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咋长出来的?我的天!”自打搬完菌袋后,第一次进入菇房的王小茹等人望着满坑满谷长势极好的白蘑菇、平菇及香菇,个个震惊得瞳孔放大,一个两个都围在木架子旁边好奇地看着,谁也不敢先伸手乱动。
因着窗户留得都很高,只为通风考虑、不为光线考虑,是以就算今日又是大晴天,这菇房里头光线依旧不算好,小姑娘们一进来只瞧见靠近门口这两排菌子生长得极好,就已惊讶不已。
葛歌举着火把点亮墙壁上的火把,明亮的火光照亮室内后,才叫这第一批能进到菇房的王小茹、小雀、翠翠、柳儿及陈群花五个小姑娘看清整个菇房的全貌:占了菇房一半面积的木架子上头的菌袋,每一个、全都长满了一大丛一大丛品种不同的菌子!
“小茹,你给大家伙儿分一下采菇工具跟篮子。”葛歌扬着下巴示意,进门右手边那排小马扎上摞着六七个半人高的箩筐,箩筐里边儿则是葛歌找铁匠定做的采菌专用小刀。
王小茹应了声好,快速将工具分给其余四人,而后亦步亦趋地跟在葛歌身后学如何采菇。
“双手轻轻托住平菇,再用小刀从根部切断,整丛菌子切下来便可。”葛歌拿过王小茹的工具,站在菇架边上为五人一一示范:“至于香菇,要采这些伞边内卷,菇肉厚实、菌褶褐色的,采摘时要注意别碰伤菌盖,以拇指、食指捏住香菇柄基底,同时小心不要碰坏其余还未到采摘期的菌子,旋转拧下即可。”
至于口蘑的采摘方式,也与香菇差不多。
小姑娘们都聪慧得很,瞧了一遍便都上手了,因着平菇采起来较为方便,便只叫陈群花一人采摘,剩余两排则由王小茹等四人两两一组,分立两旁,动作敏捷而小心地采摘菌子。
如今加工工坊还在施工中,这菇房第一茬菌子出来后,便可以稳定品质保障,也无需村民再上山去满山转悠找菌子了。留王小茹等人在菇房里忙活,葛歌自去与村民说事儿去了。
村里人听说小里正不收菌子了,虽有些失望,不过小里正扭脸又给大家伙儿带来了新的赚钱路子:她要收一批竹子编制的笸箩、箩筐、簸箕,第一批先各要二百个。
“小里正您只管放心,咱们大家伙儿手艺可都好得很!一准儿把这些个笸箩啥的弄得漂漂亮亮地给您,一根倒刺儿都不带的!”林张氏她婆婆笑呵呵地大声应到。她们这些上了年岁的人,手里都懂些简单的竹子编制活儿,这如今不用上山满山地跑,还能挣到银子贴补家里,她能不开心嘛!
葛歌在村里老人面前都极乖巧,认可地点头称是:“那就辛苦您大家伙儿了,这笸箩镇上卖多少钱,我便出多少钱买。”
左右这笔钱都是要花的,倒不如叫村里人挣了去。
***
第二日一早,菇房里第一批大规模采出来的菌子便由张丰收等人快驴加鞭送到了州府。
菇房如今产出极高,每隔一日葛歌便带着赵猫儿一起去给菇房的菌子浇水,这兑了浓缩液的菌子长的速度极快,每日产出也不算少。
有了后方物资的大力支援,张丰收、李瑞等几个推销员在州府也都放开了干,葛家菌铺已顺利开张,因着葛歌自己不常在州府,早些日子托州府牙人林三娘寻的管事与小伙计都寻到了。
张丰收帮着带回消息后,葛歌便又跑去州府一趟,与林三娘为自己选的三人见了一面,又考究了一番,才与黄友仁签定十年小伙计李猴、林方三人签好卖身契。签好契约后,林三娘帮忙带着契约文书到衙门过明路,葛歌则带着三人往景阳巷去。
“这边有三间房,黄管事你住左边儿,俩小伙计住右边儿,另外还有经常跑州府的张丰收、李瑞二人也会到这边来住,他们的铺盖都在右边房里,你们找空的地方睡就成。我日常不在州府,只在村里,每隔半月我会到州府来查账,平日里铺子上有啥事儿黄管事你能做主便做主,做不了主的便托张丰收他们给我带口信儿。”
葛歌带着新进的三口人到铺子里前后转了一圈:“灶台啥都是现成的,平日里你们几个也可在这儿开伙。另就是东西两个厢房如今都是菌种袋,每日晨起就到菌种房里去采摘新鲜菌子到前边儿铺子卖,这边菌子不多,只做散客生意,若要长期供应的,劳烦管事的先登记好,再由张丰收等人将消息带回村里给我。”
说罢还带着他们三人进了菇房去瞧。菇房大门打开那一瞬间,饶是自诩见过些市面的黄管事,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瞧着东家年岁不大,他是咋想出来这法子种菌子的?这满坑满谷的菌子长得也太好了些吧!
