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人间

人间月如往昔皎洁,从不会因世道翻覆而改变。

隋禾清晰地记得自己离开那天是满月,如今却还是满月。想来不是深渊中时间停止,就是已经度过了一段不短的时节。

离开深渊的时候,他通过光门选择回到045基地。一来045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二来他想看一下父母。

落地点在045基地外的防护林,双脚踩上地面时,隋禾有轻微的眩晕感。原争像有先见之明一样,轻轻扶了一下。

“我没事。”隋禾推开原争的手。他深深吸了一口林间清新的空气,这才真正活过来似的,露出一点微末的笑意。他打量一番原争,原争还是那副血糊糊的样子,看起来十足凄惨。隋禾视线偏了偏,稍微心软了些,嘴上还是不大客气——他在为自己挽留原争时说出的那几句话难为情:“既然来到了人间,就要学会做人。你这副样子会吓死人的……”

话音未落,原争就瞬间变回了初见时的样子,短发、白衬衫、长裤。除了手、脖子和眼睛上几处遮不住的伤口,现在可以算人模人样了。

隋禾的目光落到原争受伤的左眼,被那明目张胆的伤口蛰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的眼睛也在隐隐作痛:“你眼睛不疼吗?为什么一直不闭上?”

“不疼。”原争面不改色地说,“我只是想看着你。”

隋禾欲盖弥彰地迅速转身朝林外走:“这样很吓人,你还是遮起来比较好。”走了几步没听到原争的回应,转头一看,原争的左眼,连带着露在外面的脖子和手,都覆盖上了一层黑雾。隋禾卡了一下,原本想说这样太高调了,心中倏忽闪过一个念头,又吞了回去。

“你这些伤要多长时间才能好?”隋禾边问边四面观察,很快注意到树林边一辆沉睡在黑暗中的改装越野。

原争说:“很快。”

隋禾“哦”了一声。他现在眼力很好,可以清晰看见十几米外越野中睡着的人。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孤身露宿,这人怕不是找死?

隋禾刚走到车边,那人就睁开眼睛,看来在沉睡中也很警醒。车里车外视线对上,隋禾没开口,那人眼圈先红了。

隋禾无声叹了口气。

那人折腾半天才打开车门,近乎连滚带爬地下来,没站稳就要扑过来熊抱。隋禾后撤的脚还没抬起,一片黑雾就出现在两人中间。那人深受其害,陡然色变,拿出一把槍指着黑雾。他的身体绷得像拉满的弓弦,随时预备着逃跑,却又顾忌着什么,硬生生逼自己扎根在原地。

这下,就是有重逢的千言万语,也在变故中戛然而止。

隋禾扫了“始作俑者”原争一眼,不轻不重地说:“可以收回去了。”

黑雾缓缓消失。

隋禾清清嗓子,在那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开口:“很久不见,你也不用这样欢迎我吧?半仙?”

半仙程才把槍转向站在隋禾身后的原争:“你快躲开!后面有怪物!”

“没事。”隋禾后退一步,手搭在原争肩上,笑眯眯道,“他不会伤害我。”

程才瞳孔骤缩,槍都快拿不稳了:“你在说什么?”

“我说,这个怪物现在被我收服了。”隋禾一时起了逗弄的心思,搭在原争肩膀的手顺势往下,勾住原争的指尖。下一秒,他的手就被整个包住。他抽了一下没抽动,干脆牵着原争往程才的方向走。

程才要是有毛,现在应该就炸成了一个球。他噔噔噔连退几步,后背靠上越野才停下。

隋禾停下脚步:“你怕什么?我是人不是鬼。”

程才的目光落到一人一怪物交握的手上,表情变得空白。

“这是深渊最强大的……”隋禾停顿一秒,“生物。我说服他改变了立场,现在投向人类。所以把他带来了。”

程才大脑持续宕机。

隋禾没给程才留下消化的时间:“你在这里干什么?”

