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寒来暑往,春去秋来,岁月没有因为不顺,就?停止脚步。
时间到了1975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
新年?伊始,主?席提议,任命邓公担任军委副主?席和总参谋长,和总理,朱委员长组成了新的领导班子,挫败了数字帮妄想组阁的阴谋。
被撤职八年?多的刘恪非,终于?迎来了人生的曙光。军区的老司令员致电刘恪非,让他做好准备,重新担任军区空军政委,春节后上任。
得到消息的刘恪非,和张依一意料中的一样,不悲不喜,不骄不躁。
对于?张依一来说,不管刘恪非是军政委,还是普通战士,只要他平安,她就?高?兴。在她心里,刘恪非官复原职,还没有小树放假回来、家?宝回家?探亲来得兴奋。
小树是先回家?的,他还有半年?大学毕业,他会接着深造,已经通过了学校的研究生测试。
快到22岁的小树,更?加沉稳了,眉眼和气质越发的像父亲了。据说,向他表白?的女孩,横跨各个专业。
又过了几天,家?宝回家?了。插队几年?,家?宝每年?春节都回家?探亲。
插队第?一年?,按理说新知青是不能回家?探亲的,可家?宝脑子活络,哄得三四十岁的生产队长和会计,都和他称兄道弟,生产队长硬是破格让他回家?探亲。
他年?龄小,长得好看,嘴又甜,村里大爷大妈都喜欢他。加上他会来事,买了好吃的也不吃独食,遇到村里的小孩,就?会分给他们一点?。当然,给队长会计家?的小孩比别人多一些。
在这个年?代,村干部?家?的生活,也就?比普通社员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别说零食了,就?是细粮都见不着。
“家?宝,你回来了,俞承浩呢!”小树见弟弟终于?从屋里出来了,追着他问。
“浩子跟我一起回来的,他们队长本来还不想让他回来,我请了他们队长,喊上我们队长作陪,加上浩子,我们四个人到镇上的小饭店喝了一场酒,搞定了。”
“你这会出去干嘛?刚回家?就?要出去!”小树忍住笑问。自家?弟弟脑子活络,走对路了是个人才,走错路了就?是个祸害。
“我出去转转,一会就?回来!”家?宝侧过身子,将半边身子对着哥哥,像是在隐藏什么。
“家?宝,你跟我进屋!”小树沉下脸,颇有些父亲的风范。
“进屋就?进屋,你别板着脸啊,看咱爸的臭脸不说,还要看你的脸!”家?宝嘴里小声嘀咕着,不情愿地?跟着哥哥进了屋。
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的家?宝,一回到家?就?觉得矮了一头,爸爸板着一张阶级斗争的脸训他,就?连仅比自己大一岁十个月的哥哥,也把?他当小孩一样管教。
还有他亲爱的妈妈,不管是写信还是见面?,千篇一律的就?是,你现在年?龄小,不要谈恋爱,现在谈恋爱成不了,不要玩弄女孩子的感情,这是不道德的,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也不知道他的母亲大人,哪来的这些想法?。他刘家?衍哪里就?看出是一个好色之徒了?他也是很纯情的好不?
“家?宝,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去?”小树关上门,压低了声音问,防止父母听见。
“哥,你别用这种语气说话,我紧张。”家?宝见哥哥一张俊脸比爸爸还严肃,干脆投降,“好吧,我说,是这样的,我打开旅行包发现,我们知青点?的一个女知青,给我写了封情书,我给她写了回信,把?她的信和回信一起给她寄过去,让她死心,我对她没意思?。”
“这样就?好,你现在还小,谈恋爱还有些早。”小树松了口气,浅笑道:“你去寄信吧。快点?回来吃饭,一会爸妈问起来,我来解释。”
家?宝正?要出去,却突然想起来什么,回过头冲着小树狡黠一笑,“哥,你有没有谈恋爱啊?或者,有没有喜欢的人?”