怪不得这东家敢开出算得上极好的薪酬待遇给大家伙儿啊!但凡能有这门手艺的,指不定要挣多少银子呢!
黄管事的工钱自然是高些的:每月二两银子,至于俩小伙计,则是每月四钱银子。这都是按底薪算,另有提成每月按他们门店散客生意算提成,散客生意净收益的2%作为铺子每月的绩效均分到每人头上;另外长期供货生意,谁拉回来的提成同样也按张丰收等人的5%提成给到个人;此外,黄友仁作为管事,铺子收益每月达到五十两以上,再得二两纹银作为管事的绩效。
可以说待遇十分优厚。
一开始,黄管事还真没拿东家这些话当回事,毕竟空话大话谁都会说,这瞧着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后生,听着还是村里出来的,哪里能挣那么些钱?不过是图着对方给的工钱不算少才签的十年长契的黄管事甚至都还觉着这东家太会忽悠人。
可这会子瞧见这菇房,他是彻底心服口服了:如今漫说整个云州城,就是整个大业国,这能把菌子种到家里的本事,绝对是独一份儿!
“东家放心,我等一准儿会将铺子打理得妥妥当当的!”黄管事越想越觉得自己跟了个了不得的东家,笑得两眼都眯缝了,拍着胸脯跟对方保证。
葛歌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这管事瞧着是个厉害的,就是不知人品性情过不过关,且还要走着瞧,只道:“不止是管事,你们俩也是,有啥不懂的只管跟我说,若不方便直说的,托张丰收他们给我带话也成。”
这也算是提前敲打一下黄友仁,虽然自己不常在州府,可手一样能伸到这边来。
黄友仁好歹也在社会上混了有二十余年,自然听懂小东家这话是何意,面不改色地一直呵呵笑着,心里却不敢有一丝放松,这东家怕是个能耐的啊!
四人在说着话,外头张丰收与李瑞二人送完了各酒楼订好的货,俩人笑呵呵地跑进来,葛歌就正好介绍了他们认识:“这二人便是张丰收、李瑞,正好这会子碰到一处,黄管事你先与他二人将如今州城里固定供货的名单登记好来,打今儿起,每回送货明细、银钱都要记清入账。”
“是。”黄友仁知小东家有些能耐,不敢轻视他,自然也不敢轻视他方才一直提及的俩后生,笑呵呵地带着两人往前边铺子去:“两位小兄弟,咱们到前边儿去慢慢儿登记。”
“东家,那我们先把铺子收拾收拾。”李猴、林方二人也机灵得很,都不用葛歌发话,就自己给自己找到了活计。
葛家菌铺头前只有张、李二人打理,俩人每隔三日还要回村一趟去拉菌子,时不时就要关店,这如今有了固定的管事与伙计,俩人也高兴得很,以后他们就可以全心扑到推销菌子、开辟客源这上头了!
