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歌这回在云州城足足呆了六日。
这六日里,葛歌一人每日是早出晚归,忙得不行;王小茹与春梅也没闲着,每日跟在黄管事后边儿学着如何招揽客人、为人处世,也是忙得团团转。
“小里正,许二叔托我们给您带话,说村里一切都好,请您放心。”今日又是送货日,如今负责往返云家集与云州城之间送菌子的二壮与陈明拉了满满一驴车的各色菌子进城来,卸完货后便来找小里正汇报工作:“菇房跟菇田两边儿都按着您的吩咐在干活儿,不过前两日有几个外地来的行商,说要跟咱谈买卖,不过您不在,许二叔也没敢应承啥,只跟他们说您不在,叫过些日子再来。”
“成,咱们明日一道回去。”葛歌将随手拿起来检查的新鲜羊肚菌放回原先的筐里:“清点好便拿到前头上架吧!”
在一旁候着的李猴儿“哎”了声,搬起到比自己小腿稍微高些的竹箩到一旁小心清点,这羊肚菌可是名贵的菌子,他们平日里都是小心地一朵朵排列好摆上浅口笸箩里再摆到铺子里最显眼的位置,好叫客人一进来就能瞧见。
“咱们要回去啦?”打前头进到院子的王小茹正好听见葛歌这句,笑吟吟地靠上前来:“这回离家这般久,我一会儿可得到街上给小虎买点儿东西带回去,免得他说我!”
王小虎对于姐姐时常可以到繁华州府这事儿颇为耿耿于怀,他连云家集都还没去过,姐姐每回回家还要跟他说那州府有多好多好,这回出来,王小虎可是放了狠话的,要是姐姐不给他带点州府的东西回去,他就抱着她哭上三天三夜。
“成,你跟春梅这几日也辛苦了,下午便都去吧。”葛歌点头同意:“顺道去绣庄给宁婶儿买齐绣线来,她这回说缺了好些色的。”
说罢自己又掏出五两银子递给王小茹:“瞧着啥好的给你娘也买些,你自己看着买。”
“好!”王小茹毫不客气地接过葛歌递过来的银子,欢欢喜喜地拉着春梅逛街去了。
葛歌在后院看李猴等人清点完今日送来的菌子后,随□□代了句,自己也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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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晨起,吃过早饭没一刻钟,外头林三娘带着乌泱乌泱十几人就到葛家菌铺了:“有日子没见,黄管事越发精神了,铺子生意好啊!”
“托您的福气,都还成。”如今正是铺子生意好的时候,黄管事见林三娘来了也不敢晾着人,招手叫二壮过来帮忙应付客人后,自己与林三娘走到一旁笑着寒暄:“林娘子这会子上门,可是要寻葛东家?”
透过大开的门口,瞧见规规矩矩站在外头的十几口人,黄管事都忍不住挑眉了:他这小铺子才巴掌大,哪里放得下这么多人哦!
林三娘手持一把素面团扇,笑吟吟地应了声是:“不知葛兄弟这会子起来了没?”
俩人才说着话,里头被葛歌打发到前院来瞧的春梅见着林三娘,笑吟吟地上前插话:“哥儿说您到了就直接带人到后院便是。”
林三娘一听,也顾不得与黄管事说话,笑着哎了声:“那就劳烦小姑娘你前头带路。”再转身朝门外头招了招手,外头站得离门口最近的中年汉子一瞧,立马打起精神,往后拽了拽自家婆娘:“走了!”