程才恍恍惚惚地回答:“等你。”

“等我?”隋禾不明所以。

“我以前说过,每七天都会来045等你一整天,包括晚上。”程才逐渐捡回语言能力,眼神中却还是天崩地裂般的难以置信。

隋禾看出程才的不安与怀疑,觉得再不解释程才可能就要拉上他逃跑了。这一切实在说来话长,他也并不愿意将他和原争之间的点点滴滴广而告之。于是他从口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摊开铺平,露出上面“好人一生平安”六个字,试图分散程才的注意力。

“你的预言很准。”隋禾把纸条在程才面前晃了晃,忽然感到手上被握着的力度骤然加大,他不动声色地捏了回去。

程才愣住了。半晌,他像是卸下了某种沉重的包袱,从肺腑中吐出一口气。他垂下握槍的手,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在察觉到隋禾和怪物的暗潮汹涌后,又失去了说话的兴致。

隋禾察觉到原争有点不爽,却不清楚原因,向原争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原争一言不发,只是把隋禾的手握得更紧了。

这下,场中一片沉默。隋禾干咳一声,好心地给程才唤魂:“你是不是马上回京城?”

程才呆滞地点点头。

“那你带我们去京城吧。”隋禾意有所指,“带某位去见见世面。”

上了车,变成锯嘴葫芦的程才一声不吭,假装自己只是个尽职尽责的司机。隋禾暂时没顾得上帮助程才重塑世界观,他抽回自己的手,对紧挨着坐在一起的原争低声说:“你怎么了?”

原争直视前方,轻声回答:“为什么你会留着他送的东西?还留了这么久?”他的声音乍一听平平淡淡,仔细琢磨才能窥见三分敢怒不敢言。

隋禾隐蔽地笑了一下,嘴上还是坚持不饶人:“他送的东西有意义。”言外之意,原争送他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那个蘑菇灯除外。

原争显然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他长眉轻轻蹙起,思考片刻才转向隋禾,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困惑与难过:“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但是,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原争的情绪时常过于直白,生活在崇尚含蓄国度的隋禾有一点儿吃不消。他匆匆转开视线,与后视镜中偷窥的程才对上了。

隋禾恼羞成怒:“好好开你的车。”

程才被当场抓包,连忙坐正,恨不得自己生出一身耳朵。

隋禾正了脸色,顺势对原争说:“我想要你一切配合我,甚至……”他清透的眼睛看着原争,在短短时间里就恢复了冷静,“你杀掉其他怪物,能做到吗?”

“可以,什么都可以。”原争不假思索,“你想要做的事,我都可以替你完成。”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的目的。你既然答应了,我就会最大限度的利用你。”隋禾观察着原争的神色,原争对这近乎薄情的话没有丝毫不满,“收服你这样强大的深渊生物,必定会振奋人心。通过各国情报联盟向全世界透露这个消息,再让你去世界各地铲除最强大的那些怪物,无疑是全人类抵抗侵略的强心针。至于将你和人类世界联系起来的枢纽、以及让你不会再反叛的保证……”

“就是你。”原争接上了隋禾的话,他的眼神中流淌着某些没有说出口的情意,“不是枢纽,也不需要保证。当初选择你做锚点,就是我做过最正确的选择。你一直都会是我的锚点。”失控时连接他的理智,沉沦时连接世间精彩。

隋禾耳根又开始发烫。他强作镇定地继续说:“最开始,所有人都不会相信,无论是平民还是领导人,都只会把这件事当笑话。他们以前不想让我这个‘烈士’活着,现在却不得不保护我的性命。他们也会忌惮你,揣测你所作所为的目的,甚至想方设法稳住你、讨好你。我要做的,就是在怀疑和安抚之间,让他们做出能带来最大利益的选择。”