“我没有喜欢的人,更?没有谈恋爱,我现在以学习为主?。”小树面?无表情的说。
家?宝看着哥哥和爸爸如出一辙的脸和表情,耸了耸肩出去了
张依一总觉得家?宝在农村吃不好,今天中午的接风宴,她和刘恪非烧了八个菜,除了鸡鱼肉,还有四只螃蟹。
“家?宝,你吃!”张依一夹起一块糖醋小排,放在了家?宝的碗里。
刘恪非嘴角抽了抽,莫名想起了一句话,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小树从小到大就?懂事,大了家?宝还不到两岁,可他处处让着家?宝,关心家?宝。有一次,他们夫妻太忙,才十二岁的小树给家?宝开了家?长会,那认真的模样,让家?宝的班主?任赞不绝口。
“小树,你吃螃蟹!”刘恪非将一只最大的螃蟹夹到小树面?前的小碟里,还鲜有的冲儿子露出了一个笑脸。
“爸,你也吃!”小树微怔,随即便给父亲夹了块排骨。
“妈,看见没,爸有多偏心,对哥哥笑得跟花似的,见到我就?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脸。”家?宝心里酸溜溜的,爸什么时候对他这么笑过?
“你个熊孩子,什么都掐尖儿,家?里还不够宠你?你哥处处让着你,他从小到大吃了多少亏。”张依一用手背敲了一下家?宝的头。
“妈,我没吃亏,吃亏的是弟弟,他替我插队,我这辈子都欠他。”
“哥,你别这么说,我不是替你去的,你本来就?该上大学的,谁也没规定非得哥哥去插队。”
“小树,你以后不许再?说家?宝是替你插队的,你也不欠他。”张依一认真地?看着小树。这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这几年?他努力学习,从不乱花钱,省下钱给弟弟寄去,隔几个月就?寄一次钱。
刘恪非也跟着说:“亲兄弟之间就?该患难与共!”
家?宝夹起一块小排放进哥哥碗里,弯起眼睛,“哥,你吃排骨,你现在比我还瘦。”
“嗯!”小树夹起碗里的排骨,愉快地?吃了起来。
张依一和刘恪非相视而笑,欣慰两个儿子之间相亲相爱。
还有十几天就?是春节,张依一带着两个儿子大扫除,置办年?货。
对他们一家?来说,今年?的春节和往年?都不一样。这几天,家?里迎来送往,都是前来祝贺的亲朋好友。
刘恪非官复原职,小树通过了研究生的测试,家?宝虽然插队,却也没吃多大苦,他们家?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走。
八年?多了,他们一家?四口过得战战兢兢,过年?也不敢热闹,唯恐被人揪住小辫子。
怕连累亲朋好友,他们叮嘱亲友们不要上门,几乎和亲友断绝了往来。逢年?过节,家?里冷冷清清的。
一连忙了好几天,将家?里打扫的一尘不染,年?货也置办的差不多了。还有六七天就?是春节,张依一在岛上买了海产品,让两个儿子给二哥和妹妹送去,顺便在市里玩一玩,买点?新衣服。
前几天,上级找张依一谈话,有让她恢复领导职务的意思?,被她拒绝了。当个普通医生挺好的,平时看看门诊,做做手术,不用操心那些专业以外的东西。
“张医生,军区成立了医疗专家?组,奔赴海洲,救援海洲地?震中的重伤员。”早上一上班,张依一就?被科主?任叫到了主?任室。
主?任面?露难色,“咱们科有一个名额,符合条件的只有我和你还有李医生,李医生的爱人很快就?要生产,又是高?龄产妇,人实在是走不开,我有一个病人,指名道姓的让我手术。大过年?的,只能派你去了,明天下午的飞机。”
“没关系,什么年?不年?的,救死扶伤是咱们医生的天职。那我晚上回家?收拾一下行李,明天就?出发。”张依一爽快地?说。
晚上下班回家?,张依一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刘恪非和两个儿子。
