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5月日万活动(3)

夜色越发静谧,清冷月光下,葛歌将已过使用期限的电击棒交回小古销毁,自己叉着腰站在自家门口,皱着眉望着躺满巷子的蒙面大汉,有些惆怅:“我明日还要开店,偏生今晚还要熬夜。”

也不怕那些人醒来做什么,葛歌径直推开虚掩的木门回家拿了麻绳,将晕倒的人全给绑住,又拖进自家院子里,好一阵忙活才搬完这些劫匪。而后再从家里库房找出葛家茂连同里正之位一起传给自己的一面小铜锣跟木棒槌出门去。

小铜锣声音清脆,“铛铛铛”的响声打破黑夜的沉寂,已被抢过的村民家里人心惶惶,以为又出啥幺蛾子了,连滚带爬地躲回房里,死死地抵着门不敢出声儿;还没被抢的村民家里也都点亮油灯,披上衣裳出来瞧发生了什么事儿。

“这是咋了?”不知发生何事的村民们站在门口,只听着不知哪里传来的铜锣声,却不见人,站在门口跟左邻右舍面面相觑,却无一人知晓发生了什么事儿。

铜锣声由远及近,夜色沉沉中只见一个人影从巷子尾出来,吓得不知发生何事的王赵氏一激灵,举着气死风灯在那儿瞧:“谁啊?”

“我,麻烦婶儿帮着到各家各户去敲门,把村里大人都叫过来。”一手拿锣一手敲的葛歌从黑夜中来,身上带着淡淡的寒气,与王赵氏说到:“挨家挨户去叫,须得每家都来人才是。”

听到王家门口的动静,巷子对面的许家人也出来了,这两家都属于还没被抢到的范围,同样也是一脸懵的许二夫妇走近:“出啥事儿了?”

“村里进了强盗,抢了不少人家,不知有没有伤到人,如今我都把人绑起来了,麻烦二叔也帮忙到各家去叫人。”

葛歌说得那叫一个云淡风轻,可说出口的话差点没把许二夫妇与王赵氏吓死,齐声惊呼:“强盗?!”

“我没事儿,劳烦您三位先帮我把村里人都召集过来,先别说是啥事儿,我怕吓着大家伙儿。”葛歌其实也不知那伙强盗抢了几家,万一有个浑水摸鱼的来冒领银子,那便又多一件麻烦事儿。

王赵氏细细瞧了瞧葛歌,见她虽身带些许寒气,不过面色如常,身上也没带什么血迹,方才还乱得不行的心也算是安稳下来:“好,我们这就去。”

有王赵氏等人的帮忙,不过一刻钟,华东村四十几户人家的大人便全都齐聚在灯火通明的葛家院儿里。

被抢的村民缩头缩脑,生怕再出什么事儿;还没被抢的则是蒙蒙查查,还有几个在小声抱怨:“这大冷天儿的,好好儿的没事儿把我们吵过来做啥?”

心思各异的村民满满当当站满一院子后,葛歌才从关着强盗们的杂物间出来,火光滟滟中,葛歌也不说话,先是细细地观察在场众人的表情后,才开始一一点名:“王二婶、李三哥…你们十人往左边站。”

被点名的十人也不知小里正这般为何,不过还是依言行事,从人群里出来,呼啦啦站在葛歌指的那个位置。

葛歌点点头,再细细观察一遍,确认被抢的人家跟不知发生何事的人家分开了,干咳两声,慢慢说到:“今儿个漏夜叫大家伙前来,是因为村里进了强盗。”

葛歌话音才落,站在葛歌左前方的十人便都愣住片刻,而后惊呼出声:“村里进强盗了?”“强盗在哪儿呢?”

而站在原处的三十来户人家,听到小里正这般说,那心里乱得跟鼓槌一般,咚咚咚的,想来这会子小里正把大家伙叫出来,怕是强盗都走了罢?