先前铺子里卖的菌子都是村里人上山采的,品相、新鲜都比不上这后院菇房里的,加上三天两头地就不开门迎客,所以散客的生意一直不算特别好。
这会子有了品质稳定的货源、每日开张的铺子,加上春日里正是吃菌子的好时节,以及张丰收、李瑞等人不遗余力地推销自家铺子,葛家菌铺的名声不过三五日便打了出去,这云州城里开门做吃食生意的,如今一小半儿都晓得景阳巷这边有家供应各色菌子的铺子,甚至只要你能出得起银子,那名贵的如猴头菇、老人头,甚至是新鲜的银耳子都能买到!
旁的菌子还则罢了,可这新鲜的银耳子还真是不多见!虽说品相算不得多好,可品质极佳,肉肥色清,酒楼饭馆儿买回去炖成银耳莲子羹了,那客人哪里晓得你这品相好还是不好?
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这一下,葛家菌铺便一跃成为景阳巷里生意最好的一家。
***
云州城里,黄管事带着俩小伙计每日笑哈哈地不断为葛歌赚入大把大把银子时,云家集这边,华新村村民也终于迎来了春耕前的最后准备工作:分田。
七十亩的良田早就用水泡得软烂,也全都按一亩一块划分开来。之前村里就有风声说小里正愿意给大家伙儿租地,不然那七十亩地小里正自己占了不就成了?还划分田埂做啥?指定是乐意把地佃给大家伙儿种的呀!
这马上就是浸谷种的日子,满村里人也都眼巴巴地望着,等小里正提起这茬,赶紧给大家伙儿分地。
这简直是盼到脖子都长了,终于等到小里正那面小铜锣又响起。
在华新村,铜锣响,村民会议起。这已成了大家伙儿约定成俗不成文的规矩了。
听到那小铜锣刺耳的“铛铛铛”声,就是在地里干活儿的大人也都往村里赶回来,不过一刻钟,除葛歌与文家外的二十四户人家全都齐聚葛家第一进院子里。
跟村里孩子上学一般,现如今开会还要自带马扎的,村民们也不争抢,来早的就往前坐,来晚的就往后坐,等王小茹确定所有人家的代表都来起后,坐在众人对立面、高三级台阶的屋檐底下的葛歌才咳几声示意众村民安静:“今儿个把诸位叔婶叫来,为着是春耕佃田一事。”
葛歌这话一出,底下坐着的几排村民眼都亮了,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谁也不插嘴,等着小里正的下文。
“因着如今开垦出来的只有七十亩良田,我盘算过后,决定每家可佃两亩地,虽然不多,可这土质肥沃,想来也是高产的,此外山上的坡地,每家可佃一亩,租子均是按收成的一成来算,要佃地的人家先到文三先生那儿登记好,咱们一会儿就出去分地。”
同样也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一旁的文三朝众村民施施然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险些被扑过来的村民扑倒:“文先生!我要佃地!”“我也要!我也要!”
“咳咳,大家伙儿别急啊!咱们慢慢儿来,小里正说了,家家有份儿啊!”文三连咳了好几声,正了正有些乱的衣襟,全没了方才的斯文,粗着嗓门高举双手示意众村民淡定些,喊到喉咙都有些许撕裂的感觉。
唉,总感觉有什么远离了自己而去一般!好不容易安抚住激动过头的村民,将就伏在小矮几上疾笔狂书的文三脑海中这般闪过一个念头,见村民又伸手过来,忙喊到:“别急!别急!”也顾不得方才闪过的是甚念头,只想赶紧把这事儿给了解。
村民们见平日里总是斯文有礼,跟大家伙儿全然不同、跟那戏文里的啥仙人一般的文三先生这会子衣襟也乱了,衣袖也染了墨迹,急得一直念叨,加上旁边还有王小茹帮着维护秩序,大家伙这下便都不急了,全都“哈哈”大乐起来:“我们不急,文先生您也别急!”
等终于给二十四户村民都登记完、葛小里正带着大家伙儿都离开后,坐在小马扎上的文三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可算是好了!”