两个儿子虽然遗憾不能和妈妈一起过年?,却也没说什么。他们是军人的后代,妈妈又是军医,从小就?习惯了爸妈突然有任务,一连几天不回家?,把?他们交给春花大姨照顾。
晚饭后,张依一将刘恪非和小树爷俩叫到卧室,用匕首撬开床下的一块地?砖,将一个塑料包拿出来,当着刘恪非和小树的面?,一层层打开,露出了几张存折和两张房产证。
“我不让家?宝看,是怕他知道家?里有钱瞎折腾。”张依一见两父子面?面?相觑,便解释道:“咱们家?有一笔大钱,存在了瑞士银行,还有三笔钱,分别存在了中行、工行和建行。这两张房产证,一个是住宅,一个是铺面?,都在香江。咱们家?就?这些家?底,我都告诉你们了,你们心里要有个数。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们要是用钱,就?拿着存折去取,我把?我的印章留给你们。”
刘恪非心里莫名的一揪,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她现在的样子,像是有种交待后事的感觉。
他蹙了蹙眉,声音里透着一丝薄怒,“你好好的给我回家?,这些存折和房产证,都是你的。”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张依一委屈地?白?了刘恪非一眼,他不知道自己发怒的时候很可怕吗?
明天就?要出发,张依一又交代了两个儿子一番,便早早地?睡下了。
分别在即,夫妻俩少不了温存一番。二十多年?的夫妻了,对彼此的身体再?熟悉不过。但刘恪非每每面?对妻子,却依然兴趣盎然。
“依一,你向我保证,一定要安全的回来!”男人紧紧地?抱住女人,在她的耳边呢喃着。
“好,我保证!”张依一对刘恪非的依赖很受用。他这几年?,对她是越发的依赖了,甚至还有点?粘着她。
“不许敷衍我!”刘恪非不依不饶。
“没有敷衍你,小非非!”黑暗中,张依一抚上了他的脸。
52岁的男人,眼角已经有了皱纹,皮肤也不再?光滑,可她就?是爱他,那个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她飞驰的英俊男人,就?像一副美丽的图画,在她的脑海里永远挥之不去。
***
来到海洲已经快一个星期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医疗专家?组分布在海洲的各个医院,救治危重伤员。
这些天,张依一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在工作,平均每天都要进行两台手术。
“张老师,休息一下吧,喝点?水。”医院外科的一个年?轻医生,往她的茶缸里倒了热水,又端给了她。
张依一接过了茶缸,说了声谢谢,和他闲聊起来:“小王,你是哪年?毕业的啊?”
“我去年?刚毕业,还没有上手。”小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见小伙踏实,张依一便鼓励他:“每个医生都要经历这些,干咱们医生这行,活到老学到老。平时要多观察,不懂的就?问。”
“谢谢张老师,好可惜,下午我要给主?任做助理,不能和您一起去下面?的乡镇了,少了个学习的机会。”小王遗憾地?说。
张依一笑道:“机会以后还会有的,你跟着主?任好好学习,你们主?任的业务水平没话说。”
吃过了午饭,医疗小组四个专家?,一个麻醉师,一个检验师,两个资深护士,一行八人上了一辆面?包车,去受灾严重的乡镇救援。
昨天下了一场大雪,到处白?茫茫一片,刚经历了一场大地?震的行人,脸上还带着愁绪。
面?包车出了城,一路行驶着。道路两旁白?雪皑皑,道路中间的积雪溶化后结了冰,车子驶在上面?有些打滑。
司机低声咒骂了一句:“妈的,这鬼天气!”