“这会子才说有强盗,有啥用呢?银子都没了!”已换了新裤子的李有林站在村民中间,面色如粪,他足足被抢走了三十两银子啊!这跟被抢了命有啥区别?偏生葛歌还在这嘚吧嘚吧,叫他真是气得脑袋都痛:“作为一村里正,强盗进村了护不住村民,叫我们大家伙损失那么些银子,真不知要你这个里正有啥用!”

李有林这话说得有失偏颇,却也是转移自己无能保护不了家人,也没本事跟强盗拼命的事实。也叫那些本就不服葛歌这个里正管教,跟李有林统一战线的那一小撮人纷纷应声,仿佛她们被进村的强盗打劫是葛歌这个里正的错一般。

“你们还讲不讲理?这强盗又不是小里正带进村的,这事儿已够烦人的了,还跟疯狗一般乱吠!”被指责的葛歌还没说什么,年轻气盛的几个小后生却受不了这口气,站出来指着李有林的鼻子骂道:“真那有本事你自己咋不上去跟强盗拼个你死我活?在这欺负小里正一个小姑娘家家就见你厉害!”

“就是,大家伙家里都被抢了,小里正平日里再有本事也不是那么些强盗的对手啊!”大部分受损的村民虽然心里也难过得要死,不过还是明理的,村里那么些大老爷们都没一个敢上去跟强盗拼命的,还能叫小里正上去送死不成?

方才帮着叫人也没说原因,知道内情的许二夫妇与王赵氏本想开口帮葛歌解释,不过见葛歌一副满不在乎,甚至还有点看村里人骂李有林这热闹的意思,就暂且按捺住心里的不悦,静静站在一旁等葛歌自己解决。

在华东村所有村民眼中,葛小里正虽然平日里本事不小,也能制得住李德财这些小后生,可真要叫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小姑娘跟□□个持刀的强盗拼命,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

“要我说大家伙儿就先别吵了,先听听小里正有啥章程再说。”

“就是,小里正既然都把我们叫来了,指定是有了章程的!”

也不知是谁嚷嚷了这么一嗓子,吵吵得热闹的众人便暂时停了下来,一个个两眼巴巴地望着葛歌:“小里正,咱们要报官吗?”

葛歌抿着唇,不叫人瞧出她心中所想,淡淡地点点头:“自然是要报官的,这会儿你们大家伙先跟我说说都被抢了多少银子,我记录好来,明日呈上衙门。”

说罢坐在自己先前准备好的小板凳上,挨着昏黄的烛火,用碳条在粗糙的草纸上登记受损情况。

被抢的人家哪里能想到葛歌这会儿已把人给擒住了?一个两个只以为小里正这是在做无用功,毕竟那强盗都是走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路子,官府一年剿匪都不知要折多少人进去,还都剿不成,这会子记下来又有啥用呢?

心里咋想是一回事儿,不过该配合的也还是乖乖配合,排着队一一登记好,竟没一个想着要撒谎多骗点银子的,毕竟这钱都追不回来,撒谎夸大数儿来又有啥用呢?

被抢完后就一直在哭的几个妇人如今个个儿眼眶都还红着,哭哭啼啼地跟小里正诉苦:“家里日子本就难过,就这么点儿家底全叫强盗给抢走了,我们家这老的老,小的小,日子可咋过哟!”

“婶儿您先别哭,有事儿咱们慢慢儿说。”葛歌登记完最后一个姓名,浅声安抚那几个妇人后,又当着众人的面读了一遍自己登记的名单与金额:“大家伙儿都确认没错儿了是吧?有错儿的这会子跟我说,我再改过来。”

见无一错漏,葛歌点点头,将名单小心折好收入怀中。

这名单也听得那没被抢的人家心肝儿一颤一颤的,少的就三五两,多的三十几两,这丧天良的强盗可真是不给人活路了啊!同时心里极度庆幸自家运气好,那些强盗还没抢到自家就走了,不然如今怕也要跟这被抢的人一起哭了!