“各位叔婶儿也是着急开春的事儿,文先生您别介意。”没跟葛歌一起走的王小茹端了碗甘草水过来双手递给文三:“文先生你家咋不种地呀?我听我娘说那地着实肥得很呢!”
王家自己本也还有几亩地,不过家里人少,加上开荒也太麻烦,加上早先得了哥儿的准话,王赵氏便不劳这份心力了,直接佃葛家的地来种可比要自己开荒舒坦不少。
文三接过水,无声快速地喝了小半碗,斯文的脸上尽是柔和之意,浅笑道:“家母与家妹都是柔弱女子,不比村里婶子能干,左右我也能挣出一家的口粮,便不叫她们再多折腾了。”
“也是。”王小茹随意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文三身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过没事儿,哥儿说了今年都叫你们在我家吃饭呢!口粮哥儿都给了的!”
文三见她说起葛歌时总是眉飞色舞的,笑得极有感染力,也忍不住唇角弯得更深:“那我可要多多叨扰你们家了。”瞧着王小茹毛茸茸的小脑袋,亮汪汪的眼儿像极了他以前养过的那只打南洋来的狮子狗,一时没忍住,便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
“你咋跟哥儿一样都喜欢揉人脑袋…”原还笑得极灿烂的王小茹眼角向下耷拉,一脸哀怨的样逗得文三更是“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见他过分到笑出声,王小茹眼中的哀怨更深了。
干咳几声强忍住自己的笑意,文三抿着唇给她道歉:“抱歉,是我唐突了。”
“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咋想的,我好容易才扎好的头发,全给我弄乱了。”王小茹见他这般诚恳地赔礼道歉,也没再追究,无奈地挥挥手:“这回就算了,可不能有下回啊!”
俩人有说有笑的,谁也没注意到院子外,才从半开着大门进来的文若兰全程无声围观了俩人之间的互动。
气得几欲咬碎一口银牙的文若兰气呼呼地出了葛家,一路虎着个脸冲回王家自己暂住的西厢房,就连娘亲叫她都没听见。
坐在院子里做绣活的文宁氏见闺女儿气冲冲地回来,自己叫她都听不见,便缓步跟了进屋:“若兰,这是出什么事儿了?可是有人欺负你?”
气得趴在炕上抓着枕头捶了好几下的文若兰“腾”地一下坐起来,张嘴就想跟娘亲告状,可想了想,又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最后抱着枕头一脸憋屈地坐在炕上,讷讷道:“没事儿。”
难不成她要跟娘说,王小茹先是占了她心悦之人,又趁着葛里正不在家,与自己亲哥就这么光天化日地拉拉扯扯嘛!这叫一个不过十四的小姑娘如何开得了这个口?
“真没事儿?”
“真没事儿,娘你去忙吧!”自暴自弃地又往炕上一倒,文若兰觉得她得好好想想这事儿该咋处理,她决不能叫王小茹伤害目前而言对自己最重要的两个男子!
