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 37 章

“什么?加两成税?!”

天儿才蒙蒙亮,华东村中晒谷场上已聚集了几十号人,当家做主的大人们围着小里正站成一圈,瞧热闹的小孩儿们或坐或站,离得稍有些许距离往这边儿张望着。

村里人都起得早,如今晨雾都还未散尽,连村里的野狗都四处慢悠悠地寻吃的了,满村里怕是只有贪觉赖床的小孩儿错过了瞧大热闹的好时候。

“小里正,这两成税可不是拿来说笑的事儿啊!”站得离葛歌最近的几个妇人那眼瞪得跟乌眼鸡一样,恨不得上去啄人似的将目光落在葛歌身上:“去岁税收就重,今年还要加两成,这、这不是要了我们的命吗!”

“是啊!这辛苦一整年,都交税去我们自己吃什么!”“就是!就是!”

被有些群情激奋的村民团团围住的葛歌双手背在身后,面沉如水却也不说话,且由着村民闹。她心里是有成算,可如今她但凡说一句半句,那都是水点儿入油锅,非得炸了不可。

葛歌不言语,平日里最爱与葛歌一较长短的李有林此刻也顾不上找她晦气了,愁得眉头紧锁,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卷儿,憋了半日也憋不出一个屁来。加两成税这个噩耗不管是砸到谁脑袋上,那都是嗡嗡地,李有林也不例外,他家有七亩地,养着那一大家子人本来就不容易,如今怕是更难了。

村民们这又是愁又是急的,偏生这平日里能做主的人呢也不说话了。闹闹嚷嚷好半晌,终于知道吵也是白吵,便渐渐都安静下来,所有人眼巴巴地望着人群中央的葛歌:“小里正,您倒是说说这事儿要怎么拿出个章程呀?”

“该交的税还是得交。”垂眸看地看了许久的葛歌见终于到自己的主场,这才抬眼淡淡瞥向问话的村民,对方想说什么还没说出来就被葛歌打断:“这事儿是官府定的,难不成你们要跟官府作对?”

一说到官府,这火气又往上窜了些的村民顿时跟一盆冷水由头浇到脚底板一般,浑身透心凉,是啊!这事儿可是官府定下来的,她们再怎么也只是敢在小里正面前闹一闹,真叫她们往衙门里闹?那指定是一个跑得比一个快。

“那咱们咋办啊?去镇上买粮?”这满村里大部分的男人都上了战场,留下满村的老弱妇孺平日里是东家长西家短地吵架拌嘴是厉害,可真遇着大事儿,还真没几个是主意正的,如今这个个都心乱如麻的,只等着要这个明明是人群里年岁最小的小姑娘拿主意。

葛歌实在不忍心打击她们,不过也还是摇了摇头:“买粮怕是不成,如今赋税加重的消息怕都已传遍了,镇上粮价指定要涨。”偏偏今年还闹了旱灾,粮食减产已是板上钉钉的事,粮价本就比去年贵,这还加重赋税,那粮价不一路飙高才有鬼了。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总不能眼巴巴等着官府的人来把粮食都收走吧!”一众村民这心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的,走哪条路都不通,个个都窝了一肚子火,发烂地骂了句娘。

葛歌虽有主意,可也不知行不行得通,若此时说了后头又行不通,那无异于雪上加霜。只淡淡道:“在这干站着也想不出好法子,时候也不早了,大家伙都散了吧。”

小里正都这般说了,也确实是拿不出什么主意来,众村民虽心有不甘,也只得是各自散去。

这散去的人群里,好些个心里也是暗喜的,她们是前些日子听了小里正的话,在粮价还不算太高时家里或多或少囤了十斗八斗粮的,不然真是要哭死!

至于那些以前觉得小里正想太多的人,如今真是哭都没眼泪哭了。

*

葛歌那头与林生的合作谈得顺利,林生带着栗子跟简易版方子离开云家集后,时间也过得飞快,展眼又过了几日,重阳后第二日,九月初十是华东村开镰抢收的日子。

可就在开镰前一日晚上,村里又出了大幺蛾子。

初十这日清晨,入秋以来最大的一场大雾氤氲在山谷中久久不散,却是天公做美的好天气:大雾天早上不晒,最适合农人劳作;等到大雾散去后,便是晴朗到能晒得你两眼冒金花的好天儿,是极好的开镰日。

“我的庄稼啊!”一阵凄厉的嚎哭声惊起了稻田中欢喜啄食谷子的飞鸟,也把邻近田里的村民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离嚎叫声最近的许李氏跟丈夫对望了眼,便往嚎叫声传来的方向走去,那是陈寡妇家的地,边走过去边问:“豆子他娘,你叫啥呢?”