葛歌不管众人心里作何想,收好名单后,才慢慢儿道:“这便成了,明日天一亮我便到衙门去报官,指定给大家伙儿一个交代。”

“歌儿…”不懂葛歌这般操作的王赵氏刚想说什么,就叫许李氏给拦住了:“歌儿心里有成算着呢,你别着急。”

还有些犹豫的王赵氏接到葛歌递过来的眼神,才将未说出的后半句话咽回去,不再多说什么。

“好了,今夜就先到这儿,如今夜已深,大家伙儿先回去歇息,丰收哥你再找几个后生,我们一会儿再到村里转几圈。”虽然已抓了八个蒙面强盗,不过葛歌也不确定这些人有没有外援,决定还是小心为上。

“我!我可以!”“我也可以!”都还不用张丰收说什么,在场的六七个后生,就连张大宝、李德财这平日里与葛歌最不对付的哥俩儿都举手报名。气得他俩的娘各自给了自己儿子后脑勺一大巴掌,又不是什么好事儿?指不定就要丢命的事儿还去凑热闹!

不过打归打,也没好意思当着满村人的面儿教育儿子要学会怕死。李德财与张大宝素日里也是混不吝的,闹着要跟着去,王、林二人也没法子。

葛歌若有所思的目光在此二人身上转了转,最终也没多说什么,等村民都走了,才人手一个火把,带着七八个小后生,在村里巡逻检查。

“这巡夜该是大老爷们儿做的事儿,真不知道这一个黄毛丫头瞎掺和啥!”走在巡夜队伍最后的李德财小声地与好哥们儿张大宝在那儿声讨葛歌:“没一点女孩子的样子,自来都没女子做里正的,也亏得她那么大脸好意思做里正!”

“谁说不是呢!”张大宝举着火把照亮道路,被寒风吹过还忍不住瑟缩了下,后悔自己太过冲动跟着来巡夜:“德财,要不咱们回去吧?这天儿怪冷的!”

绝不承认自己是害怕。

张大宝才说完,又一阵寒风吹来,引得李德财也忍不住一哆嗦,搓了搓自己举着火把那只手的胳膊,小声道:“真是有点儿冷!”

想到头前那伙子强盗拿着长长的大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那画面,李德财隐隐觉得这后背汗毛都竖了起来,好冷啊!

走在前头的葛歌并没有关注队伍最后的动静,虽然在七八个小后生中,葛歌个头最小,却是气势最足,冷静自持,带着众人巡逻过后,没发现那些贼人的同党,这才放心解散队伍,各自家去睡觉。

这一夜对于华东村的绝大多数人而言,过得格外漫长,睁眼到天亮的人不在少数。

只有一人是回家倒头就睡,再一睁眼便整装待发,匆匆往衙门去了。

***

小里正去了半日也不见人影,叫在村口守着的村民们忍不住一阵儿一阵儿地失望。

“不过就是个小丫头片子,真能有那么大本事?也就你们这些傻得没药医的信她!”李王氏倚着树叶子都掉光的老树,开始她最擅长也是最本事的工作:嚼舌根。

可如今满村里谁不知李家与葛小里正不和?在村口这守着的大都是坚定的葛家派,加之这么多年下来,早就知道李王氏的人品秉性,都不惜地搭理她。

李王氏本还打算好好数落数落葛歌,叫自己心里畅快些的,没成想压根没人接她的茬儿,白讨了个没趣儿,一个大大的白眼翻上了天。

“那是不是小里正回来了?”眼尖的村民瞧见远远的一个小身影,便惊喜地叫出了声:“小里正后边儿还跟着好些人呢!”

原来葛歌一进云家集便碰着了当日来华东村收秋税的柳捕快,左右如今强盗已抓住,直接报官或者给柳捕快送个人情,那都是无所谓的事儿,葛歌便将此事先说给柳捕快知晓。

柳捕快一听说是抓到了八个进村抢劫的强盗,立时两眼放精光,这上一任捕头才退休,如今衙门里正在选新一任捕头,他正愁自己平日里成绩不够,怕是抢不过那几个竞争对手呢!这不就是打瞌睡有人给送枕头嘛!

