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惊魂

第二天,也就是星期二,隋禾加入的社团在艺术馆举办书画展。

隋禾作为社团的门面担当,百般推脱也逃不了值班的命运。

他下午有课,就选了六点到七点值班,想着这个时间段来参观的人应该不多,值班过程会比较轻松。

六点差不多是晚饭时间,艺术馆确实门可罗雀。隋禾坐在前台招待处的凳子上,埋头看手机。

六点半的时候,他起身去了趟洗手间。艺术馆的洗手间又小又暗,墙壁的瓷砖上满是淡淡的黄色污渍,天花板的灯泡也坏了一半,很久无人修理。好在少有人来,没什么味道。

隋禾洗手的时候,头上的灯泡闪了闪,一阵滋滋的电流声后,“啪”的熄灭了。

他猛地抬头,通过一旁高高的窗户上透出的黯淡光线,看到镜子中自己模糊不清的脸。

这里的光线实在是太暗了,暗得不正常。现在是春末夏初的六点半,晴朗的天不至于转瞬进入黑夜。

他将视线慢慢转向高窗。

窗外天色漆黑,黑色似乎在蠕动,由浅变深。某一刻,黑色正中射出一束惨淡的白光。那光芒不像月光,也不像灯光。

他心中瞬间警铃大作,危机感几乎凝成实体,扼住了他的呼吸。

他牢牢盯着窗外,尽力忽略心脏的狂跳和周身泛起的冷意,让自己一动不动,拼命降低存在感。

窗外的白光有节奏的一闪一灭,白光中,隋禾浑身僵硬,仿佛是弱小的生物遇到了强大的天敌,分毫不敢反抗。

冷汗顺着他颊边流下,一直滑入他脖颈间。

也许是几秒,也许是一个世纪后,窗外的黑暗渐渐移动,露出一部分白色。当白色彻底占据窗户的全部视野时,那危险的白光消失了。

隋禾悄悄松了口气。

这时,那片黑色毫无预兆的将白色取而代之,隋禾再次有了被恶意盯视着的感觉——他暗自揣测,那应该是一只巨大的眼。

隋禾死死摒住呼吸。

良久,那只眼缓缓移开。

又小心的等了很久,直到窗外的天色变为正常的夕阳景象,隋禾才松弛下来。

他闭上眼缓了缓,睁开时难掩疲惫。

冷汗在他脸上留下了黏黏的印迹。他想洗一把脸,看向洗手池时,发现水一直没有关。而他的手撑在洗手池边,用力到指尖泛白。

刚才面对那个怪物时,他没有听见水声,可能是怪物会影响外界的声音。

他将双手伸到水下,随意洗了洗。

突然,一种比刚才更强烈的不安锁住他的全部心神。

他飞快地收回手,危险却比他反应更快——水龙头流出的水忽然拐了个方向,直直向他的手射来。那股水流行至半路变成了一只乌青的手爪,只有四指,黑色的指甲奇长,轻轻一弹就划到了他手腕的皮肤上。乍一接触,那只手爪就猛然变大,狠狠抓住了隋禾的手腕。

一股巨大的拉力从手爪上传来,隋禾整个人被拉得一个踉跄,腰部重重的磕在水池边。

那巨力让他无力反抗,直接被拉向了水龙头。

危机关头,他脑海中却不合时宜的冒出自己的死法。不知道是被挤成肉末还是直接消失,但总归不会体面了,而他……

嗡——

一声轻响后,一道白光从他心口扩散,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屏障,“砰”的一下把那只怪手弹了出去。

反作用力让隋禾朝后退了好几步,后背碰到墙才停下来。

他大脑空白的看着那只怪手缩回水龙头中,水龙头自动关闭。头上的灯泡闪了闪,颤颤巍巍的亮起来。

许久,隋禾才回过神来。

他一言不发的锁上艺术馆的门,离开时看了眼时间,刚好七点。

到寝室时,万晏还没回来。他往床上一躺,又神游了很久。

直到微言一声响,将他从发呆中唤醒。

他看了一眼,是万晏:今天我不回来了,如果查寝帮我打一下掩护,谢谢隋哥。

他没有力气探究,只敲了一个字:好。

关掉手机,他掏出胸口的护身符,毫不意外的发现其上光芒又暗淡了不少。

他一直没开灯,将护身符摩挲了一阵,困意上涌,很快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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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上午九点,第二节课都开始了。隋禾一看课表,是节不点名的课,索性直接翘了。

曾经他从不缺课,被噩梦找上后,就开始请假。请了几次实在麻烦,干脆翘课。

可能是运气好,他没有让人替他答到,也一次都没被发现。

他按了按腰部,感到一阵酸痛,掀开衣服一看,皮肤已经紫了一大块。寝室里没有治跌打损伤的药,他放下衣服,决定任其自生自灭。

肚子咕咕叫起来,他下床煮了袋泡面。吃完泡面,他拿出手机打开微言,翻了翻列表,原本准备找程才的,看到原争的名字时却鬼使神差的点了进去。

他先看了看原争的朋友圈,没有更新。

隋禾:你到X市了吗?

昨天分别后,隋禾在微言上向原争道谢。

原争告诉他接下来是去X市,当晚就准备出发。算算时间,应该早就到了。

原争这次的回复非常及时:还没,原本打算昨晚去,临时出了意外,改成今天。

隋禾:今天什么时候出发?

原争:晚上。

隋禾的手悬停在手机键盘上,不受控制的回想起艺术馆的事情。他打了一句“我最近做了个噩梦”,犹豫片刻,还是删掉了那行字。

原争:对了,这次会经过一个乡村,刚好赶上那里的浴佛节。你家有没有人信佛?我可以带点东西。

隋禾父母都不是信教的人,但他回复:好,谢谢你。

隋禾问:你信这些吗?

原争回复:不信。

隋禾又问:那神神鬼鬼的呢?

原争:我相信科学。

隋禾又失望又庆幸,心道: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和他聊噩梦相关的事了。

原争:你对这些感兴趣?

隋禾:没有,只是最近看了个鬼片。

原争:你喜欢看鬼片?

隋禾:不喜欢,但偶尔会看一看。

原争的回复非常简短:哦。

隋禾简直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

好在原争发来的下一条消息让聊天进行下去:今天下午三点,老地方,你把画补全吧。

似乎发现这样的语气太生硬,原争勉勉强强加了一句:你有时间吗?

隋禾飞快查了一下课表,发现有课。

隋禾:你晚上就要出发,不会来不及吗?

原争:我来得及。你没时间?

隋禾咬咬牙:有。

他理不直气也壮地想:反正已经翘过很多次课了,多一次不多少一次不少,这次翘掉也没关系的。

下午两点四十,他就已经在月牙湖等着了。

画了十五分钟速涂,他开始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

当他看到缓缓走来的原争时,眼睛微微一亮。

“下午好呀。”隋禾仰头看着原争。

原争坐在他旁边:“下午好。”

隋禾打开原争带来的画,画上有些地方溅了水,颜色晕开了一些。

隋禾问:“怎么打湿了?”

原争答非所问:“没有地方放。”

隋禾有点无奈,没继续问,默默将画补全。

画好后,他正想说些什么,手机响了。打开看是万晏。

万晏的声音低低的:“隋禾,你在哪里?”

“月牙湖,怎么了?”隋禾问。

万晏:“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你逃课被老班发现了。”

隋禾默了几秒。他问:“如果我没记错,现在应该是上课时间吧?你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

万晏也沉默几秒。

“因为,我也被抓了。”万晏沉痛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