***
不知最源头还是自己惹出来的这个大乌龙的葛歌带着村民们在田边转悠了小半个时辰,便将田地都分好了。
因着这七十亩地所有土质都出奇地好,也出奇地好得一致,加上这都挨着小溪,村民们也都不挑,这半个时辰不仅是将水田给分好了,就连矮坡上的旱地都已全部分好。
确定了可以耕种的地,当日傍晚村民们便都开始泡谷种。葛歌也不例外。
七十亩水田,佃给二十四户村民四十八亩,葛歌自留二十二亩耕种,不过葛歌只准备了十八亩地的碧粳米谷种,剩余四亩她要留着来种自己之前买回的各种蔬果种子。
葛歌手里的基因改良、植物生长两种浓缩液都还足够,在泡着自己碧粳米谷种的池子里各倒了足足小半瓶浓缩液。
浓缩液倒太多的后果便是葛家的谷种不过泡了一日就已全部长出小嫩芽。
也幸好村里大家伙儿的谷种没这般快发芽,寻了几个村民来帮忙,葛家这十八亩地的谷种便全撒入了育秧地中,快速生长中。
春耕即将开始,可村里只有一头能拉犁的牛,这就是把牛累死也不能在几日内把七十亩地犁完耙好,可眼下正是春耕的要紧关头,这牛也涨价了,村里本有几户人家想凑出个银子来一起买头牛回来的,可也被涨了少说两成的价格成功劝退。
种田大户葛歌无法,她总不能叫自家的牛给累死。便自掏腰包又买了两头牛回来,因着葛家的谷种已下地,长出了嫩嫩的尖芽儿,三头牛便都先紧着自家用,等葛家的地都打完后,再给村里人轮流着用。
葛歌也不收村里人银子,只叫要用自家牛的村民过两日到葛家地头帮着赶牛犁田、插秧,以工抵租牛钱。
“小里正,该吃午饭了!”戴着草帽挎了个篮子的文若兰站在地头,两眼亮闪闪地望着地里熟练赶着牛不断转来转去的葛歌,欢喜得不行。
可一想到小里正这般好的人,王小茹竟还不懂珍惜,文若兰就气得小嘴撅得高高的,暗骂王小茹没眼光,三哥就是个书呆子,哪里比得上小里正啥都会本事!
葛歌将套绳与犁头递给来接她的壮子,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地里出来,宽松的裤脚高高挽起到膝盖处,走到田头小溪处,直接迈腿下去洗干净手脚跟脸,边跟文若兰说话:“今日怎地是你来送饭?”
“小茹在家帮我娘做事儿,赵婶儿就叫我送来。”文若兰望着葛歌洗净出水后白嫩的脚丫子以及修长得过分的小腿,忍不住悄悄羞红了脸,小里正一男儿这双腿生得比她作为女儿身都羡慕不已,可真是好看!
葛歌也不疑有他,朝文若兰伸出手去。
文若兰才害羞地别过眼去不看小里正露在衣裳外头的双腿,见他伸了个手过来,一时真没反应过来:“啊?”
“饭。”葛歌皱着眉头,淡淡吐出一个字,她是不是忘了自己是来送饭的?
“啊!”文若兰此时脸真是红得比好天儿时田边的云霞都红了,忙不迭地抓着篮子递过去给葛歌:“给您。”
葛歌撇了撇嘴,接过篮子,见王赵氏准备的是她爱吃的烤肉饼配汤,一人份的午饭还热乎乎的,叫人瞧了都胃口大开,葛歌也不嫌脏,抓起一个面皮烤得酥脆金黄的肉饼就开始吃。
站在葛歌旁边的文若兰见她不嫌脏,随意坐在地上,自己本也想坐下去,可瞧着这四处都是湿漉漉软烂烂的泥巴,再瞧瞧自己身上干净的衣裙,还是坐不下去,就敛好衣裙蹲在葛歌旁边,时不时与她搭个茬儿。
葛歌几口饼下肚,心情也好了些,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文若兰聊着天儿。
“小里正,你日后想娶一个啥样儿的人进门呀?”聊了半日,可算是进入正题的文若兰问出这个问题时,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说话的调调都变得有一丝犹疑与试探。
顾着吃饭的葛歌也不疑有他,只当是小姑娘家之间的寻常聊天,随口就答到:“高大健壮些,能干活儿的,家里穷些也无所谓。”毕竟要人家入赘,这要是家里境况好些的,想来也不乐意叫儿子嫁人。
听完葛歌这话,倒叫文若兰彻底抑郁了:她打小就是娇养着长大的,如今虽说比从前能吃苦耐劳些,可跟小里正这择偶标准完是相反的啊!可按着小里正这般说,那王小茹顶多也就占了能干、穷,她可比自己还矮小半个头呢!也不符合要求啊!难道小里正也没想过娶她入门儿?