当即拉着葛歌将事儿的前后经过都了解清楚,确定葛歌不是诓自己的,柳捕快笑得跟一朵皱巴巴的菊花儿一般,用力地拍了拍站在自己对面的葛歌肩膀:“好好好!果然是虎父无犬子,葛里正你跟你爹可都是好样儿的!不过你说都是拿着刀的,你一个人是咋把那么些人给降住的?”

一个十来岁的小后生,仅凭一己之力就降住了八个持刀悍匪,这功劳报到衙门怕是知县老爷都要有一番奖赏的。柳捕快心中暗忖,这小子真有这么大本事,还那么好心?

“侥幸而已,今日来寻您老,也是想叫您老往后多多关照小子我一二。”葛歌面上笑意淡淡的,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就差直接说,我这是跟你做交换,我给你送个大功劳,往后你也多照顾照顾我。

“小子是个痛快人!我承你这个情!”柳捕快谅葛歌也不敢诓骗自己,两人在茶馆说完事儿后,柳捕快兴匆匆地回了衙门禀告此事,知县大人一听,当即点了十人跟随柳捕快速速前往华东村,将悍匪押回衙门候审。

这一来一回耽误了些时间,等到日过中天,葛歌才带着柳捕快等人进了华东村。

“小里正咋还带了那么些官爷回来啊?”葛歌等人走近后,华东村村民也不敢走近,全都局促地站到路两边,把不算宽敞的村道让出来叫葛歌带着柳捕快等人过去。

走在最前头的葛歌与众村民示意着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带着柳捕快等人往家里去。瞧着跟在葛歌身后的十个身穿官服的衙差,哪里见过这般大阵仗的村民们个个吓得心里发憷,等葛歌她们过去了好一会儿才敢慢慢地跟上前去看热闹。

葛家小院儿里,尾随进院的十个捕快满满当当站了半个院子。葛歌从屋里取出昨日记录损失的草纸,双手递给柳捕快:“柳爷,这是我们村里大家伙儿损失的银钱情况,原我也晓得这被抢的银子该是呈到衙门去做证物,可这村里人本就没多少积蓄,如今已入冬,手里没些银子还真过不下去日子,您看能否按着名单把我们村里人的银钱都返还回来,这名单充做证物上交衙门?”

“按理说该是一起收上去的,不过小子你既开口了,那便依着你的意思。”柳捕快接过名单打开一瞧,也忍不住“啧”了一声,竟叫他们抢了这么些银子!这华东村的穷好像也没有那么名副其实啊!

葛歌得了柳捕快的准话儿,感恩戴德地谢过一轮后,才带着柳捕快等人到锁着章老六等人的杂物间去提人。

章老六昨夜被电击棒电得当场晕倒,又昏昏沉沉地过了一夜,这会子也才醒过来,刚想踢醒七荤八素的手下,就听得紧紧关闭的木门“嘎吱”一声,眯着眼睛看向逆光的方向,竟是昨夜那小子带着衙门的人来了!

完了!章老六心中一沉,知道自己这回是折了。

柳捕快看着躺了一地的蒙面大汉,欢喜地哈哈大笑了几声,叫来手下一个一个将人弄醒,又用绳子将葛歌已绑死的人全给连起来,跟提着粽子一样将耷拉着脑袋的章老六等人拖出到葛家的院子里。

“这强盗我便都交给柳爷您,就是还请柳爷帮我一个忙。”葛歌接过柳捕快从章老六身上拽下来的那个沉甸甸的麻布袋子,脸上依旧是浅浅的笑:“银钱之事太过敏感,小子我年岁尚小,要有柳爷您帮着镇场子,小子我也不怕人捣乱。”