望着窗外被茫茫大雪银装素裹的群山,张依一不由得想起了当年?抗美援朝时,她和刘恪非一起经历的艰苦岁月。
那时候,他们缺衣少食,晚上急行军,白?天躲飞机,喝凉水吃炒面?。他有口好吃的,都留给她。大冬天,他们睡在阴冷的山洞里,两个人抱在一起取暖,他把?她的脚抱在怀里,捂热她冻僵的双脚。
这就?是患难与共的爱情,任何?时候想起来,都让她感到温暖。
“啊!”张依一正?沉浸在回忆里,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声。
紧接着,便是“砰”的一声闷响,前面?倾斜的身体撞上了她,再?接着,便是她整个人倒了过来,车子里的人叠加在一起。
张依一陷入了一片混沌中,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像是走马灯一样在她的眼前来回晃动,一会是刘恪非英俊坚毅的面?孔,一会又是小树和家?宝阳光帅气的脸,还有爸妈焦急伤心的脸庞。
“依一,依一!”迷迷糊糊中,依稀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可她太累了,眼皮沉重到睁不开。
***
夕阳西下,一幢绿荫环绕的庭院内,一个六十五六岁左右、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一楼的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
老人的眼角眉梢刻上了岁月的痕迹,但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的英俊。
院子里,一对年?轻的夫妻,正?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在爬满紫藤的廊架下玩耍。
老人的目光先是落在三十多岁的年?轻男人身上,眼中带着赞许和赏识,接着又将视线投向那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女人身上,目光里带着欣慰。
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小男孩身上,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慈爱。
“依一,你在那边还好吗?你走了快十四年?了,我每天都在想你。年?初,我从军区退下来了,现在没事在家?带带孙子,散散步,老大和老大媳妇都很孝顺,把?我照顾的很好,可我…”老人抱着一本相册,喃喃自语。
老人的眼睛湿润了,像个孩子一样呜咽出声:“可我就?是太想你了,你走后没两年?,就?有人给我介绍老伴,被我赶出去了,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性?子怪,那么多年?就?习惯你了,换个人我不习惯。
老大研究生毕业后进了部?队,现在已经是军区的技术骨干了。恢复高?考后,老二考上了财经大学,毕业后又进修了计算机专业,去年?成立了信息科技公司,人家?现在是风光的企业家?刘总了。
老二也结了婚,孩子刚一岁,他们一家?住在申城,一个月回金陵看我一次。这个混球脾气不大好,他媳妇都向我告了好几次状了。还别说,这混球天不怕地?不怕的,倒是很听小树的话。
父亲母亲和岳父,前几年?也相继去世了,去年?,大姐二姐和恪扬三家?人回国看我和孩子们,和煜宣煜聪江白?几家?还聚了一次,大家?说到你,大姐二姐她们几个女人都哭了。
依一,谢谢你,没有你,我会孤单一辈子,甚至还会被迫害死。你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天使,给了我爱情,家?庭,还有两个优秀的儿子。我这些日子每天都会梦见你,梦见你还活着,在另一个地?方等着我。”
往事就?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一帧帧从他脑海里闪过。
她扑倒在他的腿上,慌乱地?擦拭着他身上的酒渍;她烧得迷迷糊糊,抱着他喊爸爸;她昂起一张小脸,问他爱她吗;他发疯一样扒开废墟,寻找她的身影;她一边沉着脸训他,一边为他包扎伤口……
画面?最后定格在造反派小将围攻自家?院子时,她朝天鸣枪,将他和儿子护在身后。
“依一,我累了,你等等我,我去找你了!”
两行清泪从老人的眼角滑落,他终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渣作者一边写一边哭,为依一和刘恪非的爱情而哭,为刘恪非的执着而哭。或许会有小天使骂渣作者,没有把依一和刘恪非的结局写完美。其实,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怎么可能完美。相比刘恪非上一世的凄惨,这一世的刘恪非已经很幸福了,他有了爱情,有了家庭,还有两个优秀的儿子,唯一的遗憾就是依一没有陪他走完人生的全程。可世上鲜有完美的爱情,童话里的爱情有几个?为了弥补上一世的缺憾,番外里,依一和刘恪非在这一世只甜不虐。