不知文若兰心中已演完一整场爱恨情仇,葛歌快速吃完饭,将装着空碗碟的竹篮还给文若兰,自己又扛起搁在田边的锄头下地去把牛耙不到的水田四个角一锄头一锄头挖平来。
眼瞅着就是春种了,村里农人谁都不敢耽误事儿,小溪两边的水田里零零散散分布了不少带着草帽的农人,或弓着腰在地里拾草头;或驱牛前进犁田;或与葛歌一般挥着锄头平整土地的,人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文若兰提着竹篮愣愣地站在溪边看了好一会儿,也想不明白个所以然来,鼓着个小脸儿嘟着嘴走了。
***
大家伙儿在地里疯狂打田时,葛家的秧苗也跟打了鸡血一般快速生长,不过四五日,就长到了可以分株插秧的高度。而村里其他人家的秧苗,此时才刚刚开始撒种到育苗地里,从育苗到分株插秧,少说还要十日。
因众村民谁家的秧苗都还没好,只有葛家开始插秧,这村里一家出一人,全都扎堆在葛家地间插秧,十八亩水田,竟只用了不到一日便全部完成。
送走村民后,葛歌一人扛着锄头站在刨了个缺口的小溪边,望着小溪里的水顺着缺口哗啦啦全流入田中,用意识与系统对话:“小古,这稻子的生长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些?一季稻要被你搞成两季稻了?”
【宿主放心,我虽然是外挂,但也不能逆天而行,咱们这儿纬度高,只能种一季稻,这生长速度是对越小的植物效果越明显,等到它再长大些,就不会这般啦,顶多就比寻常水稻早熟15-25日。】
小古的解释可算是叫葛歌放心了些,这一季稻搞成两季稻是能多收些粮食不错,可未免也太扎眼了些,万一招致什么祸事,那可就麻烦了。
葛歌不想扎眼,可州城里的葛家菌铺,如今就极其扎眼。
送走今日不知第几个上门来要买银耳子的客人,黄管事是吓得满头大汗,他们这明明只是个小铺子,这两日咋日日都有达官贵人上门来要买银耳子?
偏生这银耳子也不多,都是张丰收那哥俩儿隔几回带一些出来,连他都做不准啥时候有啥时候没有,哪里敢给那些来采买的贵人家的管事打包票?只得是说一旦送了货来,就都给留着罢了。
“我说丰收啊,你们哥俩这回回去,也麻烦给东家带个话儿,能不能定下个时间数量来供银耳子?我这日日都有不少客人上门来要买的,这隔好几回才送一点儿出来,着实是不够卖的。”
黄管事秉着想多赚钱的心,托张丰收将话带回村里。也不是他不想自己跟东家说,可东家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门朝哪儿开他都不晓得,这可咋说?
而且,虽然他们对外打的旗号是上山采的银耳子,不过黄管事敢打包票,这绝对是东家自己种出来的!不然谁家能隔三差五就采到银耳子?除非他是掉银耳子窝里去了!
黄管事想法很简单,这银耳价贵,来钱快,又备受有钱人家喜欢,自然是能多卖点是一点。
张丰收也不管旁的,只把话给带回村里。
才从地里放水回来的葛歌听到张丰收带回的话,随意将锄头放在进门的门拐角处,应道:“你下回去州府且回黄管事,往后每十日我会送五盒银耳子过去,他可以提前订出去,按订单顺序给客人送去,每月同一家只可订一盒。另有零碎松散的碎银耳子也一并送出去,碎的便不做预定,先到先得买卖即可。”
“这银耳子既这般挣钱,小里正咋不放多些过去呢?”张丰收跟着小里正做事也有大半年,自然也晓得啥叫饥饿营销,可这十日才给五盒,也太饥饿了些吧?
葛歌淡淡笑着摇摇头:“就是要这样,银耳子本就少有且价贵,若叫人家晓得我有这般本事,无异于幼儿抱赤金行于闹市。”葛歌眸光清澈,落在张丰收身上,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我晓得了。”张丰收如今也在跟着文先生读书识字,自然明白小里正此话含义,暗道自己还是太鲁莽、考虑太不周全了些。他们不过一介平头百姓,但凡上位者随意动动手指张张嘴,那对他们而言可都是致命的打击!