默默偷听的程才忍不住插话道:“不知道其他国家怎么想的,但我们国家并没有想要你死……也许在我的立场来说有点苍白,但是,上层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程才在隋禾带有压迫力的眼神中咽了口口水,“我知道你经历过很多恶意,但是,我说真的,我们国家,跟其他国家不一样。不然杜处为什么要从地下市场救我?那时我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也许有人担心你名声太大会动摇他们的地位,但现在已经是能者居之的时代,再高的地位在危险面前还不是不值一提?就算来几个团几个师的兵力,挡不住的还是挡不住。”程才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原争,“比如这位。”他显然已经猜出了原争的身份——在预知梦中一念摧毁一座基地的那个王者。从程才抖得筛糠似的手就可以看出一二。

隋禾不置可否:“不管以前怎样,现在全世界没人敢动我了。”

程才又咽了口唾沫:“如果你们真的是我猜的那种关系……何止不敢动你,全世界都会害怕你。”

隋禾笑了一下:“就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程才打了个寒噤,缩头不敢说话了。

隋禾继续对原争说:“想要利益最大化,他们可能选择将我们的关系公布于众,也可能把我塑造成以个人能力收服怪物的英雄。不过后者只会让我的威望更水涨船高,所以我猜测是前者。”他微微垂下眼,一缕碎发落在他脸侧,这一刻,阴谋者的气质从他身上褪去,又变回那个温言软语的大学生,“另一个目的,既然我已经答应……我就想让你更了解人类。人类的赤忱和自私、豁达与机心,都是你尚未了解的内容。人类这种弱小的生物能存在这么长时间,靠得当然不只武力与科技。”他的目光从眼角扫出来,是一种欲说还休的期待,“互相增进了解,我才能更好的接受你。”

原争:“我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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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怪物低调地进入京城后,隋禾高调地把原争带进特情处。他对周围士兵抬起的槍和震惊的眼神视若无睹,以近乎挑衅的态度施施然踏进特情处大门。

杜处早已收到消息,在会议室等待。这个年纪不轻的高层干部,经历过无数风风雨雨。在黑雾笼罩看不清面貌的原争走进来时,却还是没控制住,露出了惊愕又忌惮的表情。不光是杜处,在场所有人无不色变,大概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也是白搭——这里的人大多是文职,很少直面战场的残酷,乍然感受到原争磅礴的威势,胆寒也算情有可原。

原争毕竟是深渊的生物,就算不言不动、不表露任何敌意,本身的危险也无法忽视。

隋禾就像没感受到紧绷的气氛,带着原争坐下。他出声打断全场死寂:“杜处,别来无恙啊。”

杜处此时已经收拾好表情,沉稳道:“我代表特情处,向你的凯旋表示欢迎和祝贺。”

隋禾笑得冷淡又疏离:“不用,去深渊是我自愿,算不上凯旋。先前我的目的程科长应该也听到了,不需要我再说一次。我来此的目的,就是露个面,给你们增加点压力,以免你们不相信。”

他扫视一圈,满意地看见一些人头上都见了汗。这何止一点压力,这简直就是泰山压顶了。隋禾知道这多少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但还是感到心情舒畅。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开腔道:“当初你来这里带走Y01的时候,我们没有为难你。我们知道你是为人民着想的好同志,把你追认为党员,你的父母现在也很好……”

“不用跟我打感情牌,也不用担心我的立场问题。我堂堂正正出现在这里,就表明了我的态度。”隋禾皮笑肉不笑地说,“七天,够你们讨论出结果了吗?”

一位女性说:“这件事非同小可,我们要先向上级报告,上级认定可行才会告知其他国家。联盟讨论不是朝夕之功,七天恐怕……”

“七天之后我就不在这里了。”隋禾把椅子往后一拖,金属椅腿在地上刮出一声刺耳尖响。他站起身走向门外,原争紧随其后。推开门时,隋禾头也不回地补充了一句,“你们可以等,深渊未必等得下去。”说完,在走廊一水上膛槍炮的列队欢迎下,旁若无人地穿过去。

程才显然是受命而来,战战兢兢地跟在后头,不敢上前。隋禾走到自己曾住过的那个房间前,偏头看了一眼程才。程才贴着墙蠕动到门口,迅速掏出身份卡替隋禾开通权限,再把钥匙什么的一股脑抛过去。

隋禾手都没伸,全被原争接住了。程才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隋禾颇感无奈,让原争先进房间,问程才:“你到底要做什么?”