今日雾水大,远些还看不清,等走进一看,许李氏也忍不住重重地倒抽一大口冷气:“这、这...”放眼望去,陈寡妇家这一亩多的地里原先好好的庄稼,一大片庄稼全给人偷走了!那还没偷走的也被踩得乱七八糟,跟被山里野猪下山糟蹋了一般!

素日里也算十分要强的陈寡妇此时已全身瘫软如烂泥,摔倒在田埂边上,连哭都不会哭了,出气多进气少的,脸色煞白煞白的瞧着把许李氏吓得不轻,连忙过去将人扶起来:“陈家的!”

“这是咋了?”闻声过来的许二瞧见这满地乱糟糟的,还有跟滩烂泥一般的陈寡妇,深吸一口气后叫青草过来:“你快去葛家地头叫小里正来。”

今日是秋收开镰的日子,葛家自己也有三亩多地,是以做完昨日的生意,小古栗子铺门口贴了张暂停营业的条子,所有人都放假全身心投入秋收抢收中来,葛歌也不例外。虽说衙门收粮食的人还没来,可葛歌作为一村里正,必定是要在村里守着的。

“哎!”青草应声,一溜小跑往村北头跑,华东村众村民的地都是当年在这落脚生根的祖辈自己开垦的,葛家的地主要位于村北,距离许陈两家的地还是有点距离的。

等葛歌匆匆跟着青草赶到时,山谷里的大雾已散得七七八八,只有一层淡淡的白雾,如同一层浅浅的白纱笼罩着华东村这方小天地。陈家地头已围着五六人在那儿瞧。虽说是抢收,可这陈寡妇家地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那前后左右的哪里能不来看看?

“小里正来了!”围着瞧热闹的村民见葛歌来了,你推我搡地让出地方好叫葛歌进去。

葛歌一走近,才瞧见陈家这地里的情况,素来淡然惯了的表情也忍不住出现一丝裂缝,这是哪个王八羔子干的!后槽牙咬得死死的,若不是牙齿够硬,此时葛歌那一口银牙气愤地几乎要全都咬碎了。

不过此时也不是气愤的时候,葛歌深吸一口气,秋日清晨的雾水凉得很,一口凉丝丝的空气刺激着肺管子,才叫葛歌愤怒的情绪凉了些许下来,快步走到许李氏身边帮着看陈寡妇的情况:“陈婶子咋样了?”

“我瞧见她时就这样了,叫也不应。”许李氏摇摇头,小声说到。

葛歌拍了拍在右边帮忙扶着陈寡妇的妇人,示意自己来接手。陈寡妇虽然瘦,不过如今只呆愣着,两眼无神,倒还真有些沉。不过葛歌力气大,左手一把紧紧扶住陈寡妇半边身子,右手大拇指在自己衣裳上蹭了蹭,而后重重往陈寡妇的人中穴一按。

“...”被剧烈的刺痛感拉回神志的陈寡妇终于看清自己身边的人是葛歌,扯着嗓子开始“嗷嗷”哭:“小里正您可要为我主持公道啊!我们孤儿寡母的日子本就难过,还叫这些活该天打雷劈脏心烂肺的畜生这般糟践啊!”

陈寡妇日子不好过,孤儿寡母统共就靠这么点地过日子,虽然平日里总爱占些小便宜,跟个祥林嫂一般哭,可葛歌也晓得这妇人其实心性算得上坚韧,平日里起早贪黑的伺候庄稼,一年的盼头可都在这上头了。

如今谁的日子都不好过,偏生那些人还要挑个日子最难过的人欺负,是以葛歌才气得两眼通红,听着陈寡妇的哭诉,拍拍她的肩膀:“婶子放心,我一准儿给你找出凶手来!”

找出真凶,一是为了陈寡妇;二是为了安村民的心,这一夜偷了人家半地庄稼,若不把人找出来,往后满村里谁还能安心过日子?

若叫那些偷盗之人逍遥法外一次,那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长此以往,这村的风气会变得如何?葛歌不敢想,也不允许这样的事儿发生,是以她一定要找到那人!

陈寡妇家地被人连夜偷割走一大半儿的事儿不过一个上午就传遍了整个华东村。这消息给原就没有多少喜悦的抢收蒙上一层灰霾,除了真凶自己,谁也不晓得凶手是谁,瞧谁都像坏人。

那地里也好,晒谷场上也罢,每家都留了人守着。平日里在晒谷场上瞎跑胡闹看谷子不叫牲口来吃了的小孩儿们也没了自由,人人搬着个板凳坐在阴凉地方,死死地盯着晒谷场上自家的稻子,仿佛一错眼粮食就会凭空飞走一般。

村民们糟心,葛歌也急得满头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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