柳捕快对这个一口一个柳爷叫着的后生感观十分好,加上自己又承了对方这般大一个人情,便随口应下了此事。

这会子满村村民都在葛家门外张罗着,要召集人过来分银子也不没多难。

昨夜才被抢的银子,今日就能领回来了,这叫愁苦了一夜的村民听到消息后个个跟打了鸡血一般,熙熙攘攘地站在晒谷场上,激动得热泪盈眶。

虽然有几个想虚报损失的,可瞧见葛歌手里拿着的名单,还有大马金刀坐在一旁,腰间还挎着刀的柳捕快,便全都歇了这份心思。

“先按完手印儿再领银子,这名单是要给官爷带回衙门做证物的。”葛歌想得周全,叫村里人一个个全都对着自己的名字摁好手印,手里提着银钱袋子的王小茹再退还银子,俩人配合着,不过一刻钟便把所有失银全部发回给村里人。

忙完这头,柳捕快才好整以暇地挎着刀,回到葛家带着他那群弟兄,拖着已成阶下囚的章老六等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华东村,走之前还不忘与葛歌大声说道:等确定开审的日子,我再打发人来通知你。你小小年纪不容易,往后要有人敢欺你年少的,只管打发人到衙门来寻我,我与你做主!”

柳捕快在衙门混了那么多年,还能混到捕头有力竞争人选,自然也是有几分本事的。这也是瞧出了华东村里有些人对葛歌的态度,便顺水推舟也给对方做个人情。

葛歌自然也不傻,笑得唇畔弯弯,抱拳拱手:“那就多谢柳爷了。”虽说抓了强盗没有功劳,可换来柳捕快的撑腰,这份人情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葛歌心道,这笔买卖她可是赚了。

虽说之前给县太爷夫人送过礼,但那也是挂着小古栗子铺的名头,得了县太爷的一声吩咐照看罢了,可如今柳捕快的这份机缘,那可是实打实结下来的。加上捕快这个行当,在云家集各条道上都有门路的,这份人情结下来,对葛歌可谓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送走柳捕快后,受了大惊吓的村民才托住自己的下巴,回过神来。我滴乖乖!这八个强盗全都是从葛家被提溜出来的!那就是说,昨夜小里正就把强盗全给降住了?!

这个认知叫葛家派的村民越发坚定了跟随葛歌的心,笑呵呵地应回李王氏:“是谁先前还在那儿嚼舌根来着?小里正没本事一个人都能把强盗全给抓了,就不知道那些本事大的人能做些啥啊!”

同样站在人群里看热闹的李王氏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打脸,还打得啪啪直响,嘴巴张张合合好几个来回想反驳,却憋不出一个字出来回击,最后只得重重地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态度。

***

县衙那边动作也快,章老六等人不过才抓回去三日,便安排了审讯。

作为苦主,再者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看看热闹,审讯是公开审讯,到了十月十四那日,华东村大半个村子都空了,大家伙儿锁好门藏好银子,全都去衙门看热闹去了。

这案子也不难判,人证、物证、苦主一应齐全,章老六等人是辩无可辩,被判八人全部流放北疆。本以为是块到口的肥肉,没成想竟踢到了玄铁铁板,在云家集道上混了十几年的章六爷,就这么带着他的弟兄,全部锒铛入狱,只等明年开春就流放北疆。

也幸好是没害了人命,才只是流放,真要杀了人,怕不是难逃一死!

“都是你!要不你是打听回来的消息,我们怎么会折进去!”听闻自己要被流放北疆,平日里在章老六这些弟兄中最不起眼的李东一下子爆发起来,拽着刘狗儿用尽全身力气,恶狠狠地咬住他的耳朵,瞬间满嘴是血,愣生生把刘狗儿油乎乎脏兮兮的耳朵给咬了下来!

“分开!分开!”晋升捕头已是板上钉钉的柳捕快示意几个衙差将哀嚎的刘狗儿与疯了一般的李东分开:“公堂之上,何人胆敢闹事!”