原争一走,程才就十分夸张地松了口气。他擦擦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吞吞吐吐道:“那个……太可怕了,我离他五米远,就像面临海啸一样。你是怎么敢和他……”

隋禾确实没感受到过原争的气势,不知道是原争在他面前刻意收敛还是早就习惯了。他老神在在地说:“有吗?我没感觉。”

程才一噎,机智地换了个话题:“你今天的表现可真是绝了,辗压全场,大家说话都不敢大声。”他左右乱瞟,确定没有人偷听,才几乎不动嘴唇地说,“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隋禾斜倚着门框,手插在兜里,看起来有些懒散。深色的眸子含着冷光,脸还是那张脸,人却不一样了。

就好像在深渊的这两个多月,经历了一番难以想象的淬炼,因而脱胎换骨。曾经身陷阴谋只能随波逐流的人,如今已经成了计划的操盘者;曾经孤注一掷才能拥有话语权的人,如今成了全世界最不敢惹的存在。程才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隋禾,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踟蹰了片刻,才含糊不清地问:“你现在真的站在……这边吗?”

隋禾没什么感情地扫了他一眼。

程才却像是在寒冬腊月泼了一盆冷水,骤然清醒过来。他怎么能怀疑隋禾的立场呢?大概全人类都死光了,隋禾也会坚定不移地站在深渊对面。他自知失言,不敢再面对隋禾,匆匆找了个借口,转身溜了。

隋禾关上门,与在沙发上研究遥控器的原争对视一眼。

原争放下遥控器,走过来问:“心情不好?”

隋禾哼了一声:“我就知道,谁都不会相信我。”

“我相信你。”原争牵住隋禾的手,把隋禾带到沙发边坐下,“别想他了,想我。”

“美得你。”隋禾把手抽出来,给电视调了个台,恰好是《分析人类胜利可能性》的访谈节目。

原争有些遗憾地空握了一下失去温度的手,不敢造次,只能隐蔽又贪婪地注视着隋禾的一举一动。

电视里,A专家说:“我认为人类胜利是必然。侵略战争向来是不义之战,不义之战必败。首先,觉醒者和进化者的出现让我们有了对抗怪物的实力。”

B专家反驳:“但是怪物进化速度比人类快很多倍,根据预测,深渊中怪物数量比现存人类也只多不少。这种情况下,人类如果不使用核弹,怎么可能会胜利?”

A专家气得脸红脖子粗:“核弹是下下策!核弹无法对某些怪物造成伤害,还会让地球被严重污染。要是怪物也变异了怎么办?”

B专家面露不屑:“怪物本就是超越常理的力量,还在乎变不变异吗?”

隋禾看得津津有味,没注意到原争离他越来越近。直到熟悉的冷冽气息从他脸颊擦过,他才骤然回神,侧首时鼻尖和原争差点撞上。

原争显然早有预谋,不闪不避,直直地看着隋禾,两人近得呼吸可闻。隋禾往后退了一下,刚好靠上原争等候多时的臂弯。在特情处咄咄逼人的大佬此刻磕巴了一下:“你、你要干嘛?”

原争直白地说:“从回人间到现在,你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没有超过十秒。你和程才聊天、为了人类奔忙,现在好不容易闲下来,却又只顾着看电视。”他的目光有些委屈又有些偏执,“我不该不经允许就擅自动作……但我真的忍不住了。”

说完,原争就吻了下去。

隋禾猝不及防被困在沙发上,被动承受着狂风暴雨。他一开始还能留意到A专家说“我们一定会胜利”,当原争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力度越来越狠时,他就什么也听不清了。

不知过了多久,隋禾唇上一痛,连忙推开原争。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尝到一丝淡淡的腥味,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疯狗居然把他的嘴咬破了。他对原争怒目而视,原争却堂而皇之的露出回味的神情。隋禾简直没辙,只好捡起掉到地上的遥控器,眼不见心不烦地继续看访谈。

两位专家的唇枪舌战进行到白热化阶段,恨不得大打出手。A说:“照你这么说,人类迟早灭亡,怎么不干脆自杀?”