一听到有动静,后面儿十几个人都打起精神了,背着不大的包袱亦步亦趋地跟着走在最前头的人穿过前头铺子,进到铺子后头的小院儿里。
在院中站成两排的十八人,其中十个是十五六岁的后生,另有五人是一家五口,三十出头的夫妇俩带着俩十来岁的女儿跟一个八岁的儿子,最后三人则是三十出头的妇人。
这十八人可是葛歌精心挑选了好几日才选出来的,虽说算不上多懂规矩,但瞧着都是干活的好手,如今也都晓得自己是卖身给了站在自己对面的这十三四岁的后生,见主家瞧着他们,便都安静地垂手站在原处,不敢言语。
这会子还要准备赶路回村里,也不是做入职讲话的时候,葛歌也懒得多费口舌,只叫他们都先歇着,等一会儿租好的骡车到了便可以出发。自己则与林三娘往正房里进去谈事儿。
“那边的事儿,就劳烦三娘您帮着我盯一下,等过了中元节我再过来看进度。”葛歌为林三娘倒了杯茶,声音依旧是淡淡的:“另外就是那边要用的人,也麻烦您帮着物色,既要能干的,也不能是那些偷奸耍滑的,劳您多费心。”
林三娘接过热茶喝了一小口,笑着“嗨”了声:“葛兄弟你这话不就是客气了嘛!我们就是吃的这行的饭,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其实反倒是她该感谢葛歌才是,这般不时就给自己送笔大买卖,还这般好说话,通情达理的好主顾,可是不多见啊!再者这葛歌拜托她的活儿也不过是从中牵线,再帮着盯盯活儿,也是给足了银子的,这拿钱办事儿,哪里还敢要主顾的人情?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听到外头春梅敲门来报,说后门外三辆骡车已到,可以出发。
葛、林二人便不再多说什么,一前一后出来,葛歌一声吩咐,打头那汉子便自动自觉带头往后门去。
葛歌租的骡车不算大,不过一车坐四五个人还是坐得下的,再者葛歌、二壮这两拨分开来的也还各有一辆驴车,要把这些人拉回村里并不是什么难事。
从云州城到华新村这一路少说要走两个多时辰,如今正是六月暑热的天儿,葛歌一行人为避免在最热时赶路,一路上也算是快驴加鞭,只在中途官道边的茶摊那儿停了一刻钟叫大家伙儿喝口水、解个手,松泛一下,便又继续赶路。
“哥儿,你瞧那人是不是咱们前些天在酒楼门口撞见的?”着实是郑青脖子上那有小孩儿脑袋大小的肉瘤子太叫人印象深刻,葛家车队离开茶摊没多久,坐在葛歌旁边看她赶车顺道透口气的王小茹便瞧见前边拖家带口走着的郑青。
葛家的车队离步行的郑家众人还有几米距离时,郑青的小女儿,今年不过五岁的郑家英的小胳膊小腿终于撑不住,“啪”地一下晕倒在路边。
郑家英这一晕倒,别说郑家父子,就是赶车的葛歌等人也都吓了一跳:“哥儿!”小姑娘们都心软得很,眼巴巴的目光落在葛歌身上,葛歌也只得无奈地叹口气,好吧。
葛歌将驴车稳稳听到已半跪在地的郑青面前才跳下车来,目光中不见一丝异样地看着郑青:“这位大哥,我瞧你家闺女儿晕倒了,可要搭把手?”
“不、不用了。”郑青见有人来,忍不住往右边侧了侧头,似乎这般就可以挡住旁人的视线一般。
今年已十三岁的郑家安也快步挡在爹与那人中间隔断两人之间的视野区域,抿着嘴沉声道:“多谢,我们家的事儿不用外人操心。”
连他娘都能嫌弃爹,更何况这些没有一点儿关系的外人,指不定心里要怎么想爹呢!他如今已经长大了,一定要保护好爹跟弟弟妹妹!
“我们没有恶意的。”跟着葛歌下了驴车的王小茹将春梅用得还剩小半罐子的薄荷凉膏打开递过来,微笑着道:“这是薄荷凉膏,给你妹子擦点儿,再兑些到水里叫她喝下去,兴许能叫她舒坦些的。”
春梅坐车久了会胸闷难受,这一小罐薄荷凉膏还是她娘自己到山上摘了薄荷叶子回来制成的,虽说比不上外头卖的那些精巧,可胜在有用。
葛歌看向郑青的目光依旧是淡淡的:“这位大哥,约摸是六七日前我们在翠华楼前曾见过的。”
“原来是你们!”郑青颇有些欢喜地低声道:“那就多谢二位了。”
说罢便自己伸手接过王小茹递过来的薄荷凉膏给小女儿的额头、后脖子都涂了些。心中暗道,怪不得方才瞧着葛歌淡漠地叫他格外有尊严的目光为何这般熟悉,原来是同一人!
再从葫芦里倒了一小碗水出来,兑了些薄荷凉膏和匀后,捏着郑家英的嘴巴给她灌了进去。
许是薄荷凉膏真有些用,一小碗薄荷水进肚没一会儿,面色苍白的郑家英果然悠悠转醒了:“爹,英子头晕。”
“不知大哥要带孩子们去哪儿,我们会一路到云家集镇上,若大哥不嫌弃,我便捎你们一程?”葛歌瞧了眼那小姑娘脸儿白白的,着实可怜地要紧,这心肠都快软成水了,便开了这个口。
郑青本还想拒绝的,可瞧着缩在自己怀里蹭了好几下,依旧有些难受的闺女儿,便咽下了拒绝的话:“那便多谢小哥儿了。”
中途又捡了一家四口上车,幸好这是驴车骡车加起来够用,春梅往后挪到二壮赶着的驴车上去,叫郑家一家四口能坐到一处,一行二三十人继续往北出发。
回到云家集外,葛歌与坚持留下二十文当车钱的郑家众人分别后,带着车队继续往北走数里地,在未时二刻时终于回到了华新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