方才还陷入疯魔的李东将要在嘴里的刘狗儿的耳朵“呸”地一下吐在地上,双目充血,不过也没再生事。

被咬掉耳朵的刘狗儿双手被捆,只能哀嚎着叫痛,便被衙差押着到牢狱去关押,连叫大夫的机会都没有,只得一个好心些许的狱卒给弄了些草木灰给他捂住止了血,便再无下文。

再说公堂之外,今日来听审的葛歌也瞧见了方才那出同伙撕咬,心中有些猜测,便在衙门口等着柳捕快出来,拜托他带自己进牢狱去问问那杯咬掉耳朵的凶徒,看看他是如何打听回来的消息。

柳捕快自然也不会拒绝葛歌这点子简单的请托,与手下交代两句,自己则带着葛歌往牢狱方向去。

“柳捕快您来了!”狱卒见柳捕快来了,腆着个笑脸与他问好:“您有啥事儿只管吩咐一声,兄弟给您办妥儿来,哪里还敢叫柳捕快您到这又脏又臭的地儿来?”

柳捕快早已习惯狱卒们对他的好态度,淡淡地“嗯”了声,目光瞥进牢狱里边儿,道:“我带我侄儿过来办点事儿,一会儿就出来,老五你这边儿…”

被称作老五的狱卒连连点头:“柳捕快您放心,我们都懂规矩的。”

县衙的牢狱进出都是要登记的,不过他们这牢狱里关押的也没什么重大犯人,平日里进出登记抓得也不是很严格,不少有家眷的塞点银子通通门路,狱卒们也没少干放人进来探监的事儿,还能挣不少外快。

不过柳捕快的侄儿,他们可不敢挣这份银子。如今县衙里人人都说柳捕快马上要接任捕头一职,他可不能傻到这份上呢!老五心中暗暗想到,笑呵呵地为柳捕快及葛歌打开牢狱的第一扇大门。而后站在一旁请他们进去,悄悄瞥了眼跟在柳捕快身后的葛歌,老五只觉眼前一亮,柳捕快这侄儿长得也太俊了些!

才进牢房大门,葛歌只觉自己整个人立时被一个腐臭湿冷的味道笼罩住,各种奇怪的臭味混杂在一起,夹杂着人的哀嚎□□声,若是那心性不够坚定之人第一次进这种地方,怕不是要腿脖子都软了。

柳捕快走在前方引路,担心这小子被吓得不行,刻意回头看了一眼,却只见葛歌目光清明,并无一丝惧怕之意。柳捕快暗暗颔首,这小子倒是个有胆识的,只可惜自己女儿比他大几岁还定了亲,不然把这小子招上门来当女婿倒也不错。

不知自己“错失良缘”的葛歌眉头微蹙,这监狱的味道真是熏人得很。

两人很快就到了关押刘狗儿的牢房,为了防止再出现公堂咬耳朵的类似事件,狱卒们单单把刘狗儿拎出来,享受独立牢房待遇。

刘狗儿本也没多坚毅的心性,此刻还已成了阶下囚,见挎刀的捕快来了,哪里还有啥不能说不能问的?葛歌问,他答,磕磕巴巴地把自己扫街的来龙去脉全给说了:“我、我是在布庄门口听见的,五六个妇人在那儿显摆说自家挣了多少银子,我记得打头那个左边儿脸上还有颗大痦子!”

左边脸上有个大痦子的,葛歌听完便晓得刘狗儿说的是何人了:李王氏。要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葛歌感激地谢过柳捕快后,才往小古栗子铺回。

如今葛歌也不需要日日守着小古栗子铺了,她只需每日睡前将第二日要用的栗子浸泡好,等第二日一早捞出来沥干后,交给春梅与葛歌又新招的一个村里的后生,名叫林大的哑巴。

这林大虽是个哑巴,可今年才将将二十出头,最是有把子力气的时候。不过因着家里穷,还是个哑巴,一直娶不上媳妇儿,本还有个弟弟林二帮着照应,可林二上了前线,家里日子越发难过。