B反唇相讥:“我只是说按照这个趋势,人类必然失败,但是如果有意外,比如说深渊内讧之类的,不是没有转机。”

A笑得打跌,全然失去了专家范:“深渊都是没有脑子的怪物,只知道吃人,你还指望内讧?怕不是在做白日梦!”

“我没有吃过人。”原争主动自证清白,“也没吃过其他世界的生物。”

隋禾想到什么,脸色变了:“那你吃过怪物吗?”

“也没有,我什么都不吃。”原争摇摇头,“我只吸收能量。”

隋禾悄悄松了口气,放下试图擦嘴的手。

不多时,门被敲响,饭送来了,还是两份。

隋禾知道原争吃不了,退了一份回去。打开饭盒看到极其丰盛的饭菜,却也没多大胃口。

“你真的吃不了?”隋禾不死心地问。

原争说:“吃了就会吐。”

隋禾刚拆开筷子,闻言来了兴致:“你试过?”

原争“嗯”了一声:“我潜意识知道不能吃,和你去小吃街时试了一次,回去就吐了。”

隋禾的手僵了僵:“那杯奶茶?”

原争点点头。

隋禾食不知味地往嘴里塞了一片小白菜,嚼了两口,注意到原争毫不掩饰的目光。隋禾问:“吃饭有什么好看的?”

原争说:“好看。”

隋禾不吭声了,闷头飞快扒完,比平时吃的还多些。

夜晚降临,隋禾洗完澡坐到床上,翻看程才先前扔来的一大堆东西。

有写着他真名的身份卡,身份、组织、基地栏都是空白;有一把挂着平安符的钥匙,就是在通道树看到的、写了“隋”字的那个;有一张黑卡,上书“华国全基地通行证”;有一枚包装起来的崭新党徽;还有一本迷你版的《怪物弱点图鉴》。

隋禾翻了翻图鉴,刚想问原争的弱点是什么,抬起头却没看到人影。

他收拾好这些东西,走出卧室,看到客厅的沙发已经被黑雾整个遮蔽,原争陷在里面看不出轮廓。

“原争?”隋禾喊了一声。

黑雾尽散,原争抬头看来,眼睛竟然已经好了,连带着身上的伤都消失无踪。“怎么了?”原争问。

隋禾本以为原争会黏着他进房间,现在看来是错觉。他暗暗松口气。实际上,两人心结虽解,却总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横亘其中,让他的心忽上忽下,又不得不装模做样的欺骗原争。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掺杂着利用的感情更牢靠一些。

原争又问了声,隋禾才回神。他看见原争起身走过来,忙说:“没事,就是有个问题。”

原争:“什么问题?”

隋禾正要开口,忽然想到这里有可能会安装摄像头,那么全世界都会知道原争的弱点了。他便鬼使神差般改了口:“你为什么这么自觉?”

原争很快理解了这没头没脑的话。他已经走到隋禾近前,比隋禾高一些的身材挡住从后而来的光,立体的五官上晕染开浅浅的阴影。原争低低地说:“你救了我,一命还一命,你不欠我,我却还欠你。所以我不奢望你的真心,能一直看着你就够了。”

隋禾瞳孔细微的缩了缩。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卑劣的小人。明明也喜欢原争,却从不敢坦诚。

“除非我实在忍不住,否则我不会冒犯你。”原争克制道,“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因此我不会做你不甘愿的事。”

原争仿佛深谙“以退为进”这一招式,隋禾被这一番剖心析肝的话说得愧疚不已。隋禾牢牢掌控着这段感情的主动权,算是既得利益者。这么想来,心就更软一分。于是他脱口道:“你不是想看着我吗,不进来怎么看?”话音刚落,看见原争骤然亮起来的眼神,又懊恼地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