见他想明白了,葛歌也不再多言,只道:“你下回去州府前,再过来取银耳子。”
在葛家做事的人如今都晓得小里正有一手种菌子的好本事,可这银耳子是咋种的就谁都不晓得,甚至连那菇房的门在哪儿都不知晓。
小里正不说,他们也都不问。
***
又过了十日,已是四月末。村里人的稻秧安安分分地长,在葛家的秧苗都立稳根,往上窜了两寸高时,他们也终于迎来了插秧的农忙时节。
“小里正!小里正!外头有人找您!”
不用下地就泡在菇房里琢磨的葛歌听到外头有小孩儿在喊,应了声:“来了!”从设在自己住的第二进西厢房的银耳种植房出来,葛歌慢悠悠地将挽起到肘关节的袖子放下往外头去,见是林张氏家的小儿子林小茂乖乖站在院子里等着她。
“小茂,是谁要来找我啊?”牵着林小茂往外头去,葛歌歪着脑袋跟胖乎乎的林小茂柔声说着话。看得跟在她后面的赵猫儿不屑地撇撇嘴,这娘炮对自己时咋那凶,对那还流鼻涕的小屁孩儿就和颜悦色地?那小屁孩儿也是,都那么大了还要人牵着走,真是讨嫌!
林小茂吸了吸鼻子,歪着脑袋回想了一会儿才道:“骑着大马的!”
骑着大马的?葛歌想了想,也没想出是何人来,又怕叫人等久了,打发林小茂跟小伙伴去玩,自己则快步往村口走去。
骑着大马来的有两人,两人皆穿着士兵样式的衣裳,下马就站在村口,也不进村。
“二位军爷好,我便是此村里正,不知二位军爷前来所谓何事?”葛歌有些犹疑地望着这二人,她确定自己不认识他们,也确定最近自己没惹事啊,这是怎么回事?
“葛小里正,我兄弟二人乃北疆前线归来报信儿的,开春一战,你爹与你们村的所有男丁在一场恶战中全都消失了,只在山坳中寻到一山坳都是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两人也是受上峰吩咐,直奔华东村送信,先是进了老村,才晓得葛家茂他孩子带着村里一半儿的人搬走了,又寻到这边来,才把消息带到。
葛歌听完二人所言,只觉两眼一黑,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站住脚步。
“奶!”“娘!”
葛歌没倒下,可一众站在不远处围观的村民却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
“唉,你们多多保重吧!”那二人看见已有好几个村妇都晕倒了,又是心酸又是无奈地叹了一声,与葛歌道别一声便离开了。
本来这消息也不该由他们传回来,只是那葛家茂在去岁冬日一战时侥幸救了左前锋一命,左前锋为报答葛家茂的恩情,也不忍叫那四十几口英魂成了无人祭祀的孤魂野鬼,才特意点了他二人到云家集来给华东村传信儿。
如今这信儿已传到,他们也算是事了了。
“多谢二位军爷。”葛歌长长吸入一口凉气憋着,以叫自己保持清醒不能失态。
村里人如今全都乱套了,她这主心骨要是也倒下,全村人怕都是要撑不住了。
“李瑞哥,套了驴车去镇上请大夫回来。”葛歌双手紧紧拽着衣袖,理智全部回笼:“要快!”
还在为大哥没了而伤心的李瑞终究比妇人们心态好些许,得了小里正吩咐,两眼红红的他应了声好,连忙就去套车。
“丰收哥,你搭把手给群花姐,扶一下陈婆婆。大家伙儿都扶住了!”葛歌也不叫她们将人扶回去了,索性便都在村口第一家门口全都暂时坐下,等着大夫来看完再往家挪便是。
此时村里的人都还不多,大部分主要劳动力可都还在地里干活。葛歌想了想,还是决定叫王小虎去把村里人都喊回来。
大夫还没到,在插秧的村民便都听到了铜锣声,以及伴随着铜锣声飞奔而来大声喊的王小虎:“小里正叫开会了!”