这会子得了葛歌给的好机缘,每日负责炒栗子,一月能得工钱三钱银子,对林大与林家而言,都是天大的喜事儿。林大本就是老实人,这会子更是勤勤恳恳,每日背着七八十斤的栗子,也不叫苦,干起活儿来□□梅与葛歌都满意得很。

如今已是初冬,天儿越发冷,小古栗子铺的生意比秋日里更上一层,葛歌到铺子时,春梅已卖完今日出的第二锅炒栗子,见葛歌来了,春梅因热气熏得脸有些红,笑呵呵地与葛歌打招呼:“哥儿你来了!”

“嗯,今日都还好吧?”葛歌挪开挡住门口的八仙桌进去,挽起衣袖进灶间去洗手,在灶上准备炒新一锅栗子的林大见葛歌进来,笑得憨憨地与她点头。

葛歌点头回应,两人便各忙各的。炒栗子是林大在做,赤豆栗子糕则从十月开始改成预定制作,葛歌每三日到铺子里来做栗子糕,虽说是辛苦些,不过也能空出更多时间去张罗村里的事儿。

“春梅啊,我来取栗子糕,出炉了没啊?”之前预定糕点的客人拿着小古栗子铺特有的预定点心小竹牌,这是葛歌方便预定,特意定做的一百块牌子,来预定点心的客人付了三成定金后,领一张竹牌,凭竹牌过来领点心,有点类似计划经济时的粮油票。

春梅每日统计好预订出去的分量,回去后跟葛歌报备,葛歌每三日到铺子来现场做点心,来买点心的客人们一开始有些不习惯,不过现在倒觉得还挺好的,隔几日来拿点心,还十分期待呢!

春梅在小古栗子铺工作也有两个多月,老客人基本都认得这个小姑娘。春梅记性也好,这些熟面孔她大多也都认得,笑呵呵地接过客人递过来的两支竹牌,道:“王夫人您稍等会儿,我到里间看掌柜的准备好没。”

说罢转身进去,不过片刻便提着两盒包装完好的赤豆栗子糕出来,一手交点心一手结尾款:“王夫人,糕点您拿好,好吃再来。”

“指定再来!”那王姓妇人笑呵呵地应道,如今云家集上谁不晓得这小古栗子铺的赤豆栗子糕是一绝?这回也是她老娘过五十整寿,她咬咬牙一口气买了两盒赤豆栗子糕回去孝顺老娘的。

葛歌在里间忙着,外头不断有客人上门来取预定的糕点,忙了小半日,可算是将今日要做的糕点全部做完。

“春梅你们先忙着,我还有事儿先走了。”洗净手后,将挽起的衣袖放下,葛歌交代了春梅几句,自己便出了栗子铺。

“是你?!你还记得我吗?我们上回见过面的!”何玉宁生得白净,激动与羞涩交错,叫原就柔美的面容更多了三分娇艳。

葛歌皱着眉头望着拦住自己去路的少女,这不是先前自己遇见的那个被小孩儿偷了荷包的傻白甜吗?“是你?”

见他还记得自己,何玉宁心里就更加激动了,红润的唇瓣微微抿住以掩盖自己内心的喜悦,朝葛歌盈盈一福:“上回太过匆忙,都没有机会叫我好好谢过恩人出手相助的恩情,今日在此碰见,还请恩人给小女一个报答的机会。”

瞧着她的恩人,虽然穿着的只是寻常的棉布衣裳,可也掩盖不了他俊朗风姿,这次再见,仿佛比初遇时更添几分疏朗之气,有这般不凡的气度,还有那般心性,日后定非池中之物!