可惜覆水难收,他扛着原争越来越灼热的眼神,人都快冒烟了。情急之下,他指向客厅一脚收起来的行军床:“你睡那里,呃,搬进来。”他义正言辞道,“不准用你那些稀奇古怪的方法,要像人类一样用手搬。”

说完,他也不管原争的反应,匆匆回了房间。

门外响起短促的拖动声音,看来原争确实在自己动手。

隋禾转了两圈,渐渐冷静下来。他想:实在不行就当原争不存在。

很快,原争拎着行军床轻轻松松地走进来。隋禾坐在床边,指了个位置。原争不用睡觉,按理来说有张椅子就够了。隋禾却下意识想让原争学会人类的习惯——也不知道是不是强怪物所难。

一切安静下来,隋禾躺在床上,背对着原争。

隋禾实在难以忽略身后那存在感极强的目光,试图分散注意力:“你想听童话故事吗?”

原争说:“想。”

隋禾笑了一下。于是他开始给原“宝宝”讲《莴苣公主》:“从前有一个头发很长的公主……”

夜色温柔,月光照在不知不觉睡着的人类身上,裁成绵延的形状。

原争静静地坐起来,目光停留在隋禾脸上,一直没有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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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带你逛一下特情处。”隋禾看了一遍程才给的地图,指尖停留在“实验室”上,“顺便让你发光发热。”

原争身上伤好全了,为营造神秘感,还是笼罩在淡淡的黑雾之中,闻言什么也没问地点点头。

隋禾避开机密的地方,带着原争认完了地形,在众人心惊胆战的眼神中,踏进其中一个实验室。实验室只有一个赶鸭子上架的程才,公事公办地介绍各种设备。隋禾对此不感兴趣,打断程才:“直接把要提取的材料拿出来就行了。”

程才机械地点头,取出一些怪物残骸后就想溜之大吉。

隋禾喊住程才:“你不留下来监工吗?万一我打坏了仪器怎么办?”

程才的目光瞟向原争,行至半路又硬生生收回来。他面有菜色地说:“好吧。”

隋禾转向原争:“研究小组提取不出某些怪物遗骸中的能量,也就无法继续研究。这项任务交给你了,没意见吧?”

原争说:“好。”原争完全没注意恨不得缩进墙里的程才,确切的说,除了隋禾,他没把任何人类放在眼里。他在隋禾的指挥下轻松抽提出遗骸中的能量,再导入特制的容器中。隋禾教一次原争就学会了,索性无情地让原争独自工作,转头去找程才的麻烦。

“干得不错啊,现在可是名正言顺的科长了。”隋禾说。

程才扯了一下嘴角。

“这么怕啊?他不吃人。”隋禾似笑非笑地刺了一句,“我也不吃人。”

程才苦笑。

隋禾知道程才的防备不针对自己,还是有点不爽:“你可以算一下,看他会不会杀了你啊。”

程才就是再心大,也能听出来隋禾对那位的维护了。他理智上知道自己很安全,情感却未能免俗。他明知故问道:“那位一直听你的话吗?”

“我都能让他投向人类了,你说呢?”隋禾不咸不淡地反问。

程才摇摆许久,终于还是相信了自己的直觉,或者说,相信了唯一活着的朋友。他妥协似地低下头:“好吧,那我……祝你们永远幸福。”

隋禾笑了一下,打破有些僵硬的气氛:“那就借你吉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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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隋禾在原争面前晃了晃身份卡:“我现在几乎是华国最有钱的人了。”

“那你要养我吗?”原争迅速接上。

隋禾没想到原争还会说这种话,愣了一下才笑着推开原争:“做梦呢。今天带你去逛商场,买几套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写麻了,今天来不及修了,原本打算日万结果还是功败垂成or2争取明天补上

今天我们的口号就是:甜甜甜!

以及原争真的被小禾包养了

#富婆小禾和他的保镖男宠#(狗头)

(猜猜富婆小禾的钱是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