明知是农忙时候,小里正还要喊开会,想来是大事儿。在地里的村民也不耽搁,插完手里的一把秧苗便都去洗净手脚,扛着锄头往村里回:“这时候会有啥要紧事儿?”
“你奶这是咋了?”扛着锄头一路进村,按着王小虎说的,一路往村口去,才走近人群,林张氏就惊呼出声,连忙放下锄头,快步走过去从撑得很辛苦的女儿手里接过晕倒的婆婆,试着叫了好几声:“娘?娘?”
还有好几个妇人也如同林张氏一般,笑呵呵地回村来,却见自家婆母全都晕倒了,个个吓得惊慌失措:“好好儿地这是咋的了?”
眼眶憋得红红的葛歌吸了吸鼻子,与不知发生何事的众人沉声说到:“各位叔婶儿,你们先冷静一下听我说。”
“方才,有打北疆来的二位军爷来报信儿。说咱们村上前线的所有人,全、全都没了!”说到全都没时,葛歌咬着牙有些说不出口,最后闭上双眼不去看大家伙儿好奇与期盼的目光,将噩耗说给所有人听。
“娘!”许李氏应声而倒,吓得站她旁边的许青草赶紧强撑着扶住。许二也来不及悲伤,连忙伸手过去接过妻子:“孩儿他娘!”
等李瑞去接了大夫进村,进村第一家门口那儿已靠墙齐齐坐了十二三个晕倒的人,围在四周的人个个都在小声啜泣着,吓得老大夫眉心“砰砰”直跳,这十二三口都断气儿了?别是会过人的病吧?
“村里长辈受了大刺激晕倒,还请老大夫您帮着瞧瞧。”葛歌见李瑞带了大夫回来,当即叫人扶着年岁最大的陈婆婆先坐到方才已准备好的八仙桌旁坐着:“不管多少银子,我只要人没事儿。”
老大夫听是受刺激晕倒的,放下药箱坐下就开始把脉,过了几息,才沉吟道:“患者本就是亏空的身子,如今受了大刺激,我为她扎一针便能醒,只是这亏空的身子若不调理,怕是撑不过今冬了。”
“大夫,求您救救我奶!”陈群花才经历了丧父之痛,不想这会子又听到她奶也命不久矣的消息,哭得两眼汪汪,先求大夫,再求葛歌:“小里正,求您救救我奶!日后我为您做牛做马,就是您要我的命,我也绝无怨言!”
葛歌扶起跪下的陈群花,长叹了声:“群花姐你别激动,咱们先听大夫咋说,该调理咱就好好儿调理。”
老大夫听这后生这般说,便道:“我先给开张方子调理一番,先吃上一个月,等吃足一个月了,再上回春堂去寻我看诊。”说完拿出笔墨,斟酌沉吟着开了张药方,吹干了墨再递给陈群花:“这方子都是些滋补药物,其中人参、当归都是贵价药物,要是没钱,去掉便是,只是去掉于药效也有影响。”
“无妨,要多少银子到时群花姐你来找我,我给你预支工钱。”葛歌点点头,示意陈群花收下药方。
老大夫见状,也不多言什么,又取出金针往陈婆婆的人中穴扎了一针,片刻后,陈婆婆悠悠转醒。
松了口气的葛歌示意村民扶着下一个晕倒的上来看诊,等看完所有人后,老大夫也累得一身汗。
葛歌将每张标明是谁家药方的单子连同两锭银子一起递给李瑞:“李瑞哥,你送大夫回去,顺道帮大家伙儿抓五日的药回来。”
送走大夫后,葛歌才与还在小声啜泣的众村民缓缓说到:“先将老人扶回去安置好,再到我家来,大家伙儿好好商量,看是请人来做场法事还是要立坟。”
逝者已矣,可也要给生者找点事做,寄托哀思以慰藉彼此。
作者有话要说:日万第八天了,还有最后两天,我就解脱了…………继续沧桑点炮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