葛歌对何玉宁这种傻白甜的千金大小姐还真有些招架不住,无奈道:“姑娘,上次不过是路见不平,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外出还是要带些家仆在侧,人不可能好运一辈子的。”

“我有带呀!”何玉宁脸上的笑是藏都藏不住,玉指往自己身后不远的布庄那边儿一指:“那都是我府上的人。”

原来这何玉宁是云家集所属的州府云州城中同知大人家的嫡女,这何同知娶的媳妇是崔大将军崔卓阳之姐崔清月,崔氏嫁给当时高中传胪的何南后,夫妻举案齐眉,崔氏为何家接连生了三子后,第四胎才生了何玉宁这个掌上明珠。

何府人口简单,何南后院干净,连个通房侍妾都没有,加上崔氏治家有方,家里上下打点得极好,再者何玉宁上头还有三位兄长娇惯着她,才养成了何玉宁这单纯的傻白甜性子。

葛歌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好些个家丁仆妇对着自己虎视眈眈,仿佛只要她稍微有一点动作,对方就会一起扑上来,对自己群起而攻之一样。

何玉宁并不知这些,只浅浅地笑着:“恩人,你就给我个机会好好报答你吧!”

“姑娘,真的不用。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葛歌朝何玉宁微微颔首,而后绕开她,迈着大步走了。

留下何玉宁在原处跺脚,懊恼道:“哎呀!又忘了问他叫什么名字了!”

见那人走了,何玉宁身边的嬷嬷才上前劝道:“小姐,那对方既然都不承咱们的情,咱们就进去罢?夫人还在里头呢!”

原来今日何玉宁是跟着娘亲崔氏一起到云家集附近一处颇有名气的寺庙上香,这是上香回来途径云家集,崔氏被女儿缠得没法子,才到云家集来逛逛街。此时崔氏在布庄里挑选布料,何玉宁闷得无聊才出来透口气,没想到正好遇见了从布庄隔壁不远的小古栗子铺出来的葛歌,才有了方才的这一出。

“嬷嬷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娘!”何玉宁生得貌美,性子却十分娇憨,爱娇地靠在嬷嬷身边,又亲密又没架子。

嬷嬷被大小姐缠得不行,哎哟哎呦两声,想着方才那小子模样生得是俊,可瞧着也不像与自家姑娘有多少往来,便应了下来。

何家这边的事儿葛歌自然是不得而知,与何玉宁道别后,葛歌径直又进了西市,找到之前摆摊卖菌子认识的杀猪匠。

“买两头猪?小子,眼下这时候,猪肉可不便宜啊!”杀猪匠对这三天两头也来买点肉的小子倒也有印象,知对方是有些银子的,要是没银子,这谁能隔三差五来买猪肉回去吃?可买些猪肉跟买两头猪,那可不是一个概念了。

葛歌颔首:“我晓得,这是定金。”从兜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被油与血浸润了多年的旧木桌上。

见这小子一出手就是一锭五两的银子,杀猪匠的眯缝眼都忍不住睁大了不少,油呲呲的手在脏抹布上随意抹了几下,拿起银子放到嘴里一咬后,笑呵呵地应下此事:“成!这活猪是十六文一斤,要我帮着宰呢就一头添五十文辛苦费,你看咋样?”

如今已入冬,街上卖的猪肉已涨到三十文一斤,整猪因有猪头、猪下水、骨头这些不值钱的搭称,价格相对会便宜不少。

葛歌与这杀猪匠也算得上相熟,加上这猪肉行情也不是啥秘密,稍加打听都能打听到,杀猪匠也没必要哄骗她,葛歌点点头同意了:“成,这两日您先帮我寻摸好,寻摸好了就到宝林巷的小古栗子铺给留个信儿,我第二日再来与你一起把猪敢回村里杀。”

双方约定好杀猪事宜后,葛歌又去了粮铺那打听粮食的价格。因着今年先是闹旱灾,后是秋税上调,如今粮价依旧是居高不下,加上之前家里存了足够多的粮食,葛歌并不打算在此时买粮食。

忙完外头各项事宜后,在外奔走了大半日的葛歌才背着她的专属背篓家去。李王氏的事儿,她可还记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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