛歌!”崔永濂见她晕倒在地,一时情急,也顾不得男女之别,冲过去半跪在地,一把将人抱起就往葛家回。

只留下一众愣在原地的村民,看见被心乱如麻的崔永濂遗漏在地的弓箭,震惊得面面相觑:所以方才那射穿流民头子脑袋的箭,是小里正射的?!

作者有话要说:青山写这章真的写得好上头,整